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年的冬夜，朔風(fēng)如刀，裹挾著不祥的焦糊味和濃重的血腥氣，
狠狠刮過御史沈府高聳的檐角?；鸸?！沖天而起的火光，撕裂了沉沉夜幕，
映得半邊天幕一片猙獰的赤紅，如同地獄熔爐傾瀉人間?！暗?！娘！”十五歲的沈昭，
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她親眼看著父親沈如袆，被闖入府中的士兵一刀貫穿胸膛，
血噴濺在母親素凈的裙裾上，洇開大片大片的紅。母親死死護在她身前，
用盡所有力氣將她推向后園狗洞的方向，凄厲的喊聲在爆裂的火舌吞噬下支離破碎?！罢褍?！
走！活下去！別回頭……”沈昭拼命的跑，拼命的跑，被濃煙嗆得幾乎窒息，
臉上分不清是淚是汗還是親人濺上的血。終于，她撲倒在冰冷潮濕的墻角，
那個隱秘的狗洞就在眼前，她記著母親的話，活下去！她顫抖著拼命向外爬去。渾身血污，
狼狽不堪地滾落在府邸后巷冰冷的泥濘里?！澳尜\沈如袆，勾結(jié)北狄，證據(jù)確鑿！奉旨查抄，
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冰冷、肅殺、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宣判，
清晰地穿透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瀕死的哀嚎，狠狠砸在沈昭耳膜上。她抬頭看去！
火光映照下，為首一人，端坐于高頭駿馬之上，身披玄甲，
肩頭猩紅的披風(fēng)在夜風(fēng)中獵獵翻飛，火光勾勒出他的側(cè)臉，那么冰冷的一張臉，
深邃的眼窩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幽暗，沈昭認(rèn)得他，他是權(quán)傾朝野的鎮(zhèn)北王——蕭徹！
沈昭的指甲深深摳進身下冰冷的泥地里，泥土混著血污嵌入指縫。
她死死盯著火光中那張冷峻的臉，拼命的要將這張臉、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刻入骨髓！
就在這時，馬背上的蕭徹，目光忽地看向她藏身的黑暗角落。那目光銳利如鷹隼，
穿透濃煙與夜色，精準(zhǔn)地落在她蜷縮的、狼狽不堪的模糊身影上。只是他沒有立刻驅(qū)馬過來，
而是移開了視線，對旁邊的侍衛(wèi)說：“走吧！”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
猩紅的披風(fēng)在火光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弧線，玄甲騎兵隨之如潮水般退開。
求生的本能讓沈昭如同離弦之箭，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跑了出去！
寒風(fēng)裹著雪粒子抽打在臉上，如同鞭笞，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知道拼命地跑，
朝著城西那座荒廢的別院狂奔。身后，沈府的方向，那沖天的火光與濃煙，
成為她余生的噩夢。三年，寒暑更迭，城外一座座荒墳上長滿野草。這些年，
沈昭無一日不想著報仇，她白天扮作流民徘徊在鎮(zhèn)北王府外，打聽著關(guān)于他的一切。夜晚，
恨意最盛的時候。她會小心翼翼地打開母親留給她的最后遺物。那個小小的錦囊里，
放著外祖家的傳家之物，“浮生燼”的配方。浮生燼，燼浮生，迷人心智，忘愁忘憂，
貪嗔癡妄，萬般皆空。她捻起一點新配好的浮生燼，湊近鼻尖。那甜膩的香氣鉆入鼻腔中，
或許是心中無所愛之人，
或許是所愛之人皆不在這世間......沈昭的眼中沒有出現(xiàn)任何的幻想，
她的腦中全是她的復(fù)仇計劃。她要用這浮生燼讓蕭徹親近她，然后再找機會復(fù)仇。
可她知道蕭徹心里一直有一個人，林晚意。她是蕭徹心上的唯一所愛之人，所有人都這樣說。
那么，只有點燃著浮生燼，讓她沈昭變成林晚意，他才會放下戒備，自己才會有機會！
模仿她，成為她。讓他愛上自己這個贗品，這是她認(rèn)定報仇最快的路?！案∩鸂a啊，
幫我讓他在我編織的幻夢中沉淪，
最終走向我為他準(zhǔn)備的墳?zāi)?....."很快她等來了機會！鎮(zhèn)北王府的側(cè)門，
在初冬的薄暮中無聲開啟。管家王伯引著一個身姿窈窕、穿著素凈水藍衣裙的女子，
穿過重重肅穆的回廊。女子低眉順眼，步履輕盈，姿態(tài)溫婉，正是精心裝扮后的沈昭。不過，
她已改名為“晚晴”，是一個被“好心人”引薦入府、身世清白孤苦無依的良家女子。
“晚晴姑娘，王爺規(guī)矩大，往后在府里，謹(jǐn)言慎行，安守本分便是?！蓖醪吐晣诟?，
語氣還算和善?！笆?，謝王伯提點。”沈昭微微屈膝，聲音放得又輕又軟。
她垂下的眼睫掩住眸底深藏的冰冷。她被安置在王府西苑一處清幽但略顯偏僻的小院。
院中植有幾株瘦梅，在寒風(fēng)中瑟縮著，尚未開花。她以前最討厭梅花，只是如今，
少年心性早已不在，這幾株瘦梅，搖曳在冷冷的北風(fēng)中，她倒是覺得和自己很像，
忍......忍到春暖花開，死而無憾.......幾日后，一個雪霽初晴的午后。
沈昭正坐在廊下，對著院中疏落的梅枝出神。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自身后回廊傳來，
伴隨著一股清雅悠遠的冷梅幽香。沈昭心頭一凜，迅速調(diào)整表情，換上溫順恭敬的姿態(tài)，
緩緩起身回頭。來人一身月白素錦襖裙，外罩銀狐裘斗篷，烏發(fā)如云，
只松松綰了個簡單的髻，簪著一支罕有的羊脂白玉簪。眉目如畫，氣質(zhì)清冷出塵。
她怎么會不認(rèn)得呢？她是林晚意，幸好，她長得和她很像......“你就是新來的？
”林晚意上下打量著她，大抵也發(fā)現(xiàn)眉眼處，他們有些像?！笆?，婢子晚晴，見過林姑娘。
”沈昭垂首屈膝，姿態(tài)放得極低，聲音溫軟。她能感覺到林晚意目光中的打探和敵意，
所以她的謙卑又加深幾分?！安槐囟喽Y?！绷滞硪庹Z氣依舊輕柔，
“王爺前日得了一盆罕見的綠萼梅，正放在暖閣賞玩。我瞧著妹妹也是愛梅之人，
不如隨我去看看？”邀請？沈昭心頭警鈴大作。她初入王府，身份低微，
林晚意身為蕭徹心尖上的人，為何特意來邀她賞梅？但是拒絕只會更顯可疑?！肮媚锖駩?，
婢子惶恐?！鄙蛘涯樕下冻鍪軐櫲趔@又帶著幾分怯懦的神情，“只是婢子粗鄙，
恐?jǐn)_了王爺和姑娘雅興?！薄盁o妨，”林晚意笑意加深，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王爺今日在書房處理軍務(wù)，并不在暖閣。只是我瞧著妹妹面善，想親近親近罷了。
”她說著，目光再次掃過沈昭的眉眼，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快、極深的厭惡與警惕。
沈昭只得硬著頭皮應(yīng)下：“是，謝姑娘抬愛?！彼诹滞硪馍砗蟀氩?，保持著恭謹(jǐn)?shù)木嚯x，
走向王府深處。暖閣果然溫暖如春，幾盆珍貴的花草點綴其間，
最顯眼的便是中央紫檀木架上那盆姿態(tài)虬勁的綠萼梅。梅枝疏朗，點點綠萼含苞待放，
清幽冷冽的香氣彌漫一室。林晚意姿態(tài)優(yōu)雅地落座，示意沈昭也坐。她端起侍女奉上的熱茶，
輕輕吹著氣，目光狀似隨意地落在沈昭臉上輕笑打趣道：“妹妹這眉畫得真好，
倒有幾分像我.......只是終究還是差了一些?！薄版咀又皇恰皇怯X得這樣描畫，
顯得精神些……無意冒犯姑娘?！彼琶ζ鹕?，要向林晚意道歉?！懊妹脛e慌，
”林晚意輕笑出聲，放下茶盞，語氣雖帶著安撫，但眼底的冷意卻更甚“我只是隨口一說。
王爺?shù)男乃?，豈是我們能隨意揣度的？妹妹初來乍到，慢慢習(xí)慣便是?！彼掍h一轉(zhuǎn)，
目光投向那盆綠萼梅，語氣飄渺，“這梅啊，看著清雅脫俗，實則根須扎在污泥里，
汲取著養(yǎng)分往上爬，才開出這般惹人憐愛的花。妹妹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含沙射影的話，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沈昭心上。她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緊，
指甲幾乎要掐破掌心。低聲道：“姑娘說的是，花草樹木，皆有其生存之道，
婢子明白姑娘的意思?！绷滞硪馑坪鯘M意于她的識趣，又閑話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
便借口乏了，讓沈昭退下。日子在表面的平靜與暗涌的危機中滑過。
沈昭小心的尋找著能接近蕭徹的機會。然而蕭徹軍務(wù)異常繁忙，極少在王府內(nèi)院出現(xiàn)，
即使回來，也多在書房或前院議事，行蹤莫測。終于在臘月廿三，她找到了機會。
林晚意因年前染了病很久沒有出來了，蕭徹為了清凈方便林晚意養(yǎng)病，
便許府中家中有親人的奴仆回鄉(xiāng)過年，于是整個鎮(zhèn)北王府，今年冷冷清清的，
所以才輪到沈昭被喚去蕭徹的暖閣侍奉茶水。當(dāng)她端著溫好的酒壺，
垂首步入燈火輝煌的暖閣時，心臟卻驟然縮緊！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蕭徹！
雖然在夢里她無數(shù)次的夢見這個男人，但是今天是真真切切的第二次見他。三年未見，
他身上的殺伐之氣似乎沉淀得更深，如同古劍歸鞘，卻更顯威儀迫人。眉骨深刻，鼻梁挺直，
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出一道冷硬的弧度。他并未飲酒，只是支著額，
聽著下首一位幕僚的匯報，眼神深邃沉靜，偶爾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讓人不敢逼視。
暖閣內(nèi)溫暖如春，沈昭卻覺得如墜冰窟。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她死死咬住舌尖，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尖銳的疼痛讓她強行壓下幾乎失控的情緒。
她不能失態(tài)！不能前功盡棄！她低著頭，執(zhí)壺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她能感覺到蕭徹的目光似乎在她靠近時，不經(jīng)意地掃了過來。那目光帶著審視，如同實質(zhì)，
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肩頭，幾乎讓她喘不過氣。沈昭深吸一口氣，努力穩(wěn)住心神，微微傾身，
小心翼翼地為蕭徹面前的空杯斟酒，就在酒液將滿未滿之際，她寬大的袖口微微垂落，
借著暖閣內(nèi)光影的掩護，指尖極其隱秘、極其迅捷地一彈！
指甲縫里早已藏好的一小撮浮生燼細粉，無聲無息地落入杯中，瞬間消融在酒液里，
不留一絲痕跡。酒斟滿。沈昭收回手，垂首退開一步，姿態(tài)依舊恭謹(jǐn)溫順。
蕭徹似乎并未察覺這瞬間的異常。他端起酒杯，目光依舊落在幕僚身上，聽著匯報，
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把玩著溫潤的白玉杯。暖閣內(nèi)燭火跳躍，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
那深不見底的黑眸在光影下更顯幽暗。終于，他端起酒杯，將杯沿靠近唇邊。
沈昭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成敗在此一舉！然而，
就在杯沿即將沾唇的剎那，蕭徹的動作卻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他濃密的眼睫低垂，
眼神諱莫如深，目光似乎落在了杯中微微晃動的酒液上.......隨即，
在沈昭幾乎窒息的注視下，他手腕微抬，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
琥珀色的酒液盡數(shù)沒入。懸在萬丈深淵的心，猛地落回原處， 她依舊垂著頭，
如同最溫順的影子，退回到侍立的角落。她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只是為什么那目光，
有點苦澀？“你……”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指著沈昭，
就這樣看著她“過來?！彼龎合滦念^的翻涌，邁著輕巧的步子走上前，微微屈身，
淺笑盈盈道：“王爺有何吩咐？”蕭徹沒有言語，只是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猛地將她拉入懷中！沈昭猝不及防，驚呼壓在喉嚨里，
整個人跌坐在他堅硬的大腿上！濃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氣、冷冽的松柏香，
還有一絲獨屬于戰(zhàn)場的鐵銹味，瞬間將她包圍！這味道，
與滅門那夜的血腥氣詭異地重疊在一起，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她本能地想要掙扎！
想要推開這具沾滿至親鮮血的軀體！“別動?！笔拸氐统恋穆曇粼陬^頂響起，
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手臂如鐵箍般緊緊環(huán)住她的腰，將她牢牢禁錮在懷中。
“讓本王……好好看看你?！彼氖种柑鹚南骂M，迫使他仰起臉，
對上他迷離卻依舊深邃的眼眸。那目光專注地描繪著她的眉眼，帶著幻境中的沉醉，
粗糙的指腹帶著薄繭，在她刻意描畫的眉梢、刻意點染的櫻唇上緩緩摩挲。每一個觸碰，
都讓沈昭的身體僵硬一分，屈辱和恨意如同毒液在血管里奔流?！澳憬惺裁?？
”“奴婢......晚晴?！薄巴砬纭@個名字也很襯你。雨后初晴，
晚一些又何妨......”他的聲音含混著酒意，眼神迷離地看著眼前的她，
只是那眼神像是久別重逢一般?！傲T了……本王醉了，
你留在本王的身邊陪一陪本王吧......”他不再言語，只是緊緊抱著她，
仿佛抱著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又像是抱著一個隨時會消散的幻影。
暖閣內(nèi)只剩下燭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和他沉穩(wěn)卻略顯壓抑的心跳聲，一下，一下，
沉重地敲擊在沈昭的耳膜上。浮生燼的香氣開始慢慢無聲無息地盤踞在暖閣的每一個角落。
她側(cè)過臉去看向銅鏡，鏡中那人眉被刻意描得溫婉平順，
唇色是林晚意慣用的春日桃花般的淺粉，這張精心雕琢的臉，他怎么會不喜歡呢？只是，
一切都順利的令她驚訝，她一直以為自己要十分努力才能讓他愛上自己，
可是只是幾分相似就可以了嗎？她成了鎮(zhèn)北王府里的寵妾，
林晚意知道了蕭徹納那個和她相似為妾的消息，病得更重了。男人就是這樣的，喜新厭舊。
什么真品贗品，只要新鮮，就可以愛一愛。沈昭搬離了西苑那處荒僻的小院，
住進了離蕭徹書房不遠、更為軒敞明亮的“聽雪軒”。蕭徹的賞賜流水般送進來。
什么錦緞華服，珍饈美味……府里的下人，無論男女老少，見到沈昭時無不恭謹(jǐn)?shù)卮故仔卸Y，
喚一聲“晚晴姑娘”，可看他們的眼神，沈昭知道里面有什么，可她無所謂他們怎么看，
只要可以報仇......從那以后，蕭徹每天都會來她的“聽雪軒”，只是每次接觸，
沈昭的恨意就加深一層，她恨自己為什么遲遲找不到機會，
恨自己挽伸郎膝上的虛情假意......燭火在里跳躍，將蕭徹的臉映得半明半暗。
浮生燼的甜膩香氣無聲地盤踞在“聽雪軒”的每一個角落，絲絲縷縷的纏繞著呼吸，
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沈昭僵坐在他腿上，腰肢被他鐵箍般的手臂死死環(huán)住，動彈不得。
他凝視她的時間越來越長。燭光搖曳，他坐在榻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
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有浮生燼催生出的迷離沉醉，像沉溺在溫柔鄉(xiāng)里無法自拔。但偶爾，
在那迷醉的深處，會閃過一道極其清醒悲憐的眼神，快得讓沈昭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沈昭低眉順眼，為他奉茶、研墨，或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繡著永遠繡不完的帕子?！巴砬?。
”他會這樣喚她，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當(dāng)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時，
動作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他的懷抱寬厚而堅實，帶著暖意，卻無法融化沈昭心底的堅冰。
她乖順地依偎著，臉頰貼著他玄色錦袍冰冷的織金紋路，
鼻息間是他身上獨特的冷冽松香混合著浮生燼甜香的氣息。這氣息令她作嘔。每一次呼吸，
都像是將三年前的血腥氣重新吸回肺腑。她強迫自己放松身體，扮演著溫婉可人的寵妾，
指甲卻在寬袖遮掩下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著清醒的恨意。
只有在他因浮生燼的效力而陷入短暫沉睡時，沈昭才會抬起眼，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
無聲地凌遲著他沉睡的側(cè)臉。別人都說鎮(zhèn)北王對這位寵妾十分重視，但在沈昭眼中，
這表面的寵愛從未讓她放松警惕。她像一只潛伏在暗處的獵豹，
耐心地尋找著能給蕭徹致命一擊的機會。然而蕭徹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
他常在書房處理軍務(wù)直至深夜，有時匆匆回府，換了衣物便又策馬離開。
沈昭曾幾次試圖接近書房，都被守衛(wèi)不動聲色地攔下。一次偶然，
她去前院管事處領(lǐng)冬日的新炭。路過靠近外書房的一處回廊時，
隱約聽到里面?zhèn)鱽韷阂值臓巿?zhí)聲?！啊C據(jù)！王爺，您要的證據(jù)太難了！那太傅老奸巨猾，
尾巴掃得太干凈！當(dāng)年參與沈家一案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嘴巴比鐵石還硬！
”一個陌生的、焦躁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蕭徹的聲音，比窗外的朔風(fēng)更冷硬，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難？再難也要挖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撬開那些人的嘴！錢、權(quán)、命，任你開價！
我要確鑿的、能釘死他的鐵證！”“可……可萬一打草驚蛇……”“那就讓它驚！
”蕭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威壓，“本王就是要讓他知道，天網(wǎng)恢恢！
讓他寢食難安，讓他自己露出馬腳！沈家的血，不能白流！”“是！屬下明白了！
”那聲音帶著敬畏和決然。腳步聲匆匆離去。沈昭躲在廊柱的陰影里，渾身冰冷，
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沈家……太傅……鐵證……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扎進她的心臟！
太傅？那個三朝元老，清流領(lǐng)袖？那個在父親曾經(jīng)的摯友，在父親死后，
還曾在朝堂上為沈家“惋惜”過的崇山伯伯？不！這不可能！她親眼所見！
是他帶著玄甲軍沖入沈府！是他！這一定是他的障眼法！是他為了洗脫罪責(zé)在演戲給她看！
紛亂的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她的理智。是非對錯，對一個心懷仇恨的人來說，無從分辯。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強行壓下幾乎失控的呼吸。不能亂！不能信！
這一定是蕭徹的詭計！她扶著冰冷的廊柱，指甲幾乎要摳進木頭里，
才支撐著自己沒有癱軟下去。然后。轉(zhuǎn)身魂不守舍的離去。初春來得格外遲。
冬日的嚴(yán)寒頑固地盤踞在燕京上空，一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裹挾著冰雨，
將剛剛萌發(fā)的點點綠意又打了回去。王府聽雪軒的瘦梅，在凄風(fēng)冷雨中瑟縮著，
幾朵好不容易綻開的白花也顯得憔悴不堪。就在這樣一個風(fēng)雨如晦的夜晚，鎮(zhèn)北王府的書房，
燈火徹夜未熄。蕭徹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后，玄色常服襯得他面容越發(fā)冷峻，
如同刀削斧鑿的雕像。案前，幾個風(fēng)塵仆仆、氣息精悍的心腹將領(lǐng)和暗衛(wèi)首領(lǐng)肅然而立，
身上還帶著未干的雨水和濃重的肅殺之氣?！巴鯛敚四玫搅??！卑敌l(wèi)首領(lǐng)上前一步，
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在江南一處隱秘的田莊里。我們的人蹲守了三個月，
趁其家仆外出采買時突入，他正欲服毒自盡，被我們卸了下巴?！薄皷|西呢？
”蕭徹的聲音如同冰面下涌動的暗流。
另一名將領(lǐng)立刻呈上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鐵盒。打開鐵盒，
里面是一疊泛黃發(fā)脆的紙張，最上面赫然是一封書信，信封上蓋著北狄王庭的狼頭火漆印，
雖已殘破，卻依舊猙獰。信紙上的字跡，沈昭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