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指揮著黃巾軍士卒,幫助趙碩妥善處理了趙母的后事,并親自為趙母焚香超度,進行了厚葬。在古代,這等恩情足以讓人銘記。
辦完喪事,張角終于找到機會,私下里與趙云相談。
趙云此時對張角依然抱有警惕和一絲敵意。他知道張角是聲勢浩大的黃巾賊首,裹挾百姓造反,血流成河。而他,一個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年輕人,對這種“反賊”行為本能地感到排斥。更何況,眼前這個“大賢良師”,將自己的弟弟趙碩卷入了戰(zhàn)亂之中,讓他在廣宗城身陷險境,幾次差點喪命!這讓趙云對張角心存芥蒂。
“子龍……”張角開口,沒有直接談招攬,而是先提到了趙母的囑托,“令堂臨終,將趙碩托付于你,可見對你兄弟情深,對你寄予厚望?!?/p>
“家母遺命,云自當遵從?!壁w云語氣平靜,但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距離感。
張角嘆了口氣:“此番廣宗突圍,傷亡慘重。黃天之道,為解天下百姓之苦難。但要推翻蒼天暴政,建立太平盛世,需要無數像趙碩兄弟這般心向黃天的信徒浴血奮戰(zhàn)。也需要……需要像你這樣,有真正才能,有品德,能守護百姓的將軍!”他直視趙云,眼中充滿了誠意和對趙云才能的肯定,“我知道你對黃巾軍,對我,或許有所誤解……”
“誤解?”趙云眼神銳利了起來,“我弟弟在廣宗城下險些喪命,將軍麾下裹挾百姓,劫掠城池,導致生靈涂炭!這便是大賢良師的太平盛世?!”他雖然克制,但語氣中的質問毫不留情。
張角心中苦澀,知道黃巾軍過去的所作所為,是橫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他沒有辯解,只是坦然承認:“過去的黃巾軍,確實存在問題。被逼無奈也好,組織混亂也罷,曾經給百姓帶來傷害,這是事實?!彼Z氣誠懇,“但黃天之道,正在求變!我正在整頓軍紀,約束部隊,推行秋毫無犯的鐵律!黃天要建立的,是真正人人平等的太平,不是新的壓迫!”
他看向趙云,目光真摯:“子龍,你一身武藝,心懷仁義。留在鄉(xiāng)間,或許能保一方平安,但此乃匹夫之小仁小義。如今天下大亂,這樣的趙莊,這樣的百姓,隨時可能被朝廷的官兵,被地方的豪強,被其他的流寇洗劫!僅僅守護一個村子,如何能解天下之苦?!”
他伸出手:“黃天需要你!需要你這般有勇有謀、心懷蒼生的將領!加入黃天,你才能真正施展抱負,用你手中的長槍,守護萬千百姓!用你的智慧,為太平盛世奠定基石!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的大仁大義!”
趙云沉默了。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張角那么清楚他善使長槍,但張角的話,還是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守護百姓,拯救蒼生。他見過太多亂世的慘狀,也對漢朝的腐朽心灰意冷。張角描繪的太平盛世,確實是他渴望的理想。
然而,理智告訴他,黃巾軍的名聲太差,張角這個“妖道”身份也讓他難以接受。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原諒張角將趙碩置于危險之中。
“大賢良師……”趙云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掙扎和權衡,“家母臨終,將碩兒托付于云,囑云好好照看……但”
他沒有直接答應加入,而是提出了另一個條件。
“好!”張角立刻抓住這個機會,“你隨趙碩一起回真定縣!黃巾軍,便是你的歸處!你可以先看看,看看如今的黃巾軍,是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看看我們,是不是真的在為建立太平盛世而努力!”
趙云望著張角那雙充滿期待和真誠的眼睛,又想到母親臨終的囑托,以及弟弟趙碩對張角的狂熱追隨。他依然對張角和黃巾軍心存芥蒂,但他無法違背母親的遺愿,也無法放任弟弟獨自在亂世闖蕩。
“……哎?!壁w云長嘆一口氣,最終緩緩點頭,“云愿隨碩兒前往……暫留黃巾軍中,看一看……大賢良師所說的太平盛世……”
他沒有承諾忠誠,沒有承諾加入,只是勉為其難地答應“看一看”、“暫留”。
但對于張角而言,這已經是一場巨大的勝利!能將趙云帶回黃巾軍中,便是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至于如何讓趙云心悅誠服地留下來,成為黃天的利劍……那是以后的事情。
張角看著趙云,眼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光芒。這位未來的常勝將軍,終將屬于黃天!
趙云則帶著復雜的心情,跟著張角和趙碩,離開了趙莊,向著黃巾軍所在的真定縣方向行去。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步,將如何改變亂世的走向,如何改變他自己的命運。
冀州的硝煙漸漸散去,但漢末亂世的序幕,才剛剛拉開。隨著黨錮的解除,各地隱忍多年的豪強如雨后春筍般紛紛崛起,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大漢王朝,推向了更加混亂深淵。
在冀州,曾經依附于袁氏的韓馥已經顯露野心,掌控一州之地。豫州,曹操也在潁川、陳留一帶招兵買馬,聚攏人手。袁紹則在河北積蓄力量,等待時機。而北方的幽州,公孫瓚正憑借白馬義從的威名,震懾四方。
在幽州涿縣附近,有三個人,他們志同道合,結為兄弟,正高舉著“復興漢室”的旗幟,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奔走。他們便是——劉備、關羽、張飛。此刻,他們正帶著一支初具規(guī)模的武裝,向著青州北海趕去,救援被黃巾軍圍困的孔融。雖然他們的力量尚微弱,但那股匡扶漢室的信念,卻異常堅定。
而青州北海,黃巾軍的聲勢同樣浩大。圍困北海郡城的黃巾軍統(tǒng)帥管亥,雖然勇猛,但面對孔融的頑強抵抗和劉關張三兄弟的到來,最終還是戰(zhàn)敗。北海黃巾軍潰散,管亥則帶著數百名親信衛(wèi)隊,一路向西,希望能找到大賢良師張角,尋求庇護和指示。
造化弄人,就在管亥帶著殘兵逃亡,尋找張角之際,張角也正帶著趙云和趙碩,從趙莊返回位于上艾的黃巾軍根據地。
一進入上艾縣境內的田地,趙云便感到一絲驚訝。這里的田地雖然因為戰(zhàn)亂有些荒蕪,但不少地方已經被清理出來,甚至能看到一些黃巾士卒,正揮舞著鋤頭,在翻地準備種植冬小麥。
這景象,與他想象中的黃巾軍大相徑庭。黃巾軍,不都是打到哪搶,無惡不作的流寇嗎?什么時候開始種地了?
更讓他驚訝的是,當他們經過這些田壟時,不少正在地里勞作的農夫竟然沖著張角和趙碩打招呼,臉上帶著樸實的笑容。
“大賢良師!您回來了!”
“趙碩兄弟,你娘的病好些了嗎?”
甚至有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捧著一束剛采摘的野花,羞澀地跑到張角面前,仰著頭,將花獻給了他:“大賢良師,送給您!祝您身體安康!”
張角笑著接過花,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趙碩也和那些農夫們熱情地回應著。
張角曾一再吩咐黃巾將士,一定要深入群眾,同吃住同勞作,真正的和百姓融為一體,而這畫面,讓趙云更加困惑。他親眼見過黃巾軍在冀州的破壞,知道他們在百姓心中的恐懼??稍谶@里,為什么氣氛完全不一樣?這些百姓,為什么對黃巾軍,對張角如此……親近?
再往前走,他們遇到了一群正在地里賣力耕田的黃巾將領。領頭的,正是潘玉等幾位渠帥!他們脫下了甲胄,穿著簡陋的布衣,揮汗如雨地在地里忙碌。
趙碩及時向趙云介紹道“這幾位都是我們軍中的渠帥!各領一方黃巾軍,每個人都勇武異常!”
這下,趙云徹底震驚了!將軍!竟然親自下地干活?!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在他認識的漢軍中,別說將軍,就是普通校尉,也視體力勞動為卑賤之事,絕不可能親自下地。
更不可思議的是,旁邊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農,正叉著腰,指著潘玉他們的耕作方式,嘴里罵罵咧咧的:“你們這群后生!翻地怎的這般笨拙?!力氣竟還沒有我這老朽大!這地翻得一點不深,這樣下去冬小麥怎能長好?!”
而潘玉等幾名渠帥,面對老農的指責,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一臉謙虛,態(tài)度非常好地回應著,時不時還撓頭笑笑:“老丈教訓得是,我等不習稼穡,還請老丈多加指點!”甚至有人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這讓趙云如墜夢中。高高在上的將軍,竟然會如此謙遜地接受一個老農的指點,甚至被罵也不還嘴?這還是他認識的軍隊,認識的將領嗎?黃巾軍,難道真的跟傳聞有所不同?
然而,他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他見過太多偽善的面孔,趙云想到這,恨恨地盯著張角的背影,尤其是是作為“妖道”的張角,詭計多端,善于蠱惑人心。這一切,很可能是張角為了收買人心,故意在他面前演的一出戲,作秀給他看!
他心中雖然存疑,但面上不露聲色,只是默默觀察著。
繼續(xù)深入根據地,他們路過了黃巾軍的練兵場。這里的景象再次讓趙云感到不對勁。士卒們并沒有進行傳統(tǒng)的方陣沖殺、刀劍對練,而是在進行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奇怪訓練。
有人在泥濘中進行越野跑,氣喘吁吁但步伐堅定;有人在來來回回左右轉;有人在攀爬粗大的繩網,手腳并用向上移動。
更奇怪的是一項合作訓練。面對一道兩人高的木墻,有三個士卒一組。其中一人蹲下身體,另一人踩著他的背向上攀爬;上去后,上面的人并沒有拋下同伴,而是伸出手,將下面的人一個一個拉了上去。整個過程雖然笨拙,但能看出他們之間的默契和互助。
這套完全陌生,卻似乎更注重個體能力和團隊協(xié)作的訓練方式,讓趙云看得瞠目結舌。這哪里是訓練農民和流寇?這分明是在訓練一批……特別的戰(zhàn)士!
張角安置好趙云,回到自己的住處后,已是晚上。張角沒有再直接勸說趙云,而是叫來了趙碩。
“趙碩啊,俗話說長兄如父。”張角對趙碩說道,眼中帶著深意,“明天就不必來守門了,多給你放幾天假,好好陪陪兄長吧”
趙碩激動地拜謝張角后一溜煙就跑開了
當夜,趙碩和趙云秉燭夜談。趙碩用他樸實無華的語言,講述了這段時間的慘烈激戰(zhàn),講述了大賢良師病愈后帶來的希望,講述了在密林中被董卓追擊時的驚險,講述了那些傷病員為了大部隊能夠活下去,如何悲壯地選擇留下,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擋追兵……
趙碩講的時候,完全沉浸在回憶和情緒中。時而義憤填膺地痛罵漢軍,時而緊張兮兮地描述當時的危險,時而聲淚俱下地緬懷那些犧牲的兄弟,時而又激動萬分地贊頌大賢良師的英明和戰(zhàn)術的神奇。
趙云靜靜地聽著,時而皺眉,時而沉默,時而眼神閃爍。他見過戰(zhàn)場的殘酷,但趙碩描述的那種犧牲、那種為了大部隊而自愿赴死的決絕,讓他心中劇震。他能感受到趙碩話語中的真誠和那種發(fā)自內心的信仰。
然而,多年的教育和經歷,讓他不可能輕易相信這一切。他依然覺得,這一切可能都是大賢良師的手段,是張角在用他弟弟的經歷,來試圖打動他。
雖然心中動搖,但趙云還是沒有松口,沒有明確表示要加入黃巾軍。
張角也沒有著急。他知道,要改變一個像趙云這樣深受傳統(tǒng)思想影響,又心懷警惕的完美主義者,需要時間,需要事實。趙云的心中,已經出現了裂縫,黃天的光芒,已經照進了一絲縫隙。這就夠了。
在真定縣/上艾根據地,黃巾軍度過了將近一個月的寶貴休整和建設時期。張角利用這段時間,盡可能地將他的改革思想和訓練方法付諸實踐,部隊的面貌正在一點一點地改變。黃天煉器坊的爐火日夜不息,田中的將士奮力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