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躺在草坪上,直到江臨感覺有點(diǎn)餓了才回去。
“餓了嗎?”江臨起身。
“還好。”季冥淵抬頭,他對餓和不餓沒什么感覺,有時候餓的胃疼才會吃一點(diǎn)。
江臨將他撈起來:“想吃什么?”
季冥淵低頭想了一會:“不知道?!?/p>
“那去菜市場看看想吃什么,我做?!苯R拉著他走。
因?yàn)椴辉趺椿貋?,所以家里沒菜,每次回來都隨便買點(diǎn)菜自己做著吃。
“你還會做飯?”季冥淵有點(diǎn)驚訝,但轉(zhuǎn)念一想,他是在鄉(xiāng)下長大的,會做飯也挺正常的。
“嗯哼?!苯R笑了笑。
來到菜市場,江臨輕車熟路的來到幾個攤位上。
“小臨,你來了啊?!币粋€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朝他笑了笑“這是你同學(xué)嗎?”
“嗯?!苯R回答道“張姨,有沒有比較甜的西紅柿?”
“噢,有。”她在攤位上拿了幾個“這幾個都是剛摘的,老甜了?!?/p>
江臨看了一下笑著說:“行,那給我稱一斤吧?!?/p>
“好咧?!睆堃萄杆俚姆Q了一下,然后裝袋遞給江臨“一共5塊?!苯R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幣遞給張姨。
鄉(xiāng)下老人不怎么會用智能手機(jī),所以江臨每次來買菜都帶著紙幣。
“還想吃什么?”江臨拎著東西。
季冥淵眼神在攤位上游走:“我想吃蝦?!?/p>
江臨順著視線看過去:“行?!?/p>
回家后江臨拿著菜去廚房做飯,季冥淵就隨便在屋子里晃悠。
走著走著就到了江臨之前的房間。
江臨的房間也不算多大,就一張桌子和一張床,還有柜子,但很小。
讓季冥淵驚訝的是書桌前的墻上貼了一面獎狀,一整面墻幾乎都被紅色蓋住,季冥淵隨便看了幾個,基本都是“三好學(xué)生”“學(xué)習(xí)之星”“優(yōu)秀學(xué)生”他眼尖,看見了一個獎狀上寫著“美術(shù)比賽 第一名”。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草稿紙上畫的自己,以及江臨的頭像,似乎都有跡可循。
可是,為什么他沒說過。
季冥淵有點(diǎn)想不通,他突然瞥見一張紙被抽屜夾住,他拉開抽屜,就看見滿抽屜的畫。
他一張一張的翻看,前幾張畫略顯青澀,線畫的歪歪扭扭,后面幾張就好多了,然后就是各種類型的兒童畫,然后是動漫,素描,靜物,色彩,每張都畫的和真的一樣,但讓季冥淵疑惑的點(diǎn)是,這些中間都摻雜著一個人。
那個人的臉很模糊,似乎是畫畫的人畫了好幾遍都不滿意,改了好幾遍但依舊不滿意,發(fā)型都一樣,臉上都帶著笑容,可卻只有嘴,其他的五官都是模糊的或者沒有。
這大概是從動漫那開始的,到了靜物那就沒有了。
季冥淵將畫收拾好重新放進(jìn)抽屜里。
然后回到客廳跟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江臨把飯和菜都放到餐桌上,還給季冥淵裝了飯。
季冥淵坐在餐桌上,兩人沉默的吃著。
江臨不喜歡吃蝦,所以一直在給季冥淵剝。
“不用了,我自己會剝?!奔沮Y看著碗里的蝦。
“沒事,反正我也不喜歡吃。”江臨剝完洗了把手,接著吃自己碗里的飯。
季冥淵低著頭看著碗里的蝦,想著什么。
回家的車上季冥淵突然開口:“你之前學(xué)過畫畫嗎?”
江臨被問的一愣,才緩慢回答:“嗯?!?/p>
季冥淵垂著眸,思考著該怎么問:“你……后來怎么不畫了?!?/p>
“家里不讓?!苯R輕描淡寫的說著。
“很喜歡嗎?”
“……嗯。”江臨抿著唇。
季冥淵看著他:“為什么不讓?”
問完后季冥淵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就是因?yàn)槌煽兿陆?,然后不讓畫了嗎,他也真是說話不過腦。
江臨低著頭,眼神暗淡:“我爸覺得我不務(wù)正業(yè),就不讓畫了?!?/p>
季冥淵想安慰一下:“嗯……如果你成績變好你爸會不會讓你畫?”
“不會?!苯R斬釘截鐵道“他只會覺得如果我不學(xué)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成績肯定會更好。”
他抬頭“你知道為什么我爸會在我脖子上劃一刀嗎?其實(shí)不只是因?yàn)槲液退斪欤谶@之前我還因?yàn)榘疽箿?zhǔn)備美術(shù)比賽的作品熬夜到凌晨四點(diǎn),第二天在課上睡著了,那節(jié)課的老師又是很嚴(yán)厲的那個,就把我作品給毀了,我一生氣就和他動了手?!?/p>
也不能說是動手,最多扯著那個老師的領(lǐng)子吼了幾句,但那個老師說的話讓他一生都忘不掉。
他說:“果然沒媽的孩子就是沒教養(yǎng),和老師吼!”
就有了后來有同學(xué)貼臉開大。
雖然那個老師被舉報丟了飯碗,但江臨始終沒有聽到父親的一句“對不起?!?/p>
季冥淵有些心疼的看著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說:“別難過,都過去了?!?/p>
江臨無奈的笑了一下:“季學(xué)霸的情商是全點(diǎn)智商上了嗎?”
季冥淵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算了,反正我也不介意。”江臨無所謂的往后一靠。
季冥淵沉默的看著他。
回家后江臨看也沒看坐在沙發(fā)上的江華光,徑直走了上去。
一回房間就往床上一躺,瞇了會。
起來都半夜了,他又爬起來刷題,直到有點(diǎn)困了才洗洗睡。
他挺佩服自己的,就這樣的作息第二天還能早起。
這幾天他一直忙著刷題寫作業(yè),直到假期倒數(shù)第二天才想起來好久沒和季冥淵說話了,下午他洗完澡,給季冥淵發(fā)了消息,但對方一直沒回,他又發(fā)了好幾個,卻依舊沒回。
江臨有些著急,準(zhǔn)備直接去他家。
到了門口江臨敲了幾下門,沒人應(yīng),他就直接拿了季冥淵之前給他的備用鑰匙。
進(jìn)門后他發(fā)現(xiàn)屋子里不僅是安靜還特別黑,他看了一眼,幾乎所有窗戶都拉上了窗簾,沙發(fā)上好像有個人躺著。
他輕手輕腳的走到沙發(fā)旁邊,這才看清了躺在沙發(fā)上的人是季冥淵。
他半邊臉埋在毯子里,臉頰還有點(diǎn)紅,身上被毛毯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江臨皺了一下眉,伸手摸了一下季冥淵的額頭。
好燙,發(fā)燒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去找藥。
“起來,先把藥喝了?!苯R一只手拿著杯子一只手將他撈起來半靠在自己身上。
季冥淵被燒的迷糊,眼里好像含著淚,他嘴還沒碰到杯子就別開頭:“不喝,苦?!?/p>
江臨哭笑不得:“你之前吃的時候不還說不苦的嗎?”
季冥淵沒說話,瞇著眼睛想要睡覺。
“乖,先把藥喝了再睡?!苯R輕聲道“喝完有獎勵。”
季冥淵終于睜開眼,一口一口的喝著,苦澀的藥味立馬在嘴里蔓延開來。
季冥淵皺著眉。
江臨看他喝完了拿出一個小熊軟糖塞他嘴里。
季冥淵垂著眼,聲音有點(diǎn)?。骸拔矣植皇切『⒆印!?/p>
江臨笑了一下:“大孩子就不能吃了嗎?”他將季冥淵放下,蓋好被子“好了,睡覺吧?!?/p>
季冥淵閉上眼,因?yàn)樗幬镒饔盟暮芸臁?/p>
江臨看他睡著了,起身去廚房給他煮粥喝。
弄好后江臨走出廚房就看見季冥淵身上的毛毯被踢掉了。
他無奈的笑了笑,蹲下身剛想給他蓋上就瞥見季冥淵的手腕上有什么東西,房間里沒開燈,昏暗的環(huán)境讓江臨有點(diǎn)看不清。
之前季冥淵不管多熱的天都穿著長袖,即便是晚上在宿舍也從來沒見過他穿短袖,以至于季冥淵的手腕往上的地方長什么樣他都不知道。
江臨心一沉瞇了瞇眼想要看清,袖口擋住了一半,江臨靜了一會,緩緩靠近,伸手將布料一點(diǎn)點(diǎn)往上移,慢慢的江臨看清了,那是傷口。
一道……二道……三道……十八道……
他數(shù)不清,腦子里嗡嗡作響,往上移的手已經(jīng)僵硬了,變冷了,江臨感覺胸口處好像壓著什么東西,他快呼吸不過來了。
這是什么?
……
為什么,手腕上會有那么多的劃痕。
他想去撫摸,但又怕吵醒季冥淵,只能靠的更近,溫?zé)岬暮粑p輕灑在傷口處。
一道道傷口像是被利器劃破的,有深有淺。
是割腕嗎?
所以……穿長袖是為了遮傷嗎。
他盯著季冥淵的臉,無聲的質(zhì)問著,他希望季冥淵能立刻開口看著他,告訴他,但回答江臨的只有對方平靜的呼吸聲。
可是為什么……
突然腦中閃過之前幫季冥淵拿胃藥時一閃而過的“帕羅西汀”。
他想起來了。
那是治療抑郁癥的。
抑郁癥……
季冥淵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久,起來都快半夜了,也不發(fā)燒了。
他坐起身想了一會。
自己好像看見江臨過來了,可能是夢吧。
季冥淵沒多想準(zhǔn)備去廚房找點(diǎn)吃的就看見保溫箱里的粥。
是保姆做的?
他也沒當(dāng)回事端著吃了一點(diǎn)。
第二天下午返校,季冥淵本來想問問江臨要不要一起去,但他沒回,季冥以為他有事沒多想自己走了。
到了宿舍后快到晚飯時間了,季冥淵來之前吃了點(diǎn)不餓。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書,有點(diǎn)意外的覺得江臨今天怎么沒找他說話。
季冥淵摘下眼鏡,回頭看向在看手機(jī)的江臨:“你今天下午是有事嗎?”
江臨靜了一會:“嗯?!?/p>
氣氛一瞬間僵硬起來,季冥淵不知道說什么只好繼續(xù)寫題。
一直到快睡覺了江臨都沒理他。
季冥淵洗完坐在床上思考自己最近應(yīng)該沒惹他生氣吧。
江臨洗完后出來就看見季冥淵坐在床上還沒睡。
“江臨?!彼蝗婚_口“我……最近惹你生氣了嗎?”
“沒?!苯R眼神躲閃。
季冥淵不滿的皺了一下眉想問但又不知道怎么問,只好說:“嗯?!?/p>
他躺下背對著江臨,有些難過。
江臨站在原地看著他。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他語氣平淡。
“嗯。”季冥淵翻身看他。
“為什么一直穿長袖?”江臨靠近了點(diǎn)。
季冥淵被問的一愣,但還是回答:“我容易著涼?!?/p>
“是容易著涼還是為了遮掩什么?!苯R看他的眼神像是要看出一個冰窟窿“你比我清楚?!?/p>
季冥淵有些慌張的坐起來,可還是平靜的說著:“什么意思?”
江臨沒理他,走到季冥淵的櫥柜前拿出來一瓶藥。
上面寫著“帕羅西汀”。
季冥淵心下一驚,連忙起身想要拿回來:“給我。”
江臨輕易的躲開:“這是什么藥?”他語氣冰冷。
季冥淵身體有些顫抖,他壓下胃里的反胃保持平靜:“感冒藥?!?/p>
江臨冷哼一聲:“感冒藥?你當(dāng)我傻呢?”
季冥淵抿著唇,不知道怎么解釋。
江臨把藥輕輕放到桌子上:“你有抑郁癥是嗎?”
季冥淵瞳孔猛的一震,聲音中帶著一絲慌亂:“你什么時候……”
他將季冥淵的長袖挽上去,露出一道道猩紅的傷疤,新的舊的疊加在一起。
季冥淵有些慌張想要遮起來,但奈何江臨力氣太大沒掙開。
江臨輕輕的撫摸著那些傷疤,眼里昏暗不清:“什么時候?!?/p>
季冥淵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什么時候開始的。”江臨又重復(fù)了一遍。
季冥淵沉默了一會才小聲吐出來兩個字:“初中?!?/p>
初中就開始了嗎……
江臨垂眸盯著季冥淵:“為什么?!?/p>
季冥淵還在想怎么解釋江臨就將頭埋進(jìn)他的脖頸里。
“為什么要割腕,為什么會有抑郁癥,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江臨紅著眼眶。
季冥淵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你說話啊……”江臨的聲音帶了一點(diǎn)哭腔。
季冥淵低著頭:“對不起。”
“我不是想聽這個!你以為什么事都能用一句對不起來解決嗎?”江臨看著他“為什么啊,你是想死嗎?”
季冥淵的眼神動了動,他不知道要什么回答,他想死但也不想死。
江臨看著他,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他松手緊緊的抱著季冥淵:“別死,別這樣,我求你……我求你了,季冥淵?!?/p>
季冥淵哭不出來,但心底的情緒早已翻江倒海,他輕輕的“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江臨跟沒聽見一樣,抱著他不放。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季冥淵感覺身體都有點(diǎn)麻了,才拍了拍江臨:“那個……我有點(diǎn)困了。”
“嗯。”江臨聲音悶悶的“我要抱著你睡。”
季冥淵拿他這樣沒辦法,只好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
他背對著江臨,身后的江臨死死的抱著他,生怕松開季冥淵就會沒了一樣。
“別割腕了,也不要想死,就當(dāng)為了我,行嗎?!苯R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季冥淵愣了一下,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嗯?!?/p>
“你在哭嗎?”江臨抬頭。
“沒有。”季冥淵擦了擦眼角的淚。
江臨笑了笑:“騙子?!?/p>
季冥淵冷哼一聲:“明明你哭的比我還多,愛哭鬼?!?/p>
“嗯?!苯R抱著他“我是愛哭鬼,你是小騙子。”
季冥淵撇了撇嘴,抱著被子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