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屋頂?shù)挠陱匿冷罏r瀝漸成噼噼啪啪,像千軍萬馬在瓦片上奔騰。盞中茶換過幾遍,
孫老悄然抬眼,一襲紫衣影猶未有所動,仍端坐案前閱著公文?!按笕?,
夜深了……”孫老垂眼提醒。趙二官人放下奏折,揉了揉微酸的肩臂,吩咐:“不用侍奉了,
你且下去吧?!睂O老應(yīng)了一聲,走去將后窗關(guān)緊,又暗暗瞧他一眼方離去。這么大的雨,
她是不會來了。趙二官人默默起身,站立片刻,緩緩走向西耳房,意料之中,空無一人。
書籍陳設(shè)一如從前。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說不清是煩憂還是失落。半個月前,
他把她從密室里放出來的時候,有言約定,每十日須到開封府一晤,以證行跡不會有疑。
她當時輕輕一笑,風(fēng)輕云淡地看著天空,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好的,府尹大人。
”隨即一個大輕功身影如離弦之箭沒入煙云深處。十日過后,她杳無音訊,
仿佛忘了與他的約定。騙子。他心里生出一絲躁意。早知如此,
該給她再喂下一顆“毒藥”才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未等他回過頭來,
風(fēng)一樣的身影竄過直奔西耳房。他只來得及看到一角翩飛的紅色衣袂。他像鼎一樣定住,
寸步不得移,思緒如潮水奔流,忽而漲升忽而倒退。她來了。時間仿佛倒回,
他恍然想起一個月前。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他剛在廳堂里同趙普議事,她便闖了進來,
風(fēng)一樣的女子,一襲紅衣,發(fā)絲如墨隨意披散,鬢邊簪了一朵鮮艷的芍藥。
手里拿著一把折扇,身后背著一柄劍和三把匕首。他微愕,細細地打量著她,
連趙普在說什么都忘記傾聽了。那女子站在臺階下,大方肆意地看過來。他也愣了,
目光交匯的一刻,甚至都沒意識到她這般突兀地出現(xiàn)在廳堂是不是該避一避。
還是趙普喚他回神:“大人,您怎么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趙普看不到她。“沒什么,
今日議事至此,趙大人且先回,本官改日造訪?!壁w普知趣退下。那女子仍絲毫不懼,
甚至大大方方朝他走過來。直至靠近他一步之距,卻一語不發(fā)。她不發(fā),他可是不能等了。
先發(fā)制人,點了她的定身穴,將她投入開封府大牢。從沒見過這么愚蠢狂妄的刺客,
真當他是文弱書生么?2.抖落身上的雨珠,你打開系統(tǒng),換了另一件紅色衣服。
發(fā)型沒有改,依舊只是簡單的散發(fā),鬢邊簪的是系統(tǒng)送給你的那朵芍藥。
然后落落大方地從西耳房出來,走到那一襲華燦流光的紫衣身后:“見過府尹大人。
”那人沒有轉(zhuǎn)身,輕輕道了一句:“十日之約,你逾期了?!薄氨?。”你很識時務(wù)地解釋,
“本來可以準時來見大人,只是我回了一趟不羨仙,那晚酒喝多了……”你沒有再往下多說,
適當?shù)牧舭卓梢越o人更多的想象空間。這位府尹大人,當今官家的親弟弟,
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主,心思深沉敏銳,多說無益只會讓他捉出你更多的漏洞。
你可忘不了剛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那出人意料的點穴和接下來三天的牢獄之災(zāi)。
他暗戀不羨仙少東家,那倒是沒錯,可你別忘了,那是劇情里的少東家,
不是躲在身后的主控。好在他也沒有追根究底,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你身上系著的小酒壇,
下一秒就摘在手上,拔下塞子淺淺一聞:“少俠特意為本官帶了離人淚么?有心了。
”你啞然。那句“少俠”,讓你思緒回到一月前被他點穴之時,那電光石火的一瞬,
他拔出你的無名劍,劍尖直直到你鼻尖,聲厲如霜:“你是誰?”當時你愣了,
從搞不清狀況到急中生智,鬼知道過了多久,腦海里盤算一番之后,
硬生生擠下一滴飽含幽怨的眼淚:“府尹大人,我說我易容了你信么?”他當然不信。
你被押入隔壁大牢,過了三天苦巴巴的日子。站不能坐,睡不能躺,清湯寡水,老鼠蟑螂,
還有此起彼伏陰惻惻的磨人哭聲……所以,趙二官人再來的時候,你二話不說當場換裝,
一身劇情里的裝扮和重新捏回去的面容,大大方方呈現(xiàn)給他:“大人,
草民請求見趙大哥一面……”“趙大哥”,是提醒他你就是那個跟趙大結(jié)交的少俠,
你問心無愧,并非冒充旁人。他注視著你許久,抬了抬手,你被從牢中放出,
隨即關(guān)進一間密室?!氨竟俾犅劽耖g確實有一種易容術(shù),看來你已習(xí)得真?zhèn)?。不過,
想說服本官,還差上許多?!彼淹嬷烨皬哪闵砩辖庀碌呐鋭?,緩緩抽出之后,
橫在你頸側(cè)一寸之距,“這柄無名劍,到底從何而來,你把她……怎么樣了?”瞧,
他還是不信。也是。你和劇情里的少東家本就在性情上相差甚遠。她,熱情俠義,身手利落,
殺伐果決。你,散漫隨意,在各種天工地窟死得花樣百出,遇見大鵝躲著走慫得一批,
撿樹枝采花朵捕獵追蝴蝶,笨拙又清澈。同樣初出茅廬,你和劇情里的少東家差了一個江湖。
你說你是假冒的,他趙二官人相信。你說你是他心儀暗戀的少東家,別說他不信,
你自己也覺得天方夜譚??墒?,你的的確確是那個陪他一路走過來的人啊。思量再三,
你甩出一張王炸:“府尹大人,我這邊建議您請建隆觀的道長過來,坦白了說吧,
您心目中的那個不羨仙少東家……被我奪舍了?!?.奪舍?趙二官人看著她,
偏是從她臉上看不出答案。她的目光那樣平靜坦然不似作偽,到底是過于誠懇還是有恃無恐,
他分不清楚。他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真的會有奪舍這種事情發(fā)生么?他憑自己的直覺判斷,
眼前這名女子絕非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俠,可她佩戴的無名劍做不了假。他按下紛亂思緒,
沉聲問道:“你因何闖入本官府???”“其實吧,我不是第一次闖了。”她嘆了口氣,
“我本來在開封租了一間房子的,可我記性太差,開封城這么大,我經(jīng)常迷路,
完全忘記租在什么地方了。沒辦法,又不能在大街上換衣服嚇著旁人,每次需要更衣,
我就跑到大人這里來,隔壁正好沒人,甚是方便。而且,我每次進來,你也只是看看我,
我們倆不會有任何對話和交流,時間一過,你就自動忘了這件事……”越說越離譜了。
趙二官人眉頭蹙起,她把開封府當什么了?隨隨便便闖入人家屋里換衣服?且還不是第一次,
還被他屢次碰上,屢次無視和忘記?荒唐。
是該請建隆觀的道長來看看……這姑娘腦子不大正常……想必是問不出什么有用的話了。
他收劍入鞘,不緊不慢說道:“本官自有辦法判斷你所言真假。另外,
你不必刻意用這張臉來迷惑本官,恢復(fù)你自己愿意的樣子吧?!薄澳蔷投嘀x府尹大人了。
”她倒是毫不生疑,也沒看清怎么捯飭,幾乎一瞬間就恢復(fù)了喜歡的裝扮。
趙二官人只覺得她鬢邊那朵芍藥紅得灼眼,這樣婀娜的裝扮哪有半分江湖氣?
可不像是江晏和寒香尋調(diào)教出來的路子。接下來他分別請了宮中御醫(yī)和太一宮道士,
輪番給這姑娘診治,得出的結(jié)論很一致:身體康健。他親自去建隆觀詢問奪舍的說法,
紫芝真人笑著拈了拈胡子:“有即無,無即有。施主該問一問自己的心,愿意相信嗎?
”沒有答案。斟酌之后,他放她出了密室。如果她是假的,紙包不住火。
如果她是真的……不不不,怎么可能?此時的趙二官人,鼻尖嗅著離人淚,
眼底映著紅衣女子的一舉一動。那聲“少俠”一出,他感到她搖晃了下,神情微變,
好似在回想什么?!吧賯b……”他又輕喚一聲?!按笕耍彼а?,
看著那雙直攝人心的雙眸,“若是有任何差遣,直說便是。這壇離人淚,送給大人了。
今日已來過,若無吩咐,我就走了?!彼厥忠晦D(zhuǎn),抽出背上的傘,
抬手將鬢邊的芍藥按了按,頭也不回地疾跑出去。4.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一輪明月高懸。你收起傘。一個大輕功,飛出開封城,朝著藏賢崗方向頭也不回。山崖下,
翠竹亭亭,花草點綴,古樸素雅的院落佇立其中。袁博士依舊站在堂中,熟悉的身影和臉孔。
依舊問你要不要加入青溪,你搖搖頭,還是那些溫和的寬慰?!盁o妨。在醫(yī)館無事便是好事。
”你坐在屋子角落,看他為接踵而至的病患診治。有時候也偷偷出去幫忙治好幾個。
“一命一價”是青溪的規(guī)矩,你雖不入青溪,卻也收到了幾支折來的杏花。
你喜歡來這個地方,緣起于初次偶然路過,懵懂無知,對著袁博士就是一頓毫無章法的攻擊。
他絲毫不慌,就那么看著你,不動如山。不愧是青溪的醫(yī)生,血條就是厚啊,深不可見。
你收手,感覺自己挺好笑。爬梯子鉆進人家二樓臥室,以為會有個寶箱啥的,結(jié)果——陋室,
清寒,樸素。轉(zhuǎn)了一圈,一個寶錢也沒搜到。你不由對袁博士滿心敬佩。
這個青溪的醫(yī)生在你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下樓,你試著和他互動,可他也只能看著你,
溫和、寬容。后來,你走出清河去到開封,見了越來越多的人,經(jīng)歷越來越多的事。
青溪弟子也在漸露頭角,盡管他們千人一面,在你心里卻是各有不同。在開封累了疲了,
或者心情不好,你就來到這個被你標記過的藏賢崗,遇到大羆打一架,再走到袁博士跟前,
什么愁怨都煙消云散了。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你心結(jié)難開。等到袁博士空暇,你鼓起勇氣,
問:“我可不可以在醫(yī)館借宿幾日?”5.又是幾日過去。升平橋下,
化名晉中原的翩翩公子依舊在下朝后來到南頭這個早餐鋪子。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盡管這一刻的晉中原把自己融入普通百姓,那一身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仍不時引來路人注目。
說體察民情也好,道片刻卸下也罷,他們趙家兄弟,一個是權(quán)傾天下的皇,
一個是一人之下的王,家事即國事,哪里有真正歡愉松散的閑心?前些時的黑財神事件,
堂堂開封府內(nèi)一個權(quán)位不低的官員被人冒充,朝堂之上雖無公開議論,兄長也無苛責(zé)于他,
他這個開封府尹卻難脫有失察之嫌。再加上五牙大艦被容鳶反水炸毀,
一下子把他推到了勞民傷財?shù)娘L(fēng)評上,升斗小民的議論可不理會,
但南征被耽擱讓他憂心如焚。普通老百姓哪里會明白,天下不統(tǒng)一,亂局不平定,
安穩(wěn)的基石便如同夯在沙上,只得一時之飽,何來長治久安?天上烏云密布,
看起來快要下雨了。晉中原看了眼坐在不遠處茶攤的暗衛(wèi),準備起身。界碑上閃過光亮。
一道紅色人影劃空出現(xiàn)。竟然是她。晉中原按下愕然,
腦中匯起坊間搜呈來的紛雜消息中相關(guān)的幾條。“這個游俠走著走著時不時就不見了,
行蹤如鬼魅……”“西街王小二說那游俠站在攤位前幾天幾夜,說話也不理,
不買東西……”“北街劉大爺說那游俠老在屋頂上走……”“北郊老王頭說那游俠跟人打架,
明明沒氣了,一會兒又站起來,
讓人不可思議……”“西街小李子說那游俠在暗處身上會發(fā)光……”“特立獨行,
在大街上突然換衣服……”……往時他看到這些消息隨意丟過,以為是坊間巷談,
老百姓逗趣找樂子的一些閑侃……原來并非空穴來風(fēng)。他暗暗注視著她,
卻見她在原地不動待了一小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飛快地向著升平橋上跑去。
橋北便是皇宮和開封府,以及大相國寺。雖然大哥給了她義社第十一兄弟的名頭,
卻也并沒有許她自由出入皇宮。她也不見得會去大相國寺跟那幫和尚有什么好談,
那么會是開封府么?眼前還不到十日之約。罷了,回府衙看看,順便把有關(guān)她的線索理一理。
他可能需要重新認識她了。然而腦中卻想起一些浮光掠影的記憶,
那個毫無所懼為民執(zhí)劍相向的女俠,那個擋在河伯前面果斷擊偏飛刀的少女,
她……真的會是被奪舍了嗎?再想起那雙淡然的眼睛,平靜的神情以及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
他搖了搖頭,還未到下結(jié)論的時候?;氐胶笳]有來。
他讓人把那些記錄城內(nèi)異聞奇事的案卷找出來細細翻閱。屋里很靜。
耳力極好的他剛好聽到門口侍衛(wèi)低聲絮絮的內(nèi)容?!啊阏f奇怪不?
老張說是他抓捕最快的一次。就在衙門口水岸邊,那姑娘還愣愣地站在那里,
也不反抗也不說話,就任由老張給綁了。送到牢里的時候也不鬧,
安靜得很……咱們大人還不知道呢,要不要告訴一聲?”“噓,大人一向法紀嚴明,
咱們貿(mào)然說出來,你說大人救還是不救呢?……”他輕輕咳聲,
朝門外說道:“你二人進來與本官細細回報。”故傷罪。除了坐牢,還要受杖刑。
算來出獄之時,早已過了十日之約。上次失約,難道也是因為坐牢么?此時,
也不知隔壁坐牢的她,該是什么光景?救,不過一句吩咐的話。不救,
她難免受一頓牢獄之苦。他思忖片刻,卻還是悄悄囑咐幾句,讓那二人敲打管牢衙役去了。
6.誰會想到,你這次坐牢,竟然會是因為站在河邊用太極炸魚,
不知怎么地竟把一個圍觀群眾扔下水去。開封府門口,目擊者跑得快,衙役來得更快。
你本來想逃的,但一想到被官府懸賞的話便要無休無止地跑路就嫌麻煩,算了,坐牢吧。
你認栽,被送進了多人牢房。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找牢頭聊天,
得知可以花幾千宋元通寶保釋出去,咬咬牙,交上了一大筆贖金。杖刑仍然不可缺少,
好在不知是不是看在錢的份上,也沒有多重。你換下囚服被衙役送出去,
看了看開封府的側(cè)門,覺得無比熟悉。這不就是你經(jīng)常來找趙二進的那道門么?
你回頭看了看那兩個石獅子,竟覺得有些羞愧和尷尬,飛快逃離了這個地方。
先去宋家浴場洗澡按摩去掉身上晦氣,一整套做下來心情舒暢。換好衣服后,
摸了摸所剩無幾的錢袋,你決定去東十字街接幾個懸賞賺點辛苦錢。順帶又采了一些草藥,
獵了點動物。然后你回到了不羨仙。先去紅線墳前,給她燒了一些紙錢,
囑咐她在那邊不要怕缺錢花,想買多少松子糖就買多少松子糖,管夠。
然后你轉(zhuǎn)去小屋后面酒窖里搬出一壇偷藏的離人淚,到刀哥的墓碑前,你一碗他一碗,
對著夕陽,對著歸鳥,暮色四沉,訴不盡蕭瑟。這一夜,你最后回到小屋,
在屋頂上枕著手臂,看著天空浩瀚銀河,緩緩進入夢鄉(xiāng)。7.這一次的十日之約,
你沒有遲到。進開封城之前,你又去了聆杏村,從村民口中聽到翟煦的種種付出,
有心尋他卻找不到他,包括去到他家里。自從隱霧林一別,再沒見過面。
后來你回去林中廢宅探望,早已人去屋空。身為青溪醫(yī)師,雖然都是清一色的穿著打扮,
在你眼中看去也是相同的面貌,可翟煦、袁博士以及商陸完全不同,
端的同王微姐姐所說“一人一個風(fēng)格”。翟煦務(wù)實精細,勤于鉆研,對自我有著極高的要求,
泛愛眾生,青溪勞模非他莫屬。袁博士醫(yī)術(shù)高明盡職盡責(zé),深諳張弛有度方能長久。商陸呢,
就屬于劍走偏鋒那一科了,隨性灑脫,抑惡有方。自從經(jīng)歷隱霧林、六疾館的任務(wù)后,
再加上聆杏村的見聞,你對青溪醫(yī)師有著天然的濾鏡和親切感,也就越發(fā)愛往藏賢崗跑了。
袁博士默許你住在醫(yī)館,你只差把家當都掏給他,立馬給醫(yī)館安排裝修。床,桌椅,茶壺,
花瓶,掛畫,燈具,背屏……凡能有地方放的,你通通安排上。院里還放了一輛馬車,
用不用得上,反正得有。還在醫(yī)館后方種上一棵粗壯的紫藤樹,
可以在上面登高遠眺彈琴喝茶聊天。進開封府之前,你換了一套比較婉約的閨中裝扮。
等到天色將暗,才從側(cè)門直入潛龍居。門口的侍衛(wèi)早已見怪不怪,放任你自由進出。
“見過大人。”你低頭行禮。趙二官人聽到聲音,放回朱筆,離開座位向你走過來。
你看著皂靴一步步走下臺階,紫色官袍越來越近,停在你面前。魏紫冷郁的香氣縈入鼻尖,
直抵肺腑?!懊舛Y。”他身量高挑,背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你,“還算準時。
”你站直身子,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大人吩咐,自然一刻不敢忘。
”趙二官人目光從你臉上移開,轉(zhuǎn)身向案前走去,吩咐:“本官尚有事務(wù),可先去耳房等待,
稍后本官有話問你。孫老,給……姑娘上茶?!睋Q了稱呼,你有點微怔。見他坐回案前,
隨即進了旁邊耳房。坐榻的杌子上,放著精致的花瓶,瓶中插著一支玉樓春,晶瑩如雪。
不多時,孫老端著茶盤笑瞇瞇地進來,將茶點擺在你手邊?!吧賯b……姑娘趕路辛苦了,
先喝口茶潤潤嗓子,這糕點是從宮里送來,御廚做的外面買不到,
姑娘嘗嘗……”“謝謝孫老。”你很有禮貌地對他笑笑,“倉促前來,打擾了。
”孫老笑言:“打擾什么,老朽倒是希望常常有人過來呢,這宅里,太冷清。”孫老走后,
你趁著閑暇,整理一下包裹,翻看里面的信件和搜集的物品。過往經(jīng)歷浮上心頭,
一時百感交集。從清河到開封,不知不覺你已經(jīng)閱歷過這么多人事,
不再是那個初入燕云的懵懂玩家了?!皫捅竟偈犷^?!蓖回5囊痪湓挻驍喑了迹忝H惶ь^,
見他已脫下官帽。左右環(huán)視,也不見其他人影。“大人府上沒有梳頭丫鬟嗎?”你覺得搞笑,
老天,是不是上位者使喚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雖然如此,
你覺得還是誠懇地婉拒一下給他個臺階,“我不會啊?!薄安粫?/p>
”他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了你一番,“姑娘今日烏發(fā)堆疊,金纏玉墜,難道不是精心打扮過?
我卻不見你身邊有一個梳頭丫鬟?!蹦阏粋€大無語。既然事實勝于雄辯,
那就還得讓事實來說話。廢話不多說,當場換裝。你換了一身最樸素的衣服,丸子頭,
發(fā)飾服飾一個也無?!艾F(xiàn)在您知道了,我都不用自己梳妝,所以哪兒會啊!
”趙二官人嘴角勾起:“我并沒有強迫姑娘的意思。只是……逗趣一下。”???
你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位素以冷面嚴苛示人的府尹大人,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我去換身衣服,稍后帶你去個地方。”8.再出來時,已是晉中原。
你看著他一身富貴閑人的打扮,再看自己,心念一動,改成了你上次被他打入大牢前的樣子。
鬢邊的紅芍藥配上簡單發(fā)式,一身暗紅色織金繡花衣裙。既不張揚也不寒磣。在晉中原眼里,
成了一種無聲的提醒?!白甙??!薄叭ツ膬??”你問?!皷|十字街?!惫礄谕咚?。
看來是要陪這位貴公子尋歡作樂……不,體察民情去。你看了眼錢包,余額還不少。一路上,
你保持著后他一步的距離,他不怎么說話,你也樂得自在。直到看到戲院門口的燈籠,
你覺得眼熟,這不是你上次白白花了四千文的黑店嗎?千里送京娘,要不是為了做這個奇遇,
你早就把老板打一頓了。你瞄了眼晉中原,好奇他接下來會如何。
戲院老板正哼著曲撥著算盤,看到來人,愣了一下趕緊起身……你跟在晉中原后面,
只看見老板張了張嘴,忽然笑臉相迎:“公子小姐來聽戲么?趕巧了,恰有好位置,
隨我來吧。”想到他之前倨傲的架勢,你默默翻了個白眼,想把上次被坑的四千文討回來,
忽然想起那條被賣到九千文的魚……算了,人家俏枝兒還是名角呢。入座后,你東張西望。
“你在找人?”晉中原給你斟了一杯茶?!皼]……隨便看看?!蹦悱h(huán)視一圈后,搖搖頭。
小二把點心果子送上來,晉中原往你手邊推了推:“這幾樣還不錯,你嘗嘗,若是不合口味,
再換就是?!蹦隳抗鈷吡艘幌拢c點頭:“挺好的,謝謝?!睍x中原看著你,
本就生著一雙略顯多情的眼睛,在戲院燈光的掩映下,
平白添了幾分讓人心搖意動的欲說還休。你愣了一下,刷地移開目光,若無其事看向臺上,
悄悄掐了自己一下。誰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你可不能中了美男計啊。鑼鼓聲響起,
兩位主角登場。俏枝兒一開腔,氣氛松快了許多。京娘的活潑靈動,趙大哥的仁厚忠直,
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卻在各自的試探和顧慮里,釀成無法訴說的遺憾。
“京娘是兄長微末時的一場相遇,這段往事被蒲先生記在了《飛龍記》里,
排演成戲廣為流傳?!睍x中原手里轉(zhuǎn)著茶杯,“我想知道,身為旁觀者,你會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坐著看唄。你心里冷笑,就知道,不會平白無故帶你來聽戲。此人心計多端,
明明對你心存芥蒂,偏不說,云山霧罩繞來繞去,原來在這里等著呢?!叭松糁蝗绯跻姡?/p>
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時間不會倒流,往者不可追回,既成事實適時緬懷,本無可厚非。
京娘的遭遇讓人惋惜,戲文也是以此勸誡世人,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你毫無壓力地點評了一番,卻在一瞬間有所觸動,忍不住說了出來,“……就像寒姨,
死人刀帶來褚清泉的死訊,寒姨把這些年釀造的離人淚全倒進河里。當時我瞧著她的背影,
也是由衷難過??墒?,小情小愛又怎比得上肩挑的家國大義?寒姨是個拎得清的人,
江叔也從來不會為了我而放棄自己要做的事,
甚至我們不羨仙的一個小姑娘都可以不懼生死保護家園。在生存和大義面前,
兒女情長實在微不足道?!薄肮粍e有一番見解?!睍x中原放下茶盞,
目光落在你手腕露出的一截紅線后又輕輕移走,眼眸冷了下來,“不過,生而為人,
又有幾個真會撇開七情六欲?此時大義凜然,難保他時一樣想法。荀子云,人之性惡,
其善者偽也。生而有好利,有疾惡,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故生爭奪之心。
即使受禮儀教化,出于辭讓而守己合理,亦不過審時度勢非本性也。
況且……如你所言奪舍之說,若非利己所趨,則當何以解釋?”我?……你腦中轟然,
文化人就是善于辭藻,他竟對你拐彎抹角冷嘲熱諷,指你偽善啊。你不由想到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