1 詔獄寒心冷。刺骨的冷。不是來自詔獄石壁的陰寒。是心底滲出的涼意,
幾乎要凍結(jié)我的血脈。外面?zhèn)鱽硖O(jiān)尖細的唱喏聲?!冈t曰:中書舍人蘇寂,妄議朝政,
言辭悖逆,惑亂視聽……」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妄議朝政?
我那些嘔心瀝血寫就的強國策論、富民方略,竟成了「悖逆之言」?「……著,
將其悖逆之書,盡數(shù)焚毀,以儆效尤!」焚毀。呵。我閉上眼。
仿佛能看見那些承載我畢生心血的竹簡,在熊熊烈火中卷曲、焦黑、化為灰燼。
喉頭一陣腥甜。我強行咽下。不能吐血。不能讓他們看到我的狼狽。尤其是外面那個人。
我名義上的「恩師」,當朝相國,魏庸。他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痛心疾首,
仿佛一出完美的戲。「唉,蘇寂啊蘇寂,你太年輕,太急進了。」「本相多次勸你,
要藏鋒守拙,你怎么就是不聽呢?」「如今……唉!」那嘆息聲,像毒蛇的信子,冰涼滑膩,
精準地舔舐著我心頭最深的傷口。若非他不動聲色地將我的策論斷章取義,呈給多疑的靖侯。
若非他召集那些老臣,日夜在靖侯耳邊攻訐我的「離經(jīng)叛道」。我何至于此?我曾以為,
遇到魏庸,是我蘇寂此生最大的幸事。他位高權(quán)重,卻對我青眼有加,引我入朝堂,
委以重任。我視他如父。蠢得可笑。傾盡所學,只為報其知遇之恩,助他成就一番偉業(yè),
也實現(xiàn)我自己的抱負?,F(xiàn)在才明白。我不過是他豢養(yǎng)的一條鷹犬。鋒利時,用以搏擊政敵。
待羽翼漸豐,可能威脅到主人的地位時,便毫不猶豫地折斷翅膀,棄之如敝屣。甚至,
還要踏上一腳,榨干最后一絲價值——用我的「罪」,來彰顯他的「忠」,他的「穩(wěn)」。
真是……好算計。滴水不漏。牢門被打開。獄卒拖著沉重的鐐銬走進來。
冰冷的鐵環(huán)鎖住了我的手腕和腳踝。「奉相國令,蘇舍人……哦不,罪臣蘇寂,
即刻押往北境,流放!」北境。那是靖國最苦寒、最荒涼的地方。瘴癘之地,蠻族出沒。
九死一生。魏庸,這是要我的命啊。他算準了,我這文弱書生熬不過那里的風霜。
就算僥幸活下來,也再無翻身的可能。他要我,無聲無息地,爛死在那片被遺忘的土地上。
我被推搡著走出詔獄。陽光刺眼。我微微瞇起眼。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魏庸。他負手而立,
面帶悲憫,眼底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權(quán)力得逞后的冰冷與漠然。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發(fā)現(xiàn)臉頰僵硬得厲害。也好。流放北境。遠離這污濁的廟堂。遠離這虛偽的人心。魏庸,
你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嗎?你以為燒了我的書,斷了我的仕途,把我扔到蠻荒之地,
我就徹底完了嗎?你錯了。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這顆腦袋還能思考。這場博弈,
就還沒到終局。你視若珍寶的權(quán)位,你奉為圭臬的規(guī)則。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它們,
并非不可動搖。而你嗤之以鼻的那些「無用之學」。恰恰可能,
是傾覆你整個世界的——大用。2 北境風霜北境的風,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才到流放地三個月,我已經(jīng)脫了幾層皮。字面意義上的脫皮。手上的凍瘡裂開,滲著血,
沾滿泥土。曾經(jīng)握筆寫策論的手,如今只能用來砍柴、挑水、搭建簡陋的窩棚。
獄卒把我扔在一個廢棄的邊境哨所,留下幾天的口糧,便揚長而去。這里人跡罕至,
毒蟲遍地。能活下來,全憑運氣,和我在書中學到的一些博物知識。辨認能吃的野菜,
尋找干凈的水源,躲避野獸和可能存在的蠻族斥候。日子苦不堪言。身體上的痛苦尚能忍受。
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巨大落差。不久前,我還是靖侯倚重的青年才俊,出入相府,
指點江山。如今,卻成了衣衫襤褸、朝不保夕的流放罪臣。每當夜深人靜,
那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和對魏庸、對靖侯的怨恨,就會像毒草一樣瘋長。
但我不能沉淪。我知道,魏庸一定派人盯著我。他等著我意志消沉,自暴自棄,
最終無聲無息地死在這片荒原上。我偏不能如他所愿。我開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復盤。
仔細復盤我從入仕到被貶的每一步。我的策論本身有問題嗎?或許有。過于激進,
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不懂得循序漸進,不懂得合縱連橫。我的失敗,不僅因為魏庸的構(gòu)陷,
也因為我自己的政治幼稚??沼型例堉g(shù),卻不懂得如何與廟堂里的袞袞諸公周旋。
光有智謀是不夠的。還需要對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實現(xiàn)目標的手段。那么,現(xiàn)在的我,
一無所有,身處絕境,又能做什么?回靖都報仇?癡人說夢。憑我一人之力,
如何對抗手握相權(quán)、根深蒂固的魏庸?隱姓埋名,了此殘生?我不甘心。我的學問,
我的抱負,難道就真的隨著那些被燒毀的竹簡,一同化為灰燼?不。一定還有別的路。一條,
體制之外的路。3 稷下初夢我開始觀察北境。這里雖然貧瘠荒涼,卻并非一無是處。
它是靖國與北方草原諸部的交界。是商旅、流民、逃犯、各色人等混雜之地。信息的流通,
某種程度上,比封閉的靖都還要快,還要多元。這里有最實際的生存需求。
如何耕種貧瘠的土地?如何應對多變的氣候?如何與蠻族部落打交道(是戰(zhàn)是和,
如何貿(mào)易)?如何管理混亂的邊境集鎮(zhèn)?這些,都是廟堂諸公們懶得關心,或者說,
不知如何關心的「小事」。卻是關乎無數(shù)人生死存亡的「大事」。而我那些被斥為「悖逆」
的學問中,恰恰包含了很多解決這些實際問題的知識。
地理、氣象、農(nóng)學、算學、甚至一些簡單的工程營造之術(shù)。我開始嘗試著,用我的知識,
幫助周圍的人。教逃難來的流民辨認方向,搭建更堅固的窩棚。
幫附近的戍卒計算最優(yōu)的巡邏路線和物資消耗。甚至,
僅僅是幫一個行商看懂來自異域的貨物清單。起初,沒人相信我這個落魄的「罪臣」。
但知識的力量,是實實在在的。當我根據(jù)云層和風向,提前預測了一場可能摧毀莊稼的冰雹,
讓附近幾個小村寨得以提前防護,減少了損失后。看我的眼神,漸漸變了。從懷疑,到驚奇,
再到一絲……敬畏。有人開始偷偷叫我「蘇先生」。這稱呼,久違了。雖然遠不如「蘇舍人」
風光,卻讓我感到一種更踏實的價值感。一個想法,在我腦中逐漸清晰。廟堂之上,
不缺夸夸其談的經(jīng)學家,不缺玩弄權(quán)術(shù)的政客。缺的是什么?是能真正解決問題的人。
是能將知識轉(zhuǎn)化為力量,經(jīng)世致用的人。如果,我能在這里,聚集一批這樣的人。
傳授他們真正的「有用之學」。讓他們?nèi)ジ淖冞@個世界。那么,
即便我蘇寂永世不能踏入靖都。我的思想、我的價值,是不是也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下去?
甚至……影響這個時代?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像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撲滅。我要辦學。
就在這北境的蠻荒之地。辦一所與天下所有官學、私學都不同的——學宮。
4 破局重生說干就干。我選定了附近一個廢棄多年的驛站作為學宮的最初地址。
那里有幾間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破屋,還有一個不小的院子。最重要的是,
它位于幾條邊境小道的交匯處,相對容易被人找到。沒錢修繕,我就自己動手。
砍樹、伐木、和泥、砌墻。手上磨出的血泡變成了厚繭。曾經(jīng)連四體都分不清的我,
漸漸成了半個木匠和泥瓦匠。沒有筆墨紙硯,我就用削尖的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蛘撸?/p>
用木炭,在打磨光滑的木板上演算。條件簡陋得令人發(fā)指。但我的精神,卻前所未有的亢奮。
第一批「學生」的到來,純屬偶然。幾個因戰(zhàn)亂失去家園、流落到北境的年輕人。
他們衣衫襤褸,眼神迷茫,空有一身力氣,卻不知何去何從。我收留了他們。白天,
帶著他們一起勞作,修繕學宮,開墾荒地。晚上,就在篝火旁,教他們識字、算數(shù),
給他們講歷史,講地理,講我所知道的各種「雜學」。我告訴他們,
知識不僅僅是為了考取功名。知識,是為了更好地認識這個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
甚至去改變它。這與他們從小被灌輸?shù)摹笇W而優(yōu)則仕」截然不同。他們聽得懵懂,
卻又覺得新奇。漸漸地,來的人多了起來。有活不下去的流民子弟。
有在邊軍中郁郁不得志的小軍官。有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卻苦于沒有門路提升自己的行商。
甚至,還有幾個對中原文化好奇的、態(tài)度友善的蠻族青年。我的「學宮」,與其說是個學校,
不如說是個……收容所?不。更像是一個匯聚了各種被主流社會忽視的力量的——種子庫。
我沒有固定的教材。講授的內(nèi)容完全根據(jù)實際需求和我的觀察而來。北境氣候多變,
我就講氣象規(guī)律,教大家如何預測風雨霜雪。土地貧瘠,我就講改良土壤的方法,
講不同作物的種植技巧。商路不暢,我就講地理交通,講各地物產(chǎn)風俗,
講基本的契約和信用。邊境沖突時有發(fā)生,我就講排兵布陣,講斥候偵查,
講簡單的防御工事構(gòu)筑。當然,我也會講歷史,講哲學,講我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和判斷。
但我從不要求他們死記硬背。我鼓勵他們提問、質(zhì)疑、辯論。我?guī)麄內(nèi)嵺`。去測量土地,
去觀察星象,去和商人、戍卒,甚至蠻人交流。我稱我的學宮為——「稷下」。
取自當年齊國稷下學宮之意,兼容并包,百家爭鳴。但與那個更多是清談論道的場所不同。
我的稷下學宮,只求兩個字:實用。5 學宮顯威「蘇先生,您看,
我們按照您教的方法改良的田地,今年的收成真的比往年多了**成!」
一個皮膚黝黑、笑容憨厚的農(nóng)家子弟,興奮地捧著一捆沉甸甸的粟米給我看。他叫石蛋,
是第一批跟我學習的學生之一。「蘇先生,上次那支走私馬匹的蠻族小隊,
果然走了您預測的那條小路,被兄弟們逮個正著!」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前邊軍什長,
咧著嘴向我匯報。他叫陳虎,如今在附近一個新組建的邊境巡邏隊里當差。「蘇先生,
您上次分析的關于西邊那個戎狄部落可能因為內(nèi)部權(quán)力更迭而改變對靖國態(tài)度的判斷,
果然應驗了!我及時調(diào)整了商隊的路線和貨物,避免了一大筆損失!」
一個穿著體面、眼神精明的年輕商人,恭敬地向我行禮。他叫林三,
是附近最大的一個商隊管事。類似的好消息,越來越多。我的學生們,
開始在北境這片土地上嶄露頭角。他們或許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華麗的辭藻。
但他們掌握的知識,是真正能解決問題的。能讓土地增產(chǎn),能讓邊境安寧,能讓商路通暢。
「稷下學宮」的名聲,不再僅僅局限于附近幾個村寨。開始像風一樣,沿著商路,
沿著邊境線,慢慢傳開。甚至,傳到了某些本不該傳到的人耳中。麻煩,也隨之而來。
6 縣尉挑釁「奉縣令大人令,徹查北境流民聚集點,嚴防嘯聚作亂!」
一隊兇神惡煞的縣衙差役闖進了我的稷下學宮。領頭的是縣尉,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
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屑和懷疑?!嘎犝f,你就是那個蘇寂?」他上下打量著我,
以及我身后那些穿著各異、神情緊張的學生們?!敢粋€流放罪臣,不好好思過,
竟敢在此聚眾講學?」「講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看,
你們這根本不是什么學宮,就是個賊窩!」我知道,這絕不是縣令的意思。
邊境小縣的縣令自顧不暇,哪有閑心管我這廢人。這背后,一定是魏庸。
他終于還是注意到了我?;蛘哒f,是注意到了稷下學宮的這點小小名氣。
他不允許任何可能威脅到他、或者僅僅是讓他感到不舒服的因素存在。
哪怕是在這千里之外的蠻荒之地。「大人誤會了?!刮夜硇卸Y,語氣平靜。
「我們只是聚集在此,交流一些耕種、貿(mào)易的粗淺經(jīng)驗,勉強糊口罷了,絕無作亂之心?!?/p>
「糊口?」縣尉冷笑一聲,
目光掃過院子里晾曬的草藥、繪制的簡易地圖、還有幾件學生們制作的測量工具。
「我看你們倒騰的這些玩意兒,奇奇怪怪,定非良善!」「來人!給我搜!」
差役們?nèi)缋撬苹⒌貨_進來,翻箱倒柜。學生們想要阻攔,被我用眼神制止了。硬抗,
是最愚蠢的做法。果然,他們什么「罪證」也沒搜到。只有一些破舊的竹簡、木板,
還有些農(nóng)具、工具??h尉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他顯然不肯就此罷休。「就算沒搜到證據(jù),
聚眾本身就是隱患!」「蘇寂,你一個罪臣,沒有資格講學!」「我命令你,即刻解散此地,
否則,休怪本官不客氣!」他拔出腰刀,惡狠狠地威脅。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陳虎等幾個性子烈的學生,拳頭已經(jīng)握緊。我再次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后,我抬起頭,
直視著縣尉?!复笕?。」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附馍⒋说?,容易?!?/p>
「但大人可曾想過……」「這些人,大多是流離失所的百姓,或是戍邊有功的士卒?!?/p>
「如今在此,尚能學些手藝,勉強自食其力?!埂溉魧⑺麄凃?qū)散,他們無處可去,無以為生,
到那時……」我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缚峙?,才是真正的『嘯聚作亂』之始吧?」
「到那時,這北境安穩(wěn)的責任,大人您……」「擔得起嗎?」縣尉的臉色,瞬間變了。
從蠻橫,到驚疑,再到一絲恐懼。他或許愚蠢,但并非完全沒有腦子。他知道,
我說的是事實。北境一旦亂起來,他這個小小的縣尉,絕對是第一個被問責的。而我,
一個流放罪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握著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最終,
他色厲內(nèi)荏地吼了一句:「算你狠!」「我們走!」帶著差役,灰溜溜地離開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心里沒有半分輕松。反而,更加警惕。這點小場面就退縮了?
魏庸派來的人不會這么簡單。這恐怕只是試探。更大的風浪還在后面。呵,倒是有趣。
在這蠻荒之地,還能陪那位高高在上的相國大人玩一玩貓鼠游戲。只是不知誰是貓,誰是鼠。
7 暗流涌動日子并未因縣尉的退去而平靜。不久后,
學宮附近兩個村寨因為爭奪一條灌溉小溪的水源,爆發(fā)了激烈的沖突,甚至見了血。
起因是今年的春旱比往年嚴重,溪水枯竭,下游的李家村無水可用,
指責上游的王家寨私自截流。王家寨則堅稱是按舊例用水,是天災非人禍。雙方各執(zhí)一詞,
矛盾越鬧越大,連縣衙派來的差役都束手無策,只能和稀泥。眼看就要演變成大規(guī)模的械斗。
石蛋焦急地找到我:「先生,您快想想辦法吧!再打下去,都要出人命了!」
我放下手中的書卷,點了點頭。「走,去看看?!刮?guī)е埃?/p>
還有幾個對水利、測繪和律法粗通的學生,來到了沖突現(xiàn)場。只見兩村村民,手持棍棒鋤頭,
隔著干涸的溪床對峙,劍拔弩張。我沒有立刻上前調(diào)解。
而是讓學生們拿出我們自制的簡易水平儀和測量繩。「去,
把這條溪流從王家寨引水處到李家村末端的地形、落差、現(xiàn)有水量,都仔細測量一遍?!?/p>
「石蛋,你去訪問兩村的老人,了解清楚往年水量的變化規(guī)律,
以及他們各自的實際用水需求。」「還有你,小張,」我指著一個學過幾天粗淺律法的學生,
「去查查縣志和兩村的族譜,看看關于這條溪流的使用權(quán),歷史上有沒有明確的規(guī)約?!?/p>
學生們立刻分頭行動。村民們看著我們這些「外人」拿著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在溪邊比比劃劃,
議論紛紛,但暫時停止了爭吵。半天后,數(shù)據(jù)匯總到我這里。
情況很清楚:溪流總水量確實因干旱減少了近四成。王家寨的引水口地勢較高,
確實截留了大部分水源,但并未超出舊例的范圍。李家村地勢較低,又處末端,缺水是事實,
但他們的用水量估算也偏高。歷史上,并無明確的水權(quán)劃分,只有模糊的「先來后到」
、「上游優(yōu)先」的習慣。「先生,這可怎么辦?道理好像都在王家寨那邊,
可李家村沒水也是真的?。 故皳现^。我笑了笑?!傅览?,有時候不止一條?!?/p>
「解決問題,也不能只講死道理?!刮易寣W生們,用沙土在空地上,
模擬出溪流的地形和兩個村的位置。然后,我把兩村的代表,還有縣衙的差役,都請了過來。
「各位請看?!刮抑钢潮P。「天時不利,水源減少,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p>
「王家寨按舊例用水,并無大錯?!埂咐罴掖迦彼Э?,情有可原。」「若只爭對錯,
今日械斗,明日還會再爭,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稷下學宮,
研究過一些粗淺的水利之法?!刮夷闷鹨桓鶚渲Γ谏潮P上比劃。「王家寨引水口,
可以稍作改造,加設一個分水閘門,根據(jù)實際測量,只需分出兩成水量給下游,
就能基本滿足李家村眼下的灌溉急需?!埂竿瑫r,李家村這邊,
我們也可以幫助規(guī)劃更節(jié)水的灌溉渠道,減少浪費?!埂溉绱?,上游有水用,下游也有水用,
雖不如豐年,但至少能共渡難關?!埂钢劣诜炙l門的修造和維護費用,
兩村可以按受益比例分攤,或者,由我們學宮……」沒等我說完,
林三(他恰好回學宮辦事)便立刻接口:「或者由我們商隊捐助!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
和氣生財最重要!」兩村代表看著清晰的沙盤,聽著合情合理的方案,又有人愿意出錢,
臉上的戾氣漸漸消散??h衙差役更是如蒙大赦。最終,在我的主持和學生們的具體操作下,
一個基于精確測量和計算的、兼顧了舊例與現(xiàn)實需求的「分時分段輪流灌溉」方案得以實施。
一場即將爆發(fā)的流血沖突,消弭于無形。這件事,讓稷下學宮的名聲,再次提升。
人們開始認識到,蘇先生和他的學生們,不僅懂些「奇技淫巧」,更能用這些看似「無用」
的知識,解決他們生活中最棘手的難題。這種由衷的信賴和尊敬,
是任何權(quán)勢都無法輕易抹殺的。這也是我們能一次次頂住魏庸打壓的最堅實的根基。然而,
魏庸的耐心顯然已經(jīng)耗盡。試探和騷擾未能奏效,他開始動用更陰狠的手段。一天深夜,
幾個黑影如同鬼魅般潛入學宮。他們的目標不是財物,也不是手稿。而是,我。
幸好陳虎出身行伍,警惕性極高,又在我指導下,在學宮周圍布置了一些簡易的預警陷阱。
刺客觸動了陷阱,驚動了守夜的學生。陳虎帶著幾個身手好的學生奮起反擊。對方武藝高強,
下手狠辣,招招致命。激斗中,陳虎為掩護我,手臂中了一刀,深可見骨。幸虧學宮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