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建筑自然沒有林玉琲那個時代的氣派,但格局、外觀給人的感覺非常相似。
看見門口的牌子,安心感已經(jīng)油然而生。
林玉琲從車上下來,本以為欒和平會離開,正打算跟他道別,卻見他拉開車門,也下了車。
“走吧,我送你進去?!彼匀欢坏馈?/p>
林玉琲想,大概是不放心她,果真面冷心熱,是個好人。
雖然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想好了說辭,事到臨頭,難免緊張,好歹欒和平是這個時空里她最熟悉的人,跟她一起,更讓她安心。
男人抬腳往里走,林玉琲捏著挎包帶子跟在他身旁。
進了門廳,里頭有點兒亂糟,幾個穿著制服的公安腳步匆匆。
有人經(jīng)過,看見欒和平,立刻調(diào)轉(zhuǎn)腳步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地招呼:“欒處,稀客啊,今天蒞臨是有什么工作指導(dǎo)?”
林玉琲眨巴眨巴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欒處?不是叫的名字吧?有點兒像寒暄時稱呼的職級,但……這是處級干部的意思吧,保安也有這個級別?
欒和平擺擺手:“何所說笑了,咱們兄弟單位,哪來的什么指導(dǎo),今天過來是有點私事?!?/p>
何所長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面對欒和平卻十分客氣,聽見他說是私事,立刻拍著胸脯道:“欒處您也說了,咱們是兄弟單位,你的事就是我老何的事?!?/p>
“不是什么大事?!睓韬推絺?cè)過身,一只手臂虛攬在林玉琲身后,“我這位小妹來永安尋親,麻煩你們幫忙找找人?!?/p>
林玉琲不是一點兒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欒和平這番話,分明就是用自己的面子、人情幫她找人。
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看似冷漠的男人一直都熱忱地為她提供種種幫助,讓她沒辦法不動容。
她不自覺地更靠近欒和平,展現(xiàn)出十足的信任姿態(tài)。
何所長卻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林省第一機械廠不光是永安市最大的廠子,也是整個林省規(guī)模最大的工廠之一,在全國機械廠里,都能排在前三。
林省第一機械廠光總廠工人就有數(shù)萬人,再加上工人家屬,十萬人朝上了。
因為工人及工人家屬人數(shù)多,而且機械廠承擔(dān)的生產(chǎn)研發(fā)任務(wù)非常重要,保衛(wèi)處肩負重責(zé)。
別的廠子大都是保衛(wèi)科,林省第一機械廠卻早就擴建成了保衛(wèi)處,整個機械廠的安保工作都由保衛(wèi)處負責(zé),連帶工人家屬有什么糾紛矛盾,也是優(yōu)先找保衛(wèi)處,在廠區(qū)那一片,保衛(wèi)處是有執(zhí)法權(quán)的,一般情況下壓根兒沒人會來找他們派出所。
因此,作為保衛(wèi)處副處長,欒和平手中權(quán)力極大,不管是論人手還是論人脈,都比他這個普通的街道派出所所長來得厲害。
這女同志也是奇怪,要找人,直接請欒處幫忙,不比再讓欒處出面,找他們公安來得方便?
心里轉(zhuǎn)過百般念頭,何所長這樣的人精,面上不會泄露分毫。
欒處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配合就是了。
當(dāng)即笑瞇瞇道:“尋親,這簡單,我們分內(nèi)的事,這位同志貴姓?”
林玉琲忙道:“免貴姓林,雙木林?!?/p>
何所長:“林同志,您把要尋親的親人信息給我就行了,我們先請戶籍科的同事……”
他正說著話,吵嚷聲傳來,旁邊的屋子猛地竄出來一個人,朝著大門口跑去,幾個公安追在他身后。
那人悶頭往前跑,險些撞到林玉琲幾人,也打斷了何所的話。
欒和平眼疾手快,在那人沖過來時,已經(jīng)一把將林玉琲拉到自己身后,同時抬腳朝人踹去。
那人措不及防,腿上挨了一腳,踉蹌兩步,何所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抓著他手臂往后擰,追著的公安們也紛紛過來,將人控制住。
“怎么回事?”何所長有些惱怒地問,派出所里搞這種事,還是在別的單位領(lǐng)導(dǎo)面前,讓他沒臉。
一個追人的公安站起身,先跟何所長打了聲招呼,這才尷尬道:“是正在登記資料的盲流,偷人家東西了,我們要聯(lián)系他戶籍地的地方管理人員和親屬,他突然就跑了?!?/p>
說話的公安也很懊惱,帶回來的盲流也不全都犯了罪,他們登記好資料,是要送去收容所的。
別人都安安分分,也就沒人防備,誰知道里頭有個刺頭,都進派出所了還想跑。
何所長聽完,神色稍緩:“你們注意一點兒,別再出這樣的意外?!?/p>
年輕公安連連點頭,幾人拽著已經(jīng)被銬上的男人,往出來的那個屋子去。
林玉琲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個屋子門口有好些人探頭探腦,年老年少的都有。
何所長剛才的話被打斷,也覺得這里不是談話的地兒,示意兩人跟他去辦公室坐著說。
回辦公室的路上,他邊走邊跟欒和平解釋:“您也知道,前幾年年成不好,到處鬧災(zāi),這些都是出來逃春荒的,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我們也不能把他們當(dāng)犯人看待?!?/p>
欒和平理解地點頭:“廠區(qū)也抓到過盲流,之前還有人躲在鋼廠的鍋爐房里,藏了半個月?!?/p>
林玉琲聽得一頭霧水,逃荒她大概知道什么意思,盲流又是什么?
何所長繼續(xù)跟欒和平閑話:“信息登記也是老大難,很少有家里親屬愿意來接,還有人藏著不說戶籍,遣送工作非常難推進,只能收容所里過渡一下,最后大部分都去采石場、采茶園子了。”
欒和平:“好歹有口飯吃?!?/p>
“可不是?!焙嗡L搖頭道:“去采石場賣苦力,最起碼不會被餓死?!?/p>
林玉琲聽得心驚肉跳,她隱隱覺得,這好像是個很關(guān)鍵的信息。
猶豫片刻,輕輕拽了一下欒和平的衣袖,男人低頭,眼帶詢問:“怎么了?”
林玉琲小聲問:“欒五哥,盲流是什么意思呀?”
她聲音很小,但何所長就在他們倆旁邊,聽見她的問話,笑著說:“就是沒介紹信到處跑的,多耽誤當(dāng)?shù)毓芾戆?,咱們接到舉報,就先帶來登記戶籍信息,然后遣返原籍?!?/p>
林玉琲:!
介紹信?什么介紹信?她沒有?。?/p>
原來她也是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