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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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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fēng)隔著衣裳輕撫鎖骨處的齒痕。

想起前日,云昭捧著靈果時發(fā)亮的眸子。

唇角剛揚起半分,又被掌門師侄絮絮叨叨的聲音扯回現(xiàn)實。

這糟老頭子,簡直吵得他腦仁疼!

若非為取這勞什子果子,他暗中守了六年的姑娘,怎會差點折在寒潭里?

“不對勁!”

似是想到什么,明徽真人突然剎住腳步。

他狐疑地湊近凌風(fēng),“那赤焰金猊獸雖兇,但以小師叔你的修為,那畜生定不是你的對手……”

話音戛然而止,明徽真人詫異地開口,“師叔你境界怎地跌了?”

凌風(fēng)垂眸掩住眼底暗芒。

“不過被那畜生撓了幾爪子,并無大礙。”

他總不能說,自己這身修為,給某個小沒良心的重塑金丹了。

那丫頭,至今還當(dāng)他是合歡宗的邪修。

明徽三指扣住凌風(fēng)命門,靈力游走一個大周天后,素來沉穩(wěn)的聲線竟帶了一絲顫音。

“渡劫大圓滿的修為,跌到了七重,本命精血耗去大半,你管這叫'撓幾爪子'?”

“锃——”

斬龍劍出鞘的嗡鳴在殿中回響,明徽玄色廣袖翻涌如怒濤。

“膽敢動我玄天宗的人,老夫這就去把那畜生給剁成肉糜!”

“師侄且慢。”

凌風(fēng)蒼白著臉虛倚星盤,指尖不著痕跡地壓住案上震顫的茶盞,將暴走的劍氣悄然化去。

“那孽畜已被我斬于劍下,妖丹如今還在我劍匣里溫著?!?/p>

凌風(fēng)忽然虛咳兩聲,“師侄若是擔(dān)心,給些靈丹妙藥,師叔我閉關(guān)補(bǔ)補(bǔ)元氣便是?!?/p>

明徽的劍勢僵在半空。

半晌,重重還劍入鞘。

玄袖翻飛間,三個赤色離火玉瓶砸在案上,“五百年的赤炎火精!”

又拋出一卷鎏金陣圖,“二十八星宿護(hù)心陣!“

最后,連掌門令鑒都拍在案頭,“持我令鑒去藥王谷,要什么拿什么!”

凌風(fēng)來者不拒,收寶物的動作行云流水。

余光瞥見明徽腰間新配的雪參囊。

“聽聞師侄新得了株萬年雪參?”

凌風(fēng)指尖輕叩案幾,聲音不疾不徐。

“想都別想!“

明徽真人一把捂住錦囊,猛地連退三步,“這是留給我大徒兒結(jié)嬰用的!”

“那便予枚駐顏丹罷。”

凌風(fēng)神色淡然,仿佛在討要尋常物件。

“丹霞峰那幫瘋婆子上月就搶光了!”

明徽明徽罵罵咧咧地從袖中抖出一件法衣。

“此乃冰凰第九次涅槃時褪下的尾羽所織,刀槍不入,百毒不侵?!?/p>

他指尖不舍地在流光溢彩的紋路上流連,神色更是肉痛不已。

話音未落,凌風(fēng)廣袖倏然翻卷。

只見他劍指輕劃,一道霜色劍氣如新月破空,精準(zhǔn)斬斷明徽緊攥的衣角。

那件流光溢彩的霓裳法衣,頓時化作漫天星輝,轉(zhuǎn)瞬便被他收入袖中乾坤。

“多謝師侄。”

凌風(fēng)略一拱手,月白道袍已翩然轉(zhuǎn)向殿外。

獨留明徽真人坐星盤中央,捧著半截殘袖的手微微發(fā)抖。

案幾上那兩枚寒酸的靈果,此刻正可憐巴巴地滾在卦象“未濟(jì)”的位置上。

“這如何拿得出手......”

他焦躁地捋著長須,突然拍案而起。

玄色道袍帶起的勁風(fēng),將銅爐中的青煙攪得支離破碎。

“老夫親自出山去取!”

拜師禮事關(guān)重大,豈能拿這等寒酸玩意糊弄徒弟?

一道鎏金傳音符破窗而出,眨眼消失在云海之間。

隨即,明徽真人的身影化作一道玄色流光,瞬息間已掠出山門百里。

忽見他足下劍光一滯,猛然間,在云端劃出三丈長的金色尾焰。

不對啊,自家那個冷心冷情的小師叔,要駐顏丹作甚?!

—————

子夜雨絲斜侵窗欞時,云昭正在榻上對燭調(diào)息。

忽聞檐角處傳來細(xì)碎的響動,似貍奴踏瓦,又像竹枝折腰。

她驀然睜眼,指尖凝起三寸冰刃。

卻見窗紙上映出四道詭異的影子。

一人執(zhí)傘倒懸檐下,一人輕點東檐琉璃瓦,一人抱劍立于西側(cè)飛角,還有個蜷成團(tuán)的影子,匿在廊柱后的陰影里。

“小師妹好生警覺?!?/p>

朱漆窗牖無風(fēng)自啟,執(zhí)傘的玄衣男子飄然落地。

男子劍眉星目,腰間星紋玉牌淡淡閃過“容澈”二字。

云昭瞬間反應(yīng)過來,這是掌門真人首徒的名字。

“大師兄,莫要嚇人?!?/p>

一水碧色的倩影輕盈躍下,“掌門座下二弟子,蘇櫻?!?/p>

女子眉眼含笑,雙手優(yōu)雅地交疊于身前,行走間,帶著清冽的雪蓮香。

“師父早有傳訊,說是給我們撿了個冰雕玉琢的小師妹?!?/p>

云昭尚未來得及答話,一襲藍(lán)衫的執(zhí)劍青年已閃至案前,沖著她微微頷首。

“三弟子,江浸月?!?/p>

他聲音清冷,云昭卻注意到,此人抱著劍的姿勢,格外沉穩(wěn)。

“還有我還有我!”

廊柱后,突然滾出個渾身濕透的少年。

他身形雖然略顯狼狽,可懷中的油紙包卻是護(hù)得滴水未沾。

只見少年手忙腳亂地拆開包裹,一只金尾松鼠靈巧地鉆了出來。

“我是裴小滿,排行第四!”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這小家伙會剝果殼,送給師妹解悶?!?/p>

松鼠像是聽懂人言,三兩下就剝開松子殼,將果仁穩(wěn)穩(wěn)放在云昭掌心。

云昭連忙起身見禮,“無妄峰弟子云昭,拜見各位師兄師姐?!?/p>

她睫毛輕顫,目光在四人之間游移。

她確實聽掌門真人提起過這四位親傳弟子,只是不知為何,他們會在深夜突然造訪?

疑惑還未出口,蘇櫻已是熟稔地拉著她,將她帶回帶到塌邊坐下。

“小師妹莫要拘謹(jǐn),既是同門,咱們便是一家人?!?/p>

說罷,她屈指搭上云昭的腕間,“快讓師姐瞧瞧,可有不妥之處。”

云昭本能地想要掙脫,遲疑片刻后,終是任由蘇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脈象如寒潭凝玉,渾厚綿長?!?/p>

蘇櫻突然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她轉(zhuǎn)身與容澈對視一眼,笑著開口道,“師妹在秘境中,怕是得了不小的機(jī)緣?!?/p>

確認(rèn)云昭身體并無不妥之處后,蘇櫻從袖中取出十二個流光溢彩的青瓷瓶。

“這些都是適合金丹初期的丹藥?!?/p>

蘇櫻語氣輕快,“小師妹平日里當(dāng)個零嘴吃,若是用完了,盡管找我要。”

云昭正要推辭,江浸月清朗如玉的聲音忽而傳來。

“不必推辭,二師姐專司煉丹制藥,這些東西她多的是?!?/p>

云昭這才拱手,“如此,云昭謝過二師姐?!?/p>

容澈不知什么時候收起了玄機(jī)傘,將其倚在門欄旁,“我們數(shù)月前在北冥海斬蛟,半月前才歸來?!?/p>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本是想即刻來見師妹,卻聽聞你去遺星秘境歷練了?!?/p>

提及秘境,云昭驀然回想起冰窟寒潭中的場景。

那人修長的手指生生撕裂玄冥寒蟒,黑血噴濺在他月白袍角,卻遮不住那雙鳳眸中的凜冽殺意。

那畫面太過震撼,以至于現(xiàn)在想來,她仍能感受到當(dāng)時心臟驟停般的顫栗。

“今日師尊傳訊,我們方知師妹歸山。”容澈的聲音不疾不徐,“想著白日里人多眼雜,便夜間不請自來了。”

蘇櫻握著云昭的手微微收緊,“七日前,突然之間,滿宗門都在傳你的死訊?!?/p>

“小滿出去打聽,”江浸月突然插話道,“方知有個叫葉青青的弟子,在膳堂哭訴,說你在秘境中奪寶而亡?!?/p>

裴小滿突然間跳起來,“小爺我聽完,當(dāng)場就掀了桌子!“

他耳尖通紅,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后來,大師兄帶我們?nèi)チ耸卦?.....”

江浸月劍尖輕點,虛空中浮現(xiàn)一盞冰紋燈影。

“你的本命燈。”他聲音依舊冷淡,眼中卻閃過一絲安心,“雖弱,卻霜華未散?!?/p>

蘇櫻輕拍著云昭的手背,似是松了一口氣,“如此,我們這才放下心來,順便暗中留意了葉青青?!?/p>

江浸月倏然甩出一道宗卷,“這女人有問題,”他劍鞘輕點其上,“半年間,換了三株噬魂草?!?/p>

云昭卻聽得出,他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厭惡。

蘇櫻搖頭嘆息著,“小師弟想押她去戒律堂,奈何那些胡子長的老古板,說要證據(jù)?!?/p>

“雖然治不了她的罪,但小爺也沒讓她好過!”

裴小滿咧嘴一笑,“小爺當(dāng)天晚上,就往她屋里撒了三斤的癢癢粉?!?/p>

說話時,還洋洋得意地晃著腦袋,將發(fā)間水珠甩的到處都是。

容澈抬腿便是一腳,“離遠(yuǎn)些,阿櫻的裙子都被你甩臟了。”

“哎呦!”

裴小滿揉著屁股蹦開,目光哀怨地看了容澈一眼,嘴里不滿地嘟囔著。

“阿櫻阿櫻,大師兄眼里就只看到二師姐,小爺我也是你師弟呢……”

卻也乖乖往一旁蹦了兩步。

云昭心思一動,目光流轉(zhuǎn),卻見蘇櫻臉色慢慢染上薄紅。

江浸月又一揮手,虛空中,顯現(xiàn)出葉青青倉皇收拾行囊的畫面。

“三日之前,她隨捕妖隊下山去了?!?/p>

他冷笑一聲,“倒是會挑時候。”

裴小滿在角落里掐了個訣,周身立刻騰起一陣白霧。

將滿身水汽烘干后,又興沖沖地將腦袋探到云昭面前。

“小師妹,隨我們?nèi)ヌ礻I峰吧!二師姐早早就將聽雪閣收拾妥了,大師兄特意引了寒泉繞階,三師兄還在檐角掛了冰晶風(fēng)鈴?!?/p>

天闕峰是玄天宗的主峰。

話音未落,裴小滿的后衣領(lǐng)驟然一緊。

江浸月拎貓一般將他拽開數(shù)丈,“說話就說話,你湊那么近做什么?!?/p>

裴小滿被甩得踉蹌兩步,憤憤然道,“大師兄不也經(jīng)常湊近二師姐說話,這有什么的……”

卻在容澈愈漸冰冷的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

蘇櫻掩唇輕笑,對著云昭開口道,“師妹過去與我們一同,彼此之間也能有個照應(yīng)。況且,師妹你這屋子……”

蘇櫻的目光掠過屋內(nèi)陳設(shè),尾音不自覺輕了下去。

云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素紗床帳未綴半縷流蘇,檀木榻上孤零零攤著一層薄衾,嵌著螺鈿的多寶架空空蕩蕩,青驪案幾上,只有一提茶壺并兩個青釉茶杯。

如此,整個房間再無一物。

蘇櫻絞著衣袖,聲音里帶著嘆息,“未免......太過清簡了些?!?/p>

云昭卻是不太在意這些的。

她出身本就鐘鳴鼎食之家,又一夕間看盡世態(tài)炎涼,早就對這些身外之物不在意了。

可看著眼前的四人關(guān)切的神色,心中還是涌上一股暖流。

窗外,弦月被細(xì)密的雨絲纏繞,像是被困于銀絲囚籠中的一彎玉鉤。

當(dāng)最后一點月牙被夜色吞噬之時,就意味著朔月之夜到了。

云昭指尖輕撫丹田,那一縷凌風(fēng)留下的離火之氣,正在她的體內(nèi)灼灼跳動。

燭光搖曳間,她看向案頭堆積如小山的丹藥和靈寶。

這些心意,此刻卻成了沉重的枷鎖。

自遺星秘境歸來之后,她便早已不是曾經(jīng)的云昭。

堂堂玄天宗掌門親傳弟子,竟與邪修沆瀣一氣。

云昭閉了閉眼,腦海中仿佛聽見戒律堂震天的鐘聲。

她不能搬去天闕峰。

云昭睜開眼,墨色的瞳仁中浮動著稀碎的光,額間眉頭輕鎖,似有解不開的結(jié)。

“到底還是未行拜師大典,”她抬眸望向四人,神色鄭重,“我若大張旗鼓搬去天闕峰,恐對師尊清譽(yù)有損?!?/p>

三人無聲地對視一眼。

“小師妹思慮周全,”江浸月?lián)Q了個姿勢倚在墻邊,“這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時?!?/p>

蘇櫻款款起身,“既如此,天色不早了,我們便不打擾師妹休息了。”

容澈沖著云昭頷首,行至廊下,青玉色的玄機(jī)傘“唰”地展開。

裴小滿剛要往傘下鉆,就被容澈提著領(lǐng)子丟開。

“御你的劍去?!?/p>

說話間,卻不自覺地將傘面向著蘇櫻的方向傾斜兩分,將夜露盡數(shù)擋在外頭。

大師兄好生偏心!”少年跺腳掐訣。

臨走前,江浸月行至云昭面前,將一枚絳色玉玨系在她腕間。

“若有危險,便將此玨捏碎。”他指尖在虛空勾畫出符咒的軌跡,“縱隔萬水千山,亦當(dāng)破空而至?!?/p>

最后一道劍光隱匿夜色后,云昭自門檻處回身,卻見那只金尾松鼠依然在案間,專心致志地埋頭剝著松子,小爪子靈活地將飽滿的松仁一顆顆累成小山,對剛剛的事情渾然不覺。

云昭不禁莞爾,伸出指尖輕點松鼠鼻尖。

“你倒是個勤快的?!?/p>

怎知那松鼠“吱”地叫了一聲,蓬松的金色尾巴歡快地?fù)u晃,爪下剝殼動作愈發(fā)快起來。


更新時間:2025-06-15 08:0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