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時節(jié)，落鳳山的梯田里已滿是插秧的百姓。李大鵝挽著褲腿站在田埂上，看著秋娘教流民識別稻種，袖口的玄鳥印記被水霧洇濕，泛著淡淡藍光。遠處的兵工廠傳來規(guī)律的齒輪轉動聲，那是楚墨改良的水力鍛錘正在工作，每一次落下都伴隨低沉的轟鳴，如同大地的心跳。
“李帥，楚王的工匠團到了?！毙l(wèi)兵呈上一枚竹制名刺，上面用金粉寫著“工部員外郎趙昂”。李大鵝擦了擦手上的泥漿，走進臨時搭建的工坊，只見三十名身著錦袍的匠人正圍著一臺蒸汽泵樣機嘖嘖稱奇，為首的趙昂留著三綹長須，腰間掛著個刻有“百工”字樣的玉牌。
“久聞李帥善制奇器，趙某特率匠人前來求學?！壁w昂目光在蒸汽泵的活塞上停留，“此器若能用于治水，定可造福萬民。”
“趙大人過獎。”李大鵝示意秋娘演示操作，“不過是用墨家‘杠桿原理’改良的水泵，真正的奇器……”他指向遠處的山谷，那里有一座正在修建的巨型水壩，“還需趙大人多多指教?！?/p>
趙昂臉色微變——他早知李大鵝在修建水利，但親眼見到橫跨兩山的石壩雛形，仍不禁震撼。這壩體采用現(xiàn)代重力壩設計，底部寬達三十丈，用糯米漿混合石灰澆筑，遠超古代水利工藝。
與此同時，鷹嘴崖的秘密工坊內，楚墨正戴著自制的防護眼鏡，指揮工匠鑄造蒸汽機鍋爐。老人的頭發(fā)已全白，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精神，手中的焊槍是用火藥噴射器改良的，藍色火焰舔舐著銅制爐壁，發(fā)出滋滋聲響。
“注意壓力閥！”他大聲提醒，“當年我在漢陽兵工廠，就是因為壓力計算失誤，炸飛了半條胳膊！”話音未落，壓力表指針突然飆升，秋娘急忙轉動楚墨設計的離心式調速器，蒸汽從安全閥噴出，發(fā)出嘹亮的汽笛聲，驚飛了崖邊的群鳥。
“成了！”陳師傅揮舞著扳手，“這玩意兒真能自己轉起來？”
“不僅能轉，還能拉得動十噸鐵礦?！背亮瞬令~頭的汗，指向一旁的軌道模型，“鵝那小子說，這叫‘火車頭’，將來要在各州府之間鋪鐵軌，讓貨物一日千里。”
工坊外，李大鵝正在給新組建的“神機營”士兵授課。他摒棄了古代的陣列戰(zhàn)術，采用現(xiàn)代散兵線戰(zhàn)術，二十名士兵呈扇形散開，交替掩護前進，手中的“落鳳二號”火銃已配備了楚墨改良的彈匣，可快速更換彈倉。
“記住，火器時代的戰(zhàn)爭，不是比誰人多，而是比誰打得準、撤得快?！彼菔局鴳?zhàn)術動作，“看見那棵樹了嗎？三步躍進，側身射擊，再利用地形轉移——這叫‘三三制’，三人一組，攻防兼?zhèn)?。?/p>
士兵們練習時，秋娘悄悄將一塊懷表塞進李大鵝掌心——那是楚墨用秘庫的青銅齒輪和現(xiàn)代零件拼裝的，表盤上刻著“1945.8.15”，據(jù)說是老人家鄉(xiāng)的“勝利日”。
“楚墨前輩說，這是他最重要的東西?！鼻锬锏吐暤?，“他說，等蒸汽火車跑起來的那天，要把表放在車頭，讓時間跟著一起跑?！?/p>
李大鵝握緊懷表，感受著齒輪在掌心跳動。他忽然想起現(xiàn)代博物館里的蒸汽機車，那是工業(yè)革命的象征，而此刻，他正在這片土地上，親手埋下工業(yè)文明的種子。
深夜，李大鵝獨自來到水壩工地。月光下，工人們點著火把搬運石料，號子聲此起彼伏。他摸出楚墨給的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上面畫著蒸汽坦克的草圖，旁邊批注著：“裝甲用灌鋼法，履帶參考墨家‘木牛流馬’，主炮可安裝改良版佛郎機炮。”
“在想什么？”秋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抱著一件披風，發(fā)間別著一朵白色的蕎麥花，“楚墨前輩說，明天就能試跑蒸汽機車了。”
我在想，王承宗的‘回回炮’應該快到了。”李大鵝披上披風，望著星空，“還有楚王的工匠團，他們學走的不僅是技術，還有我們的布局。這天下，怕是要更亂了?！?/p>
秋娘將頭靠在他肩上：“但我們也在變強。你看，水壩蓄的水可以灌溉三萬畝良田，蒸汽機車能運兵運糧，還有神機營的戰(zhàn)術……就算他們有百萬大軍，我們也能守住?！?/p>
她的話音剛落，遠處的瞭望塔突然亮起警報火光。李大鵝握緊懷表，對衛(wèi)兵下令：“通知楚墨前輩啟動應急方案，讓神機營進入陣地。告訴趙昂大人，若想見識真正的火器，就跟我來?！?/p>
王承宗的大軍在黎明前抵達，三十萬士兵列陣于平原，中間是三百門“回回炮”，炮身用精鐵鑄造，炮口直徑足有一尺。李大鵝站在水壩頂部，用望遠鏡觀察敵軍陣型，嘴角泛起冷笑——對方果然采用密集陣型，完全不知火器的殺傷范圍。
“楚墨前輩，該您的‘鐵?！菆隽恕！彼l(fā)出信號，只見山谷中濃煙滾滾，一輛巨大的蒸汽機車轟鳴著沖出，車頭加裝了灌鋼裝甲，煙囪噴出的黑煙中夾雜著辣椒粉——這是楚墨特制的“煙霧彈”。
“開炮！”王承宗一聲令下，“回回炮”噴出火舌，石彈呼嘯著砸向水壩。但李大鵝早有準備，壩體內部中空，填充了楚墨發(fā)明的“緩沖木”，石彈擊中后只留下淺坑，并未造成結構性損傷。
與此同時，蒸汽機車沖進敵軍陣中，車后的平板上載著十門改良的虎蹲炮，采用旋轉炮架和預裝彈藥，士兵們戴著楚墨制作的防毒面具，對著密集的人群齊射。鐵砂如暴雨般橫掃，前排士兵成片倒下，后排的人被辣椒粉嗆得睜不開眼，陣型頓時大亂。
“放‘神火飛鴉’！”李大鵝揮動令旗，數(shù)百只火箭從水壩兩側射出，拖著長長的火尾砸向“回回炮”陣地。西域火器大師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些火箭的尾翼竟采用了穩(wěn)定彈道的螺旋設計，精準度遠超普通火箭。
當?shù)谝惠v蒸汽坦克——雖然只是用木架和鐵皮臨時改裝的——轟鳴著碾過拒馬樁時，王承宗的軍隊徹底崩潰了。士兵們哭喊著逃竄，自相踐踏而死的比火器殺傷的更多。李大鵝看著這一切，心中卻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沉甸甸的責任。
“戰(zhàn)爭結束了，但真正的考驗才開始?！彼麑ι磉叺那锬镎f，“楚王的工匠團已經記下了蒸汽機車的構造，其他諸侯很快就會效仿。我們必須在他們之前，建立起完整的工業(yè)體系。”
秋娘點頭，從懷里掏出青銅鏡，鏡面上浮現(xiàn)出新的機關地圖——這次指向楚墨的窯洞。兩人趕到時，發(fā)現(xiàn)老人正躺在搖椅上，手里握著那張蒸汽引擎設計圖，臉上帶著釋然的微笑。
“我終究是沒等到火車跑起來的那天?！背人灾曇粑⑷?，“但你們會的。記住，墨門的‘兼愛’不是空談，要讓百姓都能吃飽飯、讀上書，才算真正的太平。”
李大鵝握住老人的手，感受到生命正在從中流逝。楚墨忽然指向墻角的木箱：“里面是我最后的筆記，還有……一枚真正的現(xiàn)代子彈。鵝啊，你要帶著它，走到最后?！?/p>
秋娘含淚為老人蓋上白布，陽光透過窯洞的窗欞，照在楚墨的駁殼槍上，槍管反射的光斑落在蒸汽機車的圖紙上，仿佛一個時代的交接。李大鵝拿起那枚現(xiàn)代子彈，金屬的冷感傳來，卻讓他更加堅定——這不僅是一枚子彈，更是跨越時空的使命。
是夜，落鳳山為楚墨舉行了隆重的火葬。當火焰吞噬棺木時，天空忽然下起細雨，仿佛天地同悲。李大鵝將那枚子彈埋在老人的衣冠冢前，立起一塊木碑，上書：“楚墨，匠魂永存?！?/p>
遠處，蒸汽機車的汽笛聲第一次響起，劃破雨幕。秋娘擦干眼淚，指著緩緩移動的車頭：“李大哥，你聽，時間真的在跑呢?！?/p>
李大鵝望著車頭煙囪冒出的青煙，想起楚墨日記里的話：“文明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彼?，楚墨未能完成的蒸汽時代，正由他們接過火炬，繼續(xù)向前。而在這火炬的光芒中，一個不再有戰(zhàn)亂、不再有流離的新世界，正在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