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月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擲在案幾上，上好的青瓷頓時裂開幾道細紋。
她瞇起那雙描畫精致的鳳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冷夜上月賞賜的。
"父親還是不肯出手？"
她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
跪在地上的心腹太監(jiān)小桂子額頭抵地，顫聲道："相爺說...不過是個失了寵的昭儀，不值得大動干戈..."
"糊涂！"
“爹爹怎能如此糊涂？”
凌思月猛地拍案而起，發(fā)間金步搖劇烈晃動。
"那賤人活著一天，本宮就寢食難安！"
她想起白霜那雙清冷如霜的眼睛，即使，滿臉傷痕也掩不住的風(fēng)骨，胸口就像堵了塊燒紅的炭。
"娘娘，喝口茶水，消消氣..."
秋棠低著頭，將茶盞高舉過眉，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青玉茶盞里琥珀色的茶湯微微晃動，倒映出秋棠緊繃的下巴。
"滾開！"
凌思月突然暴喝，細長的指甲劃過秋棠的手腕。
秋棠還沒反應(yīng)過來，茶盞已經(jīng)在地上炸開一聲脆響。
碎瓷片四濺，有一片直接擦著秋棠白嫩的臉頰飛過，火辣辣的痛感襲上心頭。（和男主絕配，都愛抓人家頭發(fā)，能不能放過人家的頭發(fā)...）
"死丫頭！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凌思月猛地起身，滿頭珠翠嘩啦作響。
她一把揪住秋棠的發(fā)髻，秋棠疼得眼前發(fā)黑，卻不敢出聲。
"去給本宮父親遞信，就說——本宮要那個賤人死！"
“若再沒辦法說服本宮的爹爹，你就不要回來了...”
秋棠捂住被凌思月抓的凌亂的發(fā)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小聲地應(yīng)道：“是，娘娘...”
“奴婢這次一定會說服相爺?shù)?，請娘娘放心！?/p>
秋棠顫顫巍巍地退出殿外，腳步聲極為的輕，生怕一個不小心又驚動了正在氣頭上的凌思月，憑著凌思月的那火爆的性子，定會將她這樣渺小的猶如螞蟻的丫鬟弄死的...
待秋棠離開后，整個殿內(nèi)充斥著可怕的氣氛。
端坐在臥榻上的凌思月胸口劇烈起伏著，精心描繪的妝容在燭火的映射下顯得格外的猙獰。
而此時，丞相府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
凌傲川正在翻看下面官員呈上來的奏折，聽到宮里二女兒傳來的口信，眉頭微皺。
他放下狼毫，指尖輕扣紫檀案幾："白霜？就是那個長得像..."
"像大小姐的昭儀。"
心腹管家莊嚴低聲道，"二小姐似乎對她頗為忌憚。"
凌傲川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四年前，他最為寵愛的長女凌思柔，在大周境內(nèi)
而白霜...他回憶著宮宴上驚鴻一瞥的側(cè)影，確實有七八分相似。
凌傲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青瓷杯身上映出他眼角新添的皺紋。
"告訴麗妃娘娘，就說此事為父愛莫能助..."
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卻驅(qū)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窗外的秋雨淅瀝，打在庭院的青石板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如同四年前那個雨夜——他接到凌思柔死訊時的雨夜。
"可是...相爺..."管家趙德躬身站在案前，聲音壓得極低。
"您難道忘記了大小姐的仇了嗎？"
"啪"的一聲，凌傲川手中的茶杯滑落，碎成幾瓣。
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的朝服下擺上，他卻渾然不覺。
莊嚴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準確無誤地刺中他的心臟。
凌傲川的身子微微一怔，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緩緩抬頭，望向窗外雨幕中搖曳的竹影，眼前浮現(xiàn)出長女凌思柔的笑靨——那雙與亡妻羅氏如出一轍的杏眼，總是含著三分狡黠七分溫柔。
"思柔..."
這個名字從他唇間溢出，帶著四年未消的痛楚。
四年前，大周尚未滅亡時，凌思柔不過十四歲。
她聽說大夏皇帝冷夜要迎娶大周的和親公主，便央求父親讓她先去大周看看那位公主的模樣。
凌思柔那時已經(jīng)和大夏剛登基不久的小皇帝冷夜兩情相悅，過不了多久，冷夜便會娶她入宮，封她為后。
正因為她對冷夜的深情，才迫使她懷揣著好奇心，要去異國他鄉(xiāng)瞧一瞧那個被送來大夏和親的公主——白霜。
據(jù)說白霜與年紀相仿，長相也是奇美的，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怕被這個和親公主比下去，這才想要去會一會這位和親公主。
她當(dāng)時笑得明媚，眼睛彎成月牙。
凌傲川至今記得自己是如何笑著應(yīng)允的，又是如何親自將她送到邊境，叮囑隨行侍衛(wèi)務(wù)必護她周全。
誰曾想，這一別竟是永訣。
"相爺，老奴多嘴了。"
莊嚴見他神色恍惚，連忙告罪。
凌傲川擺擺手，聲音沙?。?不，你說得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任憑冰冷的秋雨打濕他的面頰。
"四年了...思柔死在大周境內(nèi)，尸骨無存，而兇手至今逍遙法外。"
盡管后來冷夜滅了大周，為他"報了仇"，可那些刀光劍影、血雨腥風(fēng)，如何能換回他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女兒？
凌傲川的心又開始疼了起來，那種鈍痛仿佛有人用生銹的刀子，一點點剜著他的心。
"相爺？"
趙德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凌傲川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決然："告訴二小姐，就說為父會助她一臂之力。但不是為了什么后宮爭寵..."
他聲音低沉，帶著壓抑多年的恨意，"白霜——這個大周余孽..."
"備轎，本相要親自去宮里一趟。"
凌傲川突然轉(zhuǎn)身，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莊嚴躬身應(yīng)是，退出書房時輕輕帶上了門。
凌傲川獨自站在昏暗的書房中，從暗格中取出一幅畫像——凌思柔十四歲時的模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早已出落成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兒...
"思柔，為父發(fā)誓，無論兇手是誰，為父定要他付出代價。"
他輕撫畫像，哽咽地低聲說道。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凌傲川滿是淚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