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的心神俱震!
前世,一場礦難影響極大。
清道溝煤礦是個大型礦場,整個清道鎮(zhèn)都是圍礦而建,洗煤廠、綜合公司、運輸隊……清道鎮(zhèn)僅僅一個小鎮(zhèn)就容納十幾萬人口……八十年代紅紅火火,被稱為華清縣的小江南!
礦難……礦難……
好像還是真是3月26日后半夜發(fā)生的。
前世,她爸桂有德就是在這一次礦難中,沒了命,過了二十多天,才挖出他爸和三十個工友的尸體!
他爸作為那次井底作業(yè)的帶隊班長,成了背鍋人!
這一場災(zāi)難,讓清道溝鎮(zhèn)煤礦關(guān)閉大半年。二十年后,礦場倒閉時,才有人提供線索,查出當(dāng)初的事故根本不是自然災(zāi)害而是壞分子所為。
然而,當(dāng)初礦場為了平民憤,直接把她爸推出去當(dāng)了替罪羊。
她娘家,因為工友的親屬們輪番上門打鬧,不僅大哥和兩個弟弟都沒了工作,家里的房子、田地都賠給了工友,還欠下巨額的債務(wù),沒幾年,她媽也沒了!
清道溝鎮(zhèn),她的娘家。
桂月感覺左胸口里撲通撲通的,快,得馬上告訴她爸。
從屋里出來,她立即往大院收發(fā)室跑去。
家屬大院的收發(fā)室,有一部可打外線的電話。
桂月很快接通了清道溝煤礦家屬大院,沖對方說要找桂家人,便直接掛斷電話等著。
不到十分鐘,再接通電話,那邊響起父親桂有德渾厚有力的大嗓門。
“爸…”
幾十年沒聽到父親的聲音,桂月眼睛一紅,哽咽。
電話那邊,接電話的桂有德愣住,站在一邊聽電話的還有他媳婦李玉蘭,聽到女兒的哭聲,李玉蘭心疼,立即沖著聽筒大聲道:“閨女,有話好好說,媽跟你說,人沒了,你哭也哭不回來,你得想著,你還有七個兒女!”
“媽!”
桂月好不容易忍住哭聲,調(diào)整情緒說道:“媽,大山的后事……出了點問題,你和我爸,不,你讓我哥和我弟……你們一家五口都過來,我需要你們幫忙?!?/p>
聞言,桂有德皺眉。
李玉蘭的心更疼了。
她閨女是個堅強的,向來不跟家里訴苦,就算女婿出了事,也沒跟她說半個字。
現(xiàn)在打電話過來,一定是出了大事。
娘家永遠(yuǎn)是她閨女的后盾。
必須去!
“媽,今天我爸和我哥耽誤的工錢,我來出!媽,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們下午就必須過來!”
不管怎么樣,她得讓家人躲過這場災(zāi)難。
若是可以,最好能讓所有的工友們,都躲過去。
“另外……你讓我爸接電話?!?/p>
“爸,把你們礦長的辦公室電話號給我,我廠這邊需要煤炭,車間主任要聯(lián)系你們礦長?!?/p>
桂月也想過,讓她爸去告訴礦長透水事故即將發(fā)生,可他爸是礦場的班長,他的話很有分量,只要她爸說出那話,后半夜出不出事,也都會查到她爸的頭上。
為了不讓她爸受牽連,最好的辦法,就是打舉報電話。
桂有德聽說是給廠里聯(lián)系業(yè)務(wù),立即報出礦長辦公室的電話號,桂月拿起電話旁邊的鉛筆,寫下。
然后,她跑到街對面的郵局,撥通了清道溝鎮(zhèn)礦長辦公室的電話。
“同志,我向礦長舉報,3號井那段66年由蘇聯(lián)專家主持設(shè)計完成的巷道,在今天晚上后半夜會出現(xiàn)透水、塌方,原因是有壞分子滲透到了工人隊伍中……”
壞分子的事情,近幾年雖然沒有抓的那么嚴(yán),但也是大事,況且煤礦巷道涉及到安全生產(chǎn),更是重中之重。
電話那邊的秘書,愣怔好幾秒,才緊張地又確認(rèn)一遍,然后電話都沒來得及掛斷,就急匆匆地跑開了。
掛斷電話,桂月揉動發(fā)疼的額頭,交上兩塊錢。
這年月,電話費是真的貴。
半個小時后,堂屋。
八仙桌擺著兩小盆熱菜,一道是豬肉燉白菜豆腐,一道是土豆燉茄子。
黃白相間的二米飯,熱氣騰騰地裝滿盆,還有十幾個黃面餅子堆在桌上。
一碗咸菜疙瘩自然地擺在大女兒的跟前。
桂月還沒上桌,偷跑回來的大兒媳炎紅已經(jīng)端起飯碗,正在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五花肉,大肉片半指厚,一寸寬,油汪汪的五花三層,疊放在白菜豆腐上,雖然只有六七片,卻讓人覺著這碗菜都香噴噴的。
炎紅動作極快,筷子扒拉著,三塊最大的肉片已經(jīng)進了她的碗。
人口多的工人家庭,除了年節(jié)平時根本吃不起肉,雖然這兩年已經(jīng)停止限量供應(yīng),但買肉得花錢。
平時家里買塊豆腐,那也算奢侈。
“咳!”
桂月重重地咳了聲,隨即坐到主位上,順手把大兒媳的那碗飯,奪過放到自己跟前。
“兒媳婦,我不是讓你和趙成棟離開我這個家嗎?”
炎紅手上一空,面色暗下,咬著嘴唇。
到嘴邊的肉,可不能被搶走。
再說,剛才在她娘家,她媽說讓她回來要工作,要錢,不能走。
“媽,我,可能是……可能是有了。”
炎紅半點沒有意識到,她剛才指著婆婆額頭頂嘴的事,是多大的錯,而且謊話張口就來。
炎紅重新拿起大黑碗,美滋滋地盛飯。
死老太婆!這是抽什么風(fēng),讓她打幾下也不是不行,反正工作得給成棟,撫恤金也得多給他們分一些。
就吃!
她抬手,準(zhǔn)備用筷子把剩下的那幾塊肉都劃拉到自己的碗里。
“啪!”筷子頭打在她伸出去的手背上。
“長輩不動筷,你娘家就這么教你的?”
想起上輩子,這個大兒媳就是個攪家精!桂月明明已經(jīng)把老大兩口子趕出家門,沒到一頓飯的功夫,竟然又都跑回來。
炎紅被打,也不惱,反而露出從未有過的乖巧。
“媽,你先吃!”
趙成棟眼珠子也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開口:“你急什么,正式工的事沒安排呢,媽還有話要說?!?/p>
眾人聞言,各懷心思地都挺了挺腰板。
桂月的右手邊坐著平時她最偏愛的二兒子,右手邊空著,這里平時是趙春嬌的位置。這倆孩子則站在桌對面,家里總共就這幾把椅子,狗蛋和丑丫向來站著吃飯。
若家里有客人,這倆孩子更是不能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