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而且散發(fā)著一股金屬銹蝕與灰塵混合的怪異氣味。
這就是羽川鏡和上條當麻對這條緊急逃生樓梯的第一印象。
為了抵達那個紅發(fā)神父史提爾·馬格努斯口中所謂的“密室”,他們正一步步向上攀登,心情卻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這種沉重感,并非僅僅來源于樓梯間內的環(huán)境,不久前映入眼簾的那具凄慘尸骸,如同烙印般刻在視網(wǎng)膜上,揮之不去。
“我的腳....”上條當麻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喘息,他幾乎是拖著腿在前進,右手不時用力捶打著自己不聽使喚的小腿肌肉。
這不是因為上條當麻缺乏鍛煉,問題的根源主要在于那個被史提爾稱之為“硬幣正反面”的奇特狀態(tài)。
身處“背面”世界的他們,理論上無法對“正面”的現(xiàn)實世界產(chǎn)生任何物理干涉,這意味著,地面本應產(chǎn)生的微小形變與緩沖,對上條當麻來說完全不存在。
每一步踩踏下去,堅硬的樓梯臺階都會將沖擊力毫無保留地悉數(shù)奉還。
那感覺,與用盡全力揮拳猛擊冰冷的水泥墻壁并無二致,即便是鋼鐵鑄就的腿,也經(jīng)不起這般持續(xù)不斷的自我摧殘。
這就導致明明只爬了區(qū)區(qū)幾層樓的高度,上條當麻卻感覺自己像是剛剛完成了一場艱苦卓絕的二十層高樓速通挑戰(zhàn),雙腿灌滿了酸澀的疲憊。
“...”而那位身材高大,穿著黑色神父服的魔法師史提爾·馬格努斯,實際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別看他外表像是個經(jīng)常出入健身房的猛男,但魔法師這種職業(yè),顯然更注重精神而非肉體的錘煉,此刻他同樣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沿著他那標志性的條形碼劉?;?,步伐也顯得有些虛浮。
唯有羽川鏡,似乎是個例外,他聽著前方兩人那幾乎要斷氣的抱怨,疑惑地輕輕跺了跺腳下的金屬梯面。
“還好吧?”他發(fā)出的疑問帶著一絲不解,腳下傳來的觸感確實堅硬,但遠沒有他們描述得那般夸張到無法忍受。
難道自己的身體素質,真的已經(jīng)超越常人到了這種地步?羽川鏡暗自思忖,就算確實如此,也不至于他們兩個累得像條離水的魚,自己卻還能保持相對的輕松吧?
“早知道...早知道就應該去坐那該死的電梯!”上條當麻仗著“正面”世界的人聽不見這邊的聲音,終于忍不住大吼了一句。
“白癡嗎你?”史提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魔法師特有的詠唱調嘲諷,“身在‘背面’的我們,要怎么去按動‘正面’電梯的物理按鈕?就算可以,萬一在電梯上升途中,突然涌進來一群補習班的學生,我們豈不是要被活生生擠壓成肉餅?”
“呃...”上條當麻被噎得說不出話,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想要癱倒在地徹底放棄的頹廢表情。
或許是覺得氣氛過于壓抑,又或者是單純想找點樂子來轉移注意力,上條當麻猛地抬起頭,像是想到了什么絕妙的主意,眼睛里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我說,既然物理接觸不行,那是不是意味著...電話也打不通?”
“哼,你可以試試看。”史提爾的回應簡潔而冷淡,聽不出是確有答案還是純粹懶得搭理他這個無聊的問題,便將皮球干脆利落地踢了回去。
“試就試!”被這么一激,上條當麻那不服輸?shù)膭蓬^立刻上來了,立刻停下腳步,在狹窄的樓梯平臺上,從口袋里摸出他那部剛入手不久的新款翻蓋手機按動著鍵盤,開始撥號。
“我說,那個魔法師的探測水平如何?”羽川鏡看著上條當麻旁若無人的舉動,忍不住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側過頭朝前方的史提爾問道,“對方會不會能夠偵測到手機信號然后追蹤我們?”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種事情!”
爬樓梯這項純粹的體力勞動,對于史提爾而言顯然是一種極致的折磨,就連回答的語氣中都待了一絲沙啞:“不過,如果真的會被輕易發(fā)現(xiàn),我們恐怕在踏入這棟大樓正門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無數(shù)魔法陷阱轟殺至渣了吧?別忘了,我們可是大搖大擺從正門進來的?!?/p>
“嗯?”就在他們對話的這短短片刻,上條當麻的電話已經(jīng)撥出去了好一陣子。
然而聽筒里除了單調的“嘟...嘟...”聲外,沒有任何接通的跡象,他臉上原本的一絲期待,也漸漸被疑惑所取代,眉頭緊鎖。
“真的打不通?”羽川鏡也微微蹙起了眉頭。
這不符合常理,電波信號這種東西,屬于電磁波的范疇,按理說不應該受到“硬幣正反面”這種空間層面概念的束縛,難道那個未知的敵人,其魔法的精妙程度,已經(jīng)達到了能夠扭曲或屏蔽特定頻段電磁波的境界了不成?
“呃...啊...這里是Index...啊,不對,這里是上條家!喂?喂喂喂?”就在羽川鏡和史提爾都陷入各自的思索,樓梯間只剩下粗重喘息聲之際,上條當麻的手機聽筒里,突然爆發(fā)出一個充滿活力的少女聲線。
“...”羽川鏡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就說這人是想給誰打電話呢,還以為他要搬救兵,結果居然是把電話打回自己家里去了。
“我說你啊,該不會是第一次接電話吧!”上條當麻一手舉著電話,另一只手叉著腰,開始對著電話那頭的少女進行某種意義上的禮儀指導,臉上的疲憊似乎也被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沖淡了不少。
羽川鏡聽著上條當麻在那邊旁若無人地與家中的小修女閑聊家常,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將注意力從那對笨蛋組合身上移開,無意識地伸出手,一爬著樓梯一邊輕輕捏了捏身旁的樓梯扶手,那粗糙的水泥觸感清晰地傳遞到他的指尖。
“嗯?”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個完全出乎羽川鏡意料之外的狀況發(fā)生了,他剛剛只是那么隨意地一捏,指尖與扶手接觸的地方,一小塊斑駁的墻皮,竟然應聲脫落,輕飄飄地粘在了他的指尖上。
這個微不足道的發(fā)現(xiàn),卻讓羽川鏡如同被電流擊中一般,猛地回頭將目光掃向前方的兩人。
可惜,上條當麻正對著手機屏幕,臉上掛著傻兮兮的笑容,大概是沉浸在與茵蒂克絲的“二人世界”中無法自拔,而史提爾,則不知道是因為爬樓梯累到虛脫,還是單純不想理會身后的鬧劇,始終保持著埋頭向上攀登的姿勢,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們兩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羽川鏡這邊發(fā)生的細微異狀。
“???”羽川鏡腦海中瞬間被無數(shù)個巨大的問號填滿。
不是已經(jīng)說好了,“背面”的存在無法對“正面”的現(xiàn)實事物產(chǎn)生任何直接的物理影響嗎?自己手中這塊貨真價實的墻皮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說...剛才自己觸碰到的那塊墻皮,本身也屬于“背面”世界的一部分?
“唉,我說你這家伙,是不是太缺乏一點緊張感了?”
就在上條當麻與茵蒂克絲的通話持續(xù)了約莫三分多鐘,內容也從最初的問候逐漸滑向“晚飯吃什么”這種日?,嵤聲r,一直沉默趕路的史提爾終于忍無可忍。
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猩紅色的眼眸中燃燒著壓抑的怒火,朝著還在傻樂的上條當麻低吼道:“我們現(xiàn)在可是堂堂正正站在敵人的腹地!是戰(zhàn)場!你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跟女孩子打電話?這種極度輕敵的愚蠢行為,如果最終害死了你自己,我倒是樂見其成!但拜托你,別把我也一起拖下水!”
“你難道是在嫉妒嗎?”面對史提爾那幾乎要噴火的指責,換作一般人恐怕早就羞愧地低下頭了,然而上條當麻不愧是上條當麻,他總能在最不可思議的角度,找到最精準的反擊點。
“......是啊,沒錯!”史提爾感覺自己的額角青筋都在突突直跳,肺都快要被這個不知好歹的刺猬頭給氣炸了。
但他還是很快就強制自己冷靜下來,語氣不快地說道:“不過,你也別誤會了什么,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那個孩子每年都會被清除一次記憶,上一次清除記憶時,恰好是我站在她的身邊,見證了那一切,但再上上次,站在那個位置的人,可就不是我了,所以很多人都曾經(jīng)站在過你現(xiàn)在的那個位置上?!?/p>
“...”史提爾的話語,如同數(shù)九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兜頭蓋臉地澆在了上條當麻的頭上,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電話屏幕,屏幕上,還留著剛才和茵蒂克絲的通話記錄,雖然他剛才確實只是和茵對方隨便聊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比如冰箱里還剩多少布丁,今天的陽光怎么樣之類。
但即便是這些在他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內容,對于某些人而言,或許已經(jīng)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實現(xiàn)的奢望了。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嚴格來說,茵蒂克絲所依賴和信任的是那個失憶之前的、擁有完整記憶的“上條當麻”,而不是這個已經(jīng)失去記憶的上條當麻。
這種感情方面的事情就像一根針一樣,扎進了他的心臟,讓上條當麻感到有些難受。
“好了,總算是到了,我們...嗯?”就在這微妙而壓抑的氣氛中,史提爾終于踏上了通往五樓的最后一級臺階,他本想回頭招呼一下身后那兩個磨磨蹭蹭的家伙,但當他的目光掃向樓梯下方時,卻不由得愣住了。
原本應該有兩人的樓梯間,此刻竟然只剩下上條當麻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低著頭對著手機屏幕發(fā)呆。
“喂,你背后那個人呢?”史提爾看著上條當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強壓下想要一腳把這家伙踹下去的沖動,有些被氣笑了地問道。
“后面?”上條當麻聞言,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完全抽離出來。
他下意識地順著史提爾的目光向自己身后看去,空蕩蕩的樓梯映入眼簾。直到這時,他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瞬間從迷茫轉為驚愕,緊接著便扯開嗓子大喊起來:“鏡!你人呢?”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樓梯間沉悶的回響,以及自己那略帶驚慌的喊聲在狹窄空間中激起的陣陣回音,那個總是帶著一絲從容、偶爾會說出些奇怪話語的黑發(fā)少年,羽川鏡,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
將時間的指針稍微往前撥回大約一分鐘。
就在史提爾與上條當麻因為一通電話而爆發(fā)激烈爭吵之時,羽川鏡卻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尋思與小范圍實驗之中。
之前他可以肯定,自己確實是身處史提爾所說的“背面”世界。
這一點從他們一行人進入這棟補習班大樓時,那些來來往往的學生們對他視若無睹這一點上,就可以得到初步的證實。
但是現(xiàn)在,這個看似確鑿的證據(jù)似乎也開始變得不那么牢靠了。
沒有人注意到你這件事難道不也是一種正?,F(xiàn)象嗎?畢竟沒有人規(guī)定,你走在路上就必須被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注意到吧?尤其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
懷揣著這份疑惑與探究之心,羽川鏡一邊不緊不慢地跟在爭吵的兩人身后向上攀爬,一邊開始了他的摳墻皮大業(yè)。
他確實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觸碰到墻壁的冰冷與粗糙,只是并非所有的墻皮都像他第一次嘗試時那么配合。
有些地方的墻皮粉刷得異常堅固,任憑他如何用力摳刮都紋絲不動,仿佛與墻體融為了一體,他只能耐心地尋找那些看起來比較老舊、或者邊角有些翹起的墻皮。
就在他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摳墻壁上的膩子時,意外發(fā)生了。
他習慣性地伸出右手,準備觸摸前方樓梯轉角處的墻面,但預想中的阻力卻沒有如期傳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如同伸入空氣的虛無感,緊接著他整個人便一頭朝著那面墻壁栽了進去。
“唔!”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羽川鏡的瞳孔驟然收縮。
按照他平日里鍛煉出來的體術水平和反應速度,即便是突然失去平衡,也應該能夠通過瞬間調整身體姿態(tài),強行穩(wěn)住身形。
然而,眼前這面“墻壁”的詭異特性,極大地干擾了他的感官判斷與肢體協(xié)調能力,它看上去明明是一面堅固的實體墻,觸感卻如同幻影般虛無,羽川鏡本能地想要伸出腿,試圖蹬踏墻面來借力穩(wěn)住身體,結果卻是整個下半身也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過去。
穿墻而過,這還不算完,因為這面虛假之墻所在的位置,恰好位于樓梯間的四層半左右,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高度,所以當羽川鏡整個人都穿過那面墻之后,他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接從半空中向著下方墜落而去。
失重感瞬間包裹了他。
幸運的是,他腳下即將接觸到的地面,這一次似乎并非虛假的存在。
在身體急速下墜的過程中,羽川鏡憑借著出色的身體控制能力,強行在空中調整著姿勢。
伴隨著“咚”的一聲悶響,他雙腳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堅實的地面上,毫發(fā)無傷,甚至連疼痛感都沒有。
迅速站穩(wěn)后,羽川鏡立刻扭頭向后望去,可身后哪里還有什么樓梯間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堵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還帶著些許陳舊污漬的真實墻壁,仿佛他剛才穿墻而過的經(jīng)歷,只是一場奇怪的幻覺。
“?!”遭遇如此離奇事件的羽川鏡,除了最初被嚇了一大跳之外,心中更多的則是難以抑制的驚懼與困惑。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來到房間的角落,脊背緊緊貼住冰冷的墻壁,警惕地掃視著這個陌生的房間,他還以為是這棟大樓里隱藏的那個魔法師終于按捺不住,開始對他出手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預想中的攻擊并未到來。
房間內安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等待了不知道幾分鐘,確認沒有任何異動之后,羽川鏡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心情也從最初的驚魂未定,逐漸轉為一種懵逼狀態(tài),他完全搞不清楚剛才那一瞬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這...不對吧?這對嗎?”羽川鏡舉起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地仔細端詳著。
剛才,正是這只手率先“勘破”了那面虛假的墻壁,難道說,自己身上也覺醒了類似上條當麻那種“幻想殺手(ImagineBreaker)”的能力?能夠將一切異能之力無效化?
但羽川鏡很快就否定了這個不切實際的猜測,他可以百分之百保證,自己絕對沒有那種逆天特質。
如果他真的擁有“幻想殺手”,那么之前在面對那位超電磁炮時候,就不至于被那狂暴的電流差點電成一具焦炭了。
排除掉自身能力突變的可能后,似乎就只剩下一種解釋,那就是自己確確實實是中招了,中了某種未知且能夠制造視覺和觸覺欺騙的魔法陷阱。
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羽川鏡高度緊張地又觀察了片刻,確認暫時沒有直接的危險后,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來到房間的門邊,伸出手輕輕試探性地扭動了門把手。
“咔噠?!遍T鎖應聲而開。
“?”羽川鏡將房門拉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警惕地向外窺探,但門外的走廊,與他之前所在的樓梯間一樣,空無一人,安靜得有些詭異。
并沒有什么魔法師或者陷阱布置者,正躲在暗處,一臉得意地注視著他這個“誤入歧途”的倒霉蛋。就仿佛剛才他從墻壁里掉出來這件事,真的只是單純因為運氣不好而發(fā)生的意外事故而已。
“...”看著這詭異的一幕,羽川鏡最終還是決定將門完全拉開,緩步走了出去。
還好,他雖然是從樓梯間的“墻壁”里掉出來的,但這個房間的位置,似乎就在樓梯間的正下方或者側面,走出房門后只是左右張望了一下,很快就在隔壁發(fā)現(xiàn)了樓梯間的入口。
再次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人員或明顯的魔法痕跡后,羽川鏡只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與不安,決定繼續(xù)執(zhí)行之前的行動,也就是先返回五樓,與上條當麻和史提爾匯合。
“臥槽?又來?!”然而,命運似乎偏偏要跟他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就在羽川鏡剛剛邁開腳步,準備走向不遠處的樓梯間入口時,他那只準備踏出的左腳,突然像是踩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一般,腳下傳來的并非堅實地面的反饋,而是一片虛無!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緩沖,羽川鏡整個人再次失去了平衡,穿過那片突兀出現(xiàn)的虛假地板,徑直向著下方墜落而去。
而且這一次的墜落高度比上一次更高,是整整一層樓的高度,如果說上一次是從四樓半掉到四樓,那么這一次,他感覺自己像是直接從四樓的地板,向著三樓墜去。
強烈的失重感再次襲來,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他在半空中竭力調整著身體的姿態(tài),準備迎接又一次的沖擊。
就在羽川鏡即將接觸到三樓地面的時候,一種更加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腳下,似乎依舊是虛無。
第三層的地面...好像也是假的!
如果說從這里開始,接下來的每一層地板統(tǒng)統(tǒng)都是這種虛假的幻影,那么他將一路暢通無阻,以自由落體的姿態(tài)直接從四樓摔到一樓!
這棟補習班大樓的層高,目測至少有三點五米,而一樓大廳的高度,考慮到其門面和接待功能,恐怕接近五米,如果真的就這么毫無防護地從合計超過十米的高度直接摔到堅硬的一樓地面上...
羽川鏡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血肉模糊的可怕畫面,就算他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就算他掌握著一定的卸力技巧,如此高度的自由落體,也足以讓他當場骨斷筋折,甚至有生命危險。
“草!”生死關頭,羽川鏡再也顧不上什么風度,一句粗口不受控制地從齒縫間迸發(fā)出來。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在察覺到第三層地板同樣是虛假幻影的瞬間,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猛地向前伸出右手,死死地抓向上方!
因為他墜落的時候,身后就是正常地面,所以他判斷在旁邊不遠處必然存在著“真實”的地面邊緣。
“咔嚓!”指尖傳來了堅硬冰冷的觸感,以及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他成功將自己右手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扣住了他判斷中“真實地面”的邊緣。
巨大的下墜力道拉扯著他的手臂肌肉,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他依舊咬緊牙關,沒有松手。
此刻,他的大半個身體懸吊在半空中,右手沒入了天花板,也就是三樓的“真實”地板之中,而他的腳下,則是空蕩蕩的二樓走廊。
他不斷地在腦海中飛速回憶著,自己之前到底做錯了什么?或者說,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細節(jié)?
可是,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自認為從進入這棟大樓開始,就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警惕,甚至在發(fā)現(xiàn)墻皮的異常之后,他都不敢大聲聲張,生怕打草驚蛇,只是默默地跟在上條當麻和史提爾的身后,一步步向上走。
按道理來說,如果這棟大樓里真的存在這種大面積的、能夠欺騙視覺和觸覺的魔法陷阱,那么走在最前面的上條當麻和史提爾,也應該會遇到才對,為什么...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接二連三地遭遇這種匪夷所思的墜樓事件?
“唉...”羽川鏡嘆了口氣,手臂猛然發(fā)力,肌肉賁張,憑借著強大的臂力,他硬生生地將自己懸吊的身體向上拉起,然后一個靈巧的翻身,從那個看不見的樓板斷面處爬了上來,重新回到了“真實”的三樓地面。
站穩(wěn)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蹲在地上伸出手,在那片剛才讓他險些喪命的虛幻地板區(qū)域里來回游動,手掌毫無阻礙地在地板中穿梭,仿佛那里只是一片被投影出來的光影。
現(xiàn)在他可以確定了,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幻想殺手”不“幻想殺手”的問題,因為他用腳踩上去的時候,同樣會直接掉下去。
這足以說明這個區(qū)域的地板其物理實體本身恐怕本來就是不存在的。
“只有這部分區(qū)域是假的么?”這條走廊上的地板,似乎只有靠近樓梯口的那一側大約一半的寬度是虛假的,而靠近內側墻壁的另一半,用腳踩上去則能感受到清晰的實體反饋。
只不過,這種一半真實,一半虛幻的視覺景象,對于人類的感官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干擾和挑戰(zhàn),你明明看到的是平整完整的走廊地面,但實際上只要你稍微走偏一點,就可能直接掉進下一層。
為了安全起見,羽川鏡決定扶著內側那面墻壁,小心翼翼地通過這片暗藏殺機的地面,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媽——!!”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剛剛搭上那面“可靠”的墻壁,準備借力穩(wěn)住身體的瞬間,一股熟悉的、令人絕望的虛無感再次從掌心傳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卷入了一場由某個惡趣味程序員精心設計的、充滿了惡意與陷阱的解謎游戲。
剛搞明白哪邊的地板是虛假的,還沒等他松一口氣,卻沒想到旁邊這面被他寄予厚望的墻壁居然也是假的。
這么一扶之下,他好不容易才穩(wěn)定住的身體重心瞬間再次失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著墻壁的方向一歪,然后...又一次華麗麗地掉了進去。
幸運的是,似乎只有這三樓的墻壁和靠近樓梯口的地板是虛假的,很快他的雙腳就再次接觸到了堅實的二樓地面。
雖然落地時依舊感受到了一股不小的沖擊力,讓他有些齜牙咧嘴地痛哼了一聲,但好在這次的墜落高度也不算非常高,而且他的落地姿勢也控制得比較好,所以并沒有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傷害,僅僅是雙腳的腳踝和膝蓋感到一陣酸麻而已。
“這逼房子到底是怎么修的?!怎么到處都是洞啊我請問了...”接二連三的毫無邏輯可言的墜落,讓羽川鏡再也淡定不下來,直接當場扯開嗓子就罵了起來。
但才罵了一聲,羽川鏡就發(fā)現(xiàn)了有些不太對勁,因為他墜入的這個地方,并非如同之前那些無人的空置房間。
恰恰相反,這個像是教室一樣的房間此刻滿滿當當坐滿了穿著統(tǒng)一校服的學生。
“...我們將自變量設為x,同時,將因變量y通過函數(shù)f進行表達...”
更令人脊背發(fā)涼的是,他剛才那一聲飽含怒火的咆哮,對于這個教室里的所有人,包括講臺上那位戴著眼鏡、一絲不茍的男教師,沒有產(chǎn)生任何一絲一毫的影響。
就好像,他的聲音以及他這個人,都只是存在于另一個次元的虛影。
講臺上的教師,正用一種平淡無波的的語調,對著黑板上復雜的數(shù)學公式進行著講解。
底下的學生們,有的低頭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有的則目光呆滯地注視著黑板,還有幾個,明顯是在開小差,視線飄向窗外那片一成不變的灰色天空。
羽川鏡感覺自己就像是闖入了一家正在放映超高清3D電影的影院,他是銀幕之外的觀眾,而銀幕之內的那些人,那些學生,那位老師,則自己過著自己的生活,對于他的存在渾然不覺。
他們與他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比堅固的次元壁障。
不對。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這種感覺,這種單方面的“觀察者”狀態(tài),與史提爾之前所描述的那個“硬幣正反面”理論是一樣的。
處于“反面”的人,能夠清晰地觀察到“正面”世界的一切,但反過來,“正面”的人,卻無法感知到“反面”的存在。
如果這些學生和老師,并非是在刻意無視他,那么這就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他羽川鏡此刻確實是身處于這“三澤塾”的“背面”無疑。
問題又繞回來了。
既然自己身處“背面”,為什么...為什么自己之前能夠從樓梯間的扶手上扣下墻皮?
羽川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屏住呼吸,將身體的動作幅度控制到最小,如同幽靈般,以一種極其緩慢的的姿態(tài),向著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挪動過去。
即便他已經(jīng)如此小心,但身體的移動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帶動了附近空氣的微弱流動。
那股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流,拂過了一個正在打瞌睡的男生的臉頰。
“嗯?”那個男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微風驚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帶著一絲困惑和茫然,下意識地向著羽川鏡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羽川鏡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個男生的眼神空洞而渙散,并沒有聚焦在任何實體之上。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羽川鏡的身體,望向了他身后的墻壁。
也就那么短短的一兩秒。
很快,那個男生便眨了眨眼,似乎將那股微弱的氣流當作了自己的錯覺,或者是教室里空調系統(tǒng)偶然的波動。他打了個哈欠,重新趴回了桌子上面。
“...”
在對方扭頭望過來的那一剎那,羽川鏡便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徹底停止了自己所有的動作,連呼吸都幾乎停滯。
即便那個男生已經(jīng)重新趴下,他也依舊保持著僵硬的姿態(tài),默默地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過道上,一動不動。冰冷的汗珠,開始從他的額角滲出。
他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理解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切。
因為,自從踏入這個名為“三澤塾”的詭異建筑之后,他所遭遇的最為離奇,最讓他感到不安的事情,其實并非是剛才那接二連三仿佛永無止境的墜樓。
反而是他自己本身,作為一個理論上應該處于“背面”,無法干涉“正面”的觀察者,卻屢屢能夠觸碰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正面”物質世界的這個事實。
就比如說,之前在樓梯間,他能夠輕易地從扶手上捏下一小塊墻皮。
再比如說,剛才他僅僅是極其緩慢的移動,所產(chǎn)生的微弱氣流變化,竟然也能夠引起“正面”學生的注意,哪怕只是一瞬間的疑惑。
這一切的一切,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完全不符合史提爾所闡述的“規(guī)則”,也完全不符合邏輯常理。
其他的情況暫且不做深入討論,就單單拿這次事件的“原著主角”上條當麻本人來進行比較。
上條當麻,那個擁有著能夠將一切異能之力無效化的“幻想殺手”的少年,即便是他,在使用那只無往不利的右手時,也無法在身處“背面”的狀態(tài)下,直接對“正面”的墻皮造成物理破壞。
否則的話,當初在一樓大廳,上條當麻抓住那個無視他的呼喚,自顧自向前走的學生時,就不至于被對方像拖拽一輛失控的大卡車一樣,狼狽地拖行那么遠的距離了。
這足以說明,這棟大樓“表里兩側”之間的隔絕,并非是可以隨隨便便就能打破的次元屏障,至少不是依靠單純的物理力量,或者常規(guī)的異能可以輕易逾越的。
連上條當麻那種規(guī)格之外的特殊存在,都無法輕易打破這層隔絕,憑什么他羽川鏡,一個除了身體素質稍微強悍一點之外,再無任何特殊之處的普通穿越者,卻可以做到?
“...當這兩條函數(shù)曲線在x等于0的位置發(fā)生相交,那么,同學們請注意,這里,便是這道方程組的其中一個解。”
講臺上,那位神情專注到近乎麻木的教師,依舊在用他那不帶任何感情起伏的語調進行著授課,完全沒有察覺到,就在他眼皮底下不遠處,多出了一個不屬于這個“課堂”的“幽靈”。
他在黑板上用粉筆畫出了一個標準的直角坐標系,然后用教鞭的尖端,指向了坐標系中兩條曲線相交匯的那個唯一的、清晰的點。
兩條函數(shù)曲線的相交,就能獲得一個“解”。
羽川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黑板上那個醒目的“交點”所吸引。
如果,將這棟大樓的“表側世界”和“里側世界”,分別看作是兩條各自獨立運行的函數(shù)曲線。
那么,自己這個能夠同時對兩側都產(chǎn)生微弱影響的特殊存在,會不會就是這兩條本應平行的“函數(shù)曲線”,在某個未知的、不可思議的條件下,偶然產(chǎn)生的那個獨一無二的“交點”?
一個“解”?
臺上教師無意中的一句講題,仿佛為羽川鏡那團亂麻般的思緒,提供了一絲微弱的、但又轉瞬即逝的靈感。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舊無法得出一個哪怕只是聽上去稍微合理一些的結論。
羽川鏡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自己身上,絕對沒有任何值得稱道或者足以引發(fā)這種“世界規(guī)則級BUG”的特殊之處。
要論他身上最“特殊”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這具經(jīng)過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經(jīng)歷而得到強化的身體了,但這具身體,充其量也只是一具比普通人更出色一些的肉體而已。
它遠遠沒有達到可以被稱為“魔法造物”,或者是什么“神明軀殼”那種離譜的程度。
所以羽川鏡并不認為造成眼前這一切詭異現(xiàn)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自身。
排除掉自身因素之后,似乎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問題,那就只能說明,他已經(jīng)被這棟大樓里那位隱藏在幕后的魔法師給盯上了。
是這個還沒見過的魔法師一手策劃并造就了這一切針對自己的、無法理解的異常狀況。
可是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又冒了出來。
那就是,對方憑什么會單單盯上他羽川鏡?而不是去優(yōu)先處理上條當麻,或者史提爾·馬格努斯那兩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比他這個“編外人員”更具威脅性、更值得重點關注的目標?
想不明白。
羽川鏡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一團被貓咪玩弄過的毛線球,越是試圖去梳理,就越是混亂不堪。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次被卷入“吸血殺手”事件,充其量也就是一個被迫前來湊數(shù)的、無關緊要的吃瓜群眾而已。
這次的事件可不像上次在學生宿舍與史提爾的那場遭遇戰(zhàn),那一次他還能憑借著對劇情的些許了解,提前結束掉戰(zhàn)斗,多少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但這一次他對“吸血殺手”事件的具體細節(jié)所知甚少,而且就算知道具體劇情,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也沒有什么他可以利用的“劇情先知”來進行操作的空間。
所以按照最穩(wěn)妥的做法,他只需要老老實實地跟在上條當麻的身后,充當一個合格的背景板,等待事件自然發(fā)展結束就好了。
也怪他手賤非要去摸墻,導致他直接來了個三連摔,好險沒把他摔死。
既然暫時想不明白這些令人頭禿的謎團,羽川鏡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暫時將這些疑問拋諸腦后,繼續(xù)執(zhí)行之前的既定計劃,那就是想辦法先離開這個詭異的教室,然后盡快找到上條當麻和史提爾,與他們匯合再說。
至于自己為什么能夠莫名其妙地觸碰到“正面”的物質,以及為什么會被這棟大樓里那些層出不窮的陷阱給特別“關照”,這些問題對于整個“吸血殺手”事件的推進,似乎并沒有產(chǎn)生任何決定性的影響。
與其在這里鉆牛角尖,深究這些暫時無法得到答案的奇怪現(xiàn)象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倒不如抓緊時間,想辦法把眼前的這個主線事件給順利“通關”了,然后趕緊逃離這棟從內到外都散發(fā)著不祥與詭異氣息的補習班大樓。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這個樸素的道理,羽川鏡還是深刻明白的,與其耗費心神去研究這堵“危墻”到底是怎么個“?!狈?,是用什么材料砌成的,倒不如趕緊把該辦的事情搞定,然后第一時間遠離這是非之地。
既然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那么,行動宜早不宜遲。
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過道上如同隱形人般站立了將近一分多鐘,努力平復了心緒的羽川鏡,再次抬起了腳步,繼續(xù)以那種極其緩慢、極其謹慎的姿態(tài),向著教室前方,位于黑板旁邊的教室門挪動過去。
“噠....”
然而,即便羽川鏡已經(jīng)將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控制得如同蝸牛爬行般輕緩,也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意料之外的細微意外。
比如說,就在他才剛剛往前挪動了不過三個課桌的距離時,他那不經(jīng)意間微微擺動的衣角,輕輕地刮到了一名正低頭認真做筆記的女生課桌邊緣。
一支黑色的中性筆,因為這微不足道的觸碰,從原本平穩(wěn)放置的桌面滑落,“啪嗒”一聲掉在了光潔的地磚上。
清脆的響聲,在這片被詭異寂靜所籠罩的教室里,顯得異常突兀。
那支中性筆在掉落地面后,還因為慣性,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滾動了起來。
看到這個突發(fā)狀況,羽川鏡的瞳孔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加快了向前移動的腳步,試圖在那個女生做出任何反應之前,盡快遠離“事故現(xiàn)場”。
之前史提爾在樓梯間里描述過的,關于乘坐電梯時如果突然涌入人群,他們這些處于“背面”的人會被活生生擠壓成肉餅的可怖情景,他可沒有忘記。
如果那個女生彎腰去撿拾掉落在地上的中性筆,而自己恰好還停留在原地,那么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對方那在“正面”世界看來再正常不過的動作,對于處于“背面”的他來說,卻可能是一次致命的物理碾壓。
這就導致這個明明只是一個為了追求知識,為了搏一個美好前程而開設的普通補習班課堂,在羽川鏡的眼中,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充滿了各種不可預知機關的恐怖殺戮房間。
他作為一個不屬于這個“層面”的闖入者,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疏忽,或者一次無法預料的意外,而被這些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專心致志于學習的補習班學生們,在他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瞬間“殺死”。
在深刻意識到這一點之后,繼續(xù)向前挪動腳步的羽川鏡,變得比之前更加如履薄冰,更加神經(jīng)緊繃。
他甚至每踏出一步,都要先用腳尖確認即將落足的那片空間是不是真實的,同時還要仔細觀察周圍那些課桌的邊緣,以及上面擺放的各種文具、書本,確保自己的身體或者衣物,不會再次意外地觸碰到任何容易掉落的東西。
明明只是短短的、不過七個課桌的距離,他卻花費了足足將近兩分鐘的時間,才終于抵達了講臺附近那片相對寬敞一些的區(qū)域。
由于講臺附近的空間比較開闊,沒有什么雜亂的障礙物,從理論上來說,他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應該算是暫時安全了。
只要講臺上那位依舊在滔滔不絕地講解著函數(shù)的老師,不要突然心血來潮從講臺上走下來,然后不偏不倚地從他現(xiàn)在站立的位置“穿”過去,他想要安然無恙地走出這個詭異的教室,應該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對此,羽川鏡緩慢的挪到了門邊,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觸碰到了教室門冰冷的金屬把手。
門把手那正常的扭動感從他的掌心處傳來,還好他這種莫名其妙的“特權”依舊有效,避免了他被徹底困死在這個如同活棺材般的教室里的悲慘結局。
“咔噠?!?/p>
門鎖應聲而開。
然而,就在他準備拉開教室門,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的瞬間,一個新的的問題,突然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
雖然他可以憑借這種無法解釋的“能力”,去摁動并打開這扇位于“正面”世界的門。
但是,當這扇門被打開的時候,那些處于“正面”世界的補習班學生和老師,也同樣會親眼目睹到門被打開這一畫面。
所以,在這幫對此毫不知情的補習班師生的視角里,接下來將會呈現(xiàn)出怎樣的一幅情景?
一扇明明沒有任何人去觸碰的教室門,卻在他們所有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如同被一只無形之手操控一般,自己緩緩地打開了。
這不就是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恐怖片鬧鬼場景嗎。
羽川鏡倒還不至于說,他的性格已經(jīng)圣母到了會因為擔心驚嚇到這些素不相識的補習班學生,就放棄自身逃生機會的程度。
和自己的小命安危相比,偶爾客串一下“幽靈”,裝神弄鬼地嚇到其他人,這完全是一個可以接受,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行為。
真正讓他突然感覺到,這個“開門”的行為可能會引發(fā)一個巨大“問題”的地方,并不在于此。
而在于——
他才剛剛摁下門把手,甚至連一絲門縫都還沒有拉開。
他背后的那個原本充滿了單調講課聲、以及學生們細微呼吸聲和書寫聲的教室,突然之間,就如同所有人都被瞬間蒸發(fā)了一般,陷入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死一般的鴉雀無聲。
所有的聲音,都在同一時刻,戛然而止。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極致的寂靜,羽川鏡的身體猛地一僵,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順著他的脊椎急速攀升。
他只能僵硬地、一寸一寸地,緩緩轉動著自己的腦袋,用一種近乎凝固的目光,扭頭看向自己的背后。
他想要了解,在他身后那個原本“正?!边\轉的教室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
果然。
那些剛才明明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他這個“異次元闖入者”的存在沒有絲毫察覺的補習班學生們。
此刻他們所有人的動作都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般凝固住了。
然后在一種詭異,仿佛經(jīng)過精密編排的同步之下,他們所有人,都緩緩整齊劃一地,從各自的座位上站立了起來。
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驚恐,也沒有疑惑,更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一種如同人偶般的、空洞的、不含任何人類情感的平靜。
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一般,齊刷刷地、死死地,聚焦在了羽川鏡的身上。
那是一種及其平淡的,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仿佛,他們終于“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