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收拾完都出去后,陸鳴關(guān)上門,渾身的汗水才敢徹底冒出來。
好險!
剛才但凡露怯一點,就是人死財空。
他坐下大口灌了一碗涼水,腦中迅速把剛才的經(jīng)過復(fù)盤,看看是否有漏洞。
外面?zhèn)鱽礞覒驙帗尩穆曇?,老算盤找來鉸子和小秤,把銀子剪碎秤好,給眾人發(fā)餉。
陸鳴看著包裹,心里咯噔一下,他意識到剛才犯了一個錯誤。
“他們會不會起疑心?”
想到這里,他把這些人逐個琢磨了一下。
表面上高胡子最可怕,可是那個老算盤,還有那個黃臉漢子也許都不是善茬。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要盡快離開這里。
外面嬉鬧聲音變小,餉銀發(fā)放完畢,陸鳴把包裹留在房中,但把裝人參的盒子藏在懷里。
銀子和珍珠已經(jīng)露白,不如坦然的放在這里,暫時他們不敢動。
人參不能再被他們看見,一旦刺激的紅了眼,怕是鋌而走險。
“哨長,您這是要出去?”老算盤笑瞇瞇的問道。
“山下有個鎮(zhèn)子,我過去溜達(dá)一下?!标戻Q說道,其實他想去看看如何過江的辦法。
“那正好,剩下四兩銀子,我去采買糧食,陪哨長一起去。”
兩個人說著順著門前道路下山。
走到半路,見左右無人。
“哨長可知,剛才您露了破綻!”老算盤低聲說道。
陸鳴不等他繼續(xù),自己直接說了。
“當(dāng)兵帶銀子說得過去,可帶著珍珠和盒子,就不合理了。”
“而且?guī)н@么多貴重的東西,卻沒個人保護(hù)更不合理,你想說的是這些?”
老算盤老臉怔住,瞬間頓住腳步,哨長竟然全都知道?
那我做的是不是有點多余?
“哨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提醒您小心高胡子,這個人狡詐彪悍,不會死心的。”
老算盤緊走幾步湊上來,低聲說道。
“今天的確兇險,不過他已經(jīng)沒機(jī)會了,忙你的去吧!”
陸鳴背著手,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
已經(jīng)到了鎮(zhèn)子上,兩個人分手。老算盤越琢磨越覺得新哨長不俗。
“雖然有些奇怪,但是這架勢絕非常人,以后要小心點。”
跟老算盤分開,陸鳴虛了口氣。
剛才他在裝逼,其實面對高胡子,暫時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時間允許,他分化拉攏,孤立高胡子,一切都不是問題。
就怕時間不允許。
這老算盤他倒是摸清了,應(yīng)該是只想討好而已,沒有什么惡意。
他來到鎮(zhèn)子邊上的小碼頭,找了當(dāng)?shù)氐臐O民聊了一會兒,從打魚收成聊到江對面的東驪國風(fēng)土人情。
實際上探查過江的便捷性和可能。
結(jié)果大失所望。
這兩年朝廷在遼東衰弱,尤其是放棄了肥淀七堡之后更顯頹勢。
就連東驪國的漁民都敢欺負(fù)大焱的漁民了,更不要提如狼似虎的虎真族在上游也有部落。
漁船過江可以,但是風(fēng)險很大。被那邊漁船碰上,很可能會連人帶船都抓走。
除非是官船公干,或者等到冬天江面封凍,走著過去也行。
還要等到冬天?
出師不利,陸鳴悶著頭往前走,還要琢磨怎么對付浙西兵痞,煩死了!
“哨長,你也來快活?”
高胡子突然竄到眼前,陸鳴心中一驚,但是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
鼻腔里嗅到脂粉味混雜著酒氣,才注意到,這里是一家娼館。
不但高胡子在,哨所的其他士兵也有五六個在此,這是發(fā)完軍餉過來喝花酒了。
“庸脂俗粉,我沒興趣!”陸鳴皺著眉頭不悅的說道。
“哎呀,忘了哨長是大地方來的,見識過高檔青樓,看不上這里的姑娘。”
高胡子醉態(tài)狂浪大聲嚷嚷著。
“不過,哨長身嬌肉貴的,陸贊畫也放心你這樣上路,沒派幾個人保護(hù)?”
陸鳴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試探來了。
“你這么想知道?”陸鳴盯著他的眼眸,冷聲質(zhì)問。
面對惡意試探,從來不需要解釋,更不能避讓,而是要進(jìn)攻。
“哈哈!”高胡子眼神躲閃了一下,“冒犯了,冒犯了,哨站不要生氣。”
陸鳴推開他,慢悠悠走了。
等他走遠(yuǎn),高胡子臉上的醉態(tài)不見了,幾個士兵也圍繞過來。
“高老大,看出什么來沒有?”其中一個問道。
“哼,還用看么?”高胡子抓了抓大胡子,冷聲說道?!澳銈円膊幌胂耄嬉顷戀澁嫷闹蹲?,會讓他一個人出門?”
“會讓他帶那么多銀子寶物,連個護(hù)衛(wèi)都沒有?他姓陸,可未必跟陸贊畫一家!”
“那,我們要動手么?”有個兵丁試探著問道。
陸鳴走過拐角,找到一家藥店,他打算進(jìn)去問問有沒有砒霜。
實在不行,找機(jī)會把高胡子毒死,報個戰(zhàn)損。
剛進(jìn)門發(fā)現(xiàn),這里挺熱鬧。
藥鋪里面四個伙計,正在全力往外推一個人,可那人雙腳如同釘在地上,不動如山。
任憑四個伙計臉紅脖子粗,他一晃肩膀,四個人倒飛出去。
“你個賊兵,還想搶劫怎滴?”
藥鋪掌柜,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怒罵?!熬湍隳菐變伤殂y子,還想要人參?”
“掌柜的,我娘子病情加重等著人參救命,我日后的軍餉慢慢還你就是!求您開恩!”
漢子開口祈求道。
是他,陸鳴聽出來了,是那個黃臉漢子。
“軍餉?”藥鋪掌柜看他不像要搶劫的樣子,慢慢走過來。
“就算朝廷不欠餉,你那點軍餉,也需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還上人參價格。”
黃臉的漢子臉色難看起來。
“當(dāng)然,我也欣賞你這名震遼東的楊家槍?!闭乒竦穆曇艮D(zhuǎn)低,“你要是幫我做幾趟買賣,也不是不行!”
黃臉漢子身子一抖,掌柜的話如何不懂?
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提了,無非是幫他去搶劫而已。
“我楊家乃是名門之后,豈能墮落……”黃臉的漢子痛苦的小聲嘟囔著。
掌柜的呸了一口。
“滾你媽的,窮鬼還這么多講究?!?/p>
黃臉漢子無奈,雙眸愁苦,呆呆的離開了藥鋪。
連陸鳴在門口都沒注意。
砒霜不用買了,陸鳴看著黃臉漢子離開的背影,心中有了主意。
妻子要病死了,明明一身本事,卻守著自己心中的底線。
不肯動手搶人參,也不肯給掌柜的干黑活。
這是一個被規(guī)矩和道德束縛的人。
很好,非常好。
既然他心中有道德,那道德就是最好的鎖鏈,砒霜哪有這個人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