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謝老夫人是一品誥命,謝堯文是謝府嫡長子。
這二者怎么論,都不能因一個婦人之言而青燈古風了此一生。
可若是不應(yīng),公主早就被一番說辭,夾在火上。
謝梧倏然起身,一把拉起溫綰護在身后,“我夫人少時確實受了不少委屈?!?/p>
他闔目聲音顫抖,“年幼時常被嫡姐欺凌,我母親老了,吾兒也被那賤婦教養(yǎng)的不成樣子?!?/p>
良久,遠處傳來一聲女音。
卻不是公主。
而是崔明月。
“謝家夫人,我如何聽聞,三日前,謝老夫人和謝府小郎君,已然去了青山寺為公主祈福?!?/p>
“至今未歸啊?!?/p>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讓謝母和謝堯文去青山寺禮佛她做的很縝密。
一早城門一開,接著給莊子送貨的由頭貨出城了。
除非此人截道,否則絕無可能知曉。
溫綰想到這兒,膽子大了起來,高聲呵斥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質(zhì)疑我!”
“我的婆母今早還與我見過面。”
謝梧似在忍耐什么,唇色咬的泛白,“我母親和那孽子就在府中,還請崔家女郎莫要信口開河?!?/p>
溫綰沒想到,謝梧會如此維護她。
心里一暖,抱住他道:“夫君,你是這世上對阿綰最好的人了。”
有謝家撐腰,溫綰更是大膽,她常常聽話本里將公主和親,都是受辱的。
“相比公主在域外也定然是收緊磋磨, 臣婦的辛苦,您比誰都能體會。”
崔明月的笑聲隔著帷帽傳來。
“若是按照謝夫人所說,稍后我與王爺去探望謝老夫人,應(yīng)是可以的?!?/p>
溫綰和謝梧臉色一沉。
“呵,我只是隨口一提?!?/p>
她轉(zhuǎn)身拉了拉宋心因的衣袖,“許是妾聽錯了,平白誣了謝夫人?!?/p>
崔明月聲音驟然輕柔,似水一般,“這可如何是好?”
宋心因笑的繾綣,“她既然說你誣了她,今日這么多人,去瞧瞧便清楚了。”
“好了?!?/p>
公主一躍而下,隨便上了一匹馬,沖著身后的人喊道:“這轎攆就賞給臣弟和弟媳吧,本宮騎馬入宮?!?/p>
她看向溫綰,“至于你所說之事,我允了,你身世確實可憐,本宮再賞你黃金千兩。”
一廂散去。
謝梧凝望著皇城,心頭總覺微妙。
長公主今日此舉,很是奇怪。
但都不抵...
宋心因牽著崔明月上了轎攆,兩人緊攥的雙手格外刺眼。
“即便公主所賜,王爺和女郎尚未完婚,怎可同乘?”
宋心因拄著頭,懶散道:“謝大人,天家賜婚都能和離,本王這點小事,何須計較?!?/p>
“再者,我與謝大人不同,發(fā)妻是要白首到老的?!?/p>
轎攆逐漸遠去,謝梧只覺心口悶堵的厲害。
轎攆上。
崔明月余光掃過身后,語氣淡淡:“反叛之心,當真如此好生?我怕平白害了長公主?!?/p>
宋心因伸手輕柔那顆紅痣,“天要使其滅亡,必要使其瘋狂?!?/p>
“有一就有二,昭昭,權(quán)利這場棋,沒有人可以后退,入局除了失敗和死亡,沒有第二種解法。”
崔明月扭頭對上宋心因灼熱的目光,心頭一顫。
“昭昭?你為何這樣喚我?”
這是宋心因今日第一次這樣叫她。
“我給你取的小字,昭昭若日月之明?!?/p>
崔明月耳根倏然紅了,她轉(zhuǎn)過頭,罵了句:“那也不敵你騙我。”
“別想就這樣討得我原諒,崔長恩!”
宋心因笑了。
“可莫要拿我和謝梧相提并論?!?/p>
他湊過來,笑的燦燦:“我問過你,若是恨我騙你,一劍殺了我,反之,你得嫁我。”
崔明月端著一副冷面,“我說的是,若天理昭昭,我便嫁你?!?/p>
“哦,好的呀,昭昭。”
宋心因笑的輕佻,捂著心口做出一副感動模樣。
此舉惹得崔明月紅了臉。
這人,忒不要臉了。
彼時琳瑯的笑聲從叫轎攆上傳來。
謝梧定睛,渾身驚懼戰(zhàn)栗。
甚至連溫綰都瞪大了雙眼。
那轎攆上的女子摘下了帷帽。
相貌九分像王毓靈。
只是那女郎的眼下,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這是王毓靈沒有的。
“那是…”
謝梧怔在原地,片刻后,他抬腳追了上去。
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那一定是王毓靈,痣可以點,世上許多改變相貌的法子。
但骨相不會變。
可當他追了一整條長街,只見滿街洶涌的人群,轎攆不見了。
他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忍不住去想,是錯覺嗎?
他挫敗地蹲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
謝梧哭累了,轉(zhuǎn)身往回走,只這一瞬,他看見西街的明珠店里一晃而過的兩道身影。
宋心因拿著一根發(fā)簪正往崔明月的發(fā)髻上簪。
這次,他徹底看清了這張臉,除去那顆痣和王毓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