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聚光燈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林燃的后頸,燙得皮膚生疼。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汗味、新塑料鍵盤刺鼻的氣息,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冰冷的恐懼,
絲絲縷縷,纏繞著他的脊椎向上爬。這是《星穹征途》世界賽總決賽的舞臺,
星穹巨艦“裁決號”的艦橋地圖在他眼前的巨大屏幕上鋪展開來。他的角色“Flame”,
熾熱的源能戰(zhàn)士,正孤獨地扼守在狹窄的艦橋通道盡頭。對面,是敵方三人組成的絞殺陣型。
整個巨艦仿佛都在能量引擎的嗡鳴中微微顫抖?!癋lame位置太深了!他在等隊友!
但隊友被截住了!”解說員的聲音尖銳得刺耳,帶著一絲絕望的顫音,“裁決號這張圖,
狹窄通道就是死地!他必須撤!立刻撤!”耳機里,
隊友焦急的嘶吼和電流的雜音混成一團:“燃哥!撐??!
我們馬上撕開……”“撐住……”林燃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喉嚨干得像要裂開。
視野邊緣,
閃爍著銀光的粒子——那是游戲引擎渲染的塵埃特效——突然開始瘋狂地旋轉(zhuǎn)、扭曲、拉長,
擰成一片模糊而刺目的光暈。一股冰冷的麻木感,從左手小指開始,如同劇毒的藤蔓,
沿著手臂的神經(jīng)急速向上蔓延,瞬間纏住了他的半邊身體。
“呃……”一聲壓抑的、短促的悶哼不受控制地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下一秒,
整個世界驟然傾倒!他整個人猛地向前一撲,額頭“咚”一聲重重砸在冰冷的機械鍵盤上。
劇烈的、無法控制的痙攣席卷了他。手臂瘋狂地抽打,肌肉緊繃如鐵,
指甲在鍵盤縫隙里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視野徹底被一片旋轉(zhuǎn)的、令人作嘔的雪花點吞噬,
耳畔只剩下自己粗重紊亂的喘息和血液沖擊太陽穴的轟鳴?!癋lame!
Flame選手怎么了?!”解說驚恐的尖叫炸響,瞬間被臺下海嘯般的驚呼和嘩然淹沒。
“砰!”一瓶擰開放在操作臺邊的能量飲料被他抽搐的手臂猛地掃飛,
暗紅色的液體像一蓬骯臟的血雨,潑灑在昂貴的定制鍵盤、鼠標(biāo)墊,
還有他痙攣蜷曲的手背上。黏膩,冰冷。全球直播的鏡頭,毫無憐憫地推近,
牢牢鎖定了這張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輕臉龐,
鎖定了那具在價值百萬的電競椅上失控掙扎的身體,
鎖定了那浸泡在紅色液體里、仍在無意識抽搐著、徒勞敲擊鍵盤的手指。
巨大的、死寂的空白,籠罩了整個場館。緊接著,
是山呼海嘯般的、混雜著驚愕、憤怒和巨大失望的聲浪?!凹儋?!”“退票!”“懦夫!
Flame滾下去!”混亂的聲浪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鐵釬,狠狠鑿進林燃僅存的一絲意識里。
他感覺到身體被幾只有力的手粗暴地架起,拖離了那把象征榮耀與夢想的座椅。拖行中,
他渙散的目光掃過選手通道上方巨大的屏幕。屏幕上,
他的角色“Flame”像個真正的木偶般,僵直地矗立在艦橋通道中央,
被三道熾烈的能量光束輕易貫穿,化作一團爆裂的火光。屏幕瞬間灰暗,
巨大的“DEFEAT”血字,猙獰地烙印其上。“消極比賽!判定成立!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審判,響徹全場。林燃的眼前徹底陷入黑暗。
最后殘留在耳中的,是解說冰冷刺骨的總結(jié):“……一場匪夷所思的……災(zāi)難性失誤。
”***“……經(jīng)賽委會裁定,
選手林燃(ID:Flame)在S11全球總決賽關(guān)鍵對局中出現(xiàn)嚴(yán)重消極比賽行為,
牌損失費共計人民幣兩千四百萬元……”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毫無感情地朗讀著解約通知郵件,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反復(fù)鑿進林燃麻木的神經(jīng)里。
他蜷在出租屋那張吱呀作響的舊電腦椅上,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只有屏幕的光映著他蒼白失血的臉。房間里彌漫著外賣盒餿掉的味道和濃重的藥味。
桌上散落著止痛藥、抗癲癇藥的空盒。屏幕右下角,一個不斷跳動的小窗口里,
播放著某個熱門電競八卦節(jié)目。主播唾沫橫飛,表情夸張:“驚天大瓜!獨家爆料!
Flame決賽假賽實錘!據(jù)內(nèi)部人士透露,賽前有神秘巨額資金流向其親屬賬戶!動機?
呵,想想那兩千四百萬的違約金窟窿吧!這波啊,這波是賣身都填不滿!
”屏幕上適時地切出那張他被抬下舞臺時、因劇痛而扭曲的特寫照片,
旁邊還P上了巨大的、血紅的“假賽狗”字樣。彈幕如同決堤的洪流,
瘋狂刷過:“#Flame假賽狗# 給爺爬!”“廢物!演我青春!”“兩千四百萬?
賣屁股還到下輩子吧!”“心疼我酒神,被這垃圾拖累,冠軍沒了!
”“蘇酒”這個名字像針一樣刺了林燃一下。他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一個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蘇酒。他青梅竹馬的隊長,
曾經(jīng)最信任的搭檔,也是這場決賽中被他親手“葬送”了冠軍夢想的人。
林燃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指,卻在觸碰到接聽鍵的前一秒猛地頓住。指尖懸在半空,
劇烈地顫抖。他盯著那個名字,屏幕的光映在他空洞的瞳孔里,仿佛在凝視一個灼熱的深淵。
最終,那只顫抖的手猛地縮回,狠狠攥成了拳頭,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手機鈴聲固執(zhí)地響著,
像一道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死寂的空氣。響了很久,終于徹底沉寂下去。幾秒鐘后,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次是一條新消息提示。發(fā)信人:蘇酒。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
林燃點開。照片拍得很清晰。是他們?nèi)ツ昃銟凡繆Z冠后,在漫天金色紙屑雨中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意氣風(fēng)發(fā),摟著蘇酒的肩膀,兩人對著鏡頭笑得燦爛無比。照片上,
屬于他的那半邊,被一只纖細卻極其用力的手,從中間狠狠撕開了。裂口邊緣參差不齊,
像一道丑陋的傷疤,將他燦爛的笑容徹底割裂。照片背景的角落,
似乎能看到散落在桌面上、同樣被撕碎的、更小的照片碎片。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林燃臉上,
一片慘白。他死死盯著那道撕裂的痕跡,仿佛那道裂口就開在他的心口上。過了很久,
他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堆滿藥盒的桌子上。
***“永久性神經(jīng)損傷?!贝┲状蠊拥尼t(yī)生推了推眼鏡,
語氣平靜得像在宣讀一份普通化驗單。診斷書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
被他推到了林燃面前。窗外城市的光線透過百葉窗縫隙,在診斷書上投下冰冷的柵格陰影。
林燃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筆直,卻感覺不到一絲力量。他盯著那張紙,
目光試圖穿透那些陌生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抓住那個核心的、判決般的數(shù)字?!熬唧w來說,
”醫(yī)生的聲音沒什么起伏,“你的神經(jīng)信號傳導(dǎo)速度,尤其是精細運動控制相關(guān)的通路,
較峰值時期,永久性地下降了大約15%。這種損傷是不可逆的。
”“15%……”林燃低聲重復(fù),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笆堑?。”醫(yī)生點頭,
目光帶著職業(yè)性的審視,“這意味著,在需要極限反應(yīng)速度和微操的領(lǐng)域,
比如你之前的職業(yè)電競……你的天花板,已經(jīng)被鎖死了。頂尖對決中,毫秒之差就是天塹。
很遺憾,林燃先生,根據(jù)你的情況,我建議你……告別職業(yè)賽場?!薄案鎰e”兩個字,
像兩把沉重的石錘,狠狠砸在林燃的胸口。他感覺呼吸驟然一窒,
肺里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
的金屬桌面、診斷書上那串代表著他職業(yè)生涯死刑的數(shù)字……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旋轉(zhuǎn)、模糊。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潛伏的毒蛇,再次順著他的脊椎悄然向上蔓延。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大,椅子腿在光滑的地磚上刮出刺耳的噪音?!爸x謝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