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但沒人發(fā)現(xiàn)。我的尸體蜷縮在街邊的角落。家人大概以為我又在鬧脾氣，
故意躲著不肯見人?？蛇@次不一樣。我是真的死了。姐姐周甜和周蜜正和爸媽一起看電視，
茶幾上擺著切好的水果，媽媽溫柔地喂她們吃草莓。多溫馨啊。如果我不是已經(jīng)變成了阿飄，
大概也會覺得這個家很幸福。1我飄在窗外?？蛷d里，周甜正撒嬌靠在媽媽肩上，
媽媽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媽，我想吃那個最大的草莓?！敝芴鹬钢P。
“好好好，都給你?！眿寢屝Φ醚劢嵌哑鸢櫦y，把草莓遞到她嘴邊。多熟悉的場景啊。
十年前，周媛也是這樣撒嬌，而我只能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著。
那時候我雖然活著，卻活得像個透明人。爸爸突然抬頭看向窗戶，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他的目光穿過我的身體，落在遠處的路燈上?！袄现?，看什么呢？”媽媽問。“沒什么。
”爸爸轉(zhuǎn)回頭，拍了拍周蜜的腦袋，“蜜蜜想吃車?yán)遄訂?？爸爸明天下班給你買。
”周蜜甜甜地笑了：“謝謝爸！您對我真好。
”爸爸臉上浮現(xiàn)出我從未見過的笑容：“我們蜜蜜真乖，不像……”不像誰？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不像周雨，木訥又愚笨?！耙擎骆逻€在……”媽媽突然說，聲音哽咽。
周甜立刻抱住她：“媽媽，別難過，我和蜜蜜會一直替姐姐好好愛您的。”多會說話啊。
我飄在窗邊，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突然有點想笑。在父母眼里，
周媛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女，而我是地上撿來的垃圾。的確，我媽從小就更愛嘴甜的姐姐。
姐姐是十年前死的。死于一場車禍。爸媽帶我們?nèi)胰ヂ糜危貋淼穆飞希?/p>
姐姐鬧著要吃冰激凌。爸爸停車去買，媽媽在車?yán)锱阄覀?。姐姐突然跑下車?/p>
說想去馬路對面買發(fā)卡。媽媽沒拉住她。姐姐被貨車碾過去的時候，
手里還攥著那枚亮晶晶的蝴蝶發(fā)卡。那天之后，爸媽就變了。他們開始恨我。
我媽常常撕心裂肺地指著我大罵。她說：“為什么活著的是你，周雨，為什么是媛媛離開了！
怎么死的不是你！”父母把所有的壞情緒都轉(zhuǎn)移到我身上。我知道，他們恨我，
恨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2姐姐死后一年，爸媽開始頻繁地瀏覽那些共享子女的網(wǎng)站。
我躲在門后，聽見他們壓低聲音討論。媽媽指著電腦屏幕：“這個眼睛像媛媛。
”“下巴不太像，”爸爸湊近看，“再找找?！彼麄兎藥装購堈掌?，
最后選中了周甜和周蜜。兩個女孩被接回家的那天，媽媽抱著她們哭得撕心裂肺。
我站在樓梯拐角，手足無措地看著這一切?！敖薪憬恪！眿寢屚屏送莆业募绨?。
周甜和周蜜都比我大兩歲，和周媛同一年出生。她們怯生生地看著我，
眼神里帶著討好的意味。我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皢“蛦幔俊眿寢屚蝗话胃咭袅?，
“讓你叫姐姐！”我的指甲掐進掌心。周甜趕緊拉住媽媽的手：“阿姨別生氣，
小雨妹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很正常，慢慢來?！眿寢屃⒖套兞艘桓泵婵?，
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fā)：“還是甜甜懂事。”那天晚上，我聽見周甜和周蜜在客房小聲說話。
“這家人真奇怪?！敝芴鹫f，“對親生女兒那么兇?！薄奥犝f他們女兒死了。
”周蜜壓低聲音，“我們長得像那個死人?！薄肮芩?，有吃有喝有錢拿就行。
”3周甜和周蜜很快摸清了這個家的規(guī)則。她們學(xué)著姐姐生前的樣子撒嬌，
穿姐姐喜歡的顏色，甚至模仿姐姐說話的語氣。周甜和周蜜很快融入了這個家。
她們來到家里過的第一個生日，媽媽準(zhǔn)備了兩條很漂亮的公主裙，是周媛生前最喜歡的款式。
“寶貝女兒，試試看，你們穿一定好看。”兩姐妹一臉驚喜：“謝謝媽媽！
”“媽媽”兩個字像刀子一樣扎進我的耳朵。我死死咬住嘴唇，喉嚨發(fā)緊?！爸苡辏?/p>
去把地拖了。”媽媽頭也不抬地說。我沒動?！澳忝@了？！”她突然拔高聲音，
抓起茶幾上的遙控器砸過來。我躲了一下，遙控器擦過我的額頭，砸在墻上?！斑€敢躲？
”她沖過來，一把揪住我的頭發(fā)，“你害死了自己的親姐姐，就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整天擺著張死人臉，看著就晦氣！”我的頭皮火辣辣得疼，可我沒吭聲。周蜜站在一旁，
嘴角微微翹著?！鞍⒁?，別生氣了?！彼傩市实貏竦溃懊妹每赡苤皇切那椴缓?。
”“心情不好？”媽媽冷笑，“她有什么資格心情不好？死的又不是她！
”我的指甲陷進肉里，可我不敢哭?？蘖藭鼞K。晚上，我被關(guān)在儲物間罰跪。“好好反?。?/p>
”媽媽鎖上門前丟下一句，“想想你姐姐！”黑暗里，我蜷縮在角落，
膝蓋硌在冰冷的地板上。門外傳來他們的笑聲。“媽媽，這個蛋糕真好吃！
”周蜜的聲音模糊地傳進來。“喜歡就多吃點?！眿寢尩穆曇魷厝岬貌幌裨?。我閉上眼睛，
眼淚終于掉了下來。4第二天早上，周甜和周蜜穿著新裙子去上學(xué)，媽媽親自給她們梳頭發(fā)。
“我們家甜甜真漂亮?！彼芴鸬哪槪凵窕秀?，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周甜乖巧地笑著：“都是媽媽眼光好，才把我們打扮的這么好看。”爸爸走過來，
遞給她們一人一個紅包：“零花錢，不夠再跟爸爸要?！蔽艺驹跇翘菘冢持f書包，
沒人看我一眼?！爸苡?，”媽媽突然叫住我，“放學(xué)回來把花園的雜草拔了，別偷懶。
”“知道了，媽媽?！蔽覇≈ぷ踊亓艘痪?。周甜從我身邊經(jīng)過，故意撞了我一下，
小聲說：“真可憐?！狈艑W(xué)后，我慢吞吞地走回家，不想面對那棟房子。推開門，
周甜和周蜜坐在沙發(fā)上吃水果，媽媽正在給她們剝葡萄，看也沒看我一眼。我放下書包，
默默走向后院?；▓@里雜草叢生，我蹲下來，一根一根地拔。手指被刺劃破，血珠滲出來，
可我沒停?！爸苡?！”爸爸突然在身后吼了一聲。我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澳惆蔚氖腔?！
”他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廢物！
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他拽著我的衣領(lǐng)把我拎起來，“你姐姐要是還活著，
絕不會像你這么沒用！”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可我沒哭。周甜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冰淇淋，
嘴角帶著笑?！鞍职?，別生氣了?！彼哌^來，挽住他的手臂，“妹妹可能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爸爸冷哼一聲，“她就是存心的！從小就嫉妒媛媛，現(xiàn)在連花都不放過！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可最終什么也沒說。解釋有什么用呢？他們從來不信我。在這個家，
我過的連外人都不如。5晚上，我被罰不準(zhǔn)吃飯。廚房里飄來飯菜的香味，我的胃絞成一團。
周蜜“不小心”把一碗湯打翻在我腳邊。“哎呀，對不起?！彼Ｖ劬?，語氣毫無歉意。
媽媽皺皺眉：“周雨，收拾干凈?！蔽夜蛟诘厣?，用抹布擦著湯汁，
聽見他們在餐桌上談笑風(fēng)生?！皨寢?，下周家長會您能來嗎？”周甜問?！爱?dāng)然。
”媽媽笑著答應(yīng)，“我們家甜甜這么優(yōu)秀，媽媽當(dāng)然要去。”“爸爸也去！”爸爸插話。
他們其樂融融，而我像個透明人。我很想說，我也要開家長會了，老師夸我這次進步了。
爸爸媽媽能不能也去參加一次我的家長會。哪怕一次就行。但我不敢說。夜里，
我蜷縮在床上，肚子餓得發(fā)疼。門外傳來腳步聲，周甜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半塊面包。
“餓了吧？”她把面包扔在我床上，笑容惡劣，“求我，我就給你。”我盯著她，沒動。
“裝什么清高？”她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在這個家，你連條狗都不如。
”我抓起面包砸在她臉上。她尖叫一聲，媽媽立刻沖了進來?！爸苡?！你干什么？！
”她一巴掌甩在我臉上。我咬緊牙關(guān)，沒吭聲。“滾去儲物間跪著！
”她拽著我的頭發(fā)往外拖。周甜躲在媽媽身后，沖我得意地笑。儲物間的門再次鎖上。
黑暗里，我抱緊膝蓋，終于哭了出來。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我？如果死的是我，
是不是就不會這么痛了？從姐姐去的那一刻起，我每一刻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xiàn)在我終于如愿以償了。6我在房頂上飄蕩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有人打電話過來。
媽媽皺了皺眉，不耐煩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吹绞俏液门笥褜O念的名字，
她的嘴角立刻撇了下去?！拔梗俊彼悠痣娫?，語氣冷得像冰。
孫念的聲音透著焦急：“阿姨，我是孫念，周雨在家嗎？我打她電話一直沒人接，
發(fā)消息也不回，有點擔(dān)心……”媽媽冷笑了一聲：“她愛去哪兒去哪兒，關(guān)我什么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鞍⒁蹋苡暌呀?jīng)兩天沒回我消息了，她平時不會這樣的，
能不能麻煩您看看她在不在家？”“看什么看？”媽媽的聲音陡然拔高，“那個沒用的東西，
死了都沒人發(fā)現(xiàn)！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看著就晦氣！”我的胸口猛地一縮，盡管已經(jīng)死了，
可聽到這些話，還是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我飄到媽媽身邊，盯著她的臉，
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絲擔(dān)憂的表情。可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鞍⒁?！
”孫念的聲音也提高了，“您怎么能這么說周雨？她是您女兒??！”“女兒？
”媽媽嗤笑一聲，“我的女兒周媛十年前就死了?，F(xiàn)在我的女兒一個叫周甜，一個叫周蜜，
周雨算什么？整天陰陰沉沉的，看著就煩。你們這些朋友也是，少跟她來往，
免得被她帶壞了！”我的手指顫抖著，想抓住什么，卻只能穿過空氣。這些話我聽了十年，
可每次聽到，心臟還是會忍不住一抽?！鞍⒁?，您太偏心了！”孫念的聲音帶著憤怒，
“周雨那么好，您憑什么這么對她？明明她才是您的親女兒啊，
為什么還比不過……”“行了！”媽媽厲聲打斷，“我的家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以后別再打電話來了，晦氣！”說完，她直接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扔到沙發(fā)上，
仿佛那是什么臟東西。周甜湊過來，挽住媽媽的手臂：“媽，別生氣，為那種人不值得。
”媽媽摸了摸她的頭，語氣瞬間溫柔下來：“還是你和蜜蜜懂事。”我站在一旁，
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可笑。死了十年的人被捧在手心，而活著的人卻被踩進泥里。
現(xiàn)在我連死了，都沒人在意。我想告訴孫念，別找了，我已經(jīng)死了。死在街角的陰影里，
連野狗都沒發(fā)現(xiàn)我的尸體。可我不到。第五天，孫念因為找不到我，報了警。警察找到我時，
我的尸體已經(jīng)面目全非。7警局的電話打到了家里。媽媽瞥了一眼屏幕，語氣不耐煩：“喂？
”“您好，請問是周雨的家屬嗎？”媽媽的手指頓了一下，隨即冷笑：“你誰啊？騙子吧？
周雨那個廢物又搞什么幺蛾子？”“女士，我們在西街巷口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性尸體，
初步確認(rèn)是您女兒周雨。請您盡快來警局確認(rèn)?！薄胺牌?！”媽媽猛地站起來，
“那個晦氣東西死了最好！少來騙錢！”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芭?，這不是玩笑。
尸體已經(jīng)腐爛，死亡時間大約在五天前。她的朋友孫念報的警。”“孫念？
”媽媽的聲音陡然拔高，“那個多管閑事的丫頭？你們合伙騙誰呢！”她直接掛斷電話，
把手機摔在沙發(fā)上。周蜜湊過來，眼神閃爍：“媽，怎么了？”“騙子！”媽媽咬牙切齒，
“說周雨死了，讓我去警局。呵，她那種人，死了也沒人在意！”周蜜低下頭，
手指絞在一起：“會不會……是真的？她好幾天沒回來了。
”媽媽猛地瞪向她：“你替她說話？那個害死媛媛的掃把星，死了也是活該！
”周甜趕緊摟住媽媽的胳膊：“媽媽說得對，周雨肯定又躲哪兒裝可憐呢。別理她。
”媽媽摸了摸周蜜的頭，語氣軟下來：“還是甜甜懂事?！蔽绎h在空中，看著她們的反應(yīng)，
心臟像被撕成碎片。哪怕死了，我也得不到一絲憐憫。警局里，孫念哭得幾乎暈厥。
她抓著警察的袖子，聲音嘶?。骸熬?，小雨真的死了嗎？你們弄錯了，對不對？
”警察嘆了口氣，遞給她紙巾：“DNA比對確認(rèn)了。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不太完整。
”孫念的眼淚砸在地上：“她爸媽呢？他們來了嗎？”“聯(lián)系過了，對方以為是詐騙電話，
拒絕配合?！薄八麄冊趺茨苓@樣！”孫念猛地站起來，拳頭攥得發(fā)白，
“小雨是他們親女兒??！她那么乖，那么善良，他們憑什么這么對她？
”警察無奈地搖頭：“我們會再嘗試聯(lián)系。你先冷靜一下?！睂O念跌坐在椅子上，
捂住臉痛哭：“周雨，你傻不傻……為什么不來找我？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過得這么苦……”8警察又打來了電話，這次語氣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