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留下的血腥氣被生石灰粗暴地蓋住,又被新熬的羊骨湯濃香蠻橫地驅(qū)趕。破碎的門板換成了更厚實的榆木,糊著嶄新的、透著光的油紙。桌椅被重新拼湊、擦洗,蓋上了干凈但依舊廉價的粗麻桌布。老白涮坊在一種劫后余生、近乎狂熱的忙碌中,重新開張了。
老白掌柜像是換了個人。那張油光不再、透著蠟黃疲憊的胖臉上,綠豆小眼里燃燒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光。他不再縮在柜臺后撥拉算盤,而是像只陀螺,在重新喧囂起來的大堂里打轉(zhuǎn),肩上搭著條簇新的白汗巾,動作笨拙卻異常積極。
“呂公子!您這邊坐!窗邊亮堂!”老白弓著腰,幾乎是半推半請地把剛踏進門的呂落第引向大堂最靠里、最干凈、避開了門口穿堂風的一張桌子。那張桌子明顯被仔細擦拭過,桌面油光锃亮,連桌腿都像是新刷了桐油。桌上擺著一套明顯不是涮坊該有的、細膩的白瓷茶具,旁邊還有一小碟精致的桂花糕。
呂落第依舊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衫,臉色比前幾日好了一些,卻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和揮之不去的倦意。他微微蹙眉,似乎不習慣這種過分的殷勤,但終究沒說什么,沉默地坐下。烏木劍鞘的青玉長劍被他隨意地靠在桌腿旁,像一件尋常的行李。
“公子稍坐!剛沏好的云霧茶,去去寒氣!我這就去給您切最好的羊里脊,冰火師傅親自操刀!”老白搓著手,臉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容,聲音拔高了八度,仿佛要讓整個大堂都聽見,隨即又壓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湊近一點,“公子您放心!那幫天殺的腌臜潑才留下的晦氣,我老白用柚子葉水潑了七七四十九遍!連耗子洞都沒放過!保證干干凈凈!”
呂落第端起那杯溫熱的云霧茶,指尖傳來細膩瓷器的涼潤。茶湯清亮,帶著山野的清氣。他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輕輕啜了一口,沒說話,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老白得了這無聲的“恩準”,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仿佛得了天大的賞賜。他直起腰,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脯,對著后廚方向中氣十足地吆喝:“冰火師傅!呂公子到了!天字一號羊里脊!最??!最透!火候您老親自掌眼!”
后廚通道口,厚重的油布簾子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掀開。冰火魔廚走了出來。依舊是那身漿洗得發(fā)白、一絲不茍的深藍布衣。他手里端著的不是尋常的肉盤,而是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雪白的骨瓷碟,碟中只有一片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羊肉片。一面是誘人的焦黃酥脆,另一面覆蓋著晶瑩剔透的薄冰,冰火交融,散發(fā)著奇異的、霸道的香氣。旁邊還有一小碟翠綠欲滴、靈氣氤氳的不知名野菜。
他沒有看大堂里重新坐滿的食客,也沒有看忙得腳不沾地的跑堂伙計。他的目光如同有精準的導航,徑直落在了靠窗那張桌子旁坐著的呂落第身上。
冰火魔廚端著托盤,步伐穩(wěn)定無聲地穿過喧囂的大堂。他那雙蘊含冰火的奇異眼眸,在路過呂落第放在桌腿旁的烏木劍鞘時,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左眼深處,那簇幽藍冰晶的光芒似乎比平時更加內(nèi)斂深邃,仿佛在解析著劍鞘上每一道細微的木紋。
右眼瞳孔中,跳躍的金紅火焰也仿佛凝固了一瞬,映照出劍鞘暗沉的烏光。
然后,他的目光極其自然地抬起,落在了呂落第那張蒼白卻沉靜的側(cè)臉上。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無聲的審視。那目光里,沒有了之前的絕對漠然,多了一絲極其隱晦的、如同匠人看到一件完美成品時的專注與……認可?
他將托盤輕輕放在呂落第面前,碟子與桌面接觸,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動作依舊一絲不茍,卻比平日面對其他客人時,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鄭重。
“公子請慢用?!北鹉N的聲音不高,帶著他慣有的平淡,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仿佛蘊含著某種重量。
呂落第抬起眼,迎上那雙蘊含著冰火奧秘的眼睛。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如同古井深潭,沒有任何波瀾。他微微頷首,算是致意。
冰火魔廚沒有立刻離開。他那雙奇異的眼眸在呂落第臉上停留了數(shù)息,仿佛在確認著什么。然后,他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左眼的冰晶與右眼的火焰在那一瞬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奇異的同步,歸于一種深沉的平靜。
他不再言語,轉(zhuǎn)身,如同來時一樣,步伐穩(wěn)定無聲地掀開布簾,回到了那片彌漫著煙火氣的灶臺之后。布簾落下,隔絕了內(nèi)外。
“哥!你瞎轉(zhuǎn)悠什么!后頭羊雜湯的蔥花兒沒了!”
一個清亮柔婉、如同春風拂過柳梢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嗔怪,從通往后院的側(cè)門傳來。
隨著話音,一個身影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砂鍋,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整個喧囂的大堂,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瞬間蕩開了一圈微妙的漣漪。嘈雜的人聲似乎都低了幾分,不少食客的目光下意識地飄了過去。
來人正是老白掌柜的妹妹,白小娥。
她穿著一身水綠色的細棉布衣裙,料子不算名貴,卻裁剪得極其合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婀娜的曲線。烏黑的長發(fā)松松地綰在腦后,斜插著一支素銀簪子,簪頭是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玉蘭。幾縷柔軟的發(fā)絲垂落在光潔細膩的頸側(cè),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的容貌算不得傾國傾城,卻有著江南水鄉(xiāng)女子特有的清秀溫婉。肌膚白皙細膩,如同上好的甜白瓷。一雙杏眼又大又亮,眼波流轉(zhuǎn)間,仿佛含著兩汪清澈的春水,溫柔得能融化人心。小巧的鼻尖下,是兩片如同初綻花瓣般柔軟粉嫩的唇,此刻因為端著沉重的砂鍋而微微抿著,透著一股子惹人憐愛的認真勁兒。
她的身姿并非那種弱柳扶風的纖瘦,而是帶著一種健康的、如同春日新筍般的柔韌與活力。端著砂鍋的手臂線條流暢,腳步輕盈而穩(wěn)當,水綠色的裙裾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曳,像池塘里舒展開的嫩荷葉。
“來了來了!我的好妹子!小心燙著!”老白一聽到這聲音,立刻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飛快地轉(zhuǎn)身迎上去,臉上那諂媚的笑瞬間換成了真心實意的緊張和寵溺,想去接那砂鍋,又怕笨手笨腳燙著她。
白小娥避開哥哥伸過來的手,嗔了他一眼:“你忙你的去!笨手笨腳的,再給我摔了!”她聲音柔柔的,帶著點江南口音的軟糯,即便是嗔怪也像在撒嬌。她端著砂鍋,徑直走向靠近后廚通道的一張桌子,那里坐著一家子熟客,正等著加湯。
放下砂鍋,她動作麻利地拿起長勺,給客人的銅鍋里添湯。動作間,一縷發(fā)絲從額角滑落,她下意識地抬手,用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攏到耳后。那截露出衣袖的手腕,皓白如玉,在氤氳的熱氣中晃人眼目。
她一邊添湯,一邊柔聲細語地和那桌客人說著話,眉眼彎彎,笑容溫婉可親,仿佛自帶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那桌原本有些抱怨上菜慢的客人,被她溫言軟語幾句,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添完湯,白小娥轉(zhuǎn)身,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大堂。當她的視線掠過窗邊那張桌子時,那雙如同春水般的杏眼,瞬間定住了。
呂落第正安靜地坐在那里。窗外的天光落在他蒼白的側(cè)臉上,勾勒出清瘦卻線條分明的輪廓。他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留下一種沉靜到近乎疏離的氣質(zhì)。他修長的手指捏著細白的瓷杯,小口啜飲著茶水,動作從容,與周遭的喧囂格格不入。
白小娥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漏跳了一拍。臉頰不受控制地飛起兩朵紅霞,如同雪地里驟然綻放的桃花。她只覺得耳根發(fā)熱,端著空砂鍋的手下意識地收緊,指尖微微泛白。
那日山賊如狼似虎般撲進來,刀光血影,她嚇得躲在柜臺后瑟瑟發(fā)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就在那絕望的關(guān)頭,是他!那個看似單薄、臉色蒼白的書生,如同天神降臨!那柄青玉長劍在他手中化作裁決生死的流光,快得看不清軌跡,狠辣得令人心悸!那些兇神惡煞的山賊在他面前,如同土雞瓦狗,瞬間崩潰瓦解!
那一刻的震撼,如同烙印,深深烙進了她的心底。不是單純的感激,而是一種混合著敬畏、崇拜和……難以言喻的悸動。這個沉默寡言、帶著一身秘密和傷痛的男人,像一本深奧難懂的書,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去讀懂他平靜眼眸下的波瀾。
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心卻跳得更快了。她端著砂鍋,腳步有些慌亂地往后院走,水綠色的裙擺搖曳得更急了,像受驚的蝶翼。
“哥…哥!”白小娥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走到柜臺邊,把砂鍋塞給老白,“前頭…前頭窗邊呂公子那桌…羊湯面好了沒?還有…再…再添一碟桂花糕吧?我瞧那碟快見底了…”她低著頭,不敢看老白的眼睛,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腰間的衣帶。
老白正忙著給一桌客人算賬,聞言一愣,看看妹妹緋紅的臉頰,又看看窗邊安靜喝茶的呂落第,綠豆小眼里瞬間閃過一絲了然和狂喜!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喲!我的好妹子!還是你心細!對對對!羊湯面!桂花糕!我這就去催!冰火師傅親自掌勺的面,馬上就好!桂花糕管夠!”他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喜訊,聲音都洪亮了幾分,丟下算了一半的賬,風風火火地就往后廚沖。
后廚里,灶火在青藍色火焰中穩(wěn)定燃燒。巨大的黃銅涮鍋無聲翻滾,冰火之力在湯水中維持著奇異的平衡。冰火魔廚站在灶臺前,并沒有在切肉,而是在專注地攪動著一口小砂鍋。砂鍋里是熬得奶白濃郁的羊骨湯,翻滾著細小的氣泡,散發(fā)出純粹的、溫暖的香氣。
老白一頭撞了進來,氣喘吁吁:“冰…冰火師傅!窗邊呂公子那桌!羊湯面!要快!湯頭要最濃最鮮!面要最細最韌!還有…還有桂花糕,再上一碟!小娥特意叮囑的!”他搓著手,臉上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
冰火魔廚沒有回頭,只是手中的長勺在羊骨湯里緩緩攪動的動作,極其細微地停頓了一下。他那雙蘊含冰火的眼眸,透過氤氳的熱氣,落在翻滾的乳白湯汁上。
左眼深處,幽藍的冰晶光芒似乎柔和了一絲。
右眼瞳孔中,跳躍的金紅火焰也仿佛溫暖了一瞬。
他依舊沉默。只是拿起旁邊早已準備好的、粗細均勻、根根分明的銀絲面,手腕一抖,面條如同玉帶般滑入旁邊一口翻滾的清湯鍋中。同時,另一只手拿起一個素雅的青花瓷碗,長勺探入熬煮的羊骨湯,舀起滿滿一勺,手腕穩(wěn)定地注入碗中,湯汁沒有濺起一滴。
動作流暢,精準,帶著一種無言的力量感。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湯色奶白、香氣撲鼻的羊湯面,和一碟新切的、散發(fā)著甜蜜桂花香氣的精致糕點,被老白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呂落第桌上。
“公子!您慢用!冰火師傅親手給您煮的!湯頭熬了三個時辰,面是揉了九遍的銀絲面!”老白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和獻寶般的熱情,仿佛端上來的不是一碗面,而是稀世珍寶。
呂落第看著面前這碗熱氣騰騰、顯然用了十二分心思的羊湯面,又看看旁邊那碟明顯是新切的桂花糕。他的目光,穿過喧囂的大堂,似乎無意間掠過后院門口那道一閃而過的、水綠色的纖細身影。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如同深潭不起波瀾。只是端起面碗,拿起筷子的動作,比平時慢了一拍。
他挑起一筷子銀絲面,面條根根分明,浸在濃白的湯汁里,散發(fā)著純粹溫暖的香氣。他吹了吹熱氣,送入口中。面條勁道爽滑,湯頭濃郁鮮香,帶著羊骨特有的醇厚,卻絲毫沒有腥膻,只有一種熨帖脾胃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仿佛連體內(nèi)那些盤踞不去的陰寒傷痛都被稍稍驅(qū)散了一些。
他慢慢地吃著面,動作依舊從容。沒有贊嘆,沒有說話。
但當他放下空碗,拿起一塊桂花糕,指尖觸碰到那微涼甜蜜的糕點時,他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眸深處,極其細微地掠過一絲漣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雖然微小,卻打破了絕對的沉寂。
他小口地咬下桂花糕,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
就在這時,一直像個門神般侍立在一旁、緊張觀察著呂落第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老白,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和崇拜,猛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這一跪毫無征兆,動作迅猛,膝蓋砸在青石板地面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把旁邊幾桌客人都嚇了一跳。
“呂公子!呂大仙!”老白的聲音帶著哭腔,因激動而顫抖得不成樣子,他雙手高高舉起,掌心托著一樣東西——正是那塊被他用柚子葉水洗了“七七四十九遍”、此刻疊得整整齊齊、依舊能看到大片深褐色污漬和模糊扭曲痕跡的粗麻桌布!
“小的白富貴!有眼不識泰山!蒙公子救命大恩!無以為報!”老白涕淚橫流,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響,“這塊布!這塊沾了您仙血神符的布!是咱老白涮坊的鎮(zhèn)店之寶!是咱的命根子!求公子…求公子賜下名號!小的…小的要把它供在祖宗牌位旁邊!日日焚香叩拜!保佑公子仙福永享!也保佑咱這涮坊…別再招災(zāi)惹禍了!”他說得情真意切,胖臉上的肉都在抖動,看向那塊破布的眼神,如同看著無上圣物,充滿了狂熱和虔誠。
大堂里瞬間安靜下來。食客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滑稽又詭異的一幕。有人想笑,但看著地上熊霸尸體拖走時留下的淡淡痕跡,再看看窗邊那個沉默吃糕的青衫身影,那點笑意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敬畏。
呂落第捏著半塊桂花糕的手停在半空。他看著跪在地上、捧著臟污桌布如同捧圣旨的老白,看著他那張?zhí)闇I橫流的胖臉和眼中狂熱的崇拜,那雙平靜如寒潭的眼眸里,終于清晰地掠過一絲愕然,隨即化為一種極其復(fù)雜的、近乎無奈的情緒。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后廚通道口的油布簾子,不知何時又被掀開了一角。
冰火魔廚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靜地掠過跪地磕頭的老白,掠過老白手中那塊被視為圣物的染血桌布,最后,落在了窗邊那個捏著桂花糕、臉上帶著一絲無奈愕然的青衫身影上。
他那雙蘊含冰火的奇異眼眸,在呂落第身上停留了片刻。
左眼深處,幽藍的冰晶光芒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
右眼瞳孔中,跳躍的金紅火焰也仿佛溫暖了一瞬。
那張平凡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這一次,他破天荒地沒有立刻放下簾子離開。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仿佛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然后,他緩緩地、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動作輕微,卻帶著一種千錘百煉后的篤定。
隨即,布簾落下,隔絕了視線。后廚里,只有灶火在青藍色火焰中穩(wěn)定燃燒的呼呼聲,和那口巨大銅鍋中冰火湯水無聲翻滾的微響。
冰火魔廚走回灶臺前,拿起那把薄如柳葉的廚刀。刀刃切入一塊帶著完美雪花紋路的羊里脊肉。
篤篤篤……
那密集而規(guī)律的輕響再次響起,如同老白涮坊重新跳動起來的心脈,沉穩(wěn)而有力。
窗邊,呂落第緩緩將剩下的半塊桂花糕送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混合著羊湯面殘留的暖意,以及大堂里重新響起的、帶著劫后余生慶幸的喧囂市聲。
他端起那杯早已溫涼的云霧茶,指尖感受著細膩瓷器的涼潤。目光透過新糊的油紙窗,投向外面喧囂依舊的青巖城街巷。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那絲因老白的狂熱而起的無奈愕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緩緩歸于沉靜。
只是在那沉靜的潭水最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緩緩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