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王府上下已經(jīng)忙碌起來。
趙青芷站在偏房里，看著太醫(yī)將一劑濃黑的藥汁灌入穆云烈口中。這是父親秘密準(zhǔn)備的"龜息散"，服下后十二個時辰內(nèi)會進入假死狀態(tài)，呼吸心跳幾乎停止，連最精明的太醫(yī)也難辨真?zhèn)巍?/p>
"記住，"趙王爺?shù)吐晣诟溃?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露出破綻。三弟生性多疑，一定會親自驗尸。"
趙青芷點點頭，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穆云烈喝下藥后，臉色迅速變得灰白，胸口停止了起伏。太醫(yī)探了探他的頸脈，對趙王爺點頭示意。
"起效了。"
趙青芷胸口發(fā)緊。雖然知道這是假死，但看到穆云烈毫無生氣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他頭頂那團灰色死氣此刻完全靜止，像一團凝固的霧。
"青芷，"父親嚴(yán)肅地看著她，"接下來是最難的部分。你必須表現(xiàn)得像真的失去他一樣。"
"我知道。"趙青芷深吸一口氣，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硬是逼出幾滴眼淚。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翠兒慌慌張張地沖進來："王爺！大小姐！三王爺帶著兵把王府圍了，說要搜查刺客！"
趙王爺與趙青芷交換了一個眼神——計劃開始了。
"把這里布置成靈堂，"趙王爺迅速下令，"青芷，你守在棺槨旁，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離開。"
趙青芷咬了咬唇，看著下人們七手八腳地抬進一口早已準(zhǔn)備好的棺材，將"死去"的穆云烈放入其中。她站到棺材旁，看著里面安詳如沉睡的穆云烈，突然一陣恍惚——萬一假死藥出了差錯怎么辦？萬一他真的...
"大小姐，"太醫(yī)小聲提醒，"您得哭得更傷心些。"
趙青芷回過神來，眼淚已經(jīng)不需要假裝。她跪在棺材旁，肩膀微微顫抖，看起來就像個痛失所愛的少女。事實上，她確實害怕失去他，這種恐懼讓她哭得無比真實。
"趙王兄！"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小弟冒昧來訪，還望見諒！"
三王爺大步流星地走進院子，身后跟著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他穿著暗紫色錦袍，腰間配著一把鑲寶石的短刀，面容和善卻目光如鷹。趙青芷偷偷觀察他頭頂?shù)那榫w顏色——一團濃重的暗紅被虛偽的金色包裹著，令人不寒而栗。
"三弟這是何意？"趙王爺迎上去，聲音里恰到好處地帶著怒意，"帶兵闖入我府中，莫非當(dāng)我趙某人是軟柿子？"
"王兄誤會了，"三王爺笑容可掬，"昨夜有刺客潛入我府中，傷了我?guī)酌绦l(wèi)。追蹤血跡，竟到了王兄府上。為保王兄安全，小弟這才..."
他話說到一半，目光突然落在靈堂上，表情一滯："這是..."
趙王爺嘆了口氣："府中一位客人，昨夜遭刺客毒手。青芷與他...情投意合，正傷心著呢。"
三王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快步走向靈堂。趙青芷連忙低下頭，肩膀抖動得更厲害了。
"這位是..."三王爺站在棺材旁，俯視著穆云烈的"尸體"。
"穆烈，一位江湖劍客，"趙王爺解釋道，"前些日子救了小女性命，因此留他在府中養(yǎng)傷。誰知昨夜竟遭此橫禍..."
三王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伸手探向穆云烈的頸動脈。趙青芷的心跳幾乎停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沒氣了，"三王爺收回手，卻仍盯著穆云烈的臉，"這傷疤...似曾相識啊。"
趙青芷背后沁出一層冷汗。三王爺是在確認(rèn)穆云烈的身份！
"江湖中人，誰身上沒幾道疤？"趙王爺不以為意，"三弟若不信，大可讓太醫(yī)再驗。"
三王爺笑了笑："王兄言重了。只是..."他突然抽出腰間短刀，"死人不會介意多一道口子吧？"
刀光一閃，直刺向穆云烈的心口！
"不要！"趙青芷本能地?fù)渖先?，用身體擋住棺材，"他已經(jīng)死了！您還想怎樣？！"
三王爺?shù)牡锻Ｔ诎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復(fù)笑容："侄女用情至深啊。也罷，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留他個全尸。"
他收起短刀，卻仍不死心地湊近穆云烈的臉，似乎在尋找什么蛛絲馬跡。趙青芷聞到三王爺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一絲血腥氣，令人作嘔。
"左眉的傷疤..."三王爺喃喃自語，突然伸手去摸。
趙青芷急中生智，猛地?fù)湓谀略屏疑砩贤纯蓿?烈哥！你怎么忍心丟下我！"她的眼淚大顆大顆落在穆云烈臉上，巧妙地?fù)踝×巳鯛數(shù)膭幼鳌?/p>
三王爺皺了皺眉，悻悻地收回手："侄女節(jié)哀。人死不能復(fù)生，還是早日入土為安的好。"
"多謝三弟關(guān)心，"趙王爺上前一步，巧妙地隔開三王爺和棺材，"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今日午時下葬。"
三王爺點點頭，目光仍在靈堂內(nèi)掃視："刺客的事..."
"三弟放心，"趙王爺正色道，"若發(fā)現(xiàn)可疑之人，我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三王爺似乎終于滿意了，帶著侍衛(wèi)離開。臨走前，他最后瞥了一眼棺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等三王爺?shù)娜笋R徹底離開王府，趙王爺才長舒一口氣："他起疑了。"
趙青芷渾身發(fā)抖，一半是后怕，一半是憤怒："他認(rèn)出穆云烈了！"
"不一定，"趙王爺搖頭，"但他確實懷疑什么。我們必須按計劃進行，午時準(zhǔn)時出殯。"
"可是解藥..."
"太醫(yī)會在墓地等，"趙王爺?shù)吐曊f，"棺槨有通氣孔，不會真的悶死他。但在此之前，戲必須做足。"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王府上下忙著準(zhǔn)備喪事。趙青芷披麻戴孝，跪在靈堂前燒紙錢，看起來悲痛欲絕。來往的仆役無不嘆息大小姐用情至深，卻不知她每一分悲傷都是真實的——萬一計劃出錯，穆云烈就真的死了。
午時將至，棺材即將釘蓋。趙青芷堅持要最后看穆云烈一眼。當(dāng)她俯身靠近時，借著整理衣領(lǐng)的機會，悄悄將一粒藥丸塞進了穆云烈的舌下——這是太醫(yī)給她的解藥，說是遇到緊急情況時使用。
"快點醒來，"她借著哭聲掩蓋，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別嚇我了..."
棺材被釘上，抬出王府，一路吹吹打打向城外墓地行去。趙青芷作為"未亡人"跟在棺槨后，眼淚就沒停過。她注意到街角有幾個可疑人影一直跟著送葬隊伍——三王爺?shù)难劬€。
墓地是趙家祖墳旁特意準(zhǔn)備的一處新穴。棺材入土?xí)r，趙青芷哭得幾乎昏厥，連那些監(jiān)視的人都忍不住別過臉去。只有她知道，棺材底部有個機關(guān)，入土后太醫(yī)會從預(yù)先挖好的密道進去給穆云烈服解藥。
葬禮結(jié)束，趙青芷被"悲痛欲絕"地扶上馬車回府。一進閨閣，她就癱坐在地上，渾身脫力。翠兒以為她是傷心過度，連忙端來安神茶。
"大小姐，您要保重啊..."小丫鬟也跟著抹眼淚。
趙青芷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等所有人都退下，趙青芷才允許自己崩潰。她蜷縮在床角，眼淚像決堤的洪水。這一天的高度緊張，對穆云烈可能真的死去的恐懼，還有三王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一切都在此刻爆發(fā)。
"你這個混蛋，"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哽咽，"怎么敢死...我還沒告訴你..."
話到嘴邊，趙青芷自己都愣住了。她...愛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他教她劍法時認(rèn)真的側(cè)臉？是他為她擋下致命一擊的背影？還是他偶爾流露出的，那個藏在冷硬外殼下的溫柔靈魂？
"我愛你..."趙青芷輕聲說，仿佛第一次承認(rèn)這個事實，"所以你必須活著回來..."
窗外，月亮已經(jīng)升起。按照計劃，穆云烈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太醫(yī)救出，正在秘密前往江南的路上。他們會散布消息說真正的穆云烈在江南現(xiàn)身，引開三王爺?shù)淖⒁饬Α６约?，則要裝作傷心欲絕的大小姐，等待時機與父親一同入宮面圣。
突然，窗欞傳來一聲輕響。
趙青芷警覺地抬頭，手已經(jīng)摸向枕下的短劍。窗扇被輕輕推開，一個黑影敏捷地翻了進來。
"誰..."她剛要喝問，就被一只熟悉的手捂住了嘴。
"噓，是我。"
穆云烈！
月光下，他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睛明亮如星。趙青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不是應(yīng)該在去江南的路上嗎？
穆云烈松開手，輕聲道："計劃有變。三王爺派人跟蹤太醫(yī)，我們不得不半路甩開他們。為保險起見，我決定回來。"
"你瘋了！"趙青芷壓低聲音，"三王爺?shù)娜说教幵谡夷悖?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穆云烈微微一笑，"再說，我舍不得那口棺材錢。"
趙青芷又氣又笑，眼淚再次涌出："你這個...混蛋！"她一拳捶在他胸口，又怕打疼他，力道輕得像撓癢癢。
穆云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我聽到了。"
"聽到什么？"
"你在棺材旁說的話，"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還有...剛才的。"
趙青芷的臉?biāo)⒌丶t了。她想抽回手，卻被穆云烈握得更緊。
"我頭頂?shù)幕疑?..還在嗎？"他突然問。
趙青芷這才想起查看。月光下，穆云烈頭頂原本濃重的灰色死氣已經(jīng)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明亮的金色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耀眼。
"沒了..."她驚訝地說，"完全沒了..."
穆云烈微微一笑："看來你的眼淚比解藥還管用。"
趙青芷心跳如鼓。所以這就是改變命運的關(guān)鍵？不是假死計劃，不是密信玉佩，而是...真心相愛？
"太醫(yī)說，我在棺材里提前醒了，"穆云烈繼續(xù)道，"比預(yù)計時間早了整整兩個時辰。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塞給我的那粒解藥。"
"但那只是普通的..."
"不普通，"穆云烈打斷她，"是你的眼淚激活了它。就像在閨閣里，你的眼淚止住了我的血。"
趙青芷啞口無言。重生后獲得的能力，難道就是為了這一刻？
"現(xiàn)在怎么辦？"她小聲問，"三王爺以為你死了，但..."
"但他不會放松警惕，"穆云烈冷靜分析，"我們必須將計就計。明天你隨趙王入宮，借機將密信呈給皇上。我會暗中跟隨，以防不測。"
"你的傷..."
"已經(jīng)好多了，"穆云烈活動了下手腕，"多虧某人的神奇眼淚。"
趙青芷紅著臉瞪他一眼，卻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說'我們'不得不半路甩開跟蹤？太醫(yī)呢？"
穆云烈表情一滯："他...為了掩護我，故意引開追兵。我最后看到他時，他已經(jīng)..."
趙青芷捂住嘴。太醫(yī)犧牲了！三王爺?shù)氖侄伪人胂蟮母荻尽?/p>
"所以我們必須成功，"穆云烈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不能辜負(fù)他的犧牲。"
兩人沉默片刻，月光灑在交握的手上。趙青芷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平靜地相處，沒有劍拔弩張，沒有生死危機，只是...兩個人。
"穆云烈，"她鼓起勇氣問，"你...你在棺材里聽到我說的話后...有什么想說的嗎？"
穆云烈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格外溫柔。他輕輕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我想說...我也..."
話未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穆云烈瞬間警覺，閃身躲到簾幕后。趙青芷連忙擦干眼淚，整理好表情。
翠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小姐！不好了！三王爺派人送來帖子，說明日要舉辦賞荷宴，邀請全府上下都去！"
趙青芷與簾幕后的穆云烈交換了一個眼神——三王爺這是要調(diào)虎離山，趁他們離府時搜查證據(jù)！
"告訴父親，我馬上過去商量。"趙青芷鎮(zhèn)定地說。
等翠兒離開，穆云烈才從簾幕后走出，臉色凝重："賞荷宴是個陷阱。"
"但我們不能不去，"趙青芷迅速思考著，"否則更會引起懷疑..."
"我去。"穆云烈突然說。
"什么？"
"易容成太醫(yī)的樣子，"穆云烈解釋道，"作為隨行醫(yī)師參加。三王爺沒見過太醫(yī)幾次，不會認(rèn)出破綻。"
趙青芷眼前一亮："這主意不錯！但你的傷..."
"死不了，"穆云烈輕描淡寫地說，"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密信和玉佩必須隨身攜帶，絕不能留在府中。"
趙青芷點點頭，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三王爺同時派人搜查王府和賞荷宴上對我們下手..."
"所以我們得兵分兩路，"穆云烈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父親留在府中坐鎮(zhèn)，防止搜查；我和你赴宴，見機行事。"
兩人相視一笑，無需言語便達成默契。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讓趙青芷心頭一暖。她突然意識到，無論前路多危險，只要和這個人一起，她就無所畏懼。
"天亮前我得離開，"穆云烈看了看窗外，"去準(zhǔn)備易容的東西。"
趙青芷不舍地點點頭，卻在穆云烈轉(zhuǎn)身時拉住他的衣袖："你剛才...想說什么？"
穆云烈回頭，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他輕輕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明日若能活著回來，我再告訴你。"
說完，他如一陣風(fēng)般躍出窗戶，消失在夜色中。趙青芷摸著發(fā)燙的耳朵，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膛。她抬頭看向窗外，只見穆云烈頭頂那團金色光芒在黑暗中格外耀眼，像一盞指引歸途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