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勁這個禮拜上下午班,白天在宿舍里想睡覺又睡不著,總覺得大好時光里無所事事是一種罪過。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常把“浪費青春”這樣的話掛在嘴上,這么說別人,也這么說自己。
雖然自己早已青春不在,但他卻遲遲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就像一個一事無成的人,明知道能力有限,還不甘心。這樣的人可憐,也可恨,想好也好不哪去,想壞又瞻前顧后,總是模棱兩可的感覺無地自容。
無地自容的人有一種逃避現(xiàn)實的方式,像一只孤狼,脫離狼群漫無目的地游游蕩蕩。這種人的精神追求,常常在恍惚間反其道而行。整個人看起來孤獨而寂寞,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實什么都在乎。
史勁出了宿舍,抬頭看了看白云點綴的蔚藍天空;藍是山區(qū)特有的藍,藍的那么深邃;白是山區(qū)特有的白,白的那么干凈。
史勁喜歡自然,不是他道法有多深,而是單純。說一個成年人單純,就像說一個成年人天真一樣,其實是一種羞辱。
蒙羞的人即便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也改變不了什么。要知道,客觀條件的改變才是引發(fā)事物變化的重要因素,而主觀意識常常處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狀態(tài)。
力不從心的人,卻有著細膩的情感。
“跟隨著春天的腳步,感受著大自然春的氣息,嫵媚的陽光撩撥得人蠢蠢欲動。原始的欲望萌發(fā),如清風(fēng)徐來。不管是植物、動物還是人類,都不自覺的被包裹其中。膨脹的亢奮帶著飽滿的熱情交融在一起,陶醉于天地間飄飄搖搖!”
這段話史勁推敲了很久。人在不同的階段,有時候要把話說得清楚,有時要把話說得含蓄,都不容易。他也不是故弄玄虛,只是人心復(fù)雜。
史勁一邊走一邊想:“人剛出生,都像一張白紙。慢慢長大,就像在白紙上作畫。終了一生,每個人都會勾勒出,屬于自己滿意或不滿意的作品。有的被保存了下來,有的隨著靈魂的消失灰飛煙滅。塵歸塵土歸土,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思想是意識活動產(chǎn)生的結(jié)果,裝在腦子里別人看不見,虛無的存在。思想需要通過不同的形式表達出來,才可能得到認同。而表達的方式,因人而異。有人用語言、有人用音樂、有人用文字、有人用繪畫……
史勁想到了自己。
“我用什么呢?”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坐在灑滿陽光的山坡上,史勁手里擺弄著剛才鋸下來的一截木棍。
與自然為伍時間久了,他依附于自然有了自己的愛好,對一些枯樹和樹根產(chǎn)生了興趣。廢物利用,是他的強項。樹不怕敗,敗而不爛;根不怕腐,腐而不朽;木頭和人一樣,只要不爛透,說不定還能有點用。
他手里拿的這種木叫扁擔(dān)胡子,也叫金剛木,素有“東北黃花梨”之稱。它雖然沒有黃花梨那么有名氣,長的也沒有黃花梨大,但卻有些相似之處。其質(zhì)地堅硬細膩,芯都是深色,也就是俗話說的“發(fā)紅”。扁擔(dān)胡子主要分布在我國東北、朝鮮北部和俄羅斯遠東地區(qū)。屬于灌木,這就注定了它“小器”得很,難成“大器”。
史勁之所以只取一小截,是因為上面那部分已經(jīng)被人砍掉了。當(dāng)一種木頭被賦予某種價值之后,常常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史勁上山,通常會帶把鋸和刀;機臺沒有木鋸,他就用一根細長的鋼鋸條代替;機臺沒有刀,他就用扁銼自己磨了一把小刀。鋼鋸條雖小,但有勝于無。金剛木質(zhì)地堅硬,鋸這一點費了好大的勁。
史勁坐在山坡曬著太陽,開始琢磨手里的這小截木頭能做點什么?沒學(xué)過雕刻,他的構(gòu)思只能“隨形就勢”。既然做不到形象,只好往抽象上靠攏。最后,他把目光集中在了一個凸起的節(jié)點上。心里有了些想法,開始剝皮。剝了一層看了看,又剝了一層,這才露出發(fā)紅的木芯。由于節(jié)點突出有限,他開始沿著邊緣往里摳。摳來摳去,摳得凹處越來越神秘,凸起的部分顯得越來越性感……
“按說同體并不存在,那么在什么情形下才能珠聯(lián)璧合呢?”想到這里,史勁覺得從這一刻起,自己沒那么單純了。他倒沒什么負罪感,反而有些興奮!
可是,有違常理的事該怎么解釋呢?如果是凹凸配合,正常的情形應(yīng)該是“由外而內(nèi)”。但是,由“外而內(nèi)”之后,單從外觀看不到實質(zhì),就像嘴里含著棒棒糖看不見糖一樣。但現(xiàn)在外形對,位置也對,卻出現(xiàn)了定向問題。
“由內(nèi)而外”雖然不符合常理,但看起來氛圍依舊,且顯現(xiàn)得更具體。內(nèi)外兼修,如果可以自由發(fā)揮一下,就能從抽象中發(fā)掘更多的樂趣。
史勁用手摩挲著凸起的位置,想象它變化的過程。木頭,真硬!
精神上的快樂,讓他感覺到自身的變化,仿佛就這樣雄赳赳地飄向了遠方……遠方有佳人!
“梅花俏枝頭,苦寒香不愁。此中有真意,自古多風(fēng)流?!?/p>
史勁站起身來,朝山下望去。他記得山下的十字路只有一家小店,怎么他們說還有一家呢?
“你倆天天往山下跑,是不是盯上小店那家的小媳婦了?”古正紅問于混水和譚中久。
“可拉倒吧,人家男人天天在家看著,誰敢啊!”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古正紅太了解這兩個人了,不揭穿他們是不會承認的。
“哼!我說不是那家,我說的是對面那家!”
“對面那家?對面那家有嗎?”于混水看著譚中久問。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譚中久很無辜的樣子。
“你倆給我裝,繼續(xù)裝!”
這兩個人還真挺沉得住氣,并不動聲色。于混水說:“那家就一個老娘們兒和她兒子在家。她男人在外面打工,基本不怎么回來?!?/p>
譚中久接過話說:“我倆對老娘們兒可沒興趣!”
“別以為我不知道,還有個大女兒!”
“還有個女兒?我們不知道啊,從來沒見過!”
“沒見過?沒見過你倆整天往小店跑!”
“唉呀,我倆去小店還能干啥?白天咱這上面不是不讓喝酒嘛,我倆沒事下去喝點啤酒,怎么還整出啥小媳婦兒了?真沒見過!”
古正紅看他倆這個樣子,不像說瞎話。心想:“說不定那小媳婦兒已經(jīng)會回市里去了。畢竟是嫁出去的人,也不能總在娘家待著。”
史勁那天聽到他們的對話,好像有人往平靜的水里丟了一塊石頭!
這會兒,本打算回宿舍的史勁,卻不由自主的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