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君臨驚雪1.緣定糖葫蘆沅封三年盛夏,暑氣裹挾著蟬鳴,
將整個慕漣皇城蒸得發(fā)燙。公主府內(nèi),九曲回廊蜿蜒于碧水之上,層層疊疊的荷葉間,
粉白蓮花亭亭玉立,清甜荷香混著冰鎮(zhèn)酸梅湯的氣息,在雕花木窗欞間流轉(zhuǎn)。
赫連若雪斜倚在水榭美人靠上,藕荷色襦裙隨意鋪開,手中湘妃竹團(tuán)扇有一搭沒一搭地?fù)u著,
朦朧睡意正濃時,忽聞檐角銅鈴輕響。"公主!陛下駕臨了!"小宮女青雀跌跌撞撞奔入,
發(fā)間沾著幾片飄落的紫薇花瓣。赫連若雪猛然驚醒,團(tuán)扇"啪嗒"墜地,慌忙起身整理云鬢,
茜色披帛隨著動作在身后揚(yáng)起,如同一道流動的晚霞。青石階前,
赫連淵玄色錦袍上的金線蟠龍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見妹妹睡眼惺忪的模樣,
不由得失笑:"又偷閑打盹?"赫連若雪盈盈下拜,鬢邊珍珠步搖輕晃:"臣妹見過皇兄。
"起身時眉眼彎彎,倒像是剛從荷葉間采露的蜻蜓,靈動可愛。二人在亭中落座,
侍女端來青瓷盞,盞中碧螺春騰起裊裊白霧。赫連若雪執(zhí)起銀匙攪動茶湯,
茶湯表面的茉莉花瓣打著旋兒:"皇兄日理萬機(jī),今日怎有空來瞧我?
莫不是又要念叨女紅刺繡?"說著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露出兩顆虎牙。
赫連淵屈指彈了彈她額角,眼底滿是寵溺:"就你鬼靈精。"話鋒一轉(zhuǎn),神色漸漸凝重,
"五年前北荒求親,要迎你去做儲君妃。如今五載光陰過去,卻再無音訊。雪兒,
你對此事有何打算?"赫連若雪放下茶盞,黛眉微蹙:"那時我年紀(jì)小,
只想著能為兩國安寧出份力??扇缃?....."她望著池中錦鯉游弋,輕聲道,
"人家說不定早已登基稱王,立了王后。這婚約本是父皇生前定下的,不如請皇兄下旨廢了,
莫要耽誤彼此。"赫連淵目光深邃,望向遠(yuǎn)處宮墻:"那你......可有喜歡的人?
""皇兄又打趣我!"赫連若雪起身撲向一朵翩躚的蝴蝶,月白色裙擺掃過階前青苔,
驚起幾只細(xì)腳伶仃的小蟹,"有家人相伴,我才不稀罕嫁人!沈國公和慕雪姐姐都三十歲了,
不也逍遙自在?倒是皇兄......"她狡黠地眨眨眼,"整日與太傅大人徹夜長談,
不如先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赫連淵輕嘖一聲,耳尖微微發(fā)紅:"又亂說了!實(shí)不相瞞,
北荒國君已到京城。""皇兄當(dāng)我是三歲孩童?"赫連若雪笑得前仰后合,
發(fā)間玉簪上的流蘇跟著晃動,"若真有國君在此,除非他能從......"話音未落,
一道玄色身影已從月洞門緩步走出,衣角繡著的蒼狼圖騰隨著步伐若隱若現(xiàn)。"北荒帝荒,
拜見陛下、公主。"低沉醇厚的嗓音驚起池邊白鷺,赫連若雪手中茶盞劇烈搖晃,
險些潑出茶湯。來人劍眉星目,一襲玄衣更襯得身姿挺拔,氣度竟不輸皇兄半分。
她望著那張俊朗的面容,心跳如擂鼓:這難道是變戲法?方才那些任性話,
該不會都被聽到了吧?"雪兒,還不見過國君。"赫連淵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
"雪......若雪見過國君大人。"赫連若雪聲音發(fā)顫,下意識躲到兄長身后,
只露出半張通紅的臉。帝荒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目光如春日暖陽,
直直撞進(jìn)她慌亂的眼眸。赫連淵將妹妹往前輕輕一推:"你最是熟悉京城,帶國君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說罷,又轉(zhuǎn)頭對帝荒道:"國君大人,朝中事務(wù)繁雜,我先失陪了。""恭送陛下。
"帝荒拱手行禮,身姿如青松挺立。待赫連淵走遠(yuǎn),
赫連若雪才從兄長身后探出腦袋:"國君大人初來乍到,
我叫婉辭陪您逛逛......"話未說完,便要往書房跑。"聽聞公主最擅待客。
"帝荒忽然開口,緩步上前,身上龍涎香混著松木香若有若無地飄來,"況且,
本君更想聽聽公主口中的京城趣事。"赫連若雪腳步一頓,
臉頰發(fā)燙:"我......我最近中暑,實(shí)在沒力氣......""巧了,我自幼學(xué)醫(yī)。
"帝荒眼中含笑,伸手探向她額頭,卻在觸及發(fā)絲時堪堪停住,"不如讓本君為公主診治?
"赫連若雪慌忙后退,撞上廊柱:"不用不用!我......我這就陪國君出去!
"延亭街上,青石板被曬得發(fā)燙,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
糖炒栗子的焦香、胭脂鋪的芬芳、還有剛出爐的鮮肉包子的熱氣,交織成一片熱鬧人間。
赫連若雪攥著裙擺快走,發(fā)間步搖隨著步伐叮當(dāng)作響,時不時偷瞄身后的帝荒。
只見他負(fù)手慢行,玄色錦袍下擺掃過地面,舉手投足間皆是從容氣度。正走著,
忽聽一聲驚呼:"當(dāng)心!"赫連若雪抬頭,只見一輛失控的馬車橫沖直撞而來,
車夫拼命拉著韁繩,驚馬嘶鳴聲響徹街道。千鈞一發(fā)之際,腰間突然一緊,
整個人已被攬入帶著松木香的懷中。天旋地轉(zhuǎn)間,帝荒抱著她騰空而起,
穩(wěn)穩(wěn)落在一旁屋檐上。"莽撞。"頭頂傳來低沉的責(zé)備,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赫連若雪仰頭,正對上帝荒緊蹙的眉峰,那雙漆黑的眼眸里,倒映著她蒼白的臉,
還有隱隱的擔(dān)憂。她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情急之下,自己竟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艁y地掙開,
赫連若雪后退數(shù)步:"多謝國君相救,是若雪失儀了。"帝荒望著她耳尖泛起的紅暈,
嘴角笑意漸深:"公主神色匆匆,可是有心事?""能有什么事!
不過是......不過是這街上人太多!"赫連若雪別過頭去,強(qiáng)裝鎮(zhèn)定。
帝荒卻步步緊逼,聲音溫柔而堅定:"五年前的和親之約,并非兒戲。去年我即位后,
便著手籌備迎娶之事。至今未娶,只為等一個人。"他頓了頓,目光灼灼,"那個人,
就是你。"赫連若雪心頭一顫:"我們從未見過,何必執(zhí)著于一紙婚約?
不如就此作罷......""雪兒可知,有些緣分,早在十五年前就已注定。
"帝荒忽然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追憶,"那年花燈節(jié),你救了個迷路的孩童。還記得嗎?
我們一起放蓮花燈,最后那串糖葫蘆......"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年她不過八歲,
在熙熙攘攘的花燈會上,救下了一個哭泣的孩童。孩童的兄長溫潤如玉,
三人一同將蓮花燈放入河中。最后一串糖葫蘆,她執(zhí)意要分著吃,
還說"好東西就是要分享"。"是你?"赫連若雪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帝荒頷首,
伸手輕輕替她捋順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自那時起,
我便發(fā)誓,一定要娶你為妻,護(hù)你一生周全。"赫連若雪只覺臉頰滾燙,
心跳如擂鼓:"就為了一串糖葫蘆?你......你太荒唐了!
""收買我的從來不是糖葫蘆。"帝荒深情地望著她,
"是那個善良勇敢、眼睛里閃著光的小姑娘。北荒的雪再冷,只要想起你,就覺得溫暖。
"赫連若雪別過頭去,半晌才輕聲道:"我......我可沒答應(yīng)嫁給你。
最多......最多先試著了解一下。"帝荒唇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如此,甚好。
不知未婚妻可否賞臉,陪我逛逛這京城?""誰是你未婚妻!休得胡言!
"赫連若雪跺了跺腳,可腳步卻不自覺地放慢,等著帝荒跟上。行至街角,
一陣甜香撲鼻而來。赫連若雪眼前一亮:"是賣糖葫蘆的!你在這兒等著!"不等帝荒回應(yīng),
便提著裙擺跑開。不多時,她舉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歸來,鬢角微微沁汗,
眼中卻滿是期待:"今天可真難買,排了好久的隊!你......你嘗嘗?
"帝荒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含笑,接過糖葫蘆咬下最上面一顆。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開,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花燈搖曳的夜晚。"好吃嗎?
"赫連若雪歪著頭問。"自然。"帝荒將剩下的糖葫蘆遞回,目光溫柔而專注,
"就像當(dāng)年一樣。"赫連若雪臉頰發(fā)燙,低頭咬了一口糖葫蘆。山楂的酸、糖衣的甜,
混著心跳的慌亂,竟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要美妙。暮色漸濃,街道上的燈籠次第亮起。
帝荒望著身旁咬著糖葫蘆的少女,輕聲道:"雪兒,風(fēng)有約,花不誤。我既已尋來,
便不會再錯過。往后歲歲年年,定不負(fù)你。"赫連若雪心頭一暖,偷偷瞥了他一眼,
加快腳步向前走去:"且看你表現(xiàn)!"可上揚(yáng)的嘴角,卻怎么也藏不住。
2.雪域盟心沅封四年暮春,慕漣皇宮張燈結(jié)彩,十里紅妝逶迤如霞。
赫連若雪身著九鳳朝陽嫁衣,蓋頭下的眸光卻透著忐忑。銅鏡里,
赫連淵正親手為她簪上最后一支銜珠步搖,指尖微微發(fā)顫?!暗搅吮被模?/p>
若受了委屈……”赫連淵喉間發(fā)緊,將刻著慕漣皇族徽記的玉玨塞進(jìn)她掌心,“派人送封信,
皇兄立刻接你回來?!鄙w頭落下前,赫連若雪望見兄長眼底未說出口的牽掛,
忽想起幼時在御花園偷摘石榴,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時,也是這雙手將她護(hù)在身后。
她反手握住那只溫暖的手:“皇兄莫要忘了,我可是能馴服烈馬的慕漣公主。
”紅燭搖曳的喜轎中,赫連若雪攥著浸透汗水的帕子。直到踏出轎輦,
刺骨寒風(fēng)裹挾著細(xì)雪拂過臉頰,她才真切意識到已身處北荒。抬眼望去,
帝荒身披玄色大氅立在宮門前,發(fā)間的狼首金冠在雪中泛著冷光,卻在望見她時化作繞指柔。
“歡迎回家,我的王后。”帝荒伸手接過她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狐裘手套傳來。
赫連若雪這才注意到宮墻兩側(cè),竟擺滿了從慕漣移栽的山茶花,在風(fēng)雪中倔強(qiáng)地綻放著嫣紅。
初入北荒王宮,赫連若雪便感受到與慕漣截然不同的肅殺之氣。朝堂上,
將領(lǐng)們腰間的彎刀寒光凜凜,議事時的爭論聲震得燭火搖晃。她攥著袖中赫連淵給的玉玨,
學(xué)著在帝荒議事時安靜聆聽,將慕漣的治水之法、農(nóng)桑經(jīng)驗?zāi)浽谛牡?。那日?/p>
北荒突發(fā)雪災(zāi),牧民的帳篷被狂風(fēng)掀翻。赫連若雪瞞著帝荒,
帶著侍女們將慕漣送來的云錦裁成棉衣。當(dāng)她頂著風(fēng)雪出現(xiàn)在救災(zāi)現(xiàn)場時,
帝荒又急又怒:“雪地里寒氣入體,你不要命了?”可看到牧民們含淚接過棉衣,
他卻默默脫下大氅裹住她發(fā)顫的肩頭。深夜的書房里,帝荒展開羊皮地圖,
指著受災(zāi)最嚴(yán)重的邊境:“若開倉放糧,國庫恐撐不過三月?!焙者B若雪凝視燭火,
忽然想起慕漣與鄰國通商的先例:“不如以北荒的皮毛、鐵礦,換中原的糧食?
”第二日朝堂,老將們拍案而起:“與中原交易?豈不是示弱!”赫連若雪攥緊裙擺,
學(xué)著帝荒平日的沉穩(wěn)開口:“北荒勇士的彎刀,不該用來抵御饑寒。
”她展開繪制的通商路線圖,目光掃過眾人,“待商路開通,
我們的戰(zhàn)馬也能馳騁在更廣闊的草原。”散朝后,帝荒望著她被攥皺的帕子,
突然將她摟入懷中:“我的王后,比北荒的蒼狼還要勇敢。”赫連若雪靠在他肩頭,
聽見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這雪域也不再那么冰冷。三個月后,第一支商隊從北荒啟程。
赫連若雪站在城樓上,看著滿載皮毛的馬車揚(yáng)起雪霧,腰間的玉玨突然硌得生疼。她知道,
此刻慕漣皇宮里,赫連淵定也在望著同一輪明月。深夜,她鋪開信紙,筆尖懸在素箋良久,
終于寫道:“皇兄勿念,北荒的風(fēng)雪雖冷,卻有一人愿為我傾盡溫柔?!贝巴猓?/p>
帝荒正抱著剛烤好的糖雪球走來,糖霜在月光下晶瑩剔透,
恍惚間竟與十五年前那串糖葫蘆重疊。故事二:月照歸途江南的雨絲細(xì)密如愁,
南宮曦月抱緊懷中的弟弟,在泥濘的巷子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她不過十六歲的年紀(jì),
素白的裙裾早已沾滿泥污,發(fā)間的玉簪也不知何時遺失,只余幾縷亂發(fā)貼在蒼白的臉上。
身后,南宮家的大門重重關(guān)上,將姐弟倆最后的依靠徹底切斷。父母離世后,
家族的叔伯們對他們冷眼相待,終于找了個由頭,將他們掃地出門?!敖憬?,我餓。
”懷中的弟弟南宮書屹弱弱地開口。南宮曦月強(qiáng)忍著淚水,摸了摸弟弟的頭:“再忍忍,
等找到落腳的地方,姐姐就去給你找吃的?!比欢\(yùn)似乎并不打算放過這對可憐的姐弟。
就在穿過熙熙攘攘的市集時,一陣喧鬧突然傳來,人群推搡間,南宮曦月與弟弟被沖散了。
她瘋狂地在人群中尋找,呼喊著弟弟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回應(yīng)。夜幕降臨,
南宮曦月失魂落魄地走到河邊。月光灑在河面上,泛著冷冷的光。她望著河水,
淚水奪眶而出。父母離世,被家族拋棄,如今連唯一的親人也弄丟了,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就在她閉上眼睛,縱身一躍的瞬間,一雙有力的手臂突然將她拉住。她回頭,
對上一雙深邃如星的眸子?!肮媚铮惺裁词孪氩婚_?”救下她的男子一襲白衣,腰間配劍,
劍穗隨風(fēng)飄動,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浩然正氣。南宮曦月再也控制不住,
痛哭出聲:“我把弟弟弄丟了……我什么都沒有了……”男子輕聲安慰:“我叫上官燼言,
是個游俠。你放心,我?guī)湍阏业艿?。只要他還在這世上,我就一定能找到他?!睆哪强唐穑?/p>
南宮曦月的生命里多了一束光。上官燼言帶著她走遍大街小巷,四處打聽南宮書屹的下落。
他們風(fēng)餐露宿,卻始終沒有放棄。在尋找的過程中,兩人漸漸熟悉彼此。
上官燼言給她講江湖趣事,教她防身的功夫;南宮曦月則為他縫補(bǔ)衣衫,做上一頓熱飯。
兩顆孤獨(dú)的心,在相互扶持中慢慢靠近。終于,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
他們得到了一個重要線索。有人說,曾見過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被一位異域女子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