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北川沒再提過把我送走,像是默許了我留下來。
姚叔的老婆叫崔嬸,她聽說江家有了個閨女,送來了幾塊上好的花布。
江奶奶用花布給我做了幾件好看又合身的衣裳。
江奶奶做好了飯。
我穿著這些衣裳,腿傷好后每天去給江北川送飯。
就這樣,一送就送了好幾個月。
那天,他從外面回來,胳肢窩夾了幾張報紙。
見到我,他把報紙塞進(jìn)了我懷里。
“這是給我的?”
我愕然,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知道我喜歡看報紙的?
江北川放下肩上的鋤頭,去旁邊的水井沖了把臉。
抬起頭漫不經(jīng)心道:“大門的對聯(lián)都快被你磨破了?!?/p>
“喏,那!”
他抬了抬手,又指著門前的地板,那是被我用石頭劃出的白色痕跡。
“過個幾天,我得往那倒一桶子水泥填上?!?/p>
我一聽,頓時羞得臉爆紅。
我經(jīng)常臨摹對聯(lián)上的字,沒有筆和紙,就只能在地上畫。
江北川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點(diǎn)上,重重呼出一口氣。
透過繚繞的煙霧,他看著我。
“你喜歡讀書寫字?”
我摸摸鼻尖又抓了抓耳后根,很不好意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北川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進(jìn)了灶屋做起了菜。
看著江北川的背影,我才想起來。
我留下來后,只做過一頓飯,就是那一次的報答早餐。
江北川說我個子連醬油瓶都夠不到,不準(zhǔn)我去。
江奶奶也是,她說江北川要好好練練廚藝,否則以后沒有哪個女孩會嫁給他。
看著煙囪升起裊裊白色的絲綢,我眼睛澀澀的。
可能是煙霧飄了進(jìn)來,熏得我直想流眼淚。
江北川和江奶奶的用心,我都懂。
我明明長得比灶臺都高出一個頭了,醬油瓶放個凳子站上去就拿到了。
從我會走路,聽得懂人話起,只要我爸在家,他絕不會讓我的腳沾地閑下來。
洗衣、做飯、掃地,甚至下田地干活,我干得一溜熟。
記得有一次,我在地里掰玉米,被蛇咬傷了。
回去告訴我爸。
他當(dāng)時在李嬸家打牌,直接一腳就踹飛了我。
還惡狠狠地說:“今天那兩畝地你要是做不完,晚上就給我睡那!”
我忍著痛回到地里,做到一半?yún)s暈死過去。
醒來后,才發(fā)現(xiàn)是李嬸救了我。
她請來鎮(zhèn)上的醫(yī)生,醫(yī)生萬幸地瞧著我。
“這孩子命大呀,就差一點(diǎn)沒命了......”
而我爸深更半夜才回到家,見到我先是一愣。
“喲,還沒死呢?”
我爸他眼瞎心盲,從來都不會心疼我。
眼淚溢出了我的眼眶,嘩啦啦地流。
江奶奶瞧見了,急忙從堂屋跑出來。
扯著袖子給我擦眼淚:“哎呦我的乖乖孫女,這是怎么了?!?/p>
她眉毛豎起來,朝灶屋大吼一聲。
“江北川,是不是你欺負(fù)春雨了?”
江北川系著圍裙,手里還拿著鍋鏟,一臉茫然地看過來。
“奶奶,冤枉啊,我?guī)讜r欺負(fù)她了......”
大概是瞧見了我掉眼淚了,江北川聲音逐漸變小,走過來盯著我。
“怎么了?”
本來只是掉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眼淚珠子,可江奶奶和江北川都一臉緊張地望著我。
我哭得更大聲了,幾乎要把過去十幾年的眼淚全哭出來。
一邊哭還一邊擦著眼淚鼻涕說:“沒事,我......我只是被煙霧熏到了......”
“被煙霧熏到了,你哭這么兇干嘛?”
江北川聽后有些無語。
江奶奶一掌拍在他手臂上:“死小子,說什么呢,快做你的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