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途中有什么不舒服,跟我們說?!?宮明郎看著林婉瑜頭上的紗布,語氣里帶著幾分兄長般的關(guān)切,特意放輕了聲音。
周盼盼怕火車的顛簸讓林婉瑜頭疼,還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更多空間??粗哪挲g應該只有16,7歲,果然是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爹,也不管管她。
“嗯?!?林婉瑜乖乖應下,嘴角勾起一抹感激的微笑,隨即便閉上雙眼,假寐起來。她靠在椅背上,任由火車有節(jié)奏的 “哐當” 聲化作催眠曲,不知不覺竟真的沉入夢鄉(xiāng)。眾人見她面色蒼白,只當是傷病未愈、體弱氣虛,便自覺放輕了交談聲。
睡了約莫一個小時,林婉瑜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緩緩睜開眼。不為別的,實在是被空氣中彌漫的飯菜香勾醒了胃里的饞蟲。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環(huán)顧四周 —— 沈謙、蕭忠國、楊瑩三人組已不見蹤影,估計是結(jié)伴去餐車吃飯了;宮明郎正捧著個二和面饅頭,就著醬菜吃得津津有味;周盼盼則掀開鐵飯盒,里面的餃子蒸騰著熱氣,油晃晃的湯汁浸潤著面皮,看得人食欲大動。
林婉瑜忽然覺得腹內(nèi)空空如也,明明早上她還大米飯配紅燒魚吃的飽飽的。她連忙打開王阿姨塞給她的布兜子,里面的物件頓時讓她眼眶一熱。里面是王阿姨烙的金黃的玉米餅,餅皮上還留著柴火烙制的焦紋,湊近便能聞到玉米面特有的甜香;十顆煮雞蛋碼得整整齊齊,角落里還有兩罐辣椒醬,玻璃罐上能看見紅彤彤的辣椒碎,一打開混著油香和蒜香撲面而來。在這個糧食金貴的年代,十個雞蛋、兩罐辣椒醬已是尋常人家半個月的油水,王阿姨卻毫不吝嗇地全塞給了她。
“林知青,你也吃點吧?!?周盼盼瞥見她的動作,熱情地將鐵飯盒往她跟前推了推,“我?guī)У娘溩佣啵瑖L嘗我媽的手藝?”
“謝謝周知青,不用啦?!?林婉瑜搖搖頭,對著周盼盼友善的笑道。有些記不住周盼盼的結(jié)局是怎么樣了,不過記得是和原主走的近的人,以林清清的尿性,應該也不會很好過。
宮明郎啃著饅頭,瞅見她吃得香,忍不住咧嘴笑道:“嘿,林知青這伙食可比我講究多了!這辣椒醬看著夠勁,給咱勻點嘗嘗?”
“沒問題。” 林婉瑜眉眼彎彎,大方地將罐子推過去,只見宮明郎眼睛一亮,捏著饅頭蘸了滿滿一勺辣椒醬,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瞬間,他瞪大雙眼,脖頸一縮,辣得直吸氣,腮幫子卻鼓搗得更歡了,含糊不清地嘟囔:“嘶 —— 夠勁!這辣油香得嘞……” 逗得周盼盼捂著嘴直笑,林婉瑜也忍不住輕笑出聲,車廂里的氣氛像被火盆烘暖了般,漸漸熱絡起來。
這時,沈謙三人組沿著過道返回座位。楊瑩走在最前面,手里攥著塊花手帕,時不時擦著唇角,神情依舊高傲卻多了幾分饜足;蕭忠國抱著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頁間夾著半截鉛筆,顯然在餐車也沒放下書本;沈謙落在最后,白襯衫領(lǐng)口松了兩顆紐扣,露出清瘦的鎖骨,手里端著個搪瓷缸,里面飄著淡淡的甜香。
林婉瑜低頭吃著自己的玉米餅,誰能想到帥氣清冷的沈謙喜歡吃糖,糖水當茶喝呢。
楊瑩睨著林婉瑜手里的玉米餅,鼻尖嫌棄地輕輕一翹,仿佛那粗面干糧是什么穢物。她從帆布包里掏出個印著牡丹花紋的鐵皮盒子,開蓋時 “咔嗒” 一聲脆響,里面奶油餅干的甜香混著黃油氣息撲面而來?!皣L嘗?我媽從友誼商店買來的?!?她刻意將 “友誼商店” 四個字咬得清亮,身子傾向前,將盒子遞到沈謙跟前,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沈謙卻恍若未聞,指節(jié)叩了叩桌面,徑自翻開泛著毛邊的筆記本,鋼筆尖在紙頁上沙沙游走,墨跡洇開小片深藍。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鴉羽般的陰影,將眼底情緒遮得嚴嚴實實。楊瑩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因?qū)擂味⑽l(fā)顫,粉白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猛地合上鐵盒,鐵皮碰撞發(fā)出刺耳的 “咣當” 聲,重重擱在小桌板上,震得沈謙擱在一旁的搪瓷缸里,水面漾起細密的漣漪。
林婉瑜將這幕鬧劇盡收眼底,指尖捏著玉米餅,暗自搖頭。陽光斜斜切過楊瑩氣紅的臉頰,讓她想起自己書中寫過的橋段 —— 少女總以為熱烈的追逐才是愛情的真諦,卻不知兩情相悅?cè)缤樇鈱溍ⅲ幢乇?“被疼惜” 來得舒坦。小姑娘還是太小了喲,能兩情相悅固然是好,但是找不到,那找個疼自己的不好嗎?非要找自己愛的,活受罪?
她三兩口咽下最后一口餅,指尖抹了把嘴角的玉米面,又剝開個煮雞蛋,蛋白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林知青,我給你一塊錢,咱倆換個座啊?!?楊瑩忽然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施舍。她瞥了眼林婉瑜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眼神里閃過一絲嫌惡,“我暈車,想靠窗透透氣?!彼桃鈱?“一塊錢” 三個字咬得很重,仿佛在展示什么了不得的財富,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隨著動作在陽光下晃出刺目的光。
她咽下嘴里的雞蛋,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手,她抬眼時,笑意清淺:“抱歉,我也暈車。” 聲音溫軟,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楊瑩的臉色頓時難看得如同調(diào)色盤打翻,唇線緊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線,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宮明郎在一旁看得直樂,啃著饅頭嘟囔:“我說楊知青,人家頭上還有傷,你叫她坐在外座,人來人往的……” 話未說完,就被楊瑩一記眼刀剜過來,后半句噎在喉嚨里,只得撓著頭嘿嘿傻笑。
“要你管!” 楊瑩猛地轉(zhuǎn)頭,睫毛下的眼影被淚水暈開小片陰影,倒顯得眼尾愈發(fā)艷麗。聲音里帶著撒嬌的顫音:“沈謙,我們要不換臥鋪吧,這里太難受了?!?/p>
沈謙筆尖一頓,墨跡在紙上洇出小團污漬。他垂眸盯著那團墨漬,指節(jié)抵著下巴思索片刻,才淡淡開口:“可以,讓忠國陪你吧?!?聲音冷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甚至沒抬頭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