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烏托邦高考前夜暴雨,推銷員喪黑向我展示一面鏡子:鏡中是名校大學生活場景,
舍友在熱切討論哲學,教授在黑板上寫下真理。“簽約吧,”喪黑微笑,
“這面鏡子保證你進入理想學府?!蔽液灹似跫s,果然所有考試如有神助。
踏入名校后卻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被無形劇本操控。當我想反抗這種設定人生時,
教導主任突然變身觸手怪物:“不要打破第四面墻!”我逃回鏡前,推鏡而出,
母親卻驚恐地看著我:“默寶你在房間復習三天根本沒出門啊。
”鏡中的我倒影勾起嘴角:“這次簽約的是你嗎?媽媽?
”雨點打在空無一人的教學樓玻璃窗上,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悶響。
鉛灰色的云團低垂在城市的頭頂,幾乎要觸碰到教學樓光禿禿的水泥屋頂。燈光一盞盞熄滅,
像被雨水逐漸撲滅的眼睛,只余下教學樓二層最角落那間窗戶還昏黃地亮著。高三七班,
陳默的專屬“戰(zhàn)場”。離高考僅剩十幾個小時,空氣里的潮濕混著書本的霉味和汗味,
沉甸甸地壓迫著神經(jīng),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黏稠的鉛塊。草稿紙散亂地鋪滿桌面,
上面爬滿了凌亂的、神經(jīng)質的數(shù)學符號和難以辨認的公式演算痕跡。筆尖劃過粗糙的紙面,
留下斷續(xù)虛弱的沙沙聲。桌角歪倒著幾只耗盡了墨的空筆芯,
幾個空癟的速溶咖啡袋散落在一旁,像被遺棄的蟬蛻。陳默感到眼眶酸脹干澀,
視野里的幾何輔助線扭動變形,像爬行的蛇。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額角,強迫自己聚焦。
不行,這道立體幾何,必須攻下來!他咬著下唇,
指甲無意識地在練習冊邊緣摳出一道白色的淺痕。明天,就明天了。十年磨一劍,
鋒刃此刻卻仿佛卷了口,卷在心里,又鈍又疼?!昂簟彼偷赝崎_椅子站起身,
木板摩擦水泥地面發(fā)出刺耳的怪響,在這死寂空蕩的教室里格外驚心。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要瘋了,要一拳砸在墻上,
砸在那個用鮮紅大字標注著高考倒計時的日歷上,砸爛那令人窒息的數(shù)字“0”。
他需要空氣,盡管外面是令人煩悶的瓢潑大雨。走廊燈半明半昧,
長條形的空間在昏暗光線下向兩頭幽深地延伸開去,
冷硬的墻壁和高一高二緊閉的班級木門像兩道沉默而僵硬的守衛(wèi)。寂靜得可怕,
只有雨水不斷敲打建筑鐵皮構件和排水管道的聲響,忽遠忽近,空洞地重復著。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響起,帶著濕意回響,仿佛另一個人跟著他亦步亦趨。
陳默下意識地回頭看,空無一人,只有自己模糊的影兒被微弱光線拉扯變形,
貼在冰冷的墻上,顯出幾分詭異的扭曲。他腳步虛浮地挪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門口,
擰開生銹的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沖刷著手腕和手心,激起一陣輕微的刺痛感。
他掬起一捧水,用力地潑在臉上。涼水激得他猛地一哆嗦,意識似乎清醒了一瞬,
但隨即更強烈的困倦和焦躁卷土重來。鏡子里映出一張疲憊得脫了形的臉,眼袋浮腫發(fā)青,
皮膚粗糙暗沉,下巴上冒出了零星的、倔強的胡茬。這不是自己。或者說,
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決戰(zhàn)高考、意氣風發(fā)的自己。
就在他望著鏡中那陌生憔悴的影子幾乎要失神時,一陣微妙的滯澀感憑空籠罩下來。很微妙,
像是收音機突然切換頻道的微弱電流噪音,又像是一小塊時間被強行剝落、抽走。
連那單調擾人的雨聲都消失了半拍。水龍頭的水流依舊嘩嘩作響,冰冷刺骨。鏡子深處,
似乎掠過了一個模糊的彩色邊緣,如同電視屏幕的壞點,一閃而逝。陳默恍惚了一下,
用力閉上眼再睜開。鏡子里依然只有他自己那張寫滿疲憊和困惑的臉。是幻覺吧?
壓力太大導致的。他關掉水龍頭,轉身準備離開這片幽靜詭異的空間。
就在轉身踏出洗手間門檻的瞬間,他的心臟驟然漏跳了一拍。走廊窗外,
是教學樓背后一片幾近廢棄的小小角落空地,長滿了荒草。平時罕有人至。此刻,
在那片被粗大生銹的雨水管覆蓋、雨水敲打得格外密集的區(qū)域,幽暗中立著一個清晰的人影。
雨水織成灰白的簾幕。那人穿著剪裁極其妥帖的、一絲不茍的黑色西裝,
手里打著一把傘——一把亮得刺眼的朱紅色傘,在慘淡路燈和傾瀉雨水構成的灰暗背景中,
突兀得像個血淋淋的創(chuàng)口。紅,紅得驚心動魄,傘骨邊緣凝聚的水滴落下來時,
在昏暗中折射出一點點奇異的光暈,仿佛沾著某種粘稠的、活的東西。雨水打在傘面上,
聲音本該是噗噗的悶響,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壁障隔絕了,
只剩下一種絕對的寂靜包圍著那個身影。那人沒有撐傘的手悠閑地插在西裝褲兜里,
身影站得筆直,正微微仰頭,對著陳默教室透出光的那扇窗。
張臉的位置……被一個極其巨大、極其“標準”的微笑占據(jù)了——嘴角的弧度劃得又深又闊,
固定得沒有一絲抖動,露出兩排整齊到過分的牙齒。那種笑,如同面具,或者說,
如同刻印在玩偶臉上的永恒弧線,沒有絲毫暖意,只有一種直抵骨髓深處的寒氣。
陳默喉嚨發(fā)緊,連呼吸都屏住了。他立刻縮回洗手間冰冷的瓷磚墻后,只探出小半張臉,
透過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窗玻璃,死死盯著那個雨夜中的怪人。那人似乎察覺了陳默的窺視。
那個巨大的、永恒不變的標準微笑面具輕輕轉動了一下角度——精確地從朝向窗戶,
轉為了正對陳默藏匿的洗手間方向。嘴角的弧度甚至更向上拉扯了幾分。
一股冰冷的麻感從陳默的尾椎骨竄起,瞬間蔓延至全身。他猛地撤回探視的視線,
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瓷磚墻壁,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撞擊著耳膜。那東西看過來了!
他知道我!門外走廊里,皮鞋敲打水磨石地面的聲音,清晰地由遠及近。
篤——篤——篤——聲音很穩(wěn),每一步都踩在相同的節(jié)奏點上,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帶著一種宣告死亡般的單調韻律。腳步聲停在洗手間門口。死寂再次降臨,
連窗外喧囂的雨聲似乎也詭異地壓低了。陳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掌心濕漉漉一片,
分不清是汗還是水。他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僵在原地,聽著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像破舊的風箱在茍延殘喘?!斑@位同學……”門外傳來聲音,柔和,圓潤,
帶著一種近乎虛偽的完美磁性,每個字都像裹著一層油潤的光澤。沒有一絲驚慌或疑慮,
仿佛早就知道里面有人,而且確信對方正在顫抖。“……”陳默喉結上下滾動,
發(fā)不出一丁點聲音?!巴饷嬗暾娲螅蹦莻€聲音自顧自地說下去,沒有絲毫被打斷的跡象,
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強勢,“您這樣晚歸的學生,實在令人憂心。鄙人喪黑福造。
”話語流暢得像排練過千百遍,“冒昧問一句,您似乎……很煩惱?”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揚,
帶著一種毒蛇吐信般的探詢。沒等陳默做出任何回應,那腳步聲又響起了,不是離開,
而是邁進了洗手間的門檻。皮革鞋底摩擦著潮濕的地面,發(fā)出輕微的碾動聲。
那個巨大的、刻在臉上的標準微笑映入眼簾。黑色西裝一絲不茍,
紅色的雨傘依舊穩(wěn)穩(wěn)地撐在手里。在洗手間慘白的日光燈下,那抹紅色更加鮮艷刺目,
像剛剛從血漿池里撈出來一般。紅傘邊緣凝聚的水滴,落在地上,暈開一點深暗的痕跡。
傘尖微微轉動,帶動那面具般的微笑,掃視著逼仄的空間,
最后精準地定格在陳默僵硬驚恐的臉上?!氨扇藛屎诟T?,”他微微欠身,
禮儀規(guī)范得無可挑剔,卻更讓人毛骨悚然,“非常榮幸。偶然路過貴校,
看來遇到了……一位急需幫助的靈魂?!彼哪抗馔断蝾孪闯厍暗哪敲骈L鏡,
“像您這樣被困在原地的年輕朋友,或許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指引……”那微笑面具紋絲不動,
眼珠卻如同無機質的玻璃球,空洞地映著天花板的光。他往前跨了一步??臻g狹小,
這一步似乎只是簡單的移動,陳默卻感覺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氣息兜頭罩下,
像沉入冰冷的深海。本能驅使他想要后退,身體卻僵如鐵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喪黑福造沒有走向陳默,他的視線牢牢釘在墻上那面冰冷的鏡子上。
他伸出那只沒有拿傘的手。那只手蒼白得近乎透明,手指修長骨感,
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模型,每一個關節(jié)都精準得沒有生氣。食指的指腹,
輕輕點在那光滑的鏡面上。嗡——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嗡鳴聲瞬間響起,
如同琴弦被用力撥動后殘余在空氣中的微顫。指腹點中的地方,
鏡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水,一圈圈漣漪無聲地蕩漾開去。
光潔堅硬的鏡面仿佛融化成了粘稠的水銀質,中心那個被點中的點,驟然旋轉、塌陷!
仿佛空間被蝕穿了一個洞,一個漩渦般的深邃黑暗在那波紋中心形成,
邊緣拉扯著破碎扭曲的光線。鏡子不再是冰冷的倒映物。它成了一個黑洞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