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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行了一夜,我們終于抵達了縣城。
張云峰按照推薦信上的地址,帶著我找到了一家國營機械廠。
廠領導看了推薦信,又簡單問了張云峰幾個問題,便點頭同意他入職。
我們被分配到工廠后面一排簡陋的單身宿舍。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床,一張舊桌子,兩把掉漆的椅子。
條件雖然艱苦,但我心中卻無比踏實。
只要能和張云峰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張云峰便去廠里報到了。
我留在宿舍,將帶來的行李一一歸置好。
張云峰很快適應了工廠的生活。
他手腳勤快,又肯鉆研,雖然是學徒,但老師傅們都愿意教他。
他白天在車間里忙碌,晚上回來,他顧不上疲憊,先是打來熱水讓我擦洗,然后便點上那煤油燈,拿出紙筆,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我識字。
我的底子薄,學起來有些吃力。
他卻極有耐心,一遍遍地教,從不嫌煩。
日子清苦,每日的飯菜不過是粗糧窩頭配點咸菜,偶爾能買上一小塊豆腐,便是改善生活了。
但我的心頭,卻始終覺得甜甜的。
閑暇時,張云峰會給我講城里的見聞,講工廠里的趣事。
我則會給他縫補漿洗衣裳,將我們的小屋打理得井井有條。
偶爾,他會從微薄的工資里省出一點錢,給我買一小串糖葫蘆,或者幾塊桂花糕。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村里有人來縣城辦事,順道捎來了家鄉(xiāng)的消息。
李健國高考落榜了。
這個消息,我一點也不意外。
他身上那濃重的鐵銹味,早已預示了他的結(jié)局。
聽說他知道成績后,把自己關在屋里三天三夜。
整日借酒消愁,醉了就發(fā)酒瘋,見人就罵。
支書伯伯被他氣得臥病在床,卻也無可奈何。
他身上的鐵銹味,想必已經(jīng)濃到刺鼻了吧。
王淑嫻的日子也不好過。
她原本指望著李健國考上大學,帶她離開村子過好日子。
如今希望落空,她便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李健國身上。
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家里被他們鬧得雞飛狗跳。
聽說王淑嫻開始嫌棄李健國沒出息,罵他是廢物,是窩囊廢。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圍著李健國轉(zhuǎn),反而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村里四處招惹是非。
她身上的那股酸腐氣,也越來越重了。
這些消息,我聽了只覺心中平靜無波。
張云峰的工資不高,我們省吃儉用,一點點積攢下來。
我偷偷量了他的尺寸,用攢下的錢,去布店扯了二尺青藍色的卡其布,又買了些針線。
晚上等他睡熟了,我便一針一線地為他縫制新衣。
終于在一周后,我將那件帶著新衣裳縫好了。
我將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他的枕邊。
第二天一早,張云峰醒來,一眼便看到了那件新衣。
他先是一愣,隨即拿起衣服在胸前比了比,大小正合適。
他轉(zhuǎn)過頭看我,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小雨......”
我笑著催促他:
“快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身?!?/p>
他依言穿上新衣,那青藍色的卡其布襯得他更加英挺。
他站在我面前,有些手足無措。
“好看嗎?”
我問。
他重重點頭,一把將我攬入懷中,緊緊抱著。
“小雨,謝謝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