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人皆知陳瑞安醉心于我。
為了娶我，他曾攔截圣駕，只求一旨賜婚。
也曾躍入極寒天池，只為撈一尾我喜歡的銀白龍魚。
他牽著我走進祖地，跪在祖宗墳前，喊出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這般愛我的他，卻在成婚后的短短兩年時間，搞大了陪嫁丫鬟的肚子。
“我已與葉欣商議妥善，待得孩子出生后，孩子奉你為生母，她留在府上，做我的側室?！?/p>
“別怨我，誰讓你肚子不爭氣，遲遲無法為我陳家開枝散葉?！?/p>
他語氣平淡，仿若天經(jīng)地義。
我忽地笑了。
“那我便回娘家吧。”
四個月后，我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與他再度相逢。
他終于知曉，生不出孩子的究竟是誰。
1.
和陳瑞安婚后第三年，我爺爺因病離世。
我在靈堂燒紙，還沉浸在悲痛時，陳瑞安帶著陪嫁丫鬟葉欣闖了進來，開口命令。
“青玉，你搬到側屋吧?！?/p>
“葉欣肚子大了，住主屋方便一些?！?/p>
陳瑞安看向葉欣的目光，一如當年與我初見，有著掩飾不住的歡喜。
我心頭一顫，轉過身，眼里帶著火氣。
“陳瑞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今日是爺爺?shù)念^七！
爺爺官居太傅，疼我至極，因我與陳瑞安成婚，便將陳瑞安從七品提到四品，對陳瑞安有知遇之恩。
可陳瑞安連多等一日都不愿意，這般著急地迎了葉欣進門。
葉欣見狀，眼眶一下濕潤。
“瑞安，家有家規(guī)，姐姐若是不愿，我可以在側屋將就......”
我憤怒打斷。
“我視你如親妹妹，你卻搶我的夫君！這聲姐姐你怎么有臉叫得出口！”
她嚇得捂住了肚子，緊接著，陳瑞安將她護在身后。
“別嚇著孩子！”
陳瑞安咬牙切齒，瞪圓了眼睛，他指著堂內(nèi)靈牌。
“楚青玉，你肚子不爭氣，三年懷不上孩子。別人懷上了，你就嫉妒成這副德行？”
“你這般潑婦模樣，簡直丟了你爺爺?shù)哪槪 ?/p>
我看著他那兇惡的臉，心痛到難以呼吸。
恍惚間，又回想起了當年，他發(fā)著高燒將銀白龍魚送到我面前的模樣。
他說，只要我喜歡，他哪怕死也會給我。
可我忘了，他從未說過，我不喜歡的，他不會強求。
我扭頭走出主屋。
身后，是葉欣的聲音。
“唉......若非為了孩子，奴家也不能做出這等喧賓奪主之事......”
“姐姐該不會氣得離家了吧？”
緊接著，便是陳瑞安不屑的口吻。
“走？怎么走了？她爺爺太傅死了，沒了人撐腰，她只是個不會下蛋的雞。”
“她離了陳家，還能走哪兒去！”
我頓了頓腳步，屏住呼吸，將心頭絞痛壓了下去。
隨后，去了書房，寫下了一份和離書。
陳瑞安，我成全你。
2.
翌日，我在側室醒來。
陳府內(nèi)空無一人。
“陳主母，你怎會在這？”
“今日陳大人帶著全府上下，大張旗鼓去城外寒山寺祈福。你怎么沒有一起......”
街坊善意地詢問，如針一般扎進心里。
那個曾經(jīng)披著濕衣沖進火場，將我從火場內(nèi)拽出去的男人。
曾說過永遠不會丟下我的男人，終究是把我丟下了。
我推開了主屋。
內(nèi)里一片狼藉。
衣衫散落，紅肚兜掛在衣柜把手上飄搖。
我的鴛鴦枕在腰部位置，濕漉漉的，散發(fā)著一股腥臊。
一切痕跡，都在述說著昨夜響徹陳府的浪叫，并不是一場噩夢。
我面無表情地打開衣柜，將我的衣物一件件疊好，放進箱子。
隨后，又打開了我儲存貴重物品的錦盒。
里面的書信，每一封都刺得我眼睛發(fā)酸。
「青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水患已平，我快要回來了」
「青玉，我想好了，治水之功，我用來換陛下賜婚，這樣你爺爺便不能阻攔了」
「青玉，這次外出我尋得了你喜歡的烤鴨，待我返京，一定為你帶一份」
這封信內(nèi)，裝著一根鴨骨。
當年陳瑞安將烤鴨護在懷里，騎死三匹快馬，生生趕了四百里路，將溫熱的烤鴨送到我面前。
他搓揉著燙傷的胸口，咧嘴傻笑。
“掌柜說涼了不好吃，我就只能用笨辦法咯。”
我翻著書信，越笑越苦。
這般傻事，他真的做過好多好多。
可自從他牽著葉欣的手，局促說出。
“葉欣懷孕了?！?/p>
之后，一切美好都碎了。
我將書信一封封扔進火盆，又去后院將我種的花一株株拔起。
再拿抹布抹去院內(nèi)我留下的所有痕跡。
直到天色將黑。
陳府干凈得仿佛我從未存在。
該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拖著箱子出府。
卻迎面遇上回來的陳瑞安。
3.
“葉欣，當心著些?！?/p>
他親自搬來踏梯，扶著葉欣走下馬車。
隨后，才看到了我。
“你去哪兒？”
“回娘家住幾天?！?/p>
我平靜地答道。
“回娘家？”
他有些詫異了。
爺爺死了，樹倒猢猻散，我的娘家處于權力更迭的漩渦中心，風雨飄搖，危機四伏。
他已官至四品，自是懂其中的危險。
“楚青玉，你耍性子也得有個限度！”
“回去了，你說不定會死！”
他呵斥著我，快步上前，摁住我的箱子。
“還有，我是你夫君，我沒同意，你憑什么可以回娘家？”
面對他的質問，我深吸了一口氣。
“陳瑞安，你當初對著祖宗發(fā)誓，你要一生一世一雙人?！?/p>
“現(xiàn)在，你的一雙人就在你身后，我再留在陳府，很不合適?！?/p>
陳瑞安一噎。
隨后，他一屁股坐在我的箱子上。
“我沒有給葉欣辦過納妾宴，所以，我并沒有違約?！?/p>
我噗嗤一聲，笑了。
笑他的臉皮如此之厚。
更笑自己，居然還想著用一句縹緲的誓言來做出挽回。
罷了，罷了。
“陳公子，麻煩您讓一下，這是我的嫁妝，按律法，你是不能碰的。”
陳瑞安臉色一沉，手不自覺地松開。
葉欣撐著腰急忙上前。
“姐姐您肯定覺得今天我和瑞安逛街在生氣吧，這不怪瑞安，是我太心急想要出去！您心里有氣就對我發(fā)吧！不能這樣?。 ?/p>
我懶得搭理她，繞著走。
可沒想到，葉欣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吃痛大喊。
“啊，姐姐你干什么！”
“瑞安......我肚子好痛......”
陳瑞安臉色大變，霎時沖了過來。
“葉欣你別動，我現(xiàn)在帶你去醫(yī)館！”
我愕然地轉過腦袋，張嘴還沒說話，陳瑞安的巴掌就扇了過來。
這一巴掌他鉚足了力氣！一下將我抽倒在地上。
我吃痛還沒反應，視線又飛來靴子猛地踹在我的小腹。
“?。?！”
我慘叫一聲，大腦一片眩暈，腹部像被大塊的石子砸過，疼得快要失去意識。
“你這賤人！提行李說走都是計劃好的吧！就是嫉妒我和葉欣關系好？”
“給我滾回家去老實跪著！等我回來再好好收拾你！”
陳瑞安怒目圓瞪，還想教訓我，但葉欣更重要，便立馬抱起葉欣鉆進了馬車。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抬頭時，看見的，是葉欣歹毒的笑容。
馬車很快行駛向遠方，我蜷縮著身子躺了好久才恢復了些精神。
我以為我會難過。
卻不料，我竟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氣。
回頭，鎖上了陳府的門。
離開，不用后悔。
只是我沒想到，花了兩天一夜回到京城的我，卻被父親堵在了門口。
“你回來做什么！”
“回你的陳家去！”
4.
“為什么！”
“這是我的家，我還不能回來嗎！”
我拖著箱子，怒目而視，眼中含著淚水。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天下哪有嫁出去了想回家就回家的道理！”
父親呵斥著我。
“滾回你的陳家去，這個家不歡迎你！”
嫂子亦是跑了出來。
“青玉，你的房間已經(jīng)讓我弟弟住下了?！?/p>
“你唯一能住的，只有柴房?！?/p>
我怔在門口，緊緊攥著我的箱子。
眼淚滾滾而落。
“陳瑞安欺負我，你們也欺負我！”
“我父母夫君俱在，可你們讓我活得像個孤兒！”
我聲聲控訴著，卻只迎來父親怒不可遏的耳光。
“滾！”
他們真的不要我了。
我拖著箱子，孤零零地走在京城大街。
曾經(jīng)熟識的街坊，紛紛回避。
在三個日夜之后，淅淅瀝瀝的雨淋濕整個京城時。
我拖著箱子，鉆進橋洞下，抱著膝蓋，痛哭失聲。
直至入夜，本屬于此地的乞丐們回來了。
他們看著臟兮兮的我，眼中泛起貪婪的光。
直到確認我沒有同伴后。
一個乞丐朝我撲了過來。
“媽的，十多年沒碰過女人了?！?/p>
“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還能讓我撿到！”
“這娘們放窯子里，至少得二十兩銀子！”
他們撕扯我的衣裳，將我摁在地上。
我尖叫著，想要反抗，我喊出自己的身份！
哪知乞丐們毫不害怕，反而一陣譏笑。
“太傅大人的孫女那不就那陳家的主母楚青玉，誰不知道您呀?！?/p>
“知道我的身份，你們怎么......”
“楚青玉是逃出的時間太長不清楚京城發(fā)生的事兒？”
“你這兩年因妒生恨害陳家二太太的事都被查出來了，借著身份給人使絆子，欺凌欺辱，甚至還專門下毒想把她藥死在家中?！?/p>
“陳瑞安可專門去衙門把你懸賞了，信不信，我們現(xiàn)在把你綁到陳家門口辦了，那陳家主還要倒給我們錢？”
知道我的身份后，乞丐們反而更加放肆地撕破我的衣裳。
我能想到那些害葉欣的話都是她在胡說八道。
可沒想到陳瑞安與我相伴多年，在明知我的品行下還把我告到衙門懸賞。
我的身體沒了反抗的力氣，徹底陷入絕望。
“爺爺，我想你......”
也是在這時，橋洞外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再多碰一下，我要你們的命?！?/p>
我顫抖著微微睜開眼，月光下，是一個清潤如玉的男人臉龐。
他手里拿著一把長劍指著混混們。
混混們還想叫囂，男人便揮出長劍，鮮血飛濺！
“瘋，瘋子快跑?。 ?/p>
趕跑了這些地痞無賴，男人脫下外袍蹲到我的面前。
我心中的恐懼還未消散，下意識地往后縮。
男人卻擠出笑容將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
“楚青玉，別怕。我叫陸玄清，是你爺爺楚太傅的門生?！?/p>
“走，我?guī)闳€安全的地方?！?/p>
聽見對方念到我爺爺?shù)拿?，我?guī)缀蹩炜蕹鰜砹?，正要接住對方的手?/p>
耳邊又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好你個楚青玉，我說我找你這么些天怎么找不到人，合著是在外面私會情人？”
“你這賤人，給我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