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天子就這么輕而易舉的將魏朝拿下,駱思恭的心里不由的直打鼓。
他雖然祖上是嘉靖皇帝的寵臣,世代入仕錦衣衛(wèi),但萬歷皇帝期間文臣掌權,萬歷幾十年不上朝,錦衣衛(wèi)也大不如前了。就連他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都不得不與那幫文臣虛委與蛇,就知道錦衣衛(wèi)落魄到什么地步了。
朱由校緩緩抬眸看向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思恭。
此人雖然在歷史上與文官走得很近,但也不是不能用。
畢竟當時的萬歷年間張居正手掌大權,文官勢大,錦衣衛(wèi)能不被裁撤都已經算是經營得體了。
再說了,錦衣衛(wèi)作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如果不聽話,隨時都可以換人。就是用之前還是得再試試,看這刀是真的銹了,還是等著出鞘呢。
“駱指揮使,朕記得你祖上駱廷安,曾是嘉靖年間的錦衣千戶,因平定宮中火器營叛亂有功,得封三品錦衣衛(wèi)指揮使?”
駱思恭一驚,忙低頭叩首:“回陛下,正是家祖?!?/p>
“不錯,”朱由校點頭,“當年的錦衣衛(wèi)手執(zhí)繡春刀,震懾天下,奸臣聞之色變,緹騎一出,百官噤聲?!?/p>
“可如今呢?”他話鋒陡轉,聲音驟冷,“朕問你錦衣衛(wèi),何時成了文官走卒?”
駱思恭臉色驟變,冷汗從額角滑下,只得俯身叩首:“微臣無能,愧對陛下?!?/p>
朱由校冷冷一笑:
“你錦衣衛(wèi)如今可還有幾分本事?辦案靠東廠探子,緝賊靠地方驛卒,護駕靠五城兵馬司,連宮中巡防都要讓御馬監(jiān)幫你調配?!?/p>
“若非詔書上寫著‘指揮使’,朕都以為你是某位戶部主事的伴當。”
駱思恭面漲如紅,心中卻有些委屈,他們駱家乃是錦衣衛(wèi)世家,他又何嘗不想恢復錦衣衛(wèi)以往的榮光,可是沒辦法啊,你爺爺和你老子都不給力,我們這些親軍又有什么辦法。
“陛下可以殺臣,卻不能辱臣,錦衣衛(wèi)一直都是天子親軍,乃陛下手中的刀,而不是那幫文臣筆下的走卒?。 瘪標脊ь^,眼中泛紅,聲如震雷,“臣駱思恭,雖無赫赫戰(zhàn)功,卻也不想辱沒祖上駱廷安之名,不想多墮了錦衣衛(wèi)的名聲”
朱由校未言,靜靜看著他,目光沉冷如水。
殿中鴉雀無聲,只余風聲簌簌。
半晌,朱由校終于道:
“你祖上是繡春刀副使,三十六騎夜入大同,斬逆黨十三,活捉李龍川,史稱‘血燕奪命’?!?/p>
“你呢?你駱思恭又有何事堪稱‘錦衣之威’?”
這一句,如雷貫耳。
駱思恭神色劇震,腦中轟然,只覺一股羞憤從胸中沖起,幾乎難以喘息。他想反駁,卻無一句可說——因為朱由校說得沒錯,這些年他錦衣衛(wèi)不僅沒建功,反倒淪為衙門腳下、內監(jiān)眼中的可笑擺設。
“駱思恭?!敝煊尚UZ氣忽而平緩,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朕不殺你,是因為朕還信你心中尚有一絲血性?!?/p>
“你可知今日朕為何要與你說這些?”
駱思恭低頭沉聲道:“請陛下明示?!?/p>
“因為廠衛(wèi)者,乃天子耳目手足也?!敝煊尚>従忛_口,聲音低沉如鼓,
“若朕連耳目都不清、手足都不穩(wěn),又憑什么掌控天下、憑什么威服四夷?”
“如今遼東局勢緊迫,我大明又剛剛遭遇薩爾滸之敗,精銳盡失,軍心渙散,朕手中能用之人不過寥寥?!?/p>
“你駱思恭若真還有鐵骨,那就去遼東給朕證明一下自己,證明一下錦衣衛(wèi)還配得上身上的這件飛魚服!”
駱思恭伏地叩首,聲音洪亮如銅鐘裂響:
“微臣領旨!”
“臣駱思恭,愿以錦衣血骨,為陛下探盡敵情、斬斷奸脈,若有一絲畏縮欺蔽,甘受廷杖處死!”
朱由校目光不動,淡淡道:
“好!命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思恭,即刻挑選本部精銳,星夜奔赴遼東!協(xié)助于遼東經略熊廷弼,刺探建奴軍情,甄別奸細,徹查通敵叛國之人——”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凜冽的殺意:“一經查實,殺無赦!”
“另外蔭你子駱養(yǎng)性為錦衣衛(wèi)百戶,進宮隨身聽調!”
“你若戰(zhàn)死遼東,朕親書謚文,迎你英靈入錦衣衛(wèi)昭忠祠,永享香火!”
“你若活著回來,朕親賜你蟒袍玉帶?!?/p>
駱思恭熱血翻涌,重重一叩首。
“臣,遵旨!”
朱由校望著那忽然挺起脊梁的身影,緩緩回身坐回御座:
“駱卿此去遼東期間,錦衣衛(wèi)衙門事務,暫由指揮同知許顯純代掌。南鎮(zhèn)撫司一應職事,交由朕的禁衛(wèi)軍千戶吳蒼署理?!?/p>
要想控制錦衣衛(wèi),光憑敲打駱思恭當然不夠,這個世界上,他最相信的是系統(tǒng)士卒,所以乘機讓吳蒼署理南鎮(zhèn)撫司,好好整頓一下。
朱由校的目光轉向階下肅立的許顯純與吳蒼,語氣陡然轉厲:
“你二人上任之后,即刻著手裁汰冗員,清理老弱!更要緊的是辦好兩件事——”
“第一,整理錦衣衛(wèi)檔案,自弘治年后錦衣衛(wèi)歷年收錄之人等、編制、職司、軍器、俸祿、例案,一月內送至朕案前。”
“第二,徹查錦衣衛(wèi)暗樁布置,如今尚在京師及外省潛伏者幾人、何時失聯(lián)、是否受賄改投,三旬內呈報,不許漏一人?!?/p>
“吳蒼,朕給你三百禁衛(wèi)軍,若有犯上作亂者,殺無赦!”
“遵命”二人領旨謝恩。
駱思恭垂首侍立,心中凜然。
皇帝這番安排,分明是要借他離京之機,讓許、吳二人徹底清洗、掌控錦衣衛(wèi)!
朱由校的目光最后落回駱思恭身上,聲音低沉卻清晰:
“駱卿,遼東之事,不容有失。去辦吧?!?/p>
“微臣領旨!定不負陛下重托!” 駱思恭再次重重叩首,聲音鏗鏘。
駱思恭退出殿門時,背脊已是一片濕透,卻不敢有半點怨言。
他明白,從這一刻起,錦衣衛(wèi)不再是朝中失勢的冷衙門,而是重新被皇帝攥在掌心的利刃。
而他駱思恭,若握不穩(wěn)這柄劍,或者讓皇帝覺得他握不穩(wěn)……就等著被人順手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