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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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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馬律師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王臨那只覆蓋著厚實仿真毛發(fā)的碩大熊掌,極其擬人化地掏了掏自己毛茸茸的圓耳朵,動作帶著一種荒誕的滑稽感。他巨大的黑白頭顱微微歪著,深邃眼罩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釘在遍體鱗傷的馬特身上,“這話是從哥倫比亞大學(xué)法學(xué)院高材生嘴里蹦出來的?說之前,你腦子里那套引以為傲的法律邏輯,是集體罷工了嗎?”

他龐大的身軀微微前傾,投下的陰影幾乎將馬特完全籠罩,聲音里淬著冰冷的鐵屑:“我打生打死,高強度體力勞動才把他干趴下!你呢?全程躺贏觀戰(zhàn)!整個紐約的司法系統(tǒng)都快姓‘金并’了!你現(xiàn)在,居然跟我說,要把他交給那些可能下一秒就朝他敬禮的警察?馬特,你腦子是被他揍漏風(fēng)了,還是被圣母光環(huán)閃瞎了?”

馬特·默多克深吸一口氣,牽動著肋間的劇痛,但他站得筆直,破碎面罩下那張沾滿血污的臉,固執(zhí)地對著王臨聲音的方向。他字字清晰,如同在法庭上宣讀最后的陳詞:“不要殺他!把他交給警察!抓捕罪犯是警察的職責(zé)!給罪犯定罪是法庭的權(quán)力!不是我們!我們沒有權(quán)力決定他的生死!”

“呵!”王臨鼻腔里噴出一股不屑的氣息,震得空氣嗡嗡作響,“怎么定罪?靠你那根破錄音筆?”他粗壯的熊爪隨意一指,“還是靠這滿屋子金并自家產(chǎn)的監(jiān)控錄像?醒醒吧!樓下那些烏拉烏拉沖上來的條子,十有八九是他一個電話搖來的馬仔!你覺得他們是會信你這個蒙面義警,還是信他們背后發(fā)工資的金主爸爸?你那些寶貝證據(jù),信不信下一秒就‘意外’格式化,或者干脆‘被’一場大火燒得干干凈凈?”

“金并不可能腐蝕所有人!”馬特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近乎信仰的堅持,耳朵極力捕捉著樓下越來越近的雜亂腳步聲,“總有人是干凈的!我能聽出來!我能分辨!我會把證據(jù)交給值得信任的人!”

“然后呢?”王臨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刮過。

“然后他就會被起訴!被審判!被關(guān)進他該待的地方——監(jiān)獄!”

“然后呢?”王臨向前踏了一步,沉重的熊掌踏在碎裂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什么然后?”馬特一怔。

“然后他在他那個豪華單間里,繼續(xù)遙控他的犯罪帝國!紐約沒有死刑,馬特!就憑你那些錄音錄像,判他個幾百年?做夢!他掌控的金錢、權(quán)力、人脈,會讓監(jiān)獄變成他的度假山莊!一個月?也許只要一個星期,他就能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呼吸著自由的空氣,然后——”王臨的聲音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馬特的心上,“然后,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因為你的‘仁慈’,被拖進地獄!當(dāng)他們的血濺在你面前的時候,馬律師,你還能理直氣壯地說‘我給了他改過自新的機會’嗎?你的內(nèi)心,真的會安寧嗎?”

馬特的身體微微顫抖,并非完全因為傷痛,而是信念被猛烈沖擊的動搖。他握緊了導(dǎo)盲杖,指節(jié)發(fā)白,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堅持:“任何人都應(yīng)該有一次機會!一次懺悔和贖罪的機會!這是上帝賦予的基本權(quán)利!審判和懲罰的權(quán)力,屬于上帝!屬于法律!不屬于你!更不屬于我!”

“上帝?”王臨那巨大的熊貓頭顱猛地抬起,仿佛要穿透層層樓板,直視那虛無縹緲的天堂。他發(fā)出一聲短促、充滿諷刺意味的嗤笑,聲音在空曠破敗的大廳里回蕩,冰冷刺骨,“馬特·默多克!告訴我,當(dāng)金并的手下把海洛因塞進孩子的書包時,當(dāng)他的打手把不合作的小店主沉進哈德遜河時,當(dāng)那些被他挖去雙眼的奴隸在流水線上摸索時——你信仰的那位全知全能、仁慈博愛的上帝,他在哪兒?他有沒有資格接受那些破碎家庭絕望的禱告?他有沒有資格,讓你如此虔誠地維護他那套虛無縹緲的‘權(quán)利’?!”

他巨大的身軀逼近馬特,帶來山岳般的壓迫感:“就算!就算他真的存在!就算你說得對!那么,既然紐約的法律解釋權(quán)已經(jīng)姓‘金并’了,為什么不把他直接送到你上帝的面前?讓他老人家親自‘審判’?”王臨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如果懲罰他是上帝的事,那就由我,親手送他去見上帝!”

馬特如遭雷擊,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王臨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zhǔn)地刺入了他信仰體系最脆弱的部分。上帝在哪里?在那些被金并碾碎的螻蟻般的生命中,他是否真的睜開了眼睛?年輕的律師感到一陣眩暈,他習(xí)慣性地尋求教堂神父的指引,但此刻,只有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和眼前這尊散發(fā)著血腥與暴戾氣息的“熊貓”審判者。

“你不殺人,”王臨的聲音低沉下來,卻更加銳利,如同解剖刀般精準(zhǔn)地剖開馬特的內(nèi)心偽裝,“真的是為了給對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別騙自己了,馬特!你想要的,是你自己內(nèi)心的安寧!你在拼命說服自己,你是‘義警’,是法律的補充者,而不是一個沾滿鮮血的暴力執(zhí)法者!你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你害怕一旦開了殺戒,就會滑向深淵,變得和那些你憎恨的罪犯一樣!你在恐懼,恐懼那個可能失控的自己!”

“我…我…”馬特踉蹌后退一步,破碎的面罩下,嘴唇翕動,卻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駁。王臨的話,像一面殘酷的鏡子,映照出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惶恐與自我欺騙。

“想想看!”王臨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卻帶著令人無法辯駁的邏輯力量,“一個被你親手送進監(jiān)獄、卻又利用漏洞提前釋放的罪犯,他重獲自由后,又害死了多少人?那些新增加的受害者名單,他們的冤魂,會不會在你午夜夢回時,纏繞著你,質(zhì)問你——為什么當(dāng)初不直接阻止這一切的源頭?你所謂的‘內(nèi)心安寧’,不過是建立在更多無辜者鮮血上的空中樓閣!你想當(dāng)義警?很好!但你連承擔(dān)最終責(zé)任、直面內(nèi)心最黑暗抉擇的勇氣都沒有!不入地獄,如何凈化那些盤踞在地獄里的惡鬼?!”

“人一旦進入地獄!就會迷失!會被魔鬼誘惑!被撒旦控制!”馬特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里充滿了對自身墮落的恐懼,“屠龍的勇士最終都會變成惡龍!他們會比原來的惡龍更可怕!更殘暴!金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殺了自己作惡的父親,結(jié)果呢?他變成了比他父親恐怖百倍的黑道帝王!”他的導(dǎo)盲杖重重頓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荒謬!”王臨的斷喝如同驚雷,帶著斬斷一切優(yōu)柔寡斷的決絕,“入地獄就會變成魔鬼?那只是懦夫的借口!是畏懼承擔(dān)責(zé)任、畏懼直面深淵的遮羞布!真正的力量,來自于掌控黑暗而不被其吞噬的意志!”他巨大的黑白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一座矗立于光明與黑暗交界處的界碑。

“罪犯是殺不完的!”馬特急促地喘息著,試圖抓住最后的法律信仰堡壘,那是他作為律師的根基,“只有健全的法律體系!只有完善的制度!才能真正約束人心,帶來長久的秩序與和平!這個社會,必須也只能是法治社會!”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堅定。

“那也得有健全的法律才行!”王臨毫不留情地戳破這虛幻的泡沫,巨大的熊掌指向腳下金并那具開始失去溫度的龐大軀體,“看看他!他就是紐約法律的化身!他就是秩序本身——黑幫的秩序!當(dāng)法律本身已經(jīng)成為罪惡的工具和遮羞布,你還在奢望用它來制裁它的主人?馬特·默多克,你到底是天真,還是愚蠢?”他向前一步,地面仿佛都在震動,“既然罪犯像野草一樣殺不完,那如果不除惡務(wù)盡,難道要看著他們肆無忌憚地滋生蔓延,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他們的狩獵場?就像你身上落了灰塵,難道因為灰塵永遠會落,你就不洗澡了?荒謬!”

王臨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空曠的大廳里轟鳴,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清醒與悲憫:“這個世界正在滑向深淵!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應(yīng)該是努力向上攀爬,哪怕只能抓住一根稻草!只有不斷地、堅決地、毫不留情地懲罰罪惡,用最嚴(yán)厲的手段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黑暗!才能在這個善惡交織、隨時可能傾覆的世界里,勉強維持住那一絲脆弱的平衡!讓那些還心存善念的人,看到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他俯視著眼前這個遍體鱗傷卻依然固執(zhí)的年輕義警,巨大的熊貓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悲憫的失望,那失望沉重得如同鉛塊:“這座城市,從根子上已經(jīng)爛透了!膿血四溢!而你,馬特·默多克,身在地獄,卻還在對著天堂的幻影頂禮膜拜,對它抱有可笑的幻想?”這失望,遠比憤怒更讓馬特窒息。

“上帝有幾個師?!”王臨的聲音陡然拔高到頂點,如同宣告末日的號角,充滿了對一切虛無神權(quán)的終極蔑視與挑戰(zhàn)!他那覆蓋著厚實皮毛的巨足,帶著千鈞之力,轟然抬起,陰影徹底籠罩了金并那張因死亡逼近而扭曲僵硬的肥碩面孔。

“我現(xiàn)在就送他上路!我倒要看看,你那位全知全能的上帝,能不能派出一兵一卒來阻止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巨大的、蘊含著毀滅性力量的熊掌,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厲嘯,如同斷頭臺的鍘刀,朝著金并的咽喉——

“咔嚓——!?。 ?/p>

一聲清脆到令人頭皮炸裂、骨髓凍結(jié)的骨裂聲,如同最后的喪鐘,響徹死寂的大廳!金并那顆碩大的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暴突的眼球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喉嚨里最后一絲“嗬嗬”的漏氣聲也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最后抽搐了一下,徹底歸于死寂。

王臨緩緩收回腳掌,巨大的黑白身軀如同亙古存在的山岳,沉穩(wěn)地轉(zhuǎn)向呆若木雞的馬特。他低沉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馬特嗡嗡作響的腦海深處:

“你看,你那位全知全能、理應(yīng)降下神罰的上帝,并沒有阻止我。那么,這是否意味著,在祂那沉默的注視下,我所做的,正是祂所默許的‘正確’?”

馬特·默多克僵立在原地,破碎的面罩下,臉色慘白如紙。金并那毫無生氣的尸體近在咫尺,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死亡的氣息,瘋狂地沖擊著他僅存的感官。王臨那句“上帝有幾個師?”如同魔咒般在他腦中瘋狂回旋、碰撞、爆炸!他畢生堅守的信仰、引以為傲的法律邏輯、賴以支撐的“不殺”原則,在這一刻,在王臨冷酷的行動和誅心的話語面前,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轟然炸裂,碎片紛飛!

那些被他送進監(jiān)獄又放出來的罪犯…那些因為他一時“仁慈”而未能徹底鏟除的惡棍…那些在黑暗中發(fā)出絕望哀嚎的新受害者…他們的面孔,他們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晰、如此猙獰地浮現(xiàn)在他黑暗的視野里,撕扯著他搖搖欲墜的靈魂。他一直以來的堅持…難道真的是自欺欺人?真的是懦弱的逃避?真的是…錯的?

巨大的迷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幾乎窒息。

“真可惜,”王臨低沉的聲音打破死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喟嘆,“我第一個遇到的,是你,而不是他?!彼X海中閃過弗蘭克·卡塞爾那張布滿疤痕、眼神如同淬火鋼鐵般的堅毅面孔。相比起眼前這個在理想與現(xiàn)實夾縫中痛苦掙扎的年輕律師,那個行走于地獄邊緣、信奉“有罪必誅”的懲罰者,或許才是這條荊棘之路上更契合的同行者。

“嗚——嗚——嗚——?。?!”

凄厲刺耳的警笛聲如同海嘯般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瞬間填滿了大樓內(nèi)外的每一寸空間!螺旋槳攪動空氣的狂暴噪音由遠及近,巨大的光柱如同審判之眼,穿透破碎的窗戶,在彌漫著硝煙與血腥的大廳內(nèi)瘋狂掃射!樓下傳來雜沓沉重的腳步聲、槍械上膛的金屬撞擊聲、擴音器里混亂而嚴(yán)厲的呼喝聲!

“金并已死!”王臨的聲音穿透喧囂,清晰地傳入馬特耳中,帶著一種宣告新時代來臨的冷酷,“紐約的地下世界,要變天了。那些被金并壓得喘不過氣的豺狼虎豹,會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爭奪王座留下的真空和血肉。你不是要當(dāng)義警嗎?很好!你有你的方式——”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我,有我的方式!”

巨大的黑白身影走向房間盡頭的破窗,月光勾勒出他龐大而充滿力量的輪廓。他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頭,視線掃過馬特身上那件破爛不堪的簡陋“戰(zhàn)衣”,又瞥了一眼地上金并尸體上那件依舊完好、閃爍著特殊材質(zhì)的暗啞微光的昂貴西裝。

“對了,”王臨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好意”,“金并這身行頭和那根手杖,看著像是專門找人量身定做的,料子不賴?,F(xiàn)在訂制它的金主沒了,裁縫鋪子可能正缺大單子。就你現(xiàn)在這身破爛……”他上下“打量”了馬特一眼,“還有這點兒實力,連套像樣的皮都混不上,還想在紐約這口大染缸里當(dāng)義警?趁早給自己弄點保命的家伙吧!”

話音未落,王臨那龐大的身軀猛地發(fā)力,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悍然撞向那扇巨大的破窗!

“嘩啦啦——?。。 ?/p>

鋼化玻璃徹底粉碎,化作漫天晶瑩的冰雨!夜風(fēng)裹挾著警笛的尖嘯、直升機的轟鳴、河水的腥氣,狂猛地灌入!王臨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如同一只撲向深淵的巨鳥,瞬間消失在窗外濃重的夜色之中。

他沒有直墜底層,而是在半空中展現(xiàn)出驚人的敏捷,巨大的熊爪在粗糙的墻面上猛地一扣,磚石碎裂!借力!龐大的身體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轟然落在對面一棟稍矮建筑的樓頂平臺。沉重的沖擊力讓平臺微微震顫,灰塵彌漫。他毫不停留,四肢著地,如同真正的山林巨獸,幾個迅猛的縱躍,便徹底融入曼哈頓區(qū)那由鋼鐵叢林和無盡燈火構(gòu)成的迷宮深處,再無蹤跡。

呼嘯的夜風(fēng)灌入死寂的大廳,吹拂著馬特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也吹不散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硝煙。腳下,金并的尸體冰冷僵硬,死不瞑目。窗外,刺眼的警用探照燈光柱如同利劍,不斷切割著黑暗,擴音器的吼叫近在咫尺。王臨最后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鋼針,刺入他混亂迷茫的腦海。

他孤獨地站在廢墟中央,腳下是黑道帝王的尸體,周圍是即將破門而入的“秩序維護者”。破碎的信仰,崩塌的理念,殘酷的現(xiàn)實,未來的血雨腥風(fēng)…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壓在這個年輕的盲眼律師肩上。

而此刻,王臨那龐大而迅捷的身影,正在高低錯落的樓宇間風(fēng)馳電掣。冰冷的夜風(fēng)刮過他覆蓋著厚實仿真毛發(fā)的臉頰,帶來一絲快意。他一邊疾奔,一邊抬起一只熊爪,按在領(lǐng)口那個紐扣大小的通訊器上,低沉的聲音穿透風(fēng)聲:

“阿寶,我這邊搞定了。金并已經(jīng)去見他的上帝了。你呢?高夫人那老毒蟲,抓到尾巴沒有?”


更新時間:2025-06-13 22: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