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佛子驚魂京城瑞華酒店的頂層宴會廳,水晶燈的光芒細(xì)碎地灑下來,
落在每一件精心定制的禮服上,映出一片流光溢彩。蘇玖月在這時走進(jìn)來,
她身上那條漿洗得略微泛白的棉布裙子,周圍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來,帶著審視,
或是幾分輕慢。她卻像是受驚的鹿,微微垂下頭,只露出一段纖細(xì)白皙的脖頸,
將一個家道中落、誤入浮華之地的少女的局促與不安,演得入木三分。
她的視線牢牢釘在了廳堂中央的那個人身上。陸寒舟。他被一群人簇?fù)碇苌淼臍鈭銮遒?/p>
他手里捻著一串深色的菩提子,明明身處名利場的漩渦中心,整個人卻干凈得不染塵埃。
京圈里的人都說,陸家的這位掌舵人,是位活在紅塵里的“佛子”。蘇玖月端起一杯紅酒,
她朝著陸寒舟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像一只夜行的貓。距離三步,
兩步……旁邊一位夫人恰好轉(zhuǎn)身,蘇玖月的手腕“不巧”被對方的披肩一帶,她身形一晃,
手中的酒杯隨之傾斜?!鞍 币宦晧阂值牡秃?,帶著驚惶。
暗紅色的酒液精準(zhǔn)地潑在了陸寒舟那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裝上。周圍的談笑聲戛然而止。
“對不住,陸先生,我……我不是有意的……”蘇玖月聲音發(fā)顫,像是快要哭出來。
慌忙地從手包里拿出紙巾,想去擦拭,可手伸到一半,又怯生生地停住,
一副手足無措、驚惶無助的樣子。所有人都覺得這姑娘完了!誰不知道陸寒舟性子清冷,
潔癖更是出了名的!陸寒舟垂眸,視線在那片酒漬上停頓了片刻,然后看向蘇玖月。
蘇玖月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了一下,她歷經(jīng)千年修煉。那不是凡人的審視,
而是一種更具穿透力的探尋。“無妨。”他聲音清潤,聽不出喜怒。話音剛落,
身邊的助理便上前,低聲引他去休息室更衣。一場風(fēng)波看似平息,
蘇玖月后背滲出了一層薄汗。她對這場籌謀已久的復(fù)仇生出了棋逢對手的預(yù)感。
陸寒舟的助理客氣地遞來名片?!靶∶妹茫瑒e怕,寒舟哥人很好的。
”一位穿著香檳色禮服的女士溫聲安慰。蘇玖月順勢露出一個感激又脆弱的笑,
輕聲細(xì)語地說了幾句自己家中的變故,眼圈微微泛紅。城郊,一間簡陋民房內(nèi)。蘇九關(guān)上門,
將自己與整個世界隔絕。她脫下那條棉布裙,也卸下了臉上所有的柔弱與無辜。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影子映在地上,被拉長,扭曲,變化。下一刻,
九條銀白的狐尾從她身后舒展開來,蓬松的尾巴在月色下流動著綢緞般的光澤。
哪里還有半分落魄千金的模樣?她氣息妖冶而凌厲,
每一寸肌膚都透著千年歲月沉淀下來的怨與恨。她赤足走到窗邊,
望著京城中心那片繁華的燈火,“陸玄明,我回來了。我要你親手敲碎你的佛骨,
打爛你的金身,讓你也嘗嘗被拖入無邊地獄的滋味。”前世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涌,
是焚盡一切的業(yè)火,是轟然倒塌的佛寺,是那個穿著染血袈裟的背影,決絕地將她鎮(zhèn)壓。
她翻開一本泛黃的古籍,上面記載著陸家秘辛。棋局已開,她便是執(zhí)棋的手!
2 琴音迷局京城西郊,有處名為“晚香”的茶館,因一味陳年的普洱和難得的清靜,
成了陸寒舟偶爾會落腳的地方。蘇九在這里,尋了一份撫琴的差事。今日細(xì)雨如酥,
她彈的是一曲《秋江夜泊》。琴音清越,有一縷不易察覺的寂寥,在茶香中無聲彌漫。
一曲終了,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自身后響起:“《秋江夜泊》,曲有離愁,人有心事。
蘇小姐似乎并非池中之物?!碧K九緩緩回頭,陸寒舟就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手中未拿佛珠,
端著一杯清茶。他不知何時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她起身,斂衽一禮,
嗓音柔和,帶上幾分清傲:“陸先生見笑了。漂泊之人,心事難免,倒是擾了您的清凈。
”他果然查了她。那晚宴會后,她早料到會有這一步。“我倒是覺得,很有趣。
”陸寒舟放下茶盞,“蘇小姐修復(fù)古畫的手藝,和這琴聲一樣,都像是藏著故事。
”蘇九垂下眼簾,露出一分被看穿的窘迫與脆弱:“不過是些謀生的淺薄伎倆,
當(dāng)不得陸先生一句‘有趣’。”她為陸寒舟準(zhǔn)備的餌,見慣了攀附與獻(xiàn)媚的男人,
唯有這種帶著刺的玫瑰,才讓他有摘下的興致。下一次見面,是在榮寶齋的畫廊。
蘇九正站在一張半人高的工作臺前,修復(fù)一幅破損的宋代山水。她穿著樸素的棉麻旗袍,
神情專注。陸寒舟的腳步聲很輕,他停在她身側(cè),并未出聲,只是看著。
那道目光讓蘇九的動作慢了半分。她像是才察覺到他的存在,受驚般地回身,
手肘不慎撞到了身旁的工具盤。“叮當(dāng)”一陣亂響,她腳下跟著一滑,
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向一側(cè)倒去。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她撞進(jìn)一個堅(jiān)實(shí)溫?zé)岬男靥拧?/p>
一股清冽的檀香混著墨香的氣息將她包裹,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那掌心的溫度,
透過薄薄的旗袍布料,燙得她心口一跳。她連忙穩(wěn)住身形,掙扎著退開,臉頰已是紅透,
:“對不起,陸先生,我……”“站穩(wěn)了。”陸寒舟嗓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他的手在松開的瞬間,幾不可見地蜷縮了一下。那之后,陸寒舟開始主動約她。直到那一天,
他的車停在她住的那個破舊小院外,搖下車窗,對她說:“老宅有幾幅舊畫受了潮,
想請?zhí)K小姐過去看看?!标懠依险屘K九壓在心底千年的恨意翻涌不休。
她面上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聲音里帶著猶豫:“這……太麻煩您了。”“不麻煩。
”陸寒舟深邃難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相信蘇小姐的專業(yè)。
”車內(nèi)空那股清冽的檀香無孔不入。蘇九坐在副駕,她垂著眼,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唇角勾起一抹隱秘的弧度。第一步,成了??稍谒纳裎⑺傻乃查g,
那股屬于陸寒舟的、純正陽剛的氣息,讓她手腕處的一根寒毛,悄然變成了銀白色,
又在下一秒被她強(qiáng)行壓了回去。蘇九心猛地一沉,臉上的笑意淡去。這盤棋,
她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弈手。可棋盤上的這顆“佛子”,比她想象中要危險得多。
她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又看了一眼身旁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
眼底的自得與嘲弄化為了一絲凝重。3 佛妖交鋒京圈里的風(fēng)向變得快。不過幾周光景,
人們在私下里議論,說陸家的那位“佛子”,竟會為了她在畫廊一擲千金,
也會在茶會散場后,親自開車送她回那個偏僻的住所。這些傳聞添油加醋,
傳到蘇九耳朵里時,她淺淺一笑。旁人看的是熱鬧,只有她清楚,
這不過是棋局上走了幾步順風(fēng)棋。真正的絞殺,發(fā)生在看不見的地方。那日,
她借口替陸寒舟整理書房里散亂的古籍,得以第一次踏入他最私密的空間。
書房里沒有奢華的陳設(shè),只有滿壁的書,空氣中浮動著紙墨與檀香混合的沉靜氣息。
蘇九的手指滑過一排排書脊,心思卻不在書上。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她抽出一本沒有封名的線裝古籍。書頁泛黃,觸手粗糙。她隨意翻開,
幾行古拙的符文毫無防備地闖入視野。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文字,筆畫曲折,形態(tài)詭異,
卻讓她血液里屬于妖的本能,發(fā)出了尖銳的嘶鳴。一種被天敵扼住咽喉的寒意,
順著脊背炸開,讓她四肢百骸都變得冰冷?!昂每疵矗俊币粋€聲音,貼著她的耳后響起。
蘇九猛地合上書,轉(zhuǎn)身時心臟狂跳,臉上卻一副溫婉無害的模樣。
“陸先生……您什么時候來的?我只是覺得這些圖案很特別。
”陸寒舟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遙的地方,他沒有看那本書,
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她?!笆呛芴貏e?!彼彶缴锨埃平?,
“這是鎮(zhèn)妖的符文。”蘇九的呼吸都停滯了。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決定冒險一搏。
她暗中催動妖力,將千年魅術(shù)化作最柔媚的引誘,如無形的絲線,悄然纏向陸寒舟。
就在那妖力觸及他身前三尺的瞬間,異變陡生!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從陸寒舟體內(nèi)悍然涌出,
不是殺伐,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凈化之力,如同煌煌大日,
瞬間將她那些陰柔的魅術(shù)灼燒得一干二凈!“噗!”蘇九喉頭一甜,
強(qiáng)行將涌上的腥氣咽了回去。那股力量的反震,讓她體內(nèi)的妖氣瞬間紊亂,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她踉蹌一步,臉色煞白。
她驚駭?shù)乜粗矍暗哪腥?。他依舊是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樣,可此刻在她眼中,
如同一尊披著人皮的神佛,威嚴(yán)得讓她想要跪伏。“就這點(diǎn)伎倆,也想來我這里換東西?
”陸寒舟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與嘲弄,“蘇小姐,
你想要的東西,陸家給不起。或者說,你……不配。
”蘇九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偽裝和算計(jì),在他面前都成了一場笑話。
從陸家出來時,天色已晚。蘇九心神俱裂,失魂落魄地走在一條舊巷里。巷口,
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僧拄著禪杖,靜靜地立在那里。他看到蘇九,并未言語,
只是雙手合十,微微頷首。那僧人面容枯槁,看向蘇九時,目光里只有一片深沉的悲憫,
仿佛在看一個早已踏入絕境,卻不自知的迷途之人。蘇九腳步一頓,如墜冰窟。
回到郊外那間屋子,她再也維持不住人形,砰地一聲化作原形。月光下,
雪白的九尾狐狼狽地摔在地上,皮毛暗淡,周身的妖氣潰散不穩(wěn),
身體因恐懼和后怕而不住地顫抖。陸寒舟絕不是凡人!那股純正浩瀚的力量,
那本鎮(zhèn)妖的古籍,還有那老僧悲憫的神態(tài)……千年的仇恨仍在血液里叫囂,
可眼前這座她妄圖推倒的大山,就是一尊……真佛!這場復(fù)仇,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4 紅塵欲海陸寒舟的私人晚宴,賓客寥寥,皆是心腹。她是唯一一個闖入者。
她選了一襲月白色的長裙,面料柔軟如水,貼著身段,勾勒出纖細(xì)的腰肢與飽滿的弧度。
裙上只在領(lǐng)口與袖邊拿銀線繡了暗紋的蘭草,行走間,那蘭草便似活物,
在燈影下流轉(zhuǎn)著清冷又幽微的光。這是為陸寒舟這“佛子”量身打造的,
裙擺下若隱若現(xiàn)的腳踝,她唇上一點(diǎn)恰到好處的胭脂,她要用最純粹的姿態(tài),行最魅惑之事,
將這尊高高在上的神佛,徹底拽入紅塵欲海,淪為她復(fù)仇棋局上,一枚動彈不得的棋子。
晚宴的樂聲漸趨舒緩,氣氛正好。陸寒舟端著酒杯,穿過人群,徑直向她走來。“蘇小姐,
今夜你很美?!彼己竦纳ひ衾铮谷旧狭藥追肿茻?。蘇九迎上他的注視,
準(zhǔn)備用最深層次的魅惑之術(shù)。就在她調(diào)動妖力的那一刻,那股她修煉了近千年的力量,
才剛探出體外,觸及陸寒舟周身的氣場,便如細(xì)沙沉入深海,
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吞噬得干干凈凈。她臉上的血色褪去少許,陸寒舟像是看穿了一切。
他手腕一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溫度卻不似常人,
帶著一種純正而灼人的暖意。一股浩瀚磅礴的氣息從他掌心渡來,
如燒熔的黃金灌入她的經(jīng)脈,沉重,滾燙,將她體內(nèi)的妖力徹底鎖死、鎮(zhèn)壓。他俯下身,
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廓,話語帶著寒意與玩味:“千年狐妖,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
”蘇九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去。“我等了你,很久了?!标懞鬯砷_她的手腕,
從西裝內(nèi)袋里取出一物。那是一塊溫潤的古玉,玉上雕刻的圖騰,
是一座佛塔鎮(zhèn)著一只九尾妖狐。這圖騰,她認(rèn)得!它曾烙印在她前世最痛苦的記憶里,
是那個將她打回原形、毀她道基的佛宗圣子——陸玄明,獨(dú)有的法?。?/p>
陸寒舟臉上的清冷禁欲徹底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千年前,
你毀我佛門道基,害我功虧一簣。我便立下血誓,等你千年,只為今日。
”他輕輕摩挲著那塊古玉,“你以為你是獵人,殊不知,從你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
你就是我網(wǎng)中的獵物,一步步走進(jìn)我為你準(zhǔn)備好的囚籠?!碧K九想反抗,想逃離,
可那股佛光之力沉重如山,壓得她連呼吸都滯澀。
一個始終跟在陸寒舟身后、如同影子的男人上前一步,扣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臂,
那力道讓她無法掙扎。她被強(qiáng)行帶離了宴會廳,押入一間地下密室。四壁與地面,
都用朱砂描繪著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咒,每一個符文都散發(fā)著讓她皮肉刺痛的純陽之氣。
一道透明的結(jié)界在門外升起,陸寒舟的身影出現(xiàn)在結(jié)界之后。
他看著她在符咒的壓制下痛苦不堪的模樣,:“游戲,現(xiàn)在才算真正開始。千年的因果,
是時候一筆一筆,好好清算了。”密室之內(nèi),蘇九的身體在劇痛中不受控制地變化,
雪白的狐耳與九條蓬松的尾巴在人與妖的形態(tài)間痛苦地閃現(xiàn)。她喉嚨里發(fā)出不甘的嘶吼,
卻被符咒的力量狠狠壓下,化作破碎的嗚咽。妖力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又被無情地打散,
每一寸筋骨都像是在被烈火反復(fù)灼燒,又被寒冰寸寸凍結(jié)。什么復(fù)仇,什么棋局,
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天大的笑話!他才是真正的獵人! 前世他將她鎮(zhèn)于佛塔之下的痛苦,
與今生被他玩弄于股掌的恥辱交織在一起,化作無邊無際的黑暗將她吞沒!她蜷縮在地上,
身體因劇痛而顫抖,破碎的嗚咽停歇了。她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淚眼,
看向結(jié)界外那個冷漠的身影。千年的謀劃淪為笑柄,千年的道行化為枷鎖!
5 囚籠破綻這間密室四壁與穹頂都糊滿了明黃符紙,朱砂符文在暗中泛著沉悶的光,
蘇九背靠冰冷的石墻,千年妖力被死死壓在丹田深處,如一潭凝固的死水。她試過沖擊,
可妖氣一觸及那些符文,瞬間消弭,換來的只有鉆心剜骨的灼痛。陸寒舟每日都會來。
他從不踏入符文界限,姿態(tài)從容,像是在審視一件剛?cè)胧值南∈啦仄贰!扒昵埃?/p>
爛柯寺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你當(dāng)時說,那是你見過最美的景致。”蘇九闔上眼,
不去看他她記得那場火,那是她千年恨意的開端。可經(jīng)由他的口說出,
卻平添了幾分她不愿回想的猙獰?!澳氵€記得那支白玉簪嗎?”他忽然問。
蘇九的身子僵了一下?!拔宜湍愕模彼従彽?,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舊事,
“你用它,親手刺穿了我?guī)煾傅暮砉恰t⒆訑嗔?,就扔在血泊里?!彼洃浀纳詈O破鹁蘩耍?/p>
卻尋不到那支簪子的影子。她的記憶里,只有陸玄明將她鎮(zhèn)于佛塔之下的冰冷與決絕。
絕望并未催生屈服,反而澆灌出更堅(jiān)韌的恨意。她不再徒勞地沖撞符咒,沉默地忍受,
像一頭蟄伏的獸,暗中舔舐傷口,積蓄著每一分殘存的力量。幾日后,
陸寒舟換了種折磨的方式。他盤坐在密室之外,口誦佛門秘咒。
那是專為凈化妖邪而生的法訣。金色的梵文自他唇間逸出,凝成實(shí)質(zhì),穿透結(jié)界,
化作滾燙的流光,強(qiáng)行灌入她的四肢百骸。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
仿佛有熔化的金水在經(jīng)脈中灼燒,要將她千年的妖骨一寸寸熔斷、重塑。她蜷縮在地,
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喉間逸出壓抑的悶哼。在這無邊痛楚的盡頭,一絲奇異的清明,
卻自她混亂的識海中升起。那些被恨意與妖氣包裹了千年的記憶,仿佛被佛光洗去一層塵埃,
她看見火光中陸玄明那張年輕的臉,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不該是仇人該有的神情。
她看不真切,卻心煩意亂。“為何……要如此折磨我?”她聲音帶著一絲冷冷的譏誚,
“直接取我性命,豈不更干脆?”陸寒舟的誦經(jīng)聲停了。他原本紅潤的唇色淡了幾分,
額角也滲著一層薄汗。他看著虛脫在地的蘇九,眼神里只有冷漠的審視。“你的命,
現(xiàn)在還有用?!彼Z氣里帶著一絲疲憊,“你的本源妖力,
是開啟‘往生蓮’儀式的唯一鑰匙。在儀式完成前,你得好好活著?!薄八?,
”陸寒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安分些。待我取了你的妖力,你我之間的千年因果,
自然會了結(jié)得干干凈凈?!彼D(zhuǎn)身離去,石門合攏,密室重歸死寂。蘇九那雙狐貍眼里,
痛楚仍在,她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這間囚籠,掃過那些繁復(fù)的符文,
最后定格在墻角一塊不起眼的地磚上。那塊地磚的顏色,比周圍的要新上些許,
與上面符文的銜接處,朱砂的色澤也似乎斷裂了零點(diǎn)一分。陸寒舟,你的天羅地網(wǎng)有破綻!
6 人心戰(zhàn)場密室中的檀香,日復(fù)一日熏得人骨頭縫里都透著一股冷寂。
蘇九不再像最初那般徒勞地沖撞符咒,她安靜了下來。這日,陸寒舟如常而至,
隔著那層無形的結(jié)界,默然催動佛法。金光將她籠罩。蘇九蜷在角落,臉上血色盡褪,
一副被徹底折服、元?dú)獗M散的模樣?!瓣懴壬?,”她聲音帶著久未言語的干澀,
“我日日受你佛法洗禮,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标懞鄣膭幼魑赐#酆煻嘉刺б幌?。
“佛說,眾生平等。”蘇九慘白的面容上竟擠出一抹笑,那笑意不達(dá)眼底,
“可先生卻將我這妖物囚于此地,日夜洗煉。究竟是先生的佛法尚未通透,還是這眾生里,
本就不包含我?”她的語氣有一種近乎天真的困惑,
這比任何撕心裂肺的質(zhì)問都更像一把軟刀子,刺向他“佛子”身份的根基。
陸寒舟每日以自身佛骨之力凈化她的妖氣,本就是一種逆天而行的消耗,
心緒的波動更是大忌。蘇九察覺到了,那股碾壓她妖丹的沉重力量輕了半分。從那天起,
蘇九變得像一只被拔了爪牙的貓。她會向他請教一些佛理,問題刁鉆又無辜。
“先生說要了結(jié)因果,可若無前因,何來后果?你我之間,究竟是誰種下了第一顆因?
”陸寒舟多數(shù)時候并不回答,但他停留的時間變長了。他或許是出于對“佛子”身份的自持,
不愿在一個“已降服”的妖物面前失了道心,又或許,是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起了疑心。
無論如何,他只要與她多糾纏一刻,他內(nèi)里的消耗與反噬便會加重一分。蘇九耐心地等待著,
終于等到了那個破綻。那一日,她無意地哼起了一段殘缺的曲調(diào),不成章法,斷斷續(xù)續(xù),
如夢中囈語。那是她前世記憶的碎片,記的不真切,只覺得熟悉。陸寒舟的身形猛地一僵,
口中默念的梵音戛然而止。他雖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那片刻的失神,
已讓他用以維持密室符陣的佛光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墻角處一道最繁復(fù)的符文,
光芒驟然黯淡下去,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脆響。就是現(xiàn)在!蘇九體內(nèi)一直隱秘積蓄的妖力,
如蟄伏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fā)!她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白影,裹挾著千年妖狐的戾氣,
直撲結(jié)界外的陸寒舟!她不是逃,是試探,是打破他那張從容不迫的假面!
“轟——”妖力與佛光猛烈相撞,整個密室都為之震顫。陸寒舟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沒料到她敢主動攻擊。他倉促間布下的防御被撼動,身形竟退了半步。門開了。
可蘇九已失了先機(jī)。陸寒舟的面色沉了下來,強(qiáng)大的佛光如天羅地網(wǎng)般壓下。
蘇九剛恢復(fù)的力量如何能與全盛時期的他抗衡,不過三兩招,便被他擒住手腕,
拖回了密室中央。他一言不發(fā),只是加重了禁制。金色的符文幾乎要烙進(jìn)墻壁里,
整個密室都充斥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做完這一切,他轉(zhuǎn)身離去,
背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顯倉皇。蘇九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著,妖力再次被死死壓制。
雖然逃脫失敗,她心中卻沒有半分頹喪。她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腕,
方才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一閃而逝的滾燙,和他脈搏下,那一瞬間的紊亂。他并非無懈可擊。
硬碰硬是死路,從今往后,她的戰(zhàn)場,不在拳腳,而在人心。7 記憶裂痕密室之內(nèi),
檀香混雜著符咒的凜冽氣息,日復(fù)一日地侵蝕著蘇九。漸漸地,痛苦變得麻木,
在麻木的盡頭,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開始在腦海中浮現(xiàn)。一處開滿白色梔子花的庭院。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灑下,花香浮動,一個穿著月白僧袍的年輕僧人,
正低頭撥弄著石桌上的棋局。她那時還是一只未完全化形的小狐貍,毛發(fā)柔軟,眼睛明亮,
偷偷從他袖中探出腦袋,用濕潤的鼻尖碰了碰一枚冰涼的白子。年輕僧人沒有驅(qū)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