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療養(yǎng)院潔白的窗簾,灑在一張干凈的圓桌上。
白執(zhí)言陪劉姨在醫(yī)院的餐廳吃了頓簡單的午飯。
菜色普通,卻因為有人陪伴而顯得格外溫熱。
兩人邊吃邊聊,從隔壁房老太太的嘮叨,到走廊上新裝的空調(diào),家長里短,輕聲慢語。
劉姨說話的時候,總?cè)滩蛔⊥樕隙嗫磧裳郏劾飵е诓蛔〉男σ狻?/p>
“小白啊,你都二十四了,也該找個對象了。別老一個人悶著,趁著年輕,該戀愛就戀愛,別怕?!?/p>
她說得認真,像是在替他惋惜錯過的什么,又像在替他擔憂未來。
白執(zhí)言只是笑著點頭,“好,聽劉姨的?!?/p>
他不反駁。
這些年他并非孤單一人,只不過,是犧牲自由,自尊,思想換來的。
他也不多說,因為有些話,說出來了,只會更讓人心疼。
飯后,白執(zhí)言貼心地扶著劉姨回病房。
她走得慢,他也就陪著慢,始終不催促,步子穩(wěn)得像在護送什么珍貴的東西。
走廊盡頭有陽光落下,拖出他們長長的影子。
等把劉姨送回病床,替她把被角掖好,再倒上一杯溫水放在床頭,他才輕聲告別。
走出療養(yǎng)院那會兒,天氣還有些悶熱,空氣里帶著淡淡的藥水味。
剛拐過門診部的彎,一道熟悉的聲音便忽然從人群中傳來。
“爸,媽,快看!是白大哥!”
白執(zhí)言循聲望去,一個穿著淺藍白襯衫、牛仔褲勾勒出修長身形的女孩正朝他揮手。
二十歲模樣,長發(fā)垂落至腰,眉眼清清亮亮,像是初夏陽光照過湖面那種安靜的閃動。
“常大叔,常阿姨!思淼,你們好?!卑讏?zhí)言笑著打招呼,語氣里帶著久別重逢的溫和。
“小言啊,怎么今天有空過來?是去看你劉姨嗎?”常大叔笑著說,臉上的皺紋也隨之舒展開來。
“是的,你是帶阿姨過來復診嗎?”他問常思淼。
常思淼點了點頭,笑得很甜,“是啊,今天過來打點滴。”
“最近學習還順利吧?可別因為讀大學了,就開始偷懶了?!?/p>
“才不會呢?!彼J真地回答,眼神里閃著一點小光亮,“不然就對不起白大哥一直以來的幫助了?!?/p>
常大叔一家三口,是白執(zhí)言某次偶然之間認識的。
那時候,常阿姨剛查出癌癥早期,常思淼也剛邁進大學的校門。
可學費還沒湊齊,家里就又壓上了一筆治療費,原本就緊巴的生活,突然像被一根細線扯斷了一樣,亂了套。
他們坐在診室外的長椅上,眼神空洞、臉色發(fā)白,那種沉默不是平靜,是一種撐到了極限后的麻木。
白執(zhí)言還記得,那天常大叔低著頭哭得悄無聲息,左手攥著常思淼學校的繳費通知單,右手攥著常阿姨的治療費用單。
是放棄學費,還是放棄藥費?
那樣的選擇,太殘忍。
而他恰好在那個節(jié)點,剛開始存了點收入。
雖說那錢是被包養(yǎng)來的,但至少能換來些現(xiàn)實里的喘息。
“也許是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不愿意看別人沒有傘?!?/p>
這句話,他一直沒說出口,卻用行動去兌現(xiàn)了。
于是他墊了常阿姨的治療費,把她送進惠河市最好的醫(yī)院;又替常思淼交了學費,讓她能安心地繼續(xù)讀書,不必放棄前程,也不必失去至親。
......
這一“借”,一借就是三年。
白執(zhí)言從沒催過,也從沒問過。
總是笑著說一句:“等你們?nèi)兆訉捲|c,再說還的事吧?!?/p>
像是真的不在意一樣。
可那筆錢,足夠一個普通家庭活上好幾年。
這幾年,白執(zhí)言過得并不光鮮。
可唯獨在幫到這家人時,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點微小但真實的好事。
“你今天怎么得空?”常思淼問他,眼里帶著幾分雀躍。
“最近辭職了,空出些時間來。”
“真的?”她眼睛微亮,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湖面,“那這周末……能一起吃個飯嗎?我一直想請你,好好謝一謝你。只是你以前,總是在忙……”
她語氣中滿是期待,又藏著點小心翼翼的羞意。
白執(zhí)言微微一怔,像是沒料到她會這樣問。隨即低笑一聲,語調(diào)溫和:“好啊。”
“那就說定了!到時候我聊天軟件聯(lián)系你!”常思淼的語氣輕快起來,像被微風拂動的風鈴。
“嗯?!彼麘煤茌p,卻帶了點認真。
一旁的常阿姨看著女兒一雙眼睛都快掛在白執(zhí)言身上了,于是有些不愉快的打斷道:“小言啊,不好意思,我們得趕緊去打針,我們下次再聊啊。”
“好,您們快去?!彼c點頭,語氣里仍帶著那份溫度。
“白大哥,再見!”常思淼朝他擺擺手,回頭的動作里帶著一點不舍,像是還沒說完的話被風藏了起來。
常思淼去繳費的空當,常大叔輕聲開口:“你也真是的,人家思淼跟小言聊得正開心,你干嘛掃興的打斷?!?/p>
“我掃興?”常阿姨斜他一眼,“你沒看你女兒那眼神,恨不得把眼睛貼白執(zhí)言身上去了?!?/p>
常大叔失笑,“小言對咱家有恩,思淼跟人家多聊幾句,有什么不行?”
“聊天是可以,聊過界不行。”
“聊過界?你是覺得咱家思淼對小言有意思?”
“你覺得呢?”常阿姨語氣淡淡,卻透著一種女人才懂的敏銳。
“那不挺好嗎!”常大叔壓低聲音,“小言長得帥,心地善良,對我們又有恩,如果他倆真能走到一起,我是一百個支持。”
“你支持個什么?”常阿姨語氣一滯,目光輕輕地掃了他一眼,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絲看不透的情緒,“他劉姨說了,小言不過是個保安,運氣好,中了三百萬彩票。”
她頓了頓:“這些年,我的醫(yī)藥費,他劉姨的醫(yī)藥費,還有咱閨女的學費,都是他一個人出的……你覺得,他還能撐多久?”
常大叔眉頭輕皺,沒有立刻反駁。
常阿姨看著遠處繳費窗口的方向,語氣更淡了些:“說句難聽的,他的錢,大概馬上見底了。你真舍得讓思淼嫁給一個沒錢沒學歷的窮光蛋保安么?”
“你這人怎么這么現(xiàn)實,”常大叔嘆口氣,“怎么說得跟他一文不值似的。他什么沒有?他有人情味,有擔當,有情有義,就夠了。”
常阿姨厲聲回應道,“我現(xiàn)實怎么了?反正我不同意?!?/p>
話音剛落,常思淼拿著繳費單回來,臉上還掛著笑意:“爸媽,你們說什么呢?怎么神神秘秘的。”
“沒什么?!背4笫暹B忙擺手,“就隨便聊聊你媽的藥怎么那么貴……你媽又在嘮叨?!?/p>
常思淼歪了歪腦袋,有些疑惑,但也沒多問,只是笑著挽住常阿姨的手:“那走吧,我?guī)闳ゴ蜥??!?/p>
......
白執(zhí)言還沒走到家門,手機就在口袋里輕輕震動了一下。
他掏出來一看,是常思淼發(fā)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