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冷下臉:“你懂什么?”
“你憑什么用輕描淡寫的口氣提我的短???你知道它是什么嗎?它是我的心血!我的孩子!”
“為什么有些人就能輕描淡寫地毀滅它們,徐怡冉說一句話,我的短劇就白拍了,如果這個世界是這樣,”譚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控訴,“那我往后再拍幾十部短劇,又能如何?還有什么意義?”
底下眾人聽得深有同感,紛紛黯然垂首。
江曜發(fā)現(xiàn),自己誤會了這個導(dǎo)演,他似乎并不是因為一部短劇要死要活要跳樓,而是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太過于巨大,造成了他信仰的崩塌。
信仰崩塌才是他尋死的原因。
這個狀況有些嚴重啊……
江曜一時也想不到用什么言語去勸慰這位導(dǎo)演,其余人就更不知道了,眾人面面相覷。
“有意義的?!币粋€聲線纖細但堅定的嗓音道。
眾人一下子都看向蘇硯,包括江曜和譚夏。
蘇硯迎著眾人的目光,縮了縮脖子,但仍固執(zhí)地對著譚夏說:“譚導(dǎo),有意義的?!?/p>
“我知道你的痛苦,不光是因為我們的劇不能上線,更是因為這個行業(yè)當(dāng)中的人,其實并不尊重大家的心意。”
“我說的話可能會很幼稚,但我希望譚導(dǎo)你能耐心地聽我講點心里話?!?/p>
“辭掉工作來演短劇,有人說我傻,可我覺得很值得?!?/p>
“我家鄉(xiāng)是個很小很落后的縣城,還記得我小學(xué)時,整個縣城只有一條街和一個商場,沒有公園,也沒有游樂設(shè)施,小孩沒地方去的,大多時候都待在家里看電視。”
“每當(dāng)放學(xué)之后,守在電視機前,等待著我想看的電視劇開演,延續(xù)前一天的劇情,那種開心,那種沉迷,直到現(xiàn)在我也忘不掉?!?/p>
“我喜歡影視劇,它可以讓我體會另一種人生。看武俠劇,我就覺得我是行俠仗義的俠女,看愛情劇,我就覺得我是善良美好的少女,看神話劇,我就覺得我是普度眾生的神仙……”
眾人皆心有戚戚,譚夏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中。他們這些人熱衷于進入行業(yè),不能說完全是因為熱愛,但,絕不缺乏熱愛。
“我當(dāng)時最渴望長大,長大后買一臺電視,看完所有影視劇,沒日沒夜的看,看到眼睛瞎掉也不要緊?!碧K硯語帶羞赧。
人群中發(fā)出會心的笑。
“可是成年之后,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東西都變了,影視劇不像以前那樣好看,我不知道,為什么里面的人物行為違背人性,為什么悲傷的臺詞演員要面無表情的講,為什么精彩的原著會拍出爛泥一樣的畫面!我再也找不回那種,看電視激動到不能呼吸的感覺了。”
“網(wǎng)上說是編劇不行、演員不行、資本不行,各種原因吧,我不是很懂。但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去改變它!”
“這就是我下定決心辭掉工作,從短劇開始嘗試的原因。我覺得,如果我們對現(xiàn)狀不滿,就從自己開始做,若我們的同志足夠多,就能改變整個行業(yè)。”
蘇硯的話鋒一轉(zhuǎn):“譚導(dǎo),活下去,才有改變行業(yè)的可能,對吧?”
譚夏怔忪。
他愣愣地看著,看著這個在影視行業(yè)中,只能算普通的女孩子。
當(dāng)時選中她做女主演,也只是看中她合適的外貌和中規(guī)中矩的演技,還有她足夠認真、足夠端正的態(tài)度。
從沒想過這樣一個看似平凡的人,居然有如此正面積極的內(nèi)心世界。
一個比他少了一半年紀(jì)的女孩,竟然有這般覺悟,譚夏不禁想,自己這些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江曜同樣震驚。
他以為蘇硯就是單純熱心過了頭,才把導(dǎo)演的問題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卻沒想到她心里竟然有著如此堅決的想法。
這種純粹到難以用網(wǎng)絡(luò)時代詞匯去形容的念頭。
他凝視著蘇硯,這個身材稍顯細弱的女人,她的頭發(fā)泛著健康的棕黑色,是沒經(jīng)過染色、最為普通的那種,被發(fā)圈扎在腦后,發(fā)絲凌亂,像是隨手扎的。
清晨的風(fēng)吹她,東升的太陽照她,眾人的目光聚焦于她。
她臉上帶著希冀,眼底透著慌張,腳后跟一踮一踮,身體微微前傾著。
江曜咽了咽,不禁想起,在出租屋里,蘇硯一臉認真的告訴他,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
江曜心跳如漸近的春雷,震得他腦袋發(fā)懵,心潮涌動。
哇,她來真的。
【好感度上升,當(dāng)前好感度90%】
“宿主,好感度上升到了 90%!你和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最好的朋友了!宿主,你好厲害!”
就在這時,一股子狂風(fēng)驟起,不知從哪兒飄了個塑料袋,晃晃悠悠來到了譚夏身后。
譚夏眼角余光注意到,還沒看清是什么東西,身體已經(jīng)條件反射性地閃躲。然而他站在窄窄的水泥護欄邊上,一動之下,立即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往樓下倒去。
“哎喲喂!”眾人大驚失色,有人僵直在原地,有人伸出了手,試圖去救援。
這一瞬,被拉得極為漫長。江曜看到,譚夏慢慢消失在水泥護欄外,看到眾人的手慢慢伸往前方,然而離護欄還有十萬八千里,他看到一抹影子,嗖的一下竄到水泥護欄邊,跟著譚夏導(dǎo)演的身形往樓下?lián)淙ァ?/p>
是蘇硯!
江曜來不及細想,身體往前一竄,堪堪抓住了蘇硯勾在水泥護欄上的雙腳,他趕忙順著雙腿往前摸索,拽住了蘇硯的上衣。
心跳和呼吸,此時才跟了上來。
“你們瘋了吧?”江曜咬牙切齒,用力把人往上拽。
蘇硯還在那頭高興地喊:“我抓住你了,導(dǎo)演,你千萬別放手!”
恰好此時,消防隊員看到,見狀趕緊一擁而上,把人慢慢解救上來,譚夏被人拉上來之后,渾身虛脫地癱在墻角,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反觀蘇硯的狀態(tài),可以說得上穩(wěn)如泰山,似乎她的神經(jīng)粗壯到根本不知道害怕。
江曜用食指點著她的額頭,教訓(xùn)道:“你知不知道很危險?你知道有多危險嗎?萬一掉下去怎么辦?”
蘇硯傻笑,捂著自己的右臂:“沒事的,我看底下消防員已經(jīng)鋪好了氣墊床,就算掉下去也不會有危險?!?/p>
江曜恨得牙癢癢,還想再訓(xùn)人,卻注意到蘇硯捂住右胳膊的手指間滲出了點點猩紅。
“受傷了?快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