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關(guān),大堂之上。
陸鳴和另外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站在一起。
陸贊畫覺得奇怪,先來的書童他盤問過,關(guān)于宋御史的一些事情都對答如流,絕對是真的。
可劉宗夏不聽解釋,非要當堂對質(zhì),這是何意?
畢竟是巡撫大人的弟子,陸贊畫只能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你們二人都自稱宋大人書童,這就有些奇怪了,當面對質(zhì)清楚吧!”面對二人,陸贊畫雙眼如鷹,聲帶殺氣。
陸鳴心說我什么時候自稱了?
還不是事趕事逼到這個地步的,不過已經(jīng)不重要,此時該如何脫困才是重點。
“你?你是哪來的腌臜東西,敢冒充大人書童?看你那狗揍性也配?”
真書童一聽,當即張牙舞爪,手指恨不得戳在陸鳴的臉上。
“我有奏折!”
陸鳴不屑的斜掃了一眼真書童,表情信心十足。
真假未定,氣勢不能輸。
“放你娘的狗屁,大人死的時候,奏折就被搶走了!你從腚眼子里拽出來的?”
真書童原地叉腰跳腳,若是在街上恐怕已經(jīng)朝陸鳴吐口水了。
陸鳴有些奇怪,這家伙也是假的吧?
御史至少是個讀書人,怎么有滿嘴臟話的書童?
“住口,有辱斯文?”劉宗夏打斷真書童,掏出奏折對著他展開。
“此物你可認識?”
真書童一愣,等看清上面的字跡,臉色大變。
“奏折?這是大人的字跡,明明被搶走了,怎會在這里?”
“我知道了,他跟殺死大人的奸賊是一伙的!”
真書童說著,張牙舞爪抓向陸鳴。
“夠了!”劉宗夏冷哼一聲,“如你所說,他為何還留著奏折?”
真書童一縮脖子,無言以對,低頭斜眼的不敢直視劉宗夏。
看他樣子猥瑣,劉宗夏心中更加厭惡。
此書童簡直粗俗不堪,毫無教化。再看自己帶回的,忠肝義膽,氣定神閑。
“宋御史可有遺言?”劉宗夏收起奏折,冷聲問道。
遺言?
劉宗夏怎么又問起這個?
他什么意思?陸鳴腦子飛快的轉(zhuǎn)著,事不尋常必有出處。
突然,靈光一閃,他悟了。
“有!”
真書童已經(jīng)大聲搶答。
“老爺交代,外宅的姨奶奶雖然身懷六甲,但生性放蕩,血脈存疑,母子不可留在宋家!
另外,書房那俊美小廝可給他陪葬……”
陸贊畫忍不住眉頭皺起。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就算不學(xué)無術(shù),是投靠閹黨才當上御史,但臨死之前惦記這事兒,真是……
“閉嘴吧!”劉宗夏強忍惡心,打斷真書童,目光轉(zhuǎn)向陸鳴。
“你來說!”
陸鳴更加確定了剛剛的猜想,他贏定了!
“我家大人說。”他斜視一眼真書童,一臉的正氣凜然的喊道:“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
陸贊畫一愣,仿佛有一股洪流從頭頂灌入,讓他心生浩然正氣。
劉宗夏已是第二次聽,但依然神情肅穆,心神向往之。
剛才陸鳴就想明白了。
宋御史已死,奏折已經(jīng)到手了,一個書童真假重要么?
當然不重要,除非能帶來剩余價值。
劉宗夏費勁巴力找奏折,顯然是要用,那奏折的分量越重越好。
怎么增加奏折的重量?
當然是奏折的主人宋御史,逼格夠高,名氣夠大。
真書童不明玄機,而且不知道為主人遮掩。他所說的宋御史遺言太臟。
而林公這句話,名垂千古,重量可想而知,一下子就拔高了宋御史的逼格。
“兩位大人,慧眼如炬,請還我家老爺一個清白在人間?!?/p>
陸凡一臉委屈的說道。
“什么,你在說什么,你個小娘生的狗畜生……”真書童氣的大罵。
此時,陸贊畫也明白了劉宗夏之意,這倒是一個好算計,可以幫他一把。
啪的一聲,他一拍驚堂木,指了指真書童?!按巳嗣俺涔賳T眷屬,拉下去杖斃!”
劉宗夏臉色一松。
陸鳴汗毛倒豎,心里一哆嗦,尼瑪?shù)模@世界真拿人命不當回事啊。
幸虧贏了,不然死的就是我。
“我是真的,我才……”真書童嚇得大喊,被兩個士兵粗暴的堵住嘴,拉下去。
迎著他怨毒的目光,陸鳴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了個佛’,兄弟這事兒跟我無關(guān)?。?/p>
同時心中一抱拳,敬仰之情滔滔不絕,林公千古,救了我兩命啊!
塵埃落定,他被人安排了晚飯 住下,不過他心中很忐忑。
雖然這一關(guān)過了,但是畢竟自己是假的,這事情后面必然還有幺蛾子,得快點離開。
劉宗夏來到一處臨時征用宅院,團臉長髯的遼東巡撫肖乾,正等著他。
“老師!”恭敬的拜見之后,劉宗夏侍立一旁。
“你胡鬧!”肖乾先發(fā)火,“那關(guān)外東虜橫行、流民遍地兵匪不分,何等危險?”
“你什么身份?怎可輕易涉險!”
面對老師關(guān)愛的訓(xùn)斥,劉宗夏躬身受教的同時,把奏折放在桌案上。
“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師放心!”說著,把奏折推了推。
肖乾冷哼一聲火氣消了幾分。
拿起奏折,快速看了一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梁成棟該死,身為遼東總兵,竟然棄大焱疆土,驅(qū)逐良民,殺良冒功,簡直是國賊?!?/p>
聽老師如此評價,劉宗夏大喜。
“老師,有了宋御史遺折,可為國除賊。”
聞言,肖乾凝重的敲了敲奏折,最后頹然泄氣搖了搖頭。
“他在朝中根基太深,光憑這些罪名,暫時無法扳倒他!”
緊接著嚴厲的看了劉宗夏一眼。
“此事兇險,你不許摻和,老夫自會處理?!?/p>
劉宗夏深感老師的關(guān)愛,保證不參與這件事,又聊了一會兒才去休息。
傍晚時分,陸贊畫悄悄來到肖乾的房間。
“如何說?”肖乾抬眼掃了一下,低聲問道。
“大人,總兵府已經(jīng)回復(fù)消息,四萬兩白銀,東珠十二雙,換奏折!”
陸贊畫湊近了,也壓低嗓音說道。
“嗯,那就去辦吧!”肖乾把奏折果斷的推給陸贊畫。
陸贊畫拿起奏折,猶豫了一下。
“此事若是被劉長史知道了,怕是要……”
肖乾靠在太師椅上,一臉的疲憊。
“他書生意氣一心報國,很像本官年輕時候,可是報國光憑一腔熱血是不行的?!?/p>
“本官這么做,是為了縱梁成棟賊膽,讓他以為能掌握一切,才會犯下更大的錯。”
陸贊畫小心的聽著,一聲不吭。
“你去吧,瞞不住的時候再說。”肖乾揮揮手說道。
陸贊畫躬身后退。
“等等,聽說宋一行又冒出一個書童?”肖乾突然問道。
“對,劉長史帶回來的?!标戀澁嬍聼o巨細的把兩個書童之事都說了。
“屬下覺得那假書童一句‘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有些用處,就把真的杖斃了?!?/p>
陸贊畫九成都是實話,但不動聲色把劉宗夏的功勞,攬入自己懷中。
“呵呵!一個投靠閹黨的敗類,也配這等風骨?”肖乾語氣充滿嫉妒,很快眼神變得陰沉。
“你做的很好,他必須有這樣的風骨,將來跟梁成棟算總賬,才是一把利刃?!?/p>
“既然要成全他的名聲,那個書童就要妥善用好,手尾干凈一些?!?/p>
陸贊畫心領(lǐng)神會,躬身后退,一個書童而已,一定讓他死得其所。
當天晚上。
四萬兩銀子和十二對東珠送到了肖乾住所,換走了那一本沾血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