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如利刃般刺入鼻腔,陽大鵝的指尖在VR心理咨詢系統(tǒng)的觸控板上劃出最后一道弧線。全息屏幕上,來訪者的焦慮指數(shù)正從紅色警戒線緩緩回落至安全區(qū)間,她耳麥里還回響著對方最后一句帶著哭腔的"謝謝"。玻璃幕墻外,魔都的夜正被細雨織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蛛網(wǎng),28歲的她摘下神經(jīng)感應頭環(huán),揉了揉太陽穴——連續(xù)七個小時的線上危機干預,讓后頸的植入芯片都泛起灼燒般的鈍痛。
"大鵝,第三季度的用戶滿意度報告..."助理小周的聲音從辦公區(qū)傳來,卻在玻璃炸裂的巨響中戛然而止。
尖銳的警報聲撕裂空氣時,陽大鵝只來得及看見那道突破幕墻的銀光——某種高速飛行物正裹挾著暴雨劈面而來。她本能地撲向桌底,金屬框架在爆炸氣浪中扭曲變形的聲響里,最后一絲清醒的意識停留在手腕上智能表的紅光:22:07,2025年5月22日。
砰——
泥漿的腥氣混著鐵銹味涌入喉嚨,陽大鵝的睫毛被粘稠的液體粘在一起,勉強睜開眼時,看見的卻是粗糲的木梁和搖曳的油燈。她躺在一張散發(fā)著霉味的硬板床榻上,身下的棉絮里不知藏著多少蟲蛀的碎屑,指尖觸到的布料粗糙得像是麻布。記憶里的爆炸場景與眼前的古舊陳設劇烈碰撞,她猛地坐起,卻聽見頭頂傳來"咚"的悶響。
"哎喲!哪個短命鬼在床板下踢人?"上方傳來氣急敗壞的女聲,緊接著一張涂著厚粉的臉從上方探下來——那是個穿著青布襦裙的女子,雙髻上插著褪色的絹花,眉間的愁容讓臉上的粉都裂成了蛛網(wǎng)。"可算醒了!你這病鬼躺了三日,竟連屋梁都不認得?"
陽大鵝的目光掃過四周:土坯墻、木格窗、墻角堆著的陶罐上結(jié)著蛛網(wǎng)。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雞啼,晨光透過窗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格子。她摸到腰間纏著的粗布腰帶,觸感真實得令人心悸——這不是VR模擬,不是全息投影,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
"我...這是何處?"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得陌生,卻在開口的瞬間,無數(shù)不屬于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原主也叫陽大鵝,是南楚王朝揚州府下轄安樂鎮(zhèn)的貧家女,父親早逝,與母親周氏相依為命。三日前下河洗衣時不慎落水,被同村獵戶救起后便高燒不退,直到此刻才"醒來"。而現(xiàn)在,屋外傳來自稱里正的敲門聲,帶著冷硬的官腔:"陽家娘子,王都尉府選采女的車駕已在村口,你家鵝娘既已病愈,便該速速收拾妥當。"
采女?陽大鵝指尖攥緊床單,原主記憶里關于"采女"的片段涌來:南楚宮廷每年從民間選取年輕女子充入掖庭,美其名曰"選秀",實則多被分配至各王府為奴。原主體弱,本不在應選之列,卻因里正受了王都尉府管家的好處,硬將她的名字報了上去。
"里正大人!"周氏撲到門前,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家鵝娘才好些,如何能經(jīng)得起長途跋涉?求您行行好,放過這苦命孩子吧..."
拍門聲陡然加重,門框上的灰塵簌簌掉落:"陽家娘子莫不是想抗旨?三年前揚州府尹因私扣采女被腰斬的事,你們忘了?"
陽大鵝按住想要起身的老婦,目光掃過墻根那面生了銹的銅鏡。鏡中女子膚色蠟黃,眉骨高聳,眼尾微微上挑,雖是病容憔悴,卻藏著幾分原主未曾察覺的銳利。她摸向鬢角,那里有一塊淡褐色的胎記——現(xiàn)代的她左肩胛骨處也有同樣形狀的胎記,像是時空交錯的錨點。
"母親,且稍安勿躁。"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沉穩(wěn),前世作為心理咨詢師的職業(yè)習慣正在蘇醒。指尖撫過床頭的粗陶水罐,她忽然摸到罐底刻著的"巳酉丑"三個字——這是原主偷偷記下的生辰八字,卻在此時觸發(fā)了某種奇妙的聯(lián)想。
南楚的歷法以天干地支紀時,此刻正值卯時三刻,窗外的晨霧正漸漸散去。陽大鵝起身推開木窗,撲面而來的是帶著稻花香的濕潤空氣,遠處的山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與記憶里魔都的鋼筋森林形成荒誕的對比。她深吸一口氣,嗅到了泥土里混雜的血腥氣——那是村西頭屠宰鋪傳來的味道,卻讓她瞬間清醒:現(xiàn)在的每一個選擇,都將決定這個陌生身體的未來。
"里正大人請稍候。"她轉(zhuǎn)身對周氏露出安撫的微笑,"女兒既已醒來,自當梳洗整齊,莫要失了禮數(shù)。"老婦愣住,看著女兒眼中突然泛起的清亮光芒,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銅鏡前,陽大鵝用木梳理順雜亂的發(fā)絲。原主的頭發(fā)粗硬干燥,顯然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結(jié)果。她解下腰間的粗布腰帶,將襦裙的下擺稍稍提起,露出纖細的腳踝——這具身體比她前世瘦了至少二十斤,卻有著意想不到的柔韌度。指尖劃過鎖骨下方,她摸到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原主記憶里是七歲時被柴刀劃傷的痕跡,此刻卻像是另一個人生的勛章。
院外傳來車馬的聲響,夾雜著侍女的呵斥聲。陽大鵝將周氏藏在枕頭下的碎銀悄悄塞進衣襟——那是老婦攢了三年,想給女兒說門親事的體己錢。她環(huán)顧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墻縫里露出一角的泛黃紙卷上。小心翼翼抽出,發(fā)現(xiàn)是半卷《女戒》,書頁間卻夾著一張用炭筆勾勒的人像:那是個穿著鎧甲的青年,眉眼中帶著英氣,落款處寫著"李郎"二字。
原主藏在心底的秘密戀人,卻在三日前被征入王都尉的私兵。陽大鵝指尖摩挲著紙頁,忽然聽見院外有人低呼:"采女車駕到了!"
木門被粗暴推開,穿皂衣的里正帶著兩個仆役闖進來,身后跟著一輛青布帷幔的馬車。陽大鵝注意到其中一個仆役腰間掛著的玉佩——羊脂白玉雕成的瑞獸,爪下踩著一枚方孔錢,正是南楚富商常用的紋飾。
"時辰不早了,陽家姑娘..."里正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zhuǎn),語氣里帶著不耐。
"里正大人可知,為何王都尉府今年要多選采女?"陽大鵝忽然開口,聲音輕柔卻帶著穿透力。里正一愣,兩個仆役交換了個眼色。她上前半步,袖中指尖輕輕劃過對方手腕的寸關尺——這是她前世學過的中醫(yī)基礎,此刻卻用來觀察對方的微表情。
"你...你這丫頭胡說什么!"里正后退半步,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新系的紅繩。陽大鵝瞥見繩上串著的桃核雕件,心中已有計較:南楚民間有"紅繩系桃核,百病不相侵"的說法,通常在家人染病時佩戴。
"小女昨日昏迷間,忽見一位白衣仙長。"她垂下眼瞼,指尖撫過《女戒》書頁,"仙長說,王都尉府近日必有血光之災,需得八字屬金之人鎮(zhèn)宅。"她抬頭直視里正,目光如針尖般銳利,"而小女的生辰八字,正是巳酉丑三合金局。"
里正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不自覺地摸向紅繩。陽大鵝趁熱打鐵,從懷中掏出半塊碎銀,輕輕按在對方掌心:"若小女此去能化解災禍,他日都尉大人定有重賞。只是母親年事已高..."
皂衣男子的喉結(jié)滾動,目光在碎銀和她臉上來回游移。院外忽然傳來馬嘶聲,遠處有人高喊:"李三!你家娘子在村口找你呢!"里正猛地回頭,陽大鵝趁機將碎銀塞進他袖中:"大人日理萬機,小女就不耽誤時辰了。"
看著馬車緩緩駛出村口,陽大鵝靠在帷幔上閉目養(yǎng)神。周氏透過車窗縫隙往外觀望,直到里正的身影消失在麥田里,才敢小聲問道:"鵝娘,你何時會看八字了?"
"母親且放寬心。"她握住老婦顫抖的手,感受著那掌心的老繭,"女兒只是略懂些皮毛。何況..."指尖輕輕拂過腰間的碎銀袋,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心理學中的"錨定效應"——剛才那番話,不過是給里正一個心理暗示,再用碎銀強化他"破財消災"的認知。
馬車在土路上顛簸,陽大鵝掀開帷幔一角。晨霧散去,露出成片的稻田,農(nóng)夫們彎腰勞作的身影在晨光中如剪影般晃動。遠處的集鎮(zhèn)傳來隱約的叫賣聲,一個貨郎挑著擔子走過,竹筐里的撥浪鼓隨著步伐輕響。她深吸一口氣,嗅到了空氣中浮動的危機——王都尉府選采女的時間比往年早了三個月,而里正的慌張、仆役的玉佩、紅繩上的桃核,種種細節(jié)都在暗示:這場所謂的"選秀",恐怕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日頭漸高時,馬車停在一座朱漆門前。門楣上"王都尉府"的匾額被擦得發(fā)亮,兩旁石獅子的爪下卻沾著新鮮的泥土。陽大鵝下車時,注意到門房小廝的袖口染著褐色污漬——那是血跡氧化后的顏色。
"隨我來。"領路的侍女穿著湖藍色襦裙,語氣冷淡,"過了這月洞門,便不許再說話。"
穿過三重院落,陽大鵝數(shù)著沿途經(jīng)過的游廊共有十七根立柱,每根柱身上都有新近修補的痕跡。最后一座院落里,十幾個穿著相似服飾的少女正低頭站成兩排,其中一個腰間別著香囊的少女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閃過驚訝——那香囊上繡著并蒂蓮,針法精致,顯然不是民間之物。
"都抬起頭來。"管事嬤嬤的聲音如破鑼般響起,手里的竹條敲得門框咚咚作響,"王都尉今日要親選貼身侍女,若被選中...哼哼,你們可別忘了感恩。"
陽大鵝在隊列中站定,目光掃過正廳的雕花木門。門縫里漏出的光線中,她看見一個穿著織金錦袍的男子正靠在軟榻上,左手握著酒杯,右手隨意撥弄著案頭的青銅香爐。香爐里飄出的煙霧帶著異香,甜得發(fā)膩,像是混合了龍涎香與某種草藥。
"第一個,劉氏。"
被叫到的少女渾身發(fā)抖,踉蹌著走進正廳。片刻后,里面?zhèn)鱽泶善魉榱训穆曧?,接著是男子的怒罵:"這般蠢笨!拖出去!"兩個仆役架著面如死灰的少女從側(cè)門離開,她鬢角的珠釵已不知去向,嘴角掛著血絲。
陽大鵝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大腦卻在飛速運轉(zhuǎn):從門房的血跡、立柱的修補,到香爐里的異香,這個都尉府顯然剛經(jīng)歷過一場沖突。而所謂"親選侍女",恐怕只是暴虐主人的消遣。她觀察著其他少女的反應:有的低頭啜泣,有的渾身發(fā)抖,唯有那個戴并蒂蓮香囊的少女,指尖正有節(jié)奏地摩挲著裙角——那是焦慮時的習慣性動作,卻透露出她對環(huán)境的某種掌控欲。
"陽氏。"
嬤嬤的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陽大鵝抬頭,正對上廳內(nèi)男子的目光——那是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尾下垂,法令紋深刻,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她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老繭,顯然是常年握刀所致,左耳垂上戴著一枚珍珠耳釘,與粗糙的手掌形成詭異反差。
"抬起頭來。"男子放下酒杯,聲音里帶著醉意。
陽大鵝緩緩抬頭,目光落在對方眉心的紅點上——那是南楚貴族流行的"花黃",用朱砂點染而成,卻在他額頭上顯得格外刺目。她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在自己臉上游走,本能地調(diào)動起前世的"微表情分析"技巧:瞳孔擴張,呼吸頻率加快,指尖無意識地敲擊桌沿,這些都是興奮或緊張的表現(xiàn)。
"你叫什么?"
"民女陽氏。"
"多大了?"
"十七。"
男子忽然起身,錦袍下擺掃過案幾,硯臺里的墨汁濺在地上。陽大鵝注意到他走路時左腳微跛,膝蓋處的布料有不自然的褶皺——那是舊傷留下的痕跡。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帶著酒氣:"倒是個標致的...只是這臉色,像是有病啊。"
"回都尉大人,民女三日前落水染病,如今尚未痊愈。"她垂眸,讓睫毛在眼瞼投下陰影,"恐有污大人眼目。"
男子的手頓在半空,忽然咧嘴笑了:"病弱?本都尉就喜歡病弱的...來人,帶下去梳洗,今晚送到書房。"
身后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陽大鵝被侍女推著往側(cè)院走時,聽見正廳里傳來酒杯砸在地上的脆響,接著是男子的咆哮:"那個戴香囊的!把她給我綁到后院去!"
側(cè)院里,侍女扔給她一套青色襦裙,吩咐道:"好好收拾,莫要讓大人等急了。"銅鏡里的少女臉色蒼白,卻在眼角眉梢藏著一絲冷靜。陽大鵝解開衣襟,看見胸前有一塊暗紅色的胎記——原主記憶里并無此事,她指尖輕觸,胎記卻突然泛起微光,如同一滴墨汁在水中暈開。
劇痛從太陽穴炸開,無數(shù)畫面如走馬燈般閃過:現(xiàn)代實驗室里的量子對撞機、南楚王朝的星象圖、某個神秘組織的青銅令牌...她猛地扶住梳妝臺,喘息著看著鏡中的自己——左眼角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淡金色的紋路,形如鳳凰尾羽,在燭光下若隱若現(xiàn)。
院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陽大鵝深吸一口氣,將襦裙的衣帶系緊。窗外的月亮爬上墻頭,在地面投下她修長的影子。指尖撫過腰間的碎銀袋,她忽然想起現(xiàn)代心理學中的"自我決定理論":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她必須主動創(chuàng)造可控因素,才能在危機四伏的都尉府中求得生存。
三更梆子響過,侍女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套嶄新的羅裙:"大人吩咐,讓你換這個。"陽大鵝注意到那羅裙上繡著的正是并蒂蓮圖案,與之前那個少女的香囊一模一樣。她接過衣物時,指尖觸到內(nèi)襯里藏著的硬物——是半片碎玉,上面刻著"寧"字。
穿過九曲橋,書房的燭火在夜色中搖曳。陽大鵝站在門前,聽見里面?zhèn)鱽砟凶拥男β暫痛善髋鲎猜?。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的瞬間,袖口的碎玉悄然滑落,滾到了書案下的陰影里。
"過來。"王都尉斜倚在榻上,面前的小幾上擺著酒壺和幾碟果子。陽大鵝注意到他左手上纏著滲血的布條,案頭攤開的兵書里夾著一張女子的畫像——正是那個戴并蒂蓮香囊的少女。
"大人可是在思念心上人?"她開口,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怯意。
男子挑眉:"你怎知?"
"案頭的畫像,還有這并蒂蓮的紋飾..."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羅裙,"想必那位姑娘,定是大人心尖上的人。"
酒壺重重砸在幾上,濺出的酒水在木面上燙出痕跡:"她?不過是個不知好歹的賤婢!"
陽大鵝后退半步,卻在對方暴怒的瞬間,捕捉到他眼底閃過的痛楚。心理學中的"情感矛盾"理論在腦海中閃現(xiàn):這個男人對那個少女,既有占有欲,又帶著某種自卑,或許是源于身份的差異,或是過往的創(chuàng)傷。
"大人可知,為何她總愛佩戴并蒂蓮?"她壯著膽子上前,指尖輕輕拂過書案上的香爐,"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或許她是想告訴大人,她的心...亦如這蓮花般潔凈。"
王都尉的目光驟然銳利,卻在觸及她手腕的胎記時,忽然凝固。陽大鵝感到他的手指猛然攥住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卻聽見他用極低的聲音說:"你...這胎記,從何而來?"
窗外的風突然吹滅燭火,在黑暗中,陽大鵝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前世實驗室的警報聲與此刻書房的寂靜重疊,她終于明白那塊突然出現(xiàn)的胎記意味著什么——那是連接兩個時空的密鑰,也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生存密碼。
"大人若想知道..."她任由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中散開,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或許該先告訴民女,您左膝的舊傷,可是當年在淮河之戰(zhàn)中,為救一位姓寧的姑娘所留?"
下章預告:燭火重燃時,王都尉的瞳孔中翻涌著驚濤駭浪。陽大鵝憑借對胎記的模糊記憶,竟說出了只有當事人知曉的淮河之戰(zhàn)細節(jié)。書房暗格里的青銅令牌突然震動,與她胸前胎記遙相呼應。與此同時,后院傳來慘烈的犬吠,那個戴并蒂蓮香囊的少女正面臨生死危機。當現(xiàn)代心理分析遇上古代權(quán)謀,陽大鵝能否在揭開都尉府秘辛的同時,找到穿越之謎的關鍵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