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拒霜是湖岸一株木芙蓉,根里埋著前世投湖文人的詩稿與骸骨。>赤漪是湖中一尾赤鯉,
鱗下封印著上古龍神的血脈。>花木戀水魚,本已逆天而行。>可當邪道覬覦赤漪血脈時,
謝拒霜燃盡妖力引天劫相抗。>赤漪目睹芙蓉成焦炭,悲鳴中龍魂蘇醒,
鱗片化為種子埋入灰燼。>“花開即歸期。”她留下誓言,游向九死一生的龍門。
>當赤金芙蓉綻放時,九天龍吟響徹云霄——>“我回來了?!背囿ふ嫔淼呐虞p撫花瓣。
>焦黑枝椏上,浮現(xiàn)出帶著赤金光暈的虛影:“我等到你了?!?--秋氣漸深,寒露凝霜。
山深處一汪無名幽湖,冷得像一塊沉入谷底的碧玉。岸畔草木零落,唯有一樹木芙蓉,
正開到極盛。重瓣堆疊,從皎皎素白到胭脂浸染,最后是枝頭幾朵,艷如泣血。風過時,
花瓣簌簌,墜入寒澈的湖心,無聲無息。那便是謝拒霜。根須深扎在冰冷的湖泥里,
纏繞著一具朽骨,一卷早已泡爛、字跡漫漶的詩稿殘簡。前塵是岸上人,
一個郁郁抱恨、投湖而絕的書生。如今是岸上花,
一縷被湖底古玉強行拘在花木精魄里的孤魂。百年枯寂,看日升月落,聽風吟蟲嘶。偶爾,
月華最盛時,他能勉強凝出一道極淡的影子,青衫落拓,臨水而立,指尖拂過水中的倒影,
卻觸不到一絲漣漪。只余下喉間無聲的低徊,是那些未寫完的殘句斷章,在魂魄里日夜燒灼。
死水,也有被攪動的一天。一道赤影,毫無預兆地闖入這凝固的畫面。像一粒燒得通紅的炭,
驟然投入冰湖。那尾紅鯉,通體赤紅,毫無雜色,在幽碧的水中游弋,鱗光流轉,灼灼其華。
她似乎對岸邊這株開得過于招搖的花生了興趣,繞著垂落水面的花枝嬉戲,
輕啄著飄落水面的花瓣。又或是倏然靜止,懸在水中,一雙圓亮的眼,隔著晃蕩的水波,
好奇地、毫不躲閃地,望向謝拒霜的方向。擾人清靜!謝拒霜花瓣微攏,
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意拂過心間。然而那抹赤紅里透出的蓬勃生機,像一道裂開凍土的微光,
竟讓他沉寂如古井的心湖,泛起一絲連自己都驚異的漣漪。一場驟雨突至。
山風卷著豆大的雨點砸向湖面,激起無數(shù)混亂的漩渦。那尾小紅鯉顯然低估了水勢的暴戾,
被一股暗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撞向嶙峋的湖岸亂石。小小的身軀在渾濁的浪涌里翻滾,
赤鱗在驚惶的擺動中閃爍不定。岸上的木芙蓉猛地一顫。來不及思量,一道意念已決堤而出!
一根柔韌的枝條違背了風的方向,帶著不顧一切的姿態(tài)猛地向下探出,越過翻騰的水面,
堪堪在那赤色身影撞上尖銳石棱的前一瞬,輕柔卻堅定地托住了她。
花葉被濁浪打得狼狽不堪,枝條上傳來被暗流撕扯的劇痛。他將那抹驚魂未定的赤紅,
穩(wěn)穩(wěn)地送回了水流相對平緩的深水區(qū)。枝條收回,帶著水漬,無力地垂在岸邊。
謝拒霜“看”著那小紅鯉在稍遠處沉浮,小小的魚鰓急促開合,圓眼依舊望著他的方向,
驚懼未退,卻又添了一層懵懂的、濕漉漉的探尋。一種奇異的暖意,夾雜著方才的驚悸,
悄然彌漫過他的根須枝葉,比月華更熨帖。死寂的湖岸,
第一次有了讓他心弦牽動的“聲息”。自此,那抹赤影便成了湖畔常駐的風景。她叫赤漪。
謝拒霜不知自己如何知曉了這個名字,仿佛她游動時攪起的水波,天生就該是這兩個字。
溝通是笨拙而奢侈的。謝拒霜難以久聚人形,赤漪雖靈性早開,能懂人言,
喉間卻發(fā)不出清晰的人聲。他只能調動微薄的靈力,在晨露未晞的葉片上,
艱難地凝出幾個水痕寫就的字跡,旋即被日光曬干;或是在風中,
以花瓣開合、枝葉輕搖傳遞心緒。
赤漪的回應則充滿了水族的靈動——一串串晶瑩的氣泡從水中升起,
破裂時發(fā)出細碎如私語的聲響;魚尾拍打水面,節(jié)奏或急或緩;一個迅捷的轉身,
一個懸停的凝視……都成了他們之間獨有的秘語?!拔摇侨恕!币淮卧乱?,
謝拒霜的虛影淡得幾乎透明,指尖拂過水面,試圖觸碰水中倒映的月輪,
卻只攪散了一池碎銀。意念隨著水波溫柔地漾開?!氨Ш蕖逗?。”赤漪浮在倒影旁,
赤紅的尾鰭輕輕擺動,攪碎了他水中的面容。一串細密的氣泡浮起,包裹著一個詢問的姿態(tài)。
“……恨?”謝拒霜的意念帶著枯澀的笑意,“都淡了。只余……詩未成。
”殘簡上的墨痕早已化盡,可那些字句還在魂魄里反復煎熬。赤漪擺動著,
繞著他的虛影游了一圈,最后停駐在他“心口”的位置。一個輕輕的上浮,
吻部幾乎要觸碰到那虛無的倒影。沒有聲音,
卻有一股強烈而溫暖的意念傳來——是水底斑斕的螺殼,是石縫里發(fā)光的苔蘚,
是魚群穿梭如箭的歡騰。她將她眼中那個鮮活神奇的世界捧給了他。日復一日,
無聲的交流像藤蔓纏繞著彼此。謝拒霜沉寂百年的心,竟在這尾小魚的凝望與絮語中,
重新感知到了跳動。他的花期似乎因她的喜悅而格外絢爛持久。赤漪望向岸上的目光,
也日益膠著,那沉靜的凝望、無聲講述的廣博世界、以及危急時刻伸出的那根枝條,
早已在她心底烙下印記。深秋的滿月,清輝如練,灑滿湖山。謝拒霜拼盡積攢的靈力,
身影竟比往常凝實許多,清癯的輪廓在月下顯出舊時書生的風骨,只是依舊透明。
赤漪激動難抑,猛地自水中躍起!赤紅的身軀在半空劃過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
鱗片反射著月華,宛如星河抖落的一枚赤色星辰。她落下時,
激起的水花濺濕了謝拒霜虛影的衣袂。隔著微漾的水波,他俯身,她仰首。他透明的指尖,
與她唇部濕潤的涼意,在冰涼的湖水中,只差毫厘。月光如水,
浸潤著彼此眼中再難掩藏的情愫,無聲,卻震耳欲聾。無法真正相觸的咫尺,
在心底灼燒出焦渴的印痕。寧靜,終究是這方幽湖最脆弱的假象。
一個身著污穢灰袍的干瘦道人,踏著滿地枯葉而來。他鷹隼般的目光貪婪地掃過湖面,
最終盯在偶爾掠過水下的那抹驚心動魄的赤紅上。玄陰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異種血脈!天助我也!” 他繞著湖岸疾走,
枯瘦的手指飛快彈出幾面慘白的小旗,深深插入湖畔泥地。
又從懷中掏出一塊刻滿扭曲符文的龜甲,念念有詞,猛地拍在湖邊一塊大石上。嗡!
一股陰冷粘滯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湖面。岸邊的謝拒霜只覺得周身一緊,
仿佛有無形的淤泥堵塞了根須與枝葉間流轉的靈氣,連意識都變得滯澀沉重。
他試圖凝聚力量,虛影卻閃爍不定,幾乎潰散!玄陰子的陣法,隔絕了天地生氣,
將他這株根基不穩(wěn)的花妖死死釘在了原處?!靶|西,哪里逃!”玄陰子獰笑,
手中多了一面邊緣鋒利如刀的黑色小網,網線上流動著不祥的幽光。他咬破指尖,
一滴黑血彈入湖中。霎時,原本平靜的湖水如同煮沸,暗流瘋狂涌動,
形成一道道無形的鎖鏈絞向水下的赤漪。同時,他袖中又飛出一根尺長的青銅尖刺,
懸在湖心上空,滋滋作響,引動著高天之上無形的雷煞之氣。
赤漪憑借血脈中對水的本能感應,在狂暴的暗流中竭力閃避。那黑網帶著刺骨的陰風罩下,
她險之又險地擦著網緣掠過,一片赤鱗卻被鋒利的網線刮飛,瞬間染紅了一小片水域。
劇痛讓她身形一滯,那青銅尖針引下的無形雷煞之力,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在她背上!
赤漪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哀鳴,赤紅的身體痛苦地蜷曲,被混亂的水流裹挾著,
撞向一處被陣法加固、堅如鐵壁的湖岸角落。血絲從鱗片縫隙中滲出,染紅了身周的水。
她被困住了,圓亮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死亡的陰影?!俺噤簟?!
”岸上的木芙蓉劇烈地震顫起來,每一片葉子都在狂風中發(fā)出悲鳴。
眼睜睜看著那抹赤紅在渾濁的水中翻滾、流血、被逼入絕境,
謝拒霜只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撕裂。那根深埋湖底的骸骨,那卷殘稿未盡的執(zhí)念,
那百年枯寂的冰冷……所有前塵枷鎖,都在這一刻被名為“赤漪”的火焰焚成了灰燼!
一股從未有過的、決絕的力量從他魂魄深處炸開!
根須瘋狂汲取著大地深處最后一點微薄的地脈之氣,
枝葉不顧一切地燃燒著儲存的日光月華——他在燃燒自己的本源精魄!
這股狂暴的力量瞬間沖破了玄陰子陣法的部分壓制。轟隆隆!原本只是陰沉的天空,
驟然被狂暴的雷云吞噬。粗大的紫色電蛇在墨黑的云層中翻滾、匯聚,發(fā)出震裂山巒的咆哮!
一股令萬物戰(zhàn)栗的毀滅氣息牢牢鎖定了湖畔那株盛放的木芙蓉。他根基淺薄,強提力量,
竟提前引來了化形天劫!此劫,因他逆天強催,威力暴增數(shù)倍,兇險絕倫!“哈!天助我也!
”玄陰子先是一驚,隨即狂喜,“省得道爺費功夫了!待天雷劈散你這花妖精魄,
正好收了這赤鯉!”他枯爪一伸,帶著陰風,直取被困在角落、氣息奄奄的赤漪。頭頂,
第一道醞釀到極致的紫黑色天雷,撕裂蒼穹,帶著湮滅萬物的威勢,轟然劈向謝拒霜的本體!
救赤漪?還是抗天劫?念頭只在電光石火間。
謝拒霜燃燒著精魄的意念只有一個方向——護住她!轟——!
粗如巨蟒的紫黑雷霆狠狠砸在木芙蓉樹冠之上!刺目的強光瞬間吞噬了所有色彩,
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將岸邊的巖石都碾成齏粉。焦糊味刺鼻。樹冠在雷火中瞬間化為飛灰,
粗壯的樹干被劈開,焦黑如炭,冒著滾滾濃煙。
謝拒霜的元神在這一擊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塊,劇痛與瀕臨潰散的虛弱感席卷而來。
就在這自身難保的毀滅瞬間,漫天堅韌的芙蓉花藤,
裹挾著殘余的花瓣與燃燒精魄換來的力量,瘋狂地自焦黑的樹干上爆射而出!
一半花藤如同靈蛇,精準地纏住玄陰子抓向赤漪的枯爪和那面黑色法網,猛地將其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