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年后。
京城的晨鐘撞碎薄霧,大街上已經(jīng)擠滿了各種叫賣聲,他們吆喝著,茶肆里的說書人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著引人入勝的話本子,幾個孩童在人群中奔跑著,在到私塾時停下腳步,整理衣冠,有模有樣的向先生行禮。
然,在城東一處高門宅院里,有一個人還在呼呼大睡。
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忘了一切。
我真的,已經(jīng)...決定了。
你做不到。
“呼~”猛地睜開眼,汗水順著額角的弧度流下,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心一陣陣的收縮著疼,整個人仿佛從水里剛撈上來一樣,但那種窒息感還有,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陽光從窗戶的縫隙悄悄地溜進來,她緩緩坐起來。
“幾時了?”
外面?zhèn)鱽砺曇簦盎丶抑?,卯時三刻。”
“備水?!彼嗔巳嗨崦浀拿夹模舆^婢子手中的巾子,擦了擦臉。
起身,沐浴,穿衣。
這么多年,被人伺候的感覺真不錯。
她舒服的坐在梳妝臺前 ,任由婢子給自己擦拭著濕發(fā)??粗雷由系膴y奩,指了指那根白玉簪子,精致的玉蘭花樣式,質(zhì)地極佳,說,“今日要去見蕭家主,就用這根吧。”
婢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簪子,別進發(fā)髻中。
鏡子里出現(xiàn)了一位身著青衣的男子,袖口處繡著一個精致的沈字。
婢子悄然退下。
他抬手取下發(fā)間的白玉簪子。
在妝奩中重新選了一枚樣式簡單的銀簪,利落的將剩余的青絲全部挽起,將簪子輕輕的插入發(fā)中。
“今日您不必用到這白玉簪子。”
“不過是一支簪子。”
青衣男子面容清冷,唯獨那雙桃花眼與整張面容格格不入,俗話說得好,“一雙桃花眼,看狗都深情?!?/p>
單手撐著下巴,看著鏡子里的男子。
可惜了這一雙眼睛。暴遣天物!
“那邊的事結(jié)束了?!笨匆膊豢搭^上的銀簪,手里把玩著一塊質(zhì)地通透的玉佩?!耙宦飞峡蛇€順利?”
青年站在一邊,低著頭,“萬事有家主籌謀,怎么會不順利?!?/p>
“青衣。”
“屬下在?!?/p>
她想了想,隨手將一封信遞給他,卻在他伸手接信時又收了回去?!白寙“腿グ伞D闩阄易咭惶怂生Q居。”
一陣風(fēng)吹過,手中的信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
沈鳶好笑的看著大開的窗戶,“放著好好的門不走,偏偏喜歡從窗戶走?!?/p>
青衣替她拿來外裳,默默地為她披上,不經(jīng)意間拂過她的她的側(cè)臉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藏在袖下的手捻了捻,仿佛還有細膩的觸感。
沈鳶往外走著,邊走邊安頓,“一會兒見了蕭家那小子,客氣些。今時不同往日,人家已是家主,不要再像從前那般了?!?/p>
回頭發(fā)現(xiàn)人還呆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呢。
“青衣?”
“屬下在。”青衣回過神,快步上前?!皩傧路讲旁谙?,今日是不是應(yīng)該給蕭家主帶份薄禮?!?/p>
沈鳶嫌棄的搖搖頭,“白瞎了那錢干嘛!”
松鶴居三樓雅間里。
“久等了,蕭家主?!?/p>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放下手中的杯子,骨節(jié)分明的手甚是賞心悅目,每看一次都覺得,真不錯。
“家主!”青衣皮笑肉不笑的小聲提醒鳶尾,“太失禮了?!毙南买序?,老毛病又犯了。
蕭羽笑意盈盈的站起身,幾步就走到門口,哥倆似的一把摟過鳶尾的肩,在接觸到她單薄的肩時有一秒愣神,迅速恢復(fù)正常。
一旁的青衣后槽牙都要要碎了,面上還是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只不過上前一步,從他二人之間穿過,將手里提著的食盒放在了桌上,然后退回到鳶尾身后。
蕭羽看著笑意滿滿的青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張臉罵的很臟。
坐在她對面,蕭羽別有深意的說,“你可真的有點難請。你說我都下了幾回帖子了,你府上的人總是以各種借口推辭,讓我想想,這個月光是生病就是大半個月吧~”他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穩(wěn)如山的青衣,“沈大人,你府上的人可都真是對你忠心耿耿?!?/p>
“為大人分憂是我等的分內(nèi)之事?!鼻嘁虏豢蜌獾幕氐?。
蕭羽的思緒飄到了三個時辰前。
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里傳出了瓷器破碎的聲音,還有一個男子氣急敗壞的罵聲。
“我四次三番地請她,竟是連面都沒見上,一群廢物。廢物!”說話間一腳踢飛了腳邊的一個凳子,嚇得跪在地上的小廝婢子瑟瑟發(fā)抖。
蕭羽焦躁地在滿是碎片的地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精瘦的老頭,像一軸被歲月曝曬過的古畫,霜發(fā)束成懶髻,斜插竹節(jié)簪。
“家主何必如此動怒?!彼笆中卸Y。
“火都燒到我的屁股上了,還不著急!”蕭羽看著胸有成竹的老者,“你都不知道,那......”
老者抬起手,蕭羽停下話頭。
跪在地上的幾人悄然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將門合上。
老頭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家主,您要沉得住氣?!?/p>
說話間走到書案旁,提筆就寫。
蕭羽疑惑的看著他的動作,并不理解。此處是自己的地盤,為何要這么小心翼翼?難道還怕自己這里有內(nèi)鬼?
直至最后一筆落下,蕭羽緊皺的眉毛才有了放松的跡象。
卻沒有完全放松,他細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問,“先生此計確實不錯,不過你確定那個人吃這一套。”雖是問句,卻用的肯定語氣。
蕭羽心下已經(jīng)有了計較。
老者并不答話,微笑著將紙折了幾折,緩緩靠近燭火,任由火舌舔舐單薄的紙張。
在燭火的照應(yīng)下,他二人的神色變得忽明忽暗。
直至紙張完全成為灰燼。
蕭羽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出。
老者負手時袖口垂落的弧度,恰似孤山鶴唳的尾音。他看著滿地狼藉,吩咐道,“還不快快將此處收拾了?!?/p>
“是?!?/p>
時間回到此刻。
沈鳶看著蕭羽微微出神的樣子有些好奇,這人費盡心思要見自己一面。
現(xiàn)在卻在這,發(fā)呆?
讓原本還有幾分期待的她少了笑意,早知道就不來了。
“咳咳?!?/p>
沈鳶的輕咳聲引起了他的注意,蕭羽歉意的站起身,行了一禮。道,“沈家主見諒,實在是這幾日被煩心事所擾,有些心緒不寧?!?/p>
沈鳶面上不顯,笑著,“蕭家主言重了。”
“不知最近可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言?!笔捰鸲⒅?,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這好看的人,什么表情都好看。
沈鳶如此想。
她將茶盞輕輕推開,手指輕叩茶桌,身后遞過來一只翠綠色的茶碗,陣陣清香溢出。
“最近啊,火氣有些大?!?/p>
蕭羽的表情一滯。
然后收斂了表情,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的動作,抬起手,道,“都下去吧。我和沈家主有要事相商?!?/p>
“是?!?/p>
唯有青衣站著一動不動。
沈鳶側(cè)頭,“青衣,你也去轉(zhuǎn)一會兒吧?!?/p>
“是。”
蕭羽暗自翻了個白眼,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