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的黑暗被洶涌的水流聲撕裂。陳默猛地嗆出一口冰水,肺里火燒火燎的痛楚將他從昏迷邊緣拽回。渾濁刺骨的河水裹挾著枯枝敗葉,每一次撞上嶙峋洞壁都帶來瀕死的窒息。他唯一記得的,是徹底失去意識前,將小滿冰涼纖細的身體死死箍在臂彎的觸感。
冰冷的水流驟然加速!前方逼仄的河道豁然開朗,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被一種更令人不適的昏黃搖曳的光暈撕開。光線來自頭頂,穿過渾濁水波,如同溺水者眼前虛幻的指路明燈。
嘩啦!
巨大的浮力將他們猛地推出水面!冰冷的空氣如同針氈,狠狠刺入裸露在破爛麻衣外的肌膚!
“圣河顯靈了!是圣子!圣子歸位了!”
刺耳的、混合著狂喜與某種令人毛骨悚然虔誠的呼喊,如同無數(shù)面破鑼在陳默被水灌滿的耳邊炸響!
他掙扎著睜開刺痛的眼皮。視線一片模糊,只能隱約看到晃動的人影。骯臟的石砌河岸就在眼前,幾雙布滿老繭、粘著不知名藥漬的粗手,毫不顧忌他幾欲碎裂的肋骨,如同拖拽牲口般將他和小滿從刺骨的水里粗暴地拽了上來!身體砸在濕滑冰冷的地面,濺起的泥水帶著淡淡的硫磺與劣質(zhì)香燭混合的濁氣,沖入鼻腔。
一個穿著漿洗得發(fā)白、卻仍舊顯得油膩不堪的麻布“僧袍”的矮胖身影分開眾人。他五官還算端正,但臉色是一種缺乏陽光的長年青白,此刻堆滿了近乎夸張的、如見神佛的激動涕零。他一揮衣袖,袖口邊沿露出一點黯淡斑駁的朱砂印痕。
“快!快抬入‘無垢室’!圣子與圣眷凡軀歸位,需避塵埃!”他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指揮著手下將癱軟的陳默和濕淋淋不省人事的小滿抬起。
陳默的視線在晃動中掃過四周。這里是河岸邊一個巨大深邃的溶洞入口,被依洞勢建造的石墻和木柵欄圈起。石墻上刻滿了歪歪扭扭、形似扭曲火焰和簡陋人形的浮雕。洞內(nèi)深處,昏黃的燈火搖曳,人影幢幢,隱約傳來壓抑的呻吟和金屬器皿碰撞的叮當聲。一股混雜著廉價藥材、汗臭、排泄物和某種肉類輕微腐敗氣味的復雜氣息,沉甸甸地彌漫在空氣中。
“劉香主圣德!恭迎圣子渡劫歸來!”周圍的教徒齊刷刷跪倒,額頭觸地。
劉香主。掌管生殺之人。陳默的心沉了下去,如同沉入更深的水底。他緊閉嘴唇,喉頭滾動,壓下咳嗽的沖動。視線死死跟隨被抬走的妹妹那蒼白的側(cè)臉。
所謂的“無垢室”,是一個深入洞窟巖壁、鑿刻出來的狹小石室。墻壁陰冷潮濕,布滿深綠霉斑??諝庵袥]有無垢的清香,只有一種令人作嘔的濃烈藥酒夾雜著陳舊血腥氣的混合味道。唯一的光源是墻角一盞油燈,燈捻冒著細細黑煙,照亮了石室里簡單得幾乎空洞的陳設:一張光禿禿的石板床,幾張沾滿污漬油亮的低矮木凳,以及墻角一個散發(fā)著濃烈藥草和石灰氣味的粗陶便桶。
小滿被輕放在冰冷的石板床上,濕透的破爛單衣緊貼著身體,勾勒出瘦小嶙峋的輪廓。她依舊昏迷,臉色慘白泛青,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起伏。陳默被兩個沉默健碩的教徒粗暴地按在旁邊的木凳上坐下,濕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他感到后背肩胛下方,那塊嵌入血鎖碎片的傷口處傳來一陣陣火燒火燎的悶痛與冰冷滯澀交錯的感覺,仿佛傷口深處嵌著一塊吸食生氣的寒鐵。
劉香主緩緩踱步進來,兩個教徒無聲退下,關(guān)上了沉重的木門。門軸發(fā)出干澀的吱呀聲,在這死寂的石室里格外刺耳。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只留下石壁滲水的滴答聲。
“圣子受苦了。”劉香主臉上的狂熱褪去了一些,換上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目光卻如同滑膩的觸手,快速而精準地在陳默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他因傷痛而微微佝僂的后背位置。“地窟坍塌,幽冥穢氣侵蝕圣軀,實乃吾教護持不力。為助圣子祛除陰穢,穩(wěn)固金身神骨,”他語氣一轉(zhuǎn),變得誠懇而肅穆,“需請韓執(zhí)殿為您行‘點金化穢’的凈體法儀?!?/p>
他話音剛落,石室角落里一直沉默站著的、如同融入陰影的人影動了動。那是一個身形干瘦、穿著更舊更油膩灰麻衣袍的中年人。他面色蠟黃,顴骨高聳,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直線,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手——手指修長枯槁,骨節(jié)粗大,指甲修剪得異常短且整齊,呈現(xiàn)出一種常年浸泡在藥水和污物中的黃褐色。他手里捧著一個古樸沉重的木盒,盒子是打開的,里面鋪著黑色絨布,布上整齊排列著數(shù)十根閃爍著冷光的、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長的足有半尺,細若松針,短的也如牛毛。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銀針縫隙間,還夾雜著幾片比指甲蓋還薄、邊緣磨得極其鋒利的暗褐色骨制刮刀!寒光在針尖和刀刃上流動。
“圣子請寬心,此法引真陽星輝入體,驅(qū)暗晦如沸湯潑雪。”韓三通的聲音毫無感情,平板單調(diào)得如同老舊的木魚敲打。他捧著針盒上前,枯槁的手指極其平穩(wěn)地拈起一根三寸長的粗針,針尖在油燈下閃爍著一點幽冷的藍芒。
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直視著陳默,沒有要求,沒有詢問,只有一種冰冷的、等待實驗品準備好的漠然。
寒意!比冰河之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間攥緊了陳默的心臟!他看著那根粗針,又看向石床上毫無生氣的小滿!這根本不是什么療傷凈體!這是酷刑!是某種邪異儀式的開啟!
“先……救我妹妹!”陳默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絕望的乞求。后背傷口的悶痛驟然加劇,如同那血鎖碎片感受到了危機,在他骨肉中發(fā)出掙扎的悸動。
劉香主嘆了口氣,臉上悲憫之色更重:“圣眷自有圣佑。韓執(zhí)殿乃當世圣手,自有分寸。祛除了圣子體內(nèi)幽冥的錨固,圣眷身上的寒穢邪力自會消退?!彼抗廪D(zhuǎn)向韓三通,微微頷首。
韓三通如同接收到指令的傀儡,無視了陳默的哀求,枯槁的手穩(wěn)如磐石,那根閃爍著幽藍光暈的粗針,帶著死亡的氣息,毫不猶豫地刺向他肋下一處因墜落撞擊而裂開的創(chuàng)口!
刺痛如同閃電般竄入腦髓!陳默牙關(guān)緊咬,身體猛地繃緊!那針刺的位置,恰恰在他肋下靠近后背傷處的大脈絡上!一股冰冷的、帶著奇異麻痹感的氣流順著銀針灌入身體!
緊接著!韓三通的手指如同穿花的蝶影,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繚亂!一支接一支或長或短、閃爍著同樣幽冷光澤的銀針,以某種詭異的手法,精準無比地刺入陳默前胸、腹部、肩頸各處大穴!每一針刺入,都伴隨著一股冰冷的、令人臟腑緊縮的寒流!
冰冷的麻痹感在銀針引導下瘋狂蔓延!陳默感覺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變硬、變冷,如同正在緩緩沉入萬載玄冰之中!意識開始模糊,只剩下沉重的眼皮在頑強抵抗,眼角的余光死死鎖著石床上的小滿。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嘶響,卻連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都無法吐出。
韓三通停了下來,他的手指捏著最后一根細如牛毛的長針。他微微湊近,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最精確的尺規(guī),一寸一寸地掃視著陳默因麻痹而僵硬的脊背,從脖頸根部,沿著脊椎骨節(jié),緩慢而穩(wěn)定地向下移動。
他在找!他在找那個東西!陳默在麻痹的絕望中,驚悚地意識到。
石室內(nèi)只有油燈燃燒的噼啪微響和陳默沉重壓抑的呼吸聲。麻痹的冰冷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蟲,鉆透了陳默的骨骼深處,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碎裂般的痛楚。韓三通的審視,如同解剖刀的目光,沿著脊椎那凸起的骨節(jié)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陳默后背肩胛骨下方那片隱隱扭曲、顏色較深的肌膚區(qū)域。
他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研究一塊璞玉的瑕疵。枯槁的手放下長針,探入寬大的灰麻袖口深處。當他手指重新伸出時,指間已然粘著一小撮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的、細碎如沙塵的黑灰色粉末。這粉末散發(fā)著一股微弱的、生鐵銹蝕的氣息。
劉香主微微上前半步,渾濁的眼底深處,那抹隱晦的精光愈發(fā)清晰,如同黑夜中窺視的毒蛇。
韓三通將那撮詭異的粉末,小心翼翼地置于右手掌心。他左手拇指和食指并攏,如同最精密的鑷子,飛快而精準地從陳默頸后被刺入的一根銀針尾部捻起一小點——那是剛剛刺入時粘附的一點陳默的血跡。
帶著血跡的指尖,輕輕點在右掌心的黑灰磁粉之上!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震顫感,猛地從韓三通掌心傳遞而出!仿佛那黑灰磁粉中蟄伏著微小的活物!
緊接著!令人頭皮發(fā)炸的一幕發(fā)生了!
掌心那顆粒沾血的磁粉,如同擁有生命般,自行顫動、爬行起來!它們極其詭異地在韓三通掌心聚攏、旋轉(zhuǎn),最后匯聚成一條扭動的、頭發(fā)絲粗細的暗黑“線蟲”!這條“線蟲”的尖端,貪婪地指向陳默后背上那片異常的肌膚!
韓三通面無表情,將粘附著詭異磁粉蟲的右手手掌,緩緩地、穩(wěn)定地,覆蓋在了陳默右肩胛骨下方那片淤色區(qū)域之上。冰冷的掌心觸感讓陳默麻痹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栗!
起初,沒有任何反應。
劉香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然而,僅僅過去了兩三個呼吸——
嗤…嗤嗤……
一種極其細微、如同燒紅的烙鐵燙上濕布的輕微呲響,驟然在韓三通手掌覆蓋處傳出!
陳默猛地感覺到,后背被血鎖碎片封住的傷口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烈攪痛瞬間爆發(fā)!那感覺,就像里面的硬物被滾燙的磁鐵吸住,正在瘋狂地掙扎、旋轉(zhuǎn)!似乎要從骨肉深處破體而出!
與此同時!
在韓三通的手掌覆蓋之下,陳默后背那片淤色的皮膚表面,一點細密的、令人心悸的紅中透黑的光點,如同活水中的蝌蚪群般猛然躥動浮現(xiàn)!這些光點瘋狂涌向韓三通掌心覆蓋的中心!
在劉香主和韓三通的注視下,這些詭異浮現(xiàn)的赤黑光點,并沒有四處流散,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極其精準地、蜿蜒著匯聚勾勒!最終,在陳默的皮膚之上,清晰地顯現(xiàn)出一個刺目的圖痕——
那是由無數(shù)密集的赤黑光點構(gòu)成的、一個僅有一小半顯露出來的、沉重扭曲的巨大古代鎖頭形狀!鎖頭的輪廓猙獰古樸,鎖芯的部分似乎深深嵌入血肉的深處不可見!而在那顯露出的鎖柄部分,赫然纏繞盤踞著一條活靈活現(xiàn)、頭角猙獰、鱗片開張的暗赤色蜈蚣紋!血光繚繞,兇戾無比!
嘶——!
饒是劉香主城府極深,看到那半截鎖頭上纏繞的蜈蚣血影在皮膚下猙獰蠕動,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眼中貪婪與暴戾的光芒瘋狂閃爍!
嗡!
那半顯形的血蜈蚣鎖影如同受到了刺激,赤芒驟然大盛!皮膚下光點劇烈涌動!被其壓在中心的血鎖碎片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惡意窺探,猛然爆發(fā)出更強的抗拒!一股遠比之前刺入銀針更猛烈十倍、混合著冰冷封禁與金屬絞割般的尖銳劇痛,如同火山噴發(fā)般從陳默的后背傷口狠狠撞入腦髓!
“啊——!”陳默再也無法壓制!麻痹的身體瘋狂痙攣!凄厲的嘶吼撕裂了石室的死寂!他猛地向前弓身,試圖擺脫韓三通如跗骨之蛆的手掌!石凳被他撞翻在地!整個人滾落冰涼潮濕的石板地面,蜷縮如蝦米,四肢因劇痛而瘋狂蹬踹抽搐!
“圣子!凝神!法儀未畢,此為滌穢必經(jīng)之痛!”劉香主的聲音帶著急切的安撫,眼中卻全是冰冷的算計。他示意韓三通后退。
韓三通已然收回手掌,看著掌心那層失去了血色、顯得異常死寂干枯的磁粉,臉上那張永遠古井無波的蠟黃面孔上,第一次,極其細微地扭曲了一下。他抬起那雙枯槁得如同樹皮的手,湊到近前,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輕輕捻動掌心的粉末。
指尖捻搓間,他死死盯著那些失去活性的磁粉,然后慢慢抬起眼。那冰冷的目光,不再是漠然,而是如同盯上了稀世獵物的毒蛇,一種難以掩飾的狂喜混合著科學怪人的極端好奇!
他的視線沒有看地上痛苦翻滾的陳默,而是越過他,直勾勾地釘在了石床上,那個似乎被巨大動靜驚動了一瞬、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的小滿身上!
“劉香主,”韓三通的聲音依舊是平板的木魚調(diào),卻多了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黏滯感,如同某種爬蟲類生物的咝鳴,“圣眷體內(nèi)糾纏的……恐非尋?!x’。當用‘冰魄凝竅針’探其‘冥府玄關(guān)’……”他枯槁的手指,慢慢從藥箱中抽出了一根與陳默所刺截然不同的長針——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光澤的慘白,像是某種巨大野獸的利齒所磨制,尖端隱隱泛著一層肉眼難以察覺的淡藍色冰芒!
那根散發(fā)著不詳冰寒的長針,筆直地指向了小滿蒼白瘦弱的眉心!
石室冰冷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藥味以及韓三通掌心那失效磁粉散發(fā)出的、淡淡的鐵銹腥氣。陳默蜷縮在潮濕的地面上,身體因劇痛而顫抖,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后背如同被萬把燒紅的小刀不斷刺入、攪動的傷口。麻痹感似乎因那爆發(fā)性的劇痛而消退了一些,卻也讓那份撕心裂肺的尖銳感更加清晰。
“圣子!莫再亂動!褻瀆神靈法儀,禍及圣眷??!”劉香主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如同澆在滾油上的冰水。他一步上前,看似關(guān)切地要攙扶陳默,一只腳卻極其精準地踏在了陳默唯一可以借力推開石凳的手臂上!冰冷的腳掌帶著沉沉壓力,如同碾著一只垂死的螻蟻。
陳默被踏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用盡最后力氣側(cè)過頭,充血模糊的視線穿過凌亂粘在額前的濕發(fā),死死盯向石床方向。
昏暗的油燈光暈下,韓三通干瘦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動的石碑,擋在石床前。他枯槁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上,穩(wěn)穩(wěn)捏著那根慘白冰冷的骨針。針尖那點淡藍色的冰芒,凝聚著整個石室的寒意,也凍結(jié)了陳默的血液。
針尖的移動緩慢而穩(wěn)定,最終懸停在距離小滿蒼白眉心不足半寸的空氣中。冰冷的針芒似乎牽引著周圍的光線,在小滿毫無血色的眉宇之間,投下一片不祥的、不斷伸縮跳動的微藍陰影。
小滿似乎感應到了那幾乎要刺穿靈魂的冰寒。她深陷的眼窩下,那薄得幾乎透明的眼皮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暴風雨中殘破的蝶翼。濃密而失去光澤的睫毛下,仿佛有兩股無形的力量在激烈撕扯——一股是極致的、如同墜入萬丈冰窟的寒冷,拼命要將所有生機拉入永恒的黑暗;而另一股,則是在這死亡的寒意中艱難生發(fā)出的、微弱的、求生的悸動,如同狂風中搖曳欲熄的殘燭,頑強地對抗著那片壓迫而來的深邃幽藍。
眉心中央,那細膩光滑的皮膚,在針尖絕對低溫的壓迫下,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點細微得幾乎不可察覺的冰晶霜痕!
“唔……”一聲微弱到極致、如同受傷幼獸夢囈般的痛苦呻吟,終于無法抑制地從小滿干裂的嘴唇縫隙間泄漏出來。這細微的聲響,卻比任何嚎哭都要刺耳,狠狠扎在陳默的心上!
妹妹……那點冰霜……針……
陳默被死死踩在冰冷石板上的手指,因極致的絕望和憤怒而深深摳進了地面的縫隙!指甲在粗糲的石面上硬生生刮擦斷裂!
“住手……”他喉嚨里滾動著沙啞破碎的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安粶省鏊?!”
韓三通仿佛完全沒有聽見,或者說,他的世界此刻只剩下了那根骨針和針尖下女孩眉心的細微變化。他捏針的手指極其細微地調(diào)整著角度,冰冷的針尖又壓低了一分!那點在眉間凝結(jié)的冰晶霜痕,似乎又清晰、擴大了一絲!小滿緊閉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因劇烈的寒冷而微微顫動。
劉香主腳下發(fā)力,將陳默那掙扎的手臂徹底碾在石板上,俯下身來。那張堆滿偽善的面孔湊到陳默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滑過草莖:
“圣子,”他渾濁的眼珠斜睨著床上小滿眉間那點刺目的霜痕,嘴角勾起一絲令人骨髓發(fā)冷的弧度,“莫急。待韓執(zhí)殿探明了圣眷寒穢之根……自有法子,讓你們‘兄妹相安’……”那“相安”二字,被他說得意味深長,如同淬了砒霜的蜜糖。
石室外,遙遙傳來一聲沉重的鑼響,緊接著是無數(shù)教徒混雜著狂熱與麻木的誦經(jīng)聲。聲音穿透石壁,如同無形的潮水,將石室內(nèi)這凝固的絕望場景卷入更龐大、更無法掙脫的漩渦中心。
誦經(jīng)聲中,那根慘白的骨針微微震顫了一下。針尖上凝聚的淡藍冰芒,陡然大盛!
韓三通那張蠟黃僵滯的臉,在冰芒映照下,于此刻清晰地映在陳默的瞳孔之中。
那張臉上,毫無悲憫。
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
冰冷剔透如堅冰的——
極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