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意臉上似有不忍之情劃過,最后卻還是皺著眉,失望地訓斥我。
“碎清,你何時變得如此貪慕虛榮了?真叫我不齒?!?/p>
“好了!長意,不過是個虛名,留著就留著吧。哀家乏了,其他的事你自己決定吧。”
太后來得快,去得也快,而謝長意嘆了聲氣,挽著阿秀有說有笑地也離開了。
只剩我渾渾噩噩地跪在原地,又孤零零地走回了宮。
經過一處長廊時,刻薄的嬉笑聲忽然飄進了我的耳中。
“哎呀,姐姐,一不小心就掃到你那邊去了,真不好意思呢?!?/p>
“怎么不掃了?嘿!你還敢跟我甩臉子,欠教訓了是吧!”
“來呀,你們兩個給我按住她,狠狠地打!打得她站不起來為止,再去把這一片都自己掃了!”
“不過是個爬床失敗的賤貨,得意什么!”
一群雜掃宮女蜂擁而上,將其中一個穿著最華貴的宮女壓在身下,掄圓了膀子往她身上招呼。
我認出了被欺負的那人,急忙小跑上前,大聲喝止。
“住手!”
那可是英親王最寵愛的通房丫頭小橘。
明面上是英親王厭棄她后遣返回宮,可實則是派她潛伏在宮中當臥底。
而英親王,就是上一世的叛軍首領,謝長意江山失守的罪魁禍首。
這個難得的入手點,我必須得救下。
宮女們被嚇住了,停下動作,看見來人是我,又心照不宣地咯咯笑起來。
剛才領頭的那位大宮女不屑地嗤笑一聲,歪著身子敷衍地行了個禮。
“見過姐姐,啊不,是公主。瞧我這腦子,忘了陛下只是奪了你的俸祿和權力,還沒摘了你的名呢?!?/p>
“陛下可是親自挨家挨戶挨宮地遞了退婚書,現在誰人不知誰人不笑?還敢觍著臉在這裝腔作勢!”
大宮女裝模作樣地斥責兩聲,斜著眼,仰著頭看我。
我咬破了舌尖,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當年,謝長意力排眾議,親自提筆寫了婚書。
怕不能天下皆知,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
凡是叫得上名的家里,他堂堂一國之君,卑躬屈膝地親手敲了門,送了喜糖。
現在,他也怕有人還不知道我被休棄了,阿秀得了圣寵,竟又能放下身段,一家一家去知會。
“她們這幾個嘴上沒把門的,姐姐別跟她們計較。不過,姐姐是想替這個小賤蹄子說情嗎?”
她故作驚訝,夸張地“哎呀哎呀”兩聲。
“呀,怪不得呢,你們兩個可是同病相憐?。 ?/p>
“但是姐姐,你現在沒名沒分的,拿什么救她呢?”
我八風不動,只平靜地開口,“要我如何?直說。”
大宮女變了神色,眼底的嫉恨和不服節(jié)節(jié)攀升,咬碎了牙。
“你裝什么裝!真以為我怕你嗎?她走了,活誰干呢?”
“姐姐,只要你把這整個后宮的枯葉落雪都掃干凈了,地上擦得光可鑒人咯,我就放了她?!?/p>
“你敢嗎?”
我沒搭理她,反手搶過她手中的掃帚,一言不發(fā)地埋頭干活。
“呵,假模假樣,姐妹們都撤下來!好好盯著,我看她能堅持多久!”
皇城的臘月很冷,凍得人骨頭縫里發(fā)疼。
我本來就是大病初愈,出來得急,只套了件薄薄的外衣,裸露在外的手上已經凍得通紅。
謝長意遣散了我宮里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沒人敢觸這個霉頭來找我。
我只能兩步一哈氣,撐著一線清明,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雪上前行。
天公不作美,還沒掃完長廊,就下起了小雪,氣溫更加的冷。
后宮仿佛漫無邊際,就連門前的長階都像走不完似的。
謝長意還是皇子那會兒,我也時常在深更半夜或是寒冬臘月,被他們叫去洗看不見頭的臟衣物。
但那時有謝長意在側,也不覺得苦。
現下只覺得時間被無限地拉長,每一片雪花落在皮膚上的疼痛都放大了千萬倍。
“陛下,那不是碎清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