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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影子停在我腳邊,又接著一聲蒼老的嘆息。
我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差點哭出聲來。
“張媽......我想離開這里......”
“快起來,少爺?!?/p>
她費力地將我從地上扶起,看到我痛苦地蜷縮著腳,焦急地小聲說:“小姐和那個麥克先生喝了酒,都睡下了,我看著你長大的,你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以前的小姐不是這樣的,她現(xiàn)在真的變了很多......唉,你快走吧?!?/p>
張媽眼里的心疼不是假的,她也沒再多問,只是從圍裙口袋里摸出鑰匙,打開了后院那扇側(cè)門。
“走吧,別再回來了,小姐有她自己的劫,誰也幫不了......”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忍著腳踝的劇痛,一瘸一拐地朝著后門挪去,沒 入了夜色里。
學長派來接應我的車早已等在約定的路口,我狼狽地鉆進車里。
到了西北,我隱姓埋名,加入了學長所在的那個研究院。
戈壁的風干冽,吹散了京市那棟別墅里常年不散的潮濕味,我卻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
“你叫沐云深?長得好像我一個大學同學?!?/p>
柳竹意眼神在我提交的項目信息表和我的臉之間來回游走,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冒昧,又歉意地朝我笑了笑。
“學姐,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是李沐琛,只是改了名字?!蔽覍λ龥]隱瞞。
“哈哈,果然是你!”她驚喜地睜大眼睛,但隨即又蹙起了眉,“你怎么瘦成這樣了?看著......跟以前很不一樣,而且你不是拒絕了導師的邀請,說要......結(jié)婚嗎?”
我笑了笑,“分手了,我現(xiàn)在想要重新開始?!?/p>
柳竹意很識趣地沒有再追問。
她比我先進研究所,作為師姐,她開始帶著我了解學術(shù)前沿、一起做實驗。
后來,我們成了朋友,她會拉著我去圖書館,會在我忙于研究忘了吃飯時,給我?guī)б环轃狎v騰的飯菜,會拖著我到操場上散步......
可是沒過多久,她還是知道了我的病。
那是我第二次化療后,在工位上沒坐多久,就痛著嘔吐得天昏地暗。
柳竹意進辦公室時,我正抱著垃圾桶干嘔,狼狽不堪。
“怎么會這么嚴重?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我陪你去醫(yī)院?!彼f著就要拉著我走。
我苦笑著搖搖頭,沒力氣說話。
恍惚間,我想起很多年前,我胃痛得在床上打滾。
我去找顧錦月,希望她能送我去醫(yī)院。
可她當時正跪在佛堂里誦經(jīng),聽完我的話,連眼睛都沒睜開。
她只是淡淡地說:“這是你的業(yè)障,你孽業(yè)太重,才會身體受苦,把《地藏經(jīng)》抄寫三遍,靜心懺悔,病痛自會消除?!?/p>
“可小月姐,我還是好痛......”
“痛就對了,痛是在幫你消業(yè)?!?/p>
我至今都記得,那天我捂著絞痛的肚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筆一劃地抄寫經(jīng)文,汗水和淚水一同滴落在紙上,暈開墨跡。
而顧錦月,始終沒有再看我一眼。
病痛可以忍受,但那種被最親近的人漠視的寒冷,卻能凍結(jié)骨髓。
現(xiàn)在想來,胃里的病灶,或許就是從那時種下的。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柳竹意來到病床前,溫暖的手在我額頭上探了探。
上次我發(fā)病,她嚇得不輕,堅持讓我盡快做手術(shù),手術(shù)前,也是她做擔保人簽了字。
“沒發(fā)燒,醫(yī)生說你術(shù)后只要清淡飲食,勞逸結(jié)合,就一定能恢復健康,我給你熬了點胡蘿卜湯,你喝點暖暖胃。”
她打開保溫桶,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我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一股暖流涌進我的心里。
在柳竹意的陪伴和照顧下,我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都好了很多。
后面化療的副作用依舊折磨人,但心里有了支撐,再大的痛苦似乎也能忍受了。
就在我以為生活會這樣平靜下去時,一個來自京市的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那頭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