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我已經分不清,她還在不在房間里。
因為她現在不再吊著。
她開始走。
從第十天起,吊鉤不晃了。
“咯吱咯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地板輕微的踩踏聲,極輕——
像赤腳踩在木地板上,一步一步地,逼近我床邊。
我試圖搬走。
我訂了酒店,東西都收拾好了。
結果剛出樓道,手機響。
一張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照片。
我點開,是我睡在酒店床上的照片,角度是從天花板拍下來的。
我愣了三秒,直接吐了。
她跟來了。
我只能回這房子。
我已經明白,不是我走了她會走,是她要我一直留下來。
而她,也正在一點點接近我。
第十三晚。
凌晨兩點,我還沒睡,房間燈全開,閉眼都不敢閉太久。
我手機架著支架,錄像正對著床頭上方的吊鉤。
兩點整,手機響了。
我低頭一看,錄像自動停止,存儲失敗,文件損壞。
再抬頭,燈滅了。
屋里漆黑一片。
我僵在床上,根本不敢動。
空氣冷得像灌了冰水,我的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來。
然后,我聽見她下來了。
那不是聲音,是感覺——
那種有人正站在你身邊、睜著眼盯著你的感覺。
下一秒,一滴水從上方落下,滴在我嘴角。
我伸手一摸,是黏的、腥的,有腐臭味。
我瘋了一樣打開手電,照天花板。
她的臉已經貼到了我頭頂上方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
嘴唇裂開,牙齒泛黃,一只眼睛已經塌陷,另一只死死盯著我。
她的脖子扭成一個不可逆的彎度,舌頭像掛面一樣耷拉著,臉上不再是怨,是滿足。
她看到了我害怕。
她享受這個過程。
我不記得那晚是怎么熬到天亮的。
天剛亮,燈自己亮了,她不見了。
我發(fā)瘋地沖進廁所漱口,眼圈青得嚇人,整張臉發(fā)白。
我照鏡子,看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道青紫的勒痕。
我沒有上吊。
但她,已經動手了。
我開始整晚守著燈,頭頂貼鏡子,手機攝像頭連著電腦實時顯示畫面。
第十四晚,凌晨兩點,她再一次出現。
但這次不是天花板上。
是墻角。
她蹲在那里,整張臉埋進膝蓋里,背上穿著我白天洗好晾干的衣服。
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動的。
她蹲著,一動不動。
我不敢吭聲。
我坐在床上盯了她四個小時。
她沒抬頭,但她知道我在看。
我甚至能聽見她喘氣,低、沉、濕。
天亮前,墻角空了。
但衣服還在,地上有一灘像是水跡的腐液,腥臭味飄了一整天沒散。
第十五晚,也就是今天。
凌晨一點五十,我開始犯困。
我一直盯著攝像頭,但眼皮壓不住。
我最后一眼看畫面時,她還在墻角。
下一秒我睜開眼,手機畫面變黑。
攝像頭前被什么遮住了。
我爬起身剛要查看,就聽見床底傳來低低的呼吸聲。
像是有個哮喘病人,縮在我正下方,貼著床板喘氣。
我整個人快炸了,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我慢慢把頭轉向床邊——
她從床底慢慢爬出來了。
那姿勢跟人不一樣,是扭著爬的,四肢關節(jié)完全反方向,手指尖扣著地面,一寸一寸,抬起頭——
臉先出來的,像蛇一樣從陰影里滑出來,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我往后狂退,整個人撞翻了電腦。
她緩緩地從床底完全爬出,站了起來。
第一次,她直立著在我面前站著。
比我矮一點,穿著我衣服,頭發(fā)蓋住半張臉,手臂垂在身側,指甲全黑。
我問她:“你想干嘛?”
她不說話,只是緩緩地伸出右手,指向我的床。
她的嘴張開。
像吐字一樣,沒發(fā)音,我看清她在說——
“你,該上去了。”
我猛地起身跑向大門,門卻紋絲不動。
我砸門、踹門、摁鎖,統(tǒng)統(tǒng)無效。
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她靠近了,貼著我后背。
“......你活夠了......”
我最后意識消失前,看到的是——
自己吊在吊鉤上的倒影。
但我還活著。
我沒死。
她只是——把我留在了她死前的姿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