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灑在南京城的青石板路上，宋子逸的黑色轎車緩緩駛?cè)胨巫游墓^的庭院。車剛停穩(wěn)，管家已經(jīng)小跑著迎了上來。
"三少爺，大少爺在書房等您。"管家恭敬地拉開車門，眼角余光卻忍不住打量著這位鮮少露面的宋家三少。
宋子逸整了整西裝領(lǐng)口，嘴角掛著那抹標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大哥今天心情如何？"
管家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大少爺接完三小姐的電話后，已經(jīng)喝了三杯茶了。"
宋子逸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手拋給管家一枚銀元："去告訴廚房，準備些龍井蝦仁，大哥最愛吃的。"
書房門前，宋子逸收斂了笑容，輕輕叩門。
"進來。"里面?zhèn)鱽硭巫游某练€(wěn)的聲音。
推門而入，宋子逸看到大哥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手中握著一份文件，肩膀線條緊繃。書房里彌漫著上等龍井的清香，卻掩不住那股壓抑的氣氛。
"大哥。"宋子逸關(guān)上門，聲音輕快，"三姐給你打過電話了？"
宋子文轉(zhuǎn)過身，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子逸不慌不忙地走到沙發(fā)前坐下，順手拿起茶幾上的橘子剝了起來："不就是組建個獨立旅嘛，姐夫都答應(yīng)了。"
"胡鬧！"宋子文將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你以為那位委員長真會放心讓你掌握軍隊？宋家和孔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的錢袋子了，再加上軍權(quán)，你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嗎？"
橘子皮在宋子逸修長的手指間打著轉(zhuǎn)，他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大哥，聽說過沈萬三嗎？"
宋子文一愣："什么？"
"元末明初的江南首富沈萬三，"宋子逸將一瓣橘子丟入口中，"幫朱元璋修了半個南京城，最后還不是被流放云南，家產(chǎn)充公。"
書房內(nèi)一時寂靜。宋子文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你究竟想說什么？"
宋子逸站起身，走到書桌前與大哥對視，眼中的輕浮一掃而空："錢袋子再滿，沒有槍桿子護著，終究是為他人做嫁衣。大哥，你覺得姐夫比朱元璋如何？"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直刺宋子文心中最深的憂慮。他沉默良久，終于長長嘆了口氣："坐吧。"
宋子逸知道大哥已經(jīng)被說動了一半，他重新坐回沙發(fā)，語氣輕松起來："放心，我只要個編制，不會太張揚。再說，現(xiàn)在有日本人虎視眈眈，姐夫巴不得有人替他分擔(dān)壓力呢。"
宋子文給自己倒了杯茶，熱氣氤氳中他的表情顯得晦暗不明："你打算駐軍哪里？"
"上海周邊。"宋子逸眨了眨眼，"離家近，好照應(yīng)。"
"不行！"宋子文斷然否決，"太顯眼了。我給你想辦法調(diào)到兩湖或者江西去，遠離政治中心反而安全。"
宋子逸心中一動，這正是他想要的——遠離蔣介石的視線，自由發(fā)展的空間。但他表面上還要裝出不情愿的樣子："那么遠啊……我還想經(jīng)?；丶铱纯茨?。"
宋子文瞪了他一眼："別不知好歹。遠離南京對你只有好處。"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正好第三次剿紅行動要開始了，你可以帶部隊去歷練一下，積累些戰(zhàn)功……"
"打??！"宋子逸心里大罵“握草！你是想我死??！”猛地站起身，橘子滾落在地，"大哥，你讓我去打紅黨？"
宋子文皺眉："怎么，有問題嗎？這是立功升職的好機會。"
宋子逸冷笑一聲："我們真正的敵人是那群小矮子！自相殘殺算什么本事？再說，要是讓二姐知道我去打紅黨……"
"閉嘴！"宋子文臉色驟變，快步走到門前確認外面沒人，才轉(zhuǎn)回來壓低聲音道，"你瘋了？這種話也敢亂說！"
宋慶齡與家族其他成員的政治分歧，一直是宋家最敏感的傷疤。宋子逸故意提起二姐，就是要掐住大哥的軟肋。
"總之，剿紅的事別算上我。"宋子逸重新坐下，翹起二郎腿，"我的部隊只對外，不對內(nèi)。"
宋子文盯著弟弟看了許久，忽然問道："子逸，你老實告訴我，你要軍隊到底想干什么？"
宋子逸迎上大哥探究的目光，忽然咧嘴一笑："保家衛(wèi)國啊，還能干什么？難不成我要造反？"
兩人對視片刻，宋子文先移開了視線。他走回書桌后坐下，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推給宋子逸："這是武漢行營的空白調(diào)令，沒有編制限制，已經(jīng)蓋好章了。你想去哪里，自己填。"
宋子逸挑眉："大哥這是……"
"記住，"宋子文打斷他，聲音低沉，"無論你想做什么，別連累家族。還有……有事多和子良商量。"
宋子逸心中暗笑，二哥宋子良是出了名的保守派，事事以蔣界什馬首是瞻，而且和自己關(guān)系也不咋地，找他商量還不如找塊石頭。
但他面上還是乖巧地點頭："知道了，大哥。"
他接過調(diào)令，隨手塞進西裝內(nèi)袋，起身準備離開。
"這么急？"宋子文皺眉，"至少吃了晚飯再走。"
宋子逸擺擺手："不了，我今晚就回上海。那邊還有一堆事等著處理呢。"
宋子文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自己小心。裝備的事……我會想辦法。"
走到門口，宋子逸忽然轉(zhuǎn)身："大哥，沈萬三的故事還有后半段——他之所以敗得那么慘，是因為他以為只要給夠了錢，就能永遠安全。"
宋子文怔在原地，等他回過神時，弟弟已經(jīng)離開了書房。窗外，黑色轎車的尾燈在暮色中漸行漸遠，如同一顆暗紅色的星辰。
管家輕輕敲門進來："大少爺，廚房準備的龍井蝦仁……"
"撤了吧。"宋子文擺擺手，獨自站在窗前，望著南京城漸亮的燈火。弟弟的話在他心頭縈繞不去，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割開他長久以來精心維持的幻象。
轎車內(nèi)，宋子逸取出調(diào)令，借著車燈仔細端詳。武漢行營的印章鮮紅如血，空白處等待著他填寫的命運。
"去火車站。"他對司機吩咐道，小心地收好文件。車窗外的南京城正在夜幕中褪去白日的喧囂，而他的眼中，卻燃起了野心的火焰。
上海，才是他的舞臺。那里有他暗中經(jīng)營多年的勢力，有他精心培養(yǎng)的骨干，還有……等待著他去保護的美女。
蔣界什以為給了他一個枷鎖，殊不知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鑰匙。
車子駛過中山陵時，宋子逸搖下車窗，夜風(fēng)夾雜著初秋的涼意撲面而來。他想起下午在官邸花園里，孔令儀天真爛漫的笑容，三姐擔(dān)憂的眼神，還有蔣界什那副施舍般的表情……
"不知道等你們見到我真實實力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呢？"他輕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宋家小少爺不只是個會講故事的紈绔子弟。"
司機從后視鏡中瞥見少爺?shù)谋砬椋挥傻么蛄藗€寒顫。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宋子逸——鋒芒畢露，野心勃勃，與平日里那個嬉笑怒罵的公子哥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