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十次。第一次，我被他抓著頭發(fā)把頭磕在桌腳。第五次，我被他割開了喉嚨。
第八次，他把我從六樓推了下去。第十次，我自己跳了樓。我不是不知道反抗，
只是我的每一次重生，都是為了拯救我的女兒。她在我面前死了十次。
可不知道從哪一次開始，她變得冷漠，像是變了一個人。對我冷眼旁觀，惡語相向。
但我一想到她是我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我便割舍不下她。既然求不到圓滿的結(jié)局，
那我就和人渣同歸于盡，我不要重生了，我愿意用我自己來換她光明的未來。
可第十一次重生，女兒卻握住我的手。她說：“你不要生下我。”這一次，我同意了。
1我又重生了。睜開眼，我立馬拿起臺燈扔到樓下，因為一個小時后，
這一盞臺燈就會砸到我女兒的頭上?？蛇@樣還不夠，我去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
藏在自己的袖子里。我坐在床邊，看著墻上的指針，等著劉志強回來。前世的今天，
劉志強被主任罵了，說準備把他優(yōu)化掉，于是一身酒氣地回來，罵著婊子踹開了臥室門。
我當時已經(jīng)睡著，他把我從床上拖拽到地上，一拳打在我臉上，打得我頭暈目眩，
喉頭泛起一股鐵銹味?！俺翩蛔?，要不是為了養(yǎng)你，我早就升上主任了！
”“老子辛辛苦苦養(yǎng)你，你還想跑？
”“生不出兒子的賠錢貨......”話語伴隨著密集的拳腳，劉志強甚至抽出皮帶打我，
我被他掐住脖子，無法反抗時，女兒出現(xiàn)在門口。我還記得，
她站在在門口說：“你能不能別打她了？”女兒說這話的時候皺著眉，看起來很是嫌棄我，
可劉志強還是憤怒了，他指著女兒大罵：“還想幫她？？婊子生的果然是婊子，全都是賤人！
”他抄起床頭柜上的臺燈，狠狠砸在女兒頭上，女兒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她仍睜眼望著我。那一雙眼睛，好似有怨，有恨，有不甘。劉志強打著酒嗝出了房間，
我爬到女兒身邊，把她抱進我的懷里。她在我懷里變冷。無力感席卷了我，
我努力了這么多次，還是沒能救她。我憤怒地沖出去，對著客廳里的劉志強，
聲嘶力竭地質(zhì)問：“她是你的女兒！你怎么能這樣？！”他卻不以為意，
磕著瓜子：“那怎么了？我是她老子，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眲⒅緩娍粗覞M是淚痕的臉，
居然笑了，“真給我打死了啊？”“你有本事就跳唄，你不是能重生嗎？”他囂張極了，
“但是柳采棠，你可千萬想好了，要是沒有我，你可見不到你那寶貝女兒?！睕]錯，
劉志強知道我會重生，甚至以此來要挾我。而我為了能夠見到女兒，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選擇重生在和他結(jié)婚之后。女兒在我面前死了十次。
她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她每一次的死亡都讓我心如刀割。我曾經(jīng)想過帶她逃跑，
可劉志強知道我能重生，每次都能抓到我，然后殺了我。盡管女兒對我愈發(fā)冷漠，
我還是愿意用我自己來換她光明的未來。想到這里，我攥緊了手中的刀，
我要徹底結(jié)束他的生命。很快時間到了，猶如畫面重演一般，劉志強再一次走進來，
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這次我有防備，及時護住了自己的頭臉。他口中怒罵不斷，
而我在掙扎中，看見女兒出在門口。和前世一樣，她就在那里站著看我。一旦她開口，
劉志強就會過去傷害她。我做好了準備，我會在劉志強動手的時候，把刀插進他的喉嚨。
可這一次，她并沒有幫我說話，而是移開了目光?！鞍郑浀贸鰜砗炔栊丫??！闭f完，
她轉(zhuǎn)身離開，還把門給關(guān)上了。我呆住了。為什么我的女兒會這樣對我？
“小婊子還怪有眼力見，比你聽話多了?！彼f，“你把臺燈扔掉了吧，重生這么多次，
怎么一點記性都不漲，你就學不會聽話嗎？”我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劉志強打了一會兒，
說沒意思，斜著身子走了。我趴在地上，被打得很痛，可遠遠比不上我心里的痛。
2曾經(jīng)的劉志強的嘴中全是承諾，他許給我一個美好的未來，我因此上當受騙，嫁給了他。
我對婚姻的憧憬和向往在和他結(jié)婚之后一一破滅，他所許諾我的全都沒有做到。
最開始他說工作忙，而我為了他，選擇放棄學業(yè)，在家做一個家庭主婦。
他對我的態(tài)度越來越不耐煩，喝了酒回家就對我拳打腳踢，轉(zhuǎn)天一醒，又跪下來向我求饒。
不知道是不是我傻，總覺得他的眼淚真摯，總是心軟。后來我懷了孕，
他對我很是體貼備至了一段時間，卻在發(fā)現(xiàn)生的是女兒之后徹底翻臉。
劉志強一走就是幾個月，因為交不起住院費，醫(yī)院把我攆走了。我抱著襁褓中的女兒，
步履蹣跚地走回家，春天的風很和暖，柳樹冒出了鵝黃的新芽，除了我的人生，
一切都欣欣向榮。女兒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叫她娟春，她生在春天，
合該做一個春天般燦爛的小孩。一地雞毛的生活里，只有她，
像一束陽光讓我覺得溫暖、快樂。只要聽到她叫我媽媽，
我就覺得世界上的所有困難都不值一提。女兒是我傾注心血培育的花朵。為了她，
我可以忍受任何事，只要她能好好長大，我怎么樣都無所謂。我太久沒有和社會接觸，
擔心自己出去也找不到工作，只能依賴著劉志強生活。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錯在我識人不清，可我能怎么辦，我已經(jīng)沒有反抗的勇氣了。但是沒關(guān)系，
只要能把她捧起來，那就夠了。事情的轉(zhuǎn)變出現(xiàn)在女兒三歲的時候，
那天我?guī)е畠喝ス珗@玩，回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大門開著，我?guī)е畠鹤叩脚P室，
看見不堪入目的一幕。那天是女兒的生日，我不能容忍，和他發(fā)生了爭吵，
劉志強抓著我的頭狠狠地撞上桌腳，額頭留下來的血糊住了我的視線。我聽見女兒的哭聲，
她沖過來，揮動著小胳膊去打劉志強，用稚嫩的嗓音吶喊：“不許欺負媽媽??！滾開??！
”“煩不煩？！”劉志強揮手把女兒推開，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撞上欄桿，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我死了，靈魂飄浮在半空，眼前像走馬燈一樣開始播放幻燈片。
我看到了我和女兒在公園里蕩秋千，強烈的欲望驅(qū)使著我向那一幅圖片伸出了手，
于是我重生了。那天，我?guī)е畠涸诠珗@里過完了她的生日。我開始計劃逃跑，
我可以忍受這樣痛苦黑暗日子，可我不能讓我的女兒也遭受這些。我假意迎合劉志強，
其實一直在努力想辦法攢錢，我要帶著女兒去南方，去有很多花的地方。
我謹小慎微地努力了兩年，愿望卻在卻在一夕之間被打破。那天我拿著積蓄，
挑了一個劉志強上班的時間，要帶著女兒離開，卻發(fā)現(xiàn)劉志強正在小區(qū)門口看著我。
他朝我走來，毫不猶豫地割開了我的喉嚨。劉志強蹲在我旁邊，他說：“我知道你重生了，
本以為你能學會老實，沒想到你還是這樣?！彼脑捵屛腋械浇^望，然而更絕望的是，
我看見女兒跑到馬路上，想讓那些車停下來救我，但沒有人停下，他們從她身上壓了過去。
一次，又一次，她為了救我而死。我看得到女兒的冷漠，也許是我太懦弱，才讓她逐漸遠離。
直到這一次，她關(guān)上了門。她好像不再愛我了。3我真想告訴女兒，媽媽已經(jīng)很努力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重來中，每一次我們都向前走一點，因此我總是想著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會好的。我知道，這么多年看下來，我好像什么也沒有改變。女兒是我的孩子，
但她不只是我的孩子。她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沒有權(quán)利要求她愛我，是我需要她。
但我還能做最后一件事，現(xiàn)在劉志強應該喝了酒，在沙發(fā)上睡覺，我可以現(xiàn)在殺了他。
等他死了，我就去坐牢。我從臥室摸到客廳，卻發(fā)現(xiàn)劉志祥沒有睡覺，他叼著煙，
煙的臭味縈繞在我的鼻腔，我聽見他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他們正在談價格。
談賣我女兒的價格。他說，我女兒長得漂亮，要多賣一點錢。他說，加個三萬吧。他說，行，
付了定金，后天來拿人。我渾身發(fā)涼，人怎能做出如此丑惡的勾當，女兒才剛剛十五歲啊，
她還沒有中考，她的人生才剛開始。我急忙往女兒的臥室跑，我要帶她離開這里，
我不可能讓她成為一件商品，一個器皿。女兒打開門，她手里拿著一件皮質(zhì)大衣，
正在非常認真地清理著，看見是我，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道：“有什么事嗎？
”“跟我走吧，娟娟?！蔽壹鼻械匚兆×怂氖?，“劉志強想要把你賣給別人，
你要是現(xiàn)在不走的話，就沒有回頭路了。”“走？那我們?nèi)ツ?？”她?cè)著頭看我。
“去哪兒都行，離開這里，跑得遠遠的，我不可能讓你跳這樣的火坑。
我一定會帶你……”“可是我都知道啊，我知道他要把我賣了?！彼粗遥α艘幌?，
“是我自愿的?！蔽毅蹲×耍桓蚁嘈艔乃炖锫牭搅耸裁?。“不、不是的，娟娟。
”我急得不行，連手都在顫抖，“你聽媽媽說，你可以討厭媽媽，可以恨媽媽，
可你不能拿你自己的人生去賭！你不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么……”“媽媽，
你總是這樣以媽媽的身份和我說話?！彼恼Z氣驟然冷下來：“柳采棠，你別自作多情了。
你是說要帶我走，帶我走，你已經(jīng)這樣說了好多年了?？墒悄憧纯茨阕约海?/p>
鼻青臉腫好像瘋子一樣，你能幫到誰？”“是，你說那是火坑，我知道啊，
可至少跳進那個火坑能讓我離開。你看這件衣服，這就是那個老男人的聘禮。
”“我也覺得這東西寒酸可笑，可仔細一想，這竟然真的是我得到過最好的東西。
”“你現(xiàn)在來這里惺惺作態(tài)干什么？說實話，你連這件皮衣都買不起，不是么？
”她把那件皮衣砸到我臉上，金屬扣打得我臉生疼，我聽見她有些發(fā)抖的聲音。
“請你不要生下我?！毖酝庵猓辉冈倥c我產(chǎn)生任何糾葛。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臥室，
劉志強就坐在那看我，他嗤笑：“不自量力?！薄拔以缇秃湍隳菍氊惻畠赫f了，
要不是因為你一次次的想逃跑，她的日子才不會過得這么慘?！薄斑@一切的一切，都要怪你。
”“到底是有我老劉兩分血脈，人比你識趣多了，還能讓我賺點。”“你無恥。”我怒視他，
“你連自己的女兒都要賣，你根本就不是人！”“有錢讓我做狗都成?！彼验_一口黃牙，
“不說這個了，我還有賬沒跟你算呢。”“你的刀呢？”4劉志強的話讓我心頭一冷，
他怎么知道我有刀？我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暴露過一點?！斑€想什么？
當然是你女兒告訴我的了，你剛才去她房間沒顧上藏，她還讓我小心點呢?！彼托α藘陕暎?/p>
“都說女孩是爸爸的小棉襖，我現(xiàn)在算是感受到了?！薄拔也幌嘈拍阏f的。
”我不相信女兒會這么對我?！拔乙膊恢滥悻F(xiàn)在膽子這么大，真得好好教訓你一下。
”他挽起袖子朝我走來，我的刀輕易就被他奪下。我只好閉上眼，蜷縮身體，
以應對接下來的狂風暴雨。但意料之中的拳腳并沒有到來，
女兒的聲音又響起：“都說了別打了?！蔽倚睦飫?cè)计鹣Ｍ南乱痪湓挘?/p>
卻讓我如墜冰窟。“我好不容易才把這里打掃干凈，又弄臟了，
明天桑桑來的時候我怎么解釋？”桑桑是她的同學，兩人關(guān)系一直很好。
可這個時候聽見桑桑的名字，并不是什么好兆頭?！澳銈兇蛩阕鍪裁?？”我盯著她，
她卻不肯看我。劉志強蹲下來看我，說到：“當然是賣掉啊，人家又不知道誰是我女兒，
賣誰不是賣么。真笨！”我看向女兒，她神色平靜，好像事不關(guān)己一樣。
我的女兒可以不愛我，可以恨我，可她不能變成一個壞人，不能變成和劉志強一樣的人。
“把她關(guān)去雜物間吧?！眲⒕甏赫f，“她在這里很礙事。”“真想給她扔出去得了。
”劉志強說，“我也陪不起這臭婆娘，不生兒子跟不會下蛋的母雞有什么區(qū)別。
”“至少得等事情結(jié)束之后，你不怕她出去亂事？”“哎呦，還真是。我大閨女太心細了。
”劉志強笑得開心，也不知道人販子許給他多少好處，他沖著我高傲地一抬頭，“看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