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程洵的第四年,他出軌了。被我捉到的那晚他車禍失憶。為了挽留又以生命威脅我。
怕惹麻煩,我妥協(xié)了。直到在他辦公室門口,我聽見了他兄弟的話。
「什么時候給嫂子坦白你是裝的?」熟悉的慵懶聲音傳來:「我不打算告訴她?!?/p>
程洵背叛我,又騙我失憶。我把離婚協(xié)議書放到桌上,他卻紅了眼,
兇狠地告訴我:「你想都別想?!?出差回來,我和程洵的臥室里傳出刺耳的曖昧聲音。
打開一條門縫,他正跟一個女人難舍難分。才換的床單。結婚四年,程洵還是難改偷吃毛病。
從前他只敢在外面偷吃,眼下趁我不在都敢把人帶到家里。我面無表情地關上門,
把行李箱放在門口。頭也不回地離開這里。我跟程洵相識于大學,戀愛三年,結婚四年。
他是景城程家的繼承人,模樣、家世皆是我遠不能及的。人人都不看好我們這段感情。
他的追求者主動獻吻,譏諷我配不上他。他的兄弟嘲笑他眼光倒退到侏羅紀,看上一只土雞。
我站在包間門口,聽見程洵調(diào)笑著附和:「沒吃過差的,換換口味?!褂H耳聽到,
我卻還是自欺欺人地以為他有苦衷。他卻變本加厲,出軌成癮。
程洵幾乎快要毀了我所有單純美好的記憶。這段感情也該走到盡頭了。等他完事,
看見門口的行李箱和微信消息就會明白了。在朋友家住了三天,期間程洵的電話和消息不斷,
我全都當作沒看見。直到第四天他終于消停,他鐵哥們的電話卻突兀地打到我這里。
朋友提醒我:「喬妍,別再心軟。」我到底,還是心軟了。因為電話那頭,
程洵的鐵哥們焦急地說:「嫂子快來,洵哥出車禍了!」2程洵傷得不算重,起碼還活著。
躺在病床上,腦袋纏了一圈又一圈紗布,整個人蔫頭耷腦的,無措地四處張望。
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劫后余生的脆弱。不可一世的程少爺何時露出過這種表情。我進了門,
里面的人看過來?!咐掀拍銇砹?!你怎么才來看我?。俊钩啼野档捻釉诳匆娢視r「噌」
地燃起來光。一如上學那會般純粹明亮。「來了嫂子。」楊隼朝我打了招呼,
無措又猶疑地看了眼程洵。他斟酌了下用詞,才對我說:「你做個心理準備,
洵哥他車禍傷到了海馬體,只記得你們結婚前的事了。醫(yī)生說恢復這事不好說,
這種情況可能是暫時也可能是永久性的?!刮冶灸艿仵久迹趺磿@么巧?
似乎感受到我的不快,程洵委屈地伸手拽了拽我的袖子?!咐掀?,我頭好痛,
你幫我吹吹就不痛了。」我扯開袖子,一字一頓輕聲道:「程洵,你真的一點記不起來了嗎?
」他愣愣看著我的袖子,眼里忽然冒出一層晶瑩,「老婆,你是嫌棄我了嗎?」我沒回應,
轉頭問楊隼:「他知道自己為什么出車禍嗎?」楊隼頓了一頓,小聲抱怨道:「嫂子,
洵哥現(xiàn)在這樣也是因為你,要不是你鬧離婚,他不可能出車禍的。你別傷害他了?!?/p>
如果告訴他真相就是傷害,那我這么多年受的又算什么?楊隼沒能攔住我。
我調(diào)出發(fā)給程洵的微信,又調(diào)出相冊里一個文件夾,給他翻看無數(shù)張他濫情的證據(jù)?!赋啼?/p>
你背叛這段感情,被我發(fā)現(xiàn)在家里那張床上。我要離婚,你是在來找我的路上被車撞了。」
程洵的臉色一寸寸變白,他崩潰地拔了輸液針跳下來抱住我?!高@不是我!這不可能是我!」
「老婆,這不是我!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不要我!」
說著他就要跪下來磕頭求我的原諒。楊隼制止了他,憤怒地朝我喊:「宋喬妍!你別太過分!
洵哥他什么都不記得了!」「不許吼我老婆!」程洵猛地沖他臉上招呼一拳,
又撲過來抱緊我,倉皇失措:「我打他了,對不起老婆,嚇到你了。」接著,
又在我耳邊固執(zhí)地說:「不離婚,老婆,我們不離婚!」溫熱的液體滴落到我脖頸,
他柔順的頭發(fā)使勁蹭我。我恍惚間想起初遇那會,他溫暖陽光,
看向我時的眼睛總如星河般璀璨。后來表白,他陪著我看了一整晚的星空,
在日出時目光炙熱地問我要不要在一起。毫無疑問,談戀愛時的程洵待我極好,
臭屁地把我介紹給所有人,我要星星就絕不給月亮,
會在下暴雨的夜晚跑來我租住的房子哄我入睡。也會在我生日時放滿城煙火,
問我是否愿意嫁給他?!绻覜]聽見他對朋友說的那句話。如果他沒有對不起我。
「可是程洵,你出軌了?!钩啼t了眼眶,竟是帶著惱羞成怒,「可是現(xiàn)在的我沒有!
喬樂妍,我不是他!」「喬樂妍,你敢走我就敢死在你面前?!刮一仡^,
他正拿了水果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用了勁,顯出一道血痕。就算是失憶,他還是這么癲。
懶得再說,我提步離開。身后猛地響起楊隼驚恐的叫喊:「醫(yī)生!快叫醫(yī)生!」
我無力地閉眼,終于停步。程洵這一招用得太高了。3我從不是一個向往婚姻的人,
甚至非??謶帧M陼r父親出軌,我母親親眼目睹,她跟他爭吵咒罵,最后動手動刀。
我們家從不缺碎裂的玻璃和瓷片,若是忘記穿鞋,光腳走在上面,
說不定就會被不知哪年哪月的碎片劃破腳底,留下一條蜿蜒的血痕。起初有好心的鄰居來勸,
把我護在身后安慰,帶我去家里壓驚。時間久了便都習慣,用輕飄飄一句「四樓又吵架了」
帶過。即使是這樣,我父母依舊湊合過到了現(xiàn)在。
在老家那個灰色的筒子樓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橐錾星依仟N如廝,
他們便都不愛我這個賠錢貨,動輒打罵、言語羞辱。我聽過最多的話就是「趁長得還算漂亮,
跟你堂姑家的二姐去接客吧,能掙不少錢?!惯@樣的環(huán)境養(yǎng)成了我缺愛,
敏感又自卑的怯懦性格。直到遇到了程洵。他讓我感受到肆無忌憚的愛,
讓我見識到了世界的廣闊,帶著我輕而易舉地站在別人終其一生達不到的高度。
在知道我談了個富二代男朋友時,我爸媽罕見地給了我好臉色,說祖墳終于冒了青煙。
我考上A大時他們都沒說過這話,反而責怪我一個賠錢貨上什么大學,倒不如嫁給村口王二,
拿彩禮給家里翻新房子。所以程洵求婚那天,我看著他蘊藏了一整片星河的眸子,
看著他被風吹亂的摸了發(fā)膠的發(fā)絲,我放棄抵抗。因為是程洵,因為他表現(xiàn)出來的蓬勃愛意。
即使程家的人都沒來,他依舊給了我一場盛大的婚禮,我笑著把自己交托給了他。
可他還是辜負了我,辜負了我們八年的感情。我沒想到重走了我媽的舊路。
4先是他身邊的女秘書把床照發(fā)給了我,程洵正埋臉在她身下。女秘書挑釁問我:「好看嗎?
」我選擇清空了聊天記錄。之后,一個又一個女人堅持不懈地用同樣的方式挑釁我。只因為,
我無權無勢,除了程洵外什么都沒有。程家冷漠,全當沒我這個兒媳婦。
而程洵如果真的愛我就不會出軌。可我離不開程洵,所以一次又一次刪除了記錄,
假裝不知道他那些事。事實上,那些照片我都在第一時間保存進了相冊里。買了一只存錢罐,
程洵每出軌一次我就往里放一顆小金豆。出差回來那天,我填補了最后一顆。
因為我在松市的第二天,朋友拍到了程洵和一個女星進了酒店。我終于可以解脫,
告訴自己可以坦蕩地離開,不必回頭。程洵卻失憶,甚至又捅了自己一刀。即便是失憶,
他也依舊是那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追我時如此,挽留我時亦是如此。
那一刀他下了死手,直擊心臟。醫(yī)生搶救了很久才為他從閻王爺手里撿了條命回來。
站在醫(yī)院走廊,我看著病床上被推出來的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罩著呼吸面罩。
全然不似半點方才同我叫囂的模樣。也不似以前他跟別人上完床,回到家裝作工作勞累,
撒嬌要我親一親他時的賴皮。我們竟然走到了這步田地。走廊盡頭響起腳步聲,
程洵的父母焦急地匆匆跑來。我揪緊了衣擺,低下頭站在原地沒動。
卻硬生生挨了他媽媽一個使了全力的巴掌?!杆螁体∥覀兗艺媸乔妨四愕?!
你害死我一個兒子不夠,又來禍害我最后的兒子!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程先生甚至連一個眼風都沒留給我。我手腳冰涼,四肢發(fā)麻,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沖他們誠懇地鞠躬:「對不起?!够貞业闹挥兴麄冞M屋時掀起的衣擺殘影。
5程家不允許我出現(xiàn)在程洵的視野里??沙啼槐犙郾惚┨缋椎厮奶幷椅?,
門口有保鏢看著,他差點從窗戶跳出去。楊隼跑到我住的酒店求我趕緊去一趟,
模樣堪稱為卑躬屈膝?!干┳樱抑滥阍逛?,但人命關天的事咱就放下恩怨行不?
洵哥什么脾氣你也知道,這又是車禍又是捅刀子的,我怕他真把自己折騰死?!?/p>
「你也不想程家再因為你死一個兒子吧?」他的話給我當頭棒喝,
程洵媽媽的話第無數(shù)次蹦進我的腦海。難道我真的會再害死一個程洵嗎?為什么都來逼我?
我還是跟著楊隼來了醫(yī)院。如他所說,程洵一刻都不消停。我進門那刻,
他再次如一陣風似的竄向窗邊,幸好保鏢們早有預料把他攔下?!赋啼?。」我張口,
用極淡的聲音說:「你別鬧了?!惯@話似乎如一陣鎮(zhèn)定劑注入他狂躁的身體,
他扶著床站起來,轉頭看向我。目光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寂寥詭譎。「你不是不要我了?
」「你不是要離婚?」「那就不要管我死活。」我沒心情陪他玩為愛情死去活來的把戲,
疲倦地說:「不離了?!钩啼樕查g由陰轉晴,他赤腳朝我跑來,擁我入懷,埋頭蹭我。
聲音悶悶帶著雀躍:「嗯,我們不離?!埂赋啼隽司褪亲隽耍徽撃阌浀没虿挥浀?,
那都是你?!埂杆?,我不會原諒你?!钩啼膭幼饕活D,摟著我的手收緊力氣,
半晌后才應道:「我會讓你原諒我。」6程夫人心軟,終究拗不過獨子的堅持,
放棄了讓我離開程洵。只冷冷警告我不要再傷害程洵。指甲陷入掌心,刺痛襲來。
真的有一種把程洵的那些照片甩她臉上的沖動??赡怯衷鯓??
他們這個階級圈子里誰家沒有腌臢事?程洵犯的錯誤再普通不過。而我卻害得他差點丟了命。
孰是孰非,沒有人會站在我這邊打抱不平?;蛟S曾經(jīng)有,但早已化風而去。
失憶后的程洵變成了剛談戀愛時的模樣,滿心滿眼裝的都是我,要我寸步不離守著他。
他當著我的面把手機里亂七八糟的女人全部刪掉。
而那些發(fā)照片挑釁我的都被他用手段治了一頓。其中幾個格外過分的,被他找來,
跪在我面前磕頭認錯。可傷害我最深的,卻好端端地坐在這里,嬉皮笑臉地要我喂他吃飯。
我掂起半碗湯,在即將送到他嘴邊時猛然反轉,全數(shù)潑在他褲子上。
薄薄的布料擋不住湯的滾燙,燒得程洵跳起來沖進衛(wèi)生間。我沒有一句關心,
閑情逸致地吃自己的飯。好半天,程洵換了褲子出來。他知道我是故意的,
站在我身后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陰惻惻道:「就這么想我斷子絕孫???」我面無表情,
「那得問問你的身體還允不允許了。」沉默了會,他的手開始撥拉我的下巴,
他又用那種清凌凌的語氣說:「只要你跟我生?!刮倚α诵Γ肝也辉敢??!钩啼鲩_手,
皺起眉眼,委屈巴巴地坐在旁邊生悶氣。他等著我去哄。我卻不再想搭理了。這么多年,
為了贖罪,我確實已經(jīng)很累了?!赋啼?,我問過醫(yī)生,只要接受一定時間的專業(yè)治療,
你完全可以恢復記憶的。到那時,我還是會和你離婚?!钩啼ь^,
直白的凌厲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如當年那個渾身豎滿刺的少年。我說:「程洵,
你明知道我不信婚姻,此生最痛恨出軌的人,卻還是拿這些傷害我。」
他依舊在用蒼白的語言狡辯:「我說過,那不是我!」真真假假,他當我看不清,
當我是個好哄的傻子?!赋啼?,你當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本身就是為了報復我嗎?」
戀愛時我們甜言蜜語,婚后他的態(tài)度急轉直下。一次次用我最害怕的東西傷害我。
程洵眸光凝滯,他迷茫地望向我,皺眉問道:「你在說什么?」
即便他現(xiàn)在只有二十歲的記憶,他也不該忘記他母親因何對我痛恨入骨。他怎么會忘記,
只是不愿意提起?!赋啼愫臀业慕Y合,不過是因為,你為了程知聿,我也為了程知聿。」
塵封許久的名字終于被擺在我倆的面前。程洵忽然沉默,
過了很久才沙啞著嗓音說:「不提他,喬妍,我們不提他?!刮覔]開他來抓我的手,
一字一頓告訴他:「我忘不掉,我永遠忘不掉他?!?那天,程洵憤怒地摔了手邊的杯子,
碎片劃破了我的小腿,他又驚慌失措地拿了醫(yī)藥箱,壓著我處理傷口。
嘴里不停重復著「對不起」。他總是這樣。給一巴掌又給顆糖吃。和程洵在一起前,
他霸凌了我整整一年。9上帝是公平的,給了我那樣的原生家庭,補償給我智慧的大腦。
我憑借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績被重點高中錄取,學校不僅免除我一切學雜費,
還給了我十萬塊的獎學金。我拒絕了這筆獎學金,向校長提了交換條件。
若我能夠考上前五的大學,學校要負責我大學的一切費用。校長同意了,
讓學部為我制定了優(yōu)尖生培養(yǎng)方案。這個校長就是程洵的父親。
他有一對很優(yōu)秀的雙胞胎兒子。哥哥叫程知聿,弟弟叫程洵。而我與程知聿是同班同學。
我至今記得初遇他時的模樣。剛開學就碰上的陰沉雨季,躲雨的屋檐下,遲遲不到的公交車。
程家的車在我面前停下。車窗降落,露出程知聿一雙溫暖明亮的眼睛,笑意盈盈,
如星河般璀璨?!杆螁体?,我送你回家?!谷A貴的豪車前,我看著腳上那雙灰撲撲的運動鞋,
對著他搖了搖頭。「不了,我等公交。」程知聿卻下車,冒著傾盆大雨跑過來把傘遞給我。
「明天見?!刮揖兄?shù)攸c了點頭。而他身后未閉合的車窗里還坐著一個冷漠的陰郁少年。
后來,程知聿成了我的同桌,他每天都會給我?guī)Ш贸缘脑绮秃拖∑婀殴值男⊥嬉鈨骸?/p>
教我玩魔方,練數(shù)獨。鼓勵我拆解他拼好的模型,不厭其煩地陪著我重新拼。
會在我被別人嘲笑英文發(fā)音時出面維護,每天堅持逼我聽完一篇英文讀報,
跟讀時及時糾正我的發(fā)音。甚至,饒了半座城市,把我從打摔砸罵的筒子樓里拯救出來。
……這樣好的程知聿卻死了。死在了高三研學返程的途中。頃刻而下的暴雨,路面濕滑,
大巴傾翻的一刻,程知聿把我護在懷里。在搖搖欲墜的車頂砸向我時,
是程知聿掙扎著用身體給我撐起一片天地。他死后,程洵便開始了對我的霸凌。
人人罵我是「害人精」、「掃把星」,所以被孤立是常態(tài),書包里的蛇鼠蟲蝎都是老把戲。
他一次次陷害我作弊,把我關在器材室一天一夜。愛看我出丑,
卻又矛盾地不許身邊人欺負我。高考后的一個星期,程洵在生日這天拽著我灌酒,
要醉醺醺的我親他。他胡亂地啃咬,最后譏嘲著評價:「不如啃一塊豬肉?!?/p>
他說該死的是我,卻連累了他哥。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次次受他欺負也不反抗。
上了大學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我又碰見了他。他本來該去另外一所大學的。
在我打工回寢室的路上,那片陰森的小樹林里,程洵把我抵在樹干上,要我做他的女朋友。
「宋喬妍,跟我在一起,要什么都給你?!刮也煌?,他就用手段換掉我貧困生的名額,
害我丟了工作,最后用一張看似是我主動求吻的照片讓我在學校出了名。我終于妥協(xié)。
因為他說:「這是你欠我的?!故俏遥Φ盟ヒ黄痖L大的哥哥,他從小就崇拜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