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請求和離,望陛下成全!”
紫荊城,明德殿。
沈若嵐兩膝著地,即使挺著八月孕肚,腰背依舊挺得筆直。
“胡鬧!”
年過半百的帝王不覺斂眉,“當初是你求朕賜婚,朕允了,如今你夫君顧硯卿已是中書省戶部侍郎,而你,遺孀無依,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沈若嵐卻不懼,眉目間英氣勃發(fā),“嫁人前,臣女也隨父從軍,歷經沙場,現今,臣女愿再度披掛,率麾下舊部奔赴前線,為陛下守土御敵,保我朝山河無虞,懇請陛下恩準!”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對上沈若嵐那雙眸,黑得發(fā)亮,如同鋒利的劍刃一般。
他這才恍然驚覺,沈若嵐也曾隨著沈家父子征戰(zhàn)四方,跨馬橫刀,戰(zhàn)功赫赫。
他瞇起眼細致打量著沈若嵐,“可你這身子……”
沈若嵐聲音堅定異常,“待臣女生下孩兒,便趕赴戰(zhàn)場,此去必拼盡全力,若不能凱旋,愿以死謝罪!”
好半晌,皇帝才擺了擺手,“三個月后,等你養(yǎng)好身子就帶著沈家軍啟程?!?/p>
跪謝圣恩,走出宮門后,沈若嵐唇角終于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
眼神卻燃燒著濃濃的恨意。
上一世,她用父兄戰(zhàn)功求來了她與顧硯卿的婚事,用家族人脈為他鋪設錦繡前程,讓他一路平步青云。
可顧硯卿卻處心積慮,早已心有所屬,還換走了她的親生血肉。
二十余年,她從孩子的吃穿用度,課業(yè)武藝,乃至終身大事都親自打點,到頭來,卻被一劍刺死!
她才知,她親生的孩子生死不明,而多年付出,養(yǎng)得卻是顧硯卿和外室的孩子!
這局棋,步步為營,蒙騙她半生!
圖的,不過是她手中的兵符,幫襯著外室之女,起兵倒戈。
重生后,報仇,是她唯一的念頭。
可她身無長物,唯有重回戰(zhàn)場,立下軍功,才能和顧家抗衡。
至于孩子……
沈若嵐捧著孕肚,眼底劃過一絲迷蒙。
這本是她滿心期待的珍寶,上輩子她傾注了所有卻沒能見他一面,如今,一想到他流著顧硯卿的血,她的心就像被萬千根扎著。
疼得她無法呼吸,心如刀絞。
就在這時,人馬聲靠近,出于本能沈若嵐急忙躲避,只可惜動作沉重而遲緩。
幸而,一雙大掌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的肩膀,這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
“小心?!蔽⑽⑸硢〉穆曇粼诙呿懫稹?/p>
沈若嵐偏頭看去,男人身著墨色長袍,繡著暗金色的云紋,身姿挺拔如松,有著與生俱來的清冷與矜貴。
即便隔著帷帽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直直穿透而來,極具威懾力,仿佛能輕易掌控一切。
京城里何時多了這樣一位人物?
沈若嵐下意識退開兩步。
下一秒,老婦尖細的嗓音便嚎了起來,“怎么過道的,沒瞅見這么個大活人?她可懷有身孕,若有個三長兩短,我顧府要了你們的命!”
沈若嵐看向老婦,正是她的婆婆年正芳,顧硯卿的母親。
“哎喲,我的寶貝孫子哦,可得保護周全!”此時她小碎步生風,攙扶著沈若嵐話鋒一轉,“若若,御錦坊新做的赤金朝陽步搖我看著不錯?!?/p>
看她虛情假意的模樣,沈若嵐內心自嘲一笑。
和顧硯卿成婚后,她全心全意地照顧年正芳,只要年正芳想要的,沈若嵐總是第一時間送上,如同侍奉自己的親生母親一般。
可年正芳卻連同顧硯卿的外室,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到這,沈若嵐不動聲色地掙開她,對著男人福了福身,“是我不當心,謝謝大人?!?/p>
剛剛摔倒的瞬間,她感受到了微弱的胎動,一下又一下,讓她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去父留子!這次,誰也不能害了她的孩子!
打定主意,沈若嵐轉身離開,步伐堅定而有力。
年正芳面色一僵,沈若嵐竟然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若是往常,早該把東西眼巴巴捧到她面前了,莫非聾了不成?
她眉毛都擰了起來,“跟他道什么謝,瞎了眼的主,沒找他算賬就不錯了!”
誰也沒看見,男人站在原地,鳳目斜睨,追隨著沈若嵐的背影,如畫的眉輕蹙,隱有擔憂。
顧府,山水居。
沈若嵐剛進院門,丫鬟紅鯉就迎了上來,“夫人,你可算回來了,藥都溫了好些次,趁熱喝。”
紅鯉伺候沈若嵐已有兩年之久,事無巨細,手腳勤快,只可惜是顧家的走狗。
沈若嵐接過碗,卻不著急喝,只問年正芳,“母親,上月公主送我那甜陽綠的鐲子,怎地不見了蹤影?我今日入宮本想佩戴,怎么也找不著?!?/p>
她是故意發(fā)難,年正芳上一瞬還笑瞇瞇的,這一瞬笑容僵滯。
呵!她還知道心虛。
沈若嵐攪拌著藥湯,面上浮著一層白沫,“說起來,我這山水居丟的物件不少,莫非進了賊?”
“怎么會……”年正芳暗自吞咽了口唾沫星子。
沈若嵐心中冷笑,顧硯卿俸祿微薄,是她用父兄的撫恤金替顧家修了這間宅子。
石壁雕花,金玉鑲頂,給足了排場和臉面。
可年正芳吞了她幾千兩的嫁妝和整條安和街的鋪子還不夠,仗著她腹中有孩子幾乎足不出戶,就命紅鯉把那些金釵銀飾,碧玉珠串偷摸拿走,成了自己的壓箱底。
從前她不說,真把她當傻子?
年正芳眼神亂瞟,直冒冷汗,“許是落什么地方了,再仔細找找?!?/p>
找?
沈若嵐狠狠地將湯碗摔在地上。
“當然得好好找!那可是公主轉送的御賜之物,抓到偷竊之人,送去官府處笞刑!”
年正芳嚇得一個激靈站起。
這……
灑滿地毯的藥汁,配著碎陶瓷,猶如一朵開到荼蘼的花。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什么御賜手鐲,都是沈若嵐借題發(fā)揮,生產在即,無論如何也要攆走紅鯉和年正芳。
汗水潤了發(fā)根,年正芳只能抖著嘴皮子附和,“查是肯定要查的,就怕這東西是遺失在哪,鬧大了,讓人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