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縣城很繁華，這時我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這么高的樓。
學校也很漂亮，但我卻不敢貪眼懈怠半分。
高考那年很熱。
江北川第一次離開那條守了快十年的鐵道來送我考試。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我沖出校門，一抬眼便看見江北川捧著一束花站立在人群中。
這時的我已經(jīng)知道那叫玫瑰花。
他說：“恭喜，成人了。”
我接過美麗的玫瑰花，鼻間縈繞著沁人的香味。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還是江奶奶告訴我的。
而彼時的我，已經(jīng)滿了十八歲。
回頭看去，那個十二歲的自己已經(jīng)和我分開好久了。
經(jīng)年之后的我，無比感謝十二歲的自己。
感謝自己當初死皮賴臉跟著江北川回了家，也慶幸這世界曾有人愛過我。
17
我是本市的高考文科狀元。
出成績那天，鑼鼓喧天，各大報紙都刊登了我的事跡，還附上了照片。
北京的老師找到了我家，他們一行人把堂屋方寸之大的地方站得挪不開腳。
“余同學，你打算選什么專業(yè)？”
他們殷切地期盼著能說出一個他們心中滿意的答案，可我卻異常堅定自始至終的初心。
我選了漢語言文學。
這是所有老師都沒想到的，他們聽后紛紛搖頭。
說以后不好就業(yè)，找不到什么高薪工作。
所有人都說不好，只有江北川和江奶奶說好。
我選的他們都支持，無論什么時候他們都在我身后站著。
將近十年，我爸沒找過我，但在我上大學的前幾天找上了門。
那時我剛還在院子里喂雞。
看到我爸，心都漏掉了一拍。
我爸笑瞇瞇走上來，圍著我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
他咂吧著嘴，作出不敢相信的樣子。
“哎呀呀，這還是我閨女嗎？”
“長這么漂亮了，聽說還上了學，考上好大學了呢？”
江奶奶這時從屋里出來，她看見我爸對我不懷好意的表情，捧著水盆潑了我爸一身。
“臭無賴，離我孫女遠點！”
我爸氣急敗壞，左右看了一眼，就拿了一棍子要打過來。
江北川不在家，我和江奶奶打不過我爸。
見狀，我立刻關了門拉著江奶奶進屋。
屋里很安靜，外頭是我爸怒不可遏的咆哮。
他站在江家院子里賴著不走，大放厥詞。
“我女兒便宜你們家這么多年，拿二十萬給我，一分不少！”
江奶奶很嚴肅地問：“春雨，那男人真是你爸？”
我很少哭了，但再次回想起以前，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奶奶，我騙了你和哥哥，我其實有個爸爸......”
我哭不是因為我爸，而是因為當初的我騙了江北川和江奶奶。
這么多年的惴惴不安告訴我，這個家，是我不知廉恥騙來的。
我怕他們趕我走，不要我。
我擦著眼淚，哽咽著將事實一五一十告訴了江奶奶。
江奶奶聽后氣得捂著心臟差點沖出去跟我爸同歸于盡。
這么多年來，她從沒說過什么重話，這一次她直接當著我的面爆了粗口。
“他娘的，人渣！還為人父親，他配么！”
就在這時，門突然猛烈晃動。
是我爸在拍門，木門很多年了，搖搖欲墜。
“出來，余春雨你個小賤人給我出來！”
“我他媽還以為你死了呢，當初人跟我說你跳了火車，回來要我還錢，追債的他媽的追了我五六年！”
“去你的！人渣，賣女兒你都干得出來，還好意思上這來了！”
江奶奶說得激動，要不是我緊緊抱著，肯定得把門打開的。
可我不是我爸的對手，江奶奶更不是。
我爸拍門拍得更兇了，門嘎吱嘎吱地響，他一邊還罵罵咧咧。
可突然沒聲了。
緊接著便是我爸痛苦的嚎叫聲。
“啊啊啊啊，臭小子，我要殺了你！”
“臭小子？”
“你也配罵我？”
是江北川的聲音，我立馬開了門。
見我爸被他打得四仰八躺癱在地上起不來，樣子狼狽又滑稽。
我爸鼻青臉腫地哀嚎求饒。
可江北川猩紅著眼，像泄憤似的，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我爸肚子上、臉上。
我爸嘴巴和鼻子都流血了，眼看就要出人命了。
我終于抱住了江北川。
“別打了，他不值得......”
江北川這才停了手，像踹狗一樣狠狠踹了一腳我爸。
“滾！別再讓我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