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摔了三次都沒舍得換的象印保溫杯,杯底磕掉的那塊漆,
在清晨的陽光里像個倔強的勛章。此刻,它正被我媽穩(wěn)穩(wěn)握著,杯口氤氳出鐵觀音的暖香。
她看著對面沙發(fā)上那個捧著嶄新星巴克紙杯、仿佛捧著圣杯的年輕人,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舒展開,變成一種無奈的、幾乎稱得上慈祥的溫和。
“小偉啊,嘗嘗阿姨這茶?老家的,香得很?!蔽覌屄曇舴诺糜州p又軟,帶著點哄勸的意味。
周偉,我們保姆張姨的寶貝兒子,聞言眼皮都沒抬,
只把手里那個印著美人魚商標的紙杯又往嘴邊湊了湊,發(fā)出夸張的吸溜聲?!安涣?,阿姨,
”他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慵懶,“我這冰美式還沒喝完呢,
放久了味兒就不好了。您這茶…太燙,夏天喝這個,容易上火?!闭f完,
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品味卓絕,又抿了一大口,喉結(jié)夸張地上下滾動。我靠在樓梯扶手上,
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周偉身上那件潮牌T恤,胸口印著一個巨大扭曲的骷髏頭,
亮片在晨光里閃得刺眼。腳上是限量版的球鞋,鞋帶系得一絲不茍,
鞋面白得能反光——這和他去年寒假來我家時,腳上那雙洗得發(fā)灰開膠的帆布鞋,
簡直是云泥之別。變化真快啊,我想。
我媽每個月雷打不動打給張姨的那筆“周偉教育基金”,
看來是精準地澆灌在了這片“時尚的沃土”上。張姨端著剛切好的果盤從廚房出來,
腳步輕得像只貓。她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顯得有些疲憊,
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靶ィ靽L嘗這蜜瓜,可甜了!
”她把果盤放在周偉面前的茶幾上,又飛快地瞥了一眼我媽的神色,補充道,
“你蘇阿姨特意讓買的,說是進口的,貴著呢!”“媽——”周偉拖長了調(diào)子,
帶著明顯的不耐煩,“都說了別拿這些普通水果出來,我現(xiàn)在只吃晴王葡萄和貓山王榴蓮,
這才配得上……”他話沒說完,但眼神里那股“我才該是這棟別墅主人”的勁兒,
已經(jīng)明晃晃地溢了出來。我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握著保溫杯的手指緊了緊,
指節(jié)微微泛白。她沒看張姨瞬間漲紅的臉,也沒接周偉的話茬,
只是低頭吹了吹保溫杯里的熱氣,輕輕啜了一口,仿佛那杯鐵觀音里蘊藏著無窮的定力。
張姨尷尬地搓著圍裙角,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默默退回了廚房門口那片陰影里。
我無聲地咧了咧嘴,目光掠過周偉脖子上那條亮閃閃的、細看卻透著廉價感的“鈦鋼”項鏈,
又落在他放在沙發(fā)扶手上的手機上。那是我去年淘汰下來的舊款iPhone,
此刻卻被套上了一個鑲滿水鉆的浮夸手機殼,在光線下努力折射著五顏六色的光,
像個用力過猛的笑話。這手機殼,可真夠“少爺”的。我在心里嗤笑一聲,轉(zhuǎn)身準備上樓。
我媽資助的,大概是個“表演系”高材生,專攻“富二代模仿秀”。
我的臥室在二樓走廊盡頭,門沒鎖。推門進去的瞬間,
一股若有若無的、不屬于這里的甜膩香水味就鉆進了鼻子。不是我媽常用的那款優(yōu)雅木質(zhì)香,
也不是我偶爾噴的冷冽雪松。這味道…廉價,帶著點風(fēng)塵仆仆的脂粉氣,
像是商場一樓化妝品柜臺混合促銷區(qū)的空氣。我皺了皺眉,
視線習(xí)慣性地掃向衣帽間——那扇厚重的實木門虛掩著,留下了一條不自然的縫隙。
心頭那點玩味瞬間沉了下去。我放輕腳步走過去,握住冰涼的黃銅門把手,緩緩?fù)崎_。
里面沒開主燈,只有幾盞嵌入式的氛圍燈幽幽亮著,像舞臺的側(cè)光。巨大的穿衣鏡前,
一個身影正對著鏡子搔首弄姿。是周偉。他身上套著的,
赫然是我那套掛在防塵罩里、準備下周見重要投資人時穿的Brioni定制西裝!
深藏青色、VBC頂級面料、手工縫制的米蘭眼……此刻,這套價值不菲的行頭,
正被一個冒牌貨撐得歪歪扭扭。西裝肩膀處明顯空蕩,袖口長得蓋住了他半個手背,
褲腿更是堆疊在他那雙嶄新的限量版球鞋上,活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他顯然沒發(fā)現(xiàn)我,
正對著鏡子,努力模仿著他想象中的“上流姿態(tài)”。他微微抬起下巴,
一只手插在褲兜里(可惜插歪了,顯得更滑稽),
另一只手捏著個什么東西在整理額前那幾綹特意用發(fā)膠抓過的劉海,
嘴里還念念有詞:“…嗯,這才叫氣質(zhì)!王少他們那幫土鱉,穿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回頭得讓他們開開眼,什么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嘖,這料子,
摸著就是不一樣…”他陶醉地撫摸著西裝的翻領(lǐng),手指貪婪地捻著那細膩的羊毛面料。
我靠在門框上,雙臂環(huán)抱,冷眼旁觀??此孔镜卦噲D模仿電影里紳士的站姿,
看他對著鏡子擠眉弄眼,看他那副沉浸在“我是真少爺”幻覺中的迷醉表情。
那甜膩的香水味更濃了,源頭大概是他剛剛噴在領(lǐng)口內(nèi)側(cè)的劣質(zhì)古龍水?!耙路仙韱??
”我開口,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衣帽間里顯得格外清晰。鏡子里的周偉猛地一僵,
像被按了暫停鍵。他臉上那種陶醉的、睥睨一切的表情瞬間凍結(jié),
然后像劣質(zhì)的石膏面具一樣寸寸碎裂,只剩下驚恐和狼狽。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倏地轉(zhuǎn)過身,動作太大,差點被過長的褲腿絆倒?!疤K…蘇明哲?!”他聲音都劈了叉,
臉色煞白,眼神慌亂地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直視我,“你…你怎么在這兒?
我…我就是…就是好奇,進來看看!對,看看!”“哦?好奇?”我挑挑眉,慢慢踱步進去,
目光在他身上那件被撐得走了形的西裝上來回掃視,
“好奇到需要把自己塞進我的定制西裝里?還噴上這…嗯,‘獨特’的香水?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下意識地想把手從褲兜里抽出來,又覺得不妥,僵在那里,
顯得更加手足無措?!拔摇摇彼拔摇绷税胩?,也沒憋出個像樣的理由?!懊撓聛?。
”我懶得看他表演,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周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一種被當眾扒光的羞憤和隱秘的惱怒在他眼中交織?!懊摼兔?!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梗著脖子,聲音拔高,試圖用音量掩蓋心虛,“不就是一件衣服嗎?看你那摳搜樣兒!
等我以后發(fā)達了,這種衣服,我買一柜子!扔著玩!” 他一邊色厲內(nèi)荏地嚷嚷,
一邊開始手忙腳亂地解西裝扣子。動作粗魯,完全不顧及那昂貴的面料和精密的剪裁。
看著他像褪蛇皮一樣把那套西裝胡亂扒下來,隨手丟在旁邊的置物凳上,
昂貴的面料皺成一團,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一下。這不是普通的衣服,是武器,
是下周一場關(guān)鍵戰(zhàn)役的戰(zhàn)袍。被這么糟蹋,簡直像在戰(zhàn)前被人往槍管里塞了把泥巴。
周偉胡亂地把西裝甩開,像是甩掉什么不祥的穢物,連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低著頭,
肩膀僵硬地撞開我,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沖出了衣帽間,
留下那件皺巴巴的西裝和一股濃烈刺鼻的劣質(zhì)香水味,在幽暗的燈光下無聲地嘲笑著。
我走過去,拎起那件西裝。肩墊被撐得有些變形,后腰的收線處繃得緊緊的,
隱約能看到一絲勉強維持的張力。我把它小心地重新掛回防塵罩里,輕輕撫平褶皺,
但那股混雜著廉價古龍水和周偉身上汗味的怪味,頑固地附著在精細的羊毛纖維上,
像一塊惡心的污漬。下周的會面,投資人那雙閱人無數(shù)的眼睛,會放過這種細節(jié)嗎?
我心里第一次對這個“資助對象”涌起一股冰冷的厭惡。
樓下隱約傳來周偉刻意放大的、帶著炫耀意味的說話聲,大概是在給他那群“兄弟”打電話,
吹噓著即將參加的“高端局”。我關(guān)上衣帽間的門,將那聲音隔絕在外。幾天后的傍晚,
我坐在書房里,正對著電腦屏幕上的財務(wù)報表蹙眉,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
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一條彩信。點開,是一張明顯在嘈雜環(huán)境里拍攝的照片,光線迷離,
背景是晃動的人影和模糊的香檳塔。照片的主角是周偉。
他穿著我的那套Brioni定制西裝!
深藏青色的高級面料在廉價射燈下泛著一種古怪的光澤。西裝依然不合身,肩部塌陷,
袖口過長,但他顯然毫不在意,或者說,他根本看不出問題。
他一手高舉著盛滿紅酒的高腳杯,臉上是那種膨脹到極致的得意笑容,嘴角咧開,
幾乎要扯到耳根。另一只手,正親昵地摟著一個妝容濃艷、穿著閃亮吊帶裙的女孩的腰肢。
女孩依偎在他懷里,笑容同樣燦爛,
看向周偉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和…對那身“行頭”的垂涎。照片下方配著一行文字,
充滿了周偉式的浮夸和炫耀:「[圖片] 真正的圈子,真正的品味!兄弟們都學(xué)著點!
王少那局算個P?這才叫生活!感謝蘇家“借”的戰(zhàn)袍,哥們兒今晚就是King!
[啤酒][啤酒][呲牙笑]」“借”?我盯著那個刺眼的詞,
指尖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點了點,一股荒謬感夾雜著冰冷的怒意從心底升起。
他甚至忘了這“戰(zhàn)袍”是怎么偷偷摸摸穿走的。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虛榮,這是無恥的盜竊,
還沾沾自喜地公開展覽。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股怒意,手機又急促地震動起來。
這次是視頻通話請求,來自照片里那個依偎在周偉懷里的女孩。
她臉上的濃妝在視頻接通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油膩,
但此刻堆滿了焦急和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拔??是蘇少嗎?蘇明哲?”她語速飛快,
聲音尖利,“你快看看周偉!他在‘皇朝’頂樓呢!瘋了!喝大了!拿著整瓶黑桃A在那晃,
說要給全場來場‘黃金雨’!我的天!他穿的那身衣服看著老貴了!別讓他糟蹋了??!
你快管管吧!”視頻背景音極其嘈雜,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幾乎要沖破手機喇叭,
夾雜著人群興奮的尖叫和口哨聲。鏡頭劇烈晃動了幾下,勉強捕捉到遠處人群中央的周偉。
他果然站在一張桌子上,手里高舉著一個金色的香檳瓶,身體搖搖晃晃,
臉上是徹底失控的狂喜,嘴里大聲叫囂著什么,周圍一群看客跟著起哄。畫面一閃而過,
但我清晰地看到,他深藏青色的西裝褲腿上,
已經(jīng)濺上了幾大塊深紅色的、粘稠的污漬——紅酒。下一秒,視頻通話被猛地掐斷,
屏幕瞬間暗了下去。書房里死一般寂靜,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幾塊刺目的紅酒漬,仿佛透過屏幕,直接潑在了我的視網(wǎng)膜上。五十萬。
下周的投資人會議。周偉那張狂喜扭曲的臉……各種信息碎片在我腦中瘋狂沖撞。
我猛地抓起桌上的車鑰匙,金屬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沒有一絲猶豫,我沖出書房,
腳步在空曠的走廊里敲擊出急促的回響?!懊髡??怎么了?
”我媽的聲音帶著擔(dān)憂從樓下客廳傳來?!叭ヌ恕食?!”我頭也沒回,
聲音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周偉穿著我的西裝,正在那用黑桃A洗地呢!”“什么?!
”我媽的驚呼聲被厚重的橡木大門隔絕在身后。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夜的寧靜,
跑車如同一道憤怒的紅色閃電,狠狠劈開城市迷離的光帶。
車窗外的霓虹連成一片模糊而猙獰的光河,倒映在我冰冷的瞳孔里,
只剩下周偉那張狂笑的、被酒精和虛榮徹底腐蝕的臉,還有那件深藏青色西裝上,
不斷蔓延開來的、污穢的暗紅?!盎食表敇牵柗Q“云頂天宮”,名字俗氣,
價格卻一點不俗氣。電梯門滑開,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浪混合著酒精、香水和汗液蒸騰的氣息,
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臉上。我撥開門口一群眼神迷離、身體隨著節(jié)奏扭動的男女,
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這個巨大而混亂的“名利場”。找到了。就在中央最大的那個卡座區(qū),
人群像打了興奮劑的沙丁魚一樣擁擠著,圍成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圈。
刺眼的鐳射燈束瘋狂切割著渾濁的空氣,焦點正中心,就是周偉。
他依然站在那張玻璃茶幾上,像個蹩腳的馬戲團演員。我那件昂貴的Brioni西裝,
此刻已經(jīng)徹底淪為一塊抹布。深藏青色的前襟和右肩位置,
潑灑著大片大片的、粘稠暗紅的酒漬,像一塊塊丑陋的傷疤,在變幻的燈光下猙獰地反著光。
更刺眼的是他胸口位置,一大片深褐色的污跡,
散發(fā)著可疑的甜膩氣味——大概是之前灑的飲料或食物殘渣。他手里還攥著半瓶黑桃A,
金箔在瓶身流淌,與他此刻狼狽的形象形成尖銳諷刺。他顯然徹底喝高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大幅度搖晃著,眼神渙散,
臉上卻還硬撐著那種“老子天下第一”的夸張笑容,對著下面尖叫的人群揮舞酒瓶,
含混不清地吼著:“…喝!都他媽給我喝!今晚…周公子買單!…什么?衣服?…哈!
小意思!”他低頭,用那只沒拿酒瓶的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胸前的污漬,
結(jié)果只是讓那片污跡暈染得更大、更惡心。“…看見沒?…意大利…手工…定制!
…Brioni!…知道多少錢嗎?…說出來嚇死你們!…臟了?…臟了就臟了!
…本少爺…高興!…回頭…買十件新的!…扔著玩!”人群爆發(fā)出更響亮的尖叫和口哨,
混雜著“周少牛逼!”“周少大氣!”的奉承。周偉在這片虛假的狂熱中更加飄飄然,
仿佛真的成了他臆想中的“周公子”。他甚至試圖彎腰去拿桌上另一瓶酒,身體一個趔趄,
差點從茶幾上栽下來,引起一陣驚呼和更大的哄笑。就在這時,
他渙散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人群外圍,與我的視線對上了。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周偉臉上的狂笑瞬間僵住,像被速凍的魚。
那點酒精帶來的虛假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死人般的慘白。
他瞳孔猛地放大,里面塞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一種被當眾扒光的巨大羞恥。
他搖晃的身體像被按了暫停鍵,僵在原地,連手里那半瓶昂貴的“洗地水”都忘了放下。
人群的喧囂似乎也察覺到了異樣,順著周偉呆滯的目光,無數(shù)道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
音樂還在震響,但卡座區(qū)這一圈,詭異地安靜了不少,
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壓抑的興奮——看更大熱鬧的興奮。我一步一步走過去,
皮鞋踩在黏膩的地板上,發(fā)出清晰的嗒嗒聲,像敲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目光追隨著我,帶著探究、好奇和幸災(zāi)樂禍。終于,
我站定在周偉所在的玻璃茶幾前,微微仰頭,看著這個站在高處、卻狼狽不堪的“周公子”。
劣質(zhì)香水、酒精、汗臭和嘔吐物殘留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令人作嘔。
“周偉,”我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背景的噪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玩得挺開心?”周偉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
手里的黑桃A瓶子差點脫手。他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地四處亂瞟,不敢看我,
最后死死盯住自己胸前那大片刺目的污漬,仿佛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蘇…蘇明哲…”他終于擠出幾個字,聲音干澀嘶啞,帶著濃重的酒氣和掩飾不住的恐懼,
“你…你怎么來了?”我沒回答他的廢話,目光緩緩掃過他身上的西裝,
在那大片大片的污漬上停留,然后抬起眼,重新鎖住他躲閃的眼睛?!斑@衣服,
穿得還舒服嗎?”這句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周偉臉上。他最后的遮羞布被徹底扯下。
周圍那些探究、好奇的目光,此刻在他感覺里,全都變成了赤裸裸的嘲笑和鄙夷。
巨大的羞憤和酒精催化的沖動猛地沖垮了他的理智堤壩。“你他媽少在這陰陽怪氣!
”他猛地嘶吼起來,聲音因為恐懼和虛張聲勢而變得尖利扭曲,試圖用音量蓋過自己的心虛,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嗎?!弄臟了怎么了?!”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手忙腳亂地從那件被紅酒浸透的西裝內(nèi)袋里(天知道他是怎么塞進去的),
掏出一把皺巴巴、沾著可疑油漬的鈔票。大多是五十、二十,甚至有幾張十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