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后他才認出我冰冷的金屬器械碰撞聲在死寂的手術室里格外刺耳，一下下，
敲打著我緊繃的神經。頭頂?shù)臒o影燈亮得令人眩暈，慘白的光線潑灑下來，吞噬了所有色彩，
只剩下一種近乎絕望的白。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粗糙的砂礫，
灼燒著喉嚨深處。我躺在手術臺上，薄薄的無紡布覆蓋著身體，卻擋不住那徹骨的寒意，
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正穿透皮膚，鉆進骨頭縫里。“蘇晚女士，確認最后一次，
術前協(xié)議已簽，麻醉風險已知悉？”主刀醫(yī)生的聲音隔著口罩傳來，沉悶而遙遠。
我費力地動了動嘴唇，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節(jié)，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微弱的點頭動作。
視線有些模糊，手術燈的光暈在眼前不斷放大、擴散，像一團融化開的慘白油脂。
意識似乎在這片刺目的白光里漂浮起來，輕盈地穿過時間厚重的帷幕。
咸澀的海風猛地灌了滿口，帶著深夜的涼意和浪花的濕氣，瞬間沖散了消毒水的味道。
不再是冰冷的手術燈，而是懸在墨藍天幕上的孤月，碎銀般的光冷冷地灑在礁石嶙峋的海岸。
顧承宇的手滾燙，緊緊攥著我的手腕，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那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跟我走，晚晚！現(xiàn)在！立刻！”他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燒紅的烙鐵上撕下來，
帶著不顧一切的灼熱和絕望。那雙總是盛滿星子般笑意的眼睛，此刻赤紅一片，
死死地釘在我臉上，里面翻涌著暴烈的風浪，比腳下咆哮的大海更甚?！笆裁垂菲易遑熑?，
什么聯(lián)姻！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海風卷起我的頭發(fā)，胡亂地抽打在臉上，有些疼。
月光勾勒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條，那里面鎖著少年人特有的、可以焚毀一切的孤勇。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脹，疼得幾乎無法呼吸。那一刻，
我真想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里，說“好”，說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跟你走。
可是……不能。父親一夜白頭的疲憊，母親強撐笑容下深藏的恐懼，
公司賬目上那個觸目驚心、足以將整個蘇氏碾得粉身碎骨的巨大虧空……它們像沉重的枷鎖，
冰冷地銬住了我的雙腳?！俺杏睢蔽业穆曇舳兜貌怀蓸幼?，被海風吹散，
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別這樣……不值得……” 后面的話，
被洶涌而至的哽咽堵死在喉嚨里。我猛地抽回手，轉身就跑，不敢再看他一眼，
不敢讓他看見我瞬間決堤的淚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尖銳的疼痛是唯一能讓我保持清醒的錨點。身后傳來他野獸般痛苦絕望的嘶吼，
被滔天的海浪聲吞沒。“蘇晚！你會后悔的！”后悔？
呵……意識猛地從五年前的海邊被拽回。手術燈刺目的白光重新占據視野，冰冷，堅硬，
無情?，F(xiàn)實如同一把鈍刀，緩慢而沉重地切割著神經。冰冷的藥液正通過手背上的留置針，
無聲無息地注入血管，像一條冬眠的毒蛇，開始緩慢地游走?！奥樽黹_始起效了，蘇女士，
放松……” 麻醉師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身體的感覺正一點點被剝離。
先是沉重的四肢，然后是軀干，最后是昏沉的頭腦。意識像沉入粘稠的深海，光線越來越暗，
聲音越來越遠。在徹底墜入黑暗前，一個念頭異常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帶著自嘲的尖銳：顧承宇，你當年說得對，我真后悔了。后悔的，卻是沒能死得再徹底一點。
***厚重的絲絨窗簾將落地窗外的世界徹底隔絕，只留下滿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昂貴的水晶吊燈灑下冰冷的光，將這間頂樓辦公室照得如同停尸房般森然。
空氣里彌漫著雪茄燃燒后辛辣的余燼味道，混合著一種……勝利的、殘酷的、毀滅性的氣息。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刺眼的紅色標題反復滾動：“蘇氏集團核心資產‘安瀾生物’正式易主，
顧氏掌門人顧承宇完成最后收割！”助理小周垂手站在寬大的紫檀木辦公桌前，
背脊挺得筆直，大氣不敢出。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掠過桌面——一份攤開的文件，
上面清晰地印著“安瀾生物”的Logo，旁邊是一枚冰冷沉重的金屬印章，
以及一支剛剛簽下名字、墨跡尚未干透的鋼筆。顧承宇背對著他，
高大的身影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整個城市璀璨的萬家燈火，在他腳下匍匐。
他沉默著，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黑色大理石雕像。只有指間夾著的那支雪茄，
頂端一點暗紅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明滅滅，隨著他極細微的呼吸，偶爾飄散出一縷稀薄的青煙。
那煙扭曲著上升，最終在冰冷的光線里消散無形?！邦櫩?，”小周的聲音干澀，
打破了令人心慌的沉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安瀾生物……已經完成交割。
蘇氏那邊……蘇董事長夫婦……似乎被暫時安置在療養(yǎng)院舊址的家屬區(qū)，環(huán)境……很糟。
”他艱難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
“另外……醫(yī)院那邊……關于蘇晚小姐當年的主治醫(yī)生，我們的人還在追查，但時間太久，
線索幾乎全斷了……”顧承宇依舊沒有回頭。他只是極慢地抬起手，將雪茄湊到唇邊，
深深吸了一口。暗紅的火光猛地亮了一瞬，映亮了他線條冷硬的下頜，隨即又黯淡下去。
那口濃烈的煙霧被他緩緩吐出，模糊了玻璃窗上他模糊的倒影。“斷了？”他終于開口，
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在粗糙的木頭上反復摩擦，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經年累月的寒冰，
“那就繼續(xù)挖。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挖出來?！?他猛地轉過身，
雪茄被他狠狠摁熄在桌面上那個價值不菲的紫水晶煙灰缸里，發(fā)出“滋”的一聲輕響，
如同某種生命被強行掐滅。那張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冰棱，
直直刺向小周，帶著一種偏執(zhí)到令人心悸的瘋狂：“活要見人……”他停頓了一下，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開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那笑容比窗外的夜色更冷，“死，
也要給我見尸?！毙≈苤挥X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是，
顧總！一定加大力度！”顧承宇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虛假的繁華燈火，
聲音低得近乎自語，卻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蘇晚……你以為你躲得掉？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辦公桌上那個冰冷的金屬印章，指腹感受著上面精細的浮雕紋路，
那動作輕柔得近乎病態(tài)，卻讓人無端聯(lián)想到毒蛇纏繞獵物時的冰冷粘膩。
“你欠我的……”他喃喃道，眼底翻涌著深不見底的黑暗，“你全家……都得還?！贝巴?，
城市的霓虹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扭曲、閃爍，如同地獄入口搖曳的鬼火。
***暴雨像是天河傾覆，瘋狂地鞭打著這座瀕臨崩潰的城市。狂風發(fā)出凄厲的嚎叫，
卷起地上的枯葉、碎屑，還有不知從誰家陽臺上撕扯下來的鮮艷玫瑰花瓣，
狠狠拍打在疾馳的黑色賓利車窗上，發(fā)出密集而沉悶的“啪啪”聲。
雨刮器以最高的頻率瘋狂擺動，卻依舊無法在模糊一片的擋風玻璃上清理出一片清晰的視野。
車燈穿透厚重的水幕，射出的光柱也顯得虛弱無力，
僅僅照亮前方一小片不斷被雨水沖刷的、坑洼不平的路面。車內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混合著皮革和顧承宇身上冷冽雪松香水的味道。司機雙手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泛白，
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幾乎不可辨的道路，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小周坐在副駕，
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艱難地咽下了所有勸阻的話。他知道，
身后那個男人此刻的狀態(tài)，任何言語都是徒勞，甚至可能引火燒身。顧承宇靠在后座，
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一邊，深色襯衫的領口解開了兩顆紐扣，露出緊繃的頸線。
他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翳。窗外狂暴的閃電偶爾撕裂鉛灰色的天幕，
慘白的光瞬間照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映出他眉宇間深鎖的、近乎暴戾的陰郁。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凸起，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在慘白的光線下清晰可見，像幾條蜿蜒的毒蛇蟄伏在皮膚之下。
“顧總……”小周的聲音被窗外的雷聲和雨聲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
“臺風紅色預警……城西老區(qū)那邊路況太差了，很多地方都淹了，太危險！
要不……改天……” 他透過后視鏡，看到顧承宇猛地睜開了眼。那雙眼睛，
在昏暗的車廂里亮得嚇人，里面沒有一絲屬于人類的溫度，
只有一片被徹底點燃的、毀滅性的瘋狂。“危險？
”顧承宇的喉嚨里滾出一聲極低、極冷的嗤笑，那聲音像是冰錐刮過玻璃，
“她蘇晚當年設計車禍‘死’在我面前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會不會危險？
”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渣，狠狠砸在車內凝滯的空氣里。
他的視線透過被雨水瘋狂沖刷的車窗，
死死鎖定前方那一片在風雨中飄搖、如同鬼影般的低矮建筑群輪廓——那里，
是蘇家最后的棲身之所，蘇氏集團旗下早已廢棄多年的安瀾療養(yǎng)院家屬區(qū)?！伴_快！
”他厲聲命令，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我要親眼看著，
他們最后能躲到哪里去！”司機渾身一顫，油門被更深地踩了下去。
沉重的賓利在積水的道路上劈開渾濁的水浪，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黑色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