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攥著手術(shù)刀的手頓了頓,臺燈下的明代古鏡泛著冷光。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像凝固的血痂,
死死攀附在青銅表面。手機(jī)突然在工作臺上震起來,
匿名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四個字——“七日之期”?!吧驇煾?,這鏡子能修好嗎?
”說話的人是修復(fù)古鏡的委托人,大白天的他戴著鴨舌帽,墨鏡遮住大半張臉,
指尖在柜臺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我瞥見他袖口露出的燙傷疤痕,
形狀竟和鏡面上的血紋如出一轍。解剖鏡下,那些紋路突然扭曲蠕動起來。
我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一定是最近熬夜太多??僧?dāng)目鏡重新對焦時,
鏡面深處赫然浮現(xiàn)出一張女人的臉。她脖頸纏繞著鐵鏈,指甲深深摳進(jìn)墻皮,
墻面上用鮮血寫著倒計時:6:59:59。我準(zhǔn)備去洗個臉清醒清醒。
“?!鄙砗髠鱽聿A榱训拇囗?。我猛地轉(zhuǎn)身,工作臺的銅鏡不知何時傾倒在地,
碎片中倒映出同事老張扭曲的臉。他喉嚨里發(fā)出拉風(fēng)箱似的喘息,
右手死死攥著塊帶血紋的鏡碴,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正滴在我的設(shè)計圖上。
“沈念......跑......”老張的瞳孔突然擴(kuò)散,身體直挺挺栽倒。
我急忙查看四周,發(fā)現(xiàn)那委托人早已消失不見。急救車呼嘯而至?xí)r,我盯著他手里的鏡碴,
那些血紋竟在金屬表面緩緩流動,組成了和匿名短信一模一樣的字跡。
回到家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手機(jī)突然彈出條未讀視頻。畫面劇烈晃動,暴雨拍打著青瓦白墻,
正是鏡中出現(xiàn)過的那座老宅。鏡頭掃過斑駁的木門,
門牌號“青石街74號”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吧蚰?!救我!
”女友陳琳的哭喊聲混著雷聲炸響。畫面突然劇烈翻轉(zhuǎn),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鏡頭前——那分明是我自己。嘴角掛著扭曲的笑,
手里的錘子正狠狠砸向鏡頭。視頻戛然而止。我踉蹌著扶住桌沿,胃里翻涌著惡心。
電腦突然自動開機(jī),屏幕亮起的瞬間。所有窗口同時彈出同一張照片:老宅地下室里,
一具白骨靠墻而坐,手里握著的青銅鏡碎片上,清晰映出我的臉。窗外驚雷炸響,
照亮了墻上的掛鐘——凌晨十二點整。梳妝臺上的古鏡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嗡鳴,
鏡中女人脖頸的鐵鏈應(yīng)聲而斷。她緩緩扭過頭,眼窩里爬出黑色的蟲子,
蠕動著拼成幾個字:“輪到你了?!?我決定去查看老張的死因。
來到法醫(yī)科向王法醫(yī)說明情況,消毒水混著血腥氣直往嗓子眼里灌。
老張的尸體躺在解剖臺上,白布下的輪廓詭異地扭曲著,像是被塞進(jìn)了不屬于人類的骨頭。
老張的橡膠手套上還沾著暗紅組織。我扯掉他手里的工具,
直接掀開白布——老張的右手還保持著攥拳姿勢。指甲縫里嵌著血泥,而那片要命的鏡碴,
此刻正插在他左手掌心。血紋像活過來的蜈蚣般沿著血管向上攀爬?!斑@不是自殺。
”我捏著鏡碴的手青筋暴起,金屬邊緣割破皮膚也渾然不覺。突然?!吧蚰??你瘋了?
”王法醫(yī)說著舉起手術(shù)刀后退兩步。鏡面上突然閃過一道黑影,是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
他正站在老宅門口朝我笑,墨鏡下的疤痕泛著詭異的青紫色。王法醫(yī)突然慘叫一聲。
我猛地轉(zhuǎn)頭,他的脖頸不知何時纏上了根生銹的鐵鏈,正是鏡中女人身上的那根。
鐵鏈越收越緊,他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里爆出來,
碎的音節(jié):“地下室......七......”等我撞開消防通道的門準(zhǔn)備前往地下室,
手機(jī)又震了。這次是條彩信,二十秒的視頻里,陳琳被倒吊在老宅天井,
腳下是密密麻麻的青銅鏡碎片。鏡頭外傳來金屬摩擦聲,
我的聲音混著電流刺啦作響:“猜猜看,這些鏡子能拼出多少個你?”3青石街74號,
導(dǎo)航顯示還有十七公里。我抄起副駕上的撬棍,油門踩到底。后視鏡里突然閃過白影,
那個白衣女人正坐在后座,鐵鏈垂在我肩頭,冰涼的觸感順著脊椎往下爬。
等我猛打方向盤急剎,后座空無一人,只有副駕駛的儲物格里,躺著本泛黃的日記。
1903年7月14日。字跡歪斜得像垂死掙扎的蟲子?!敖K于找到合適的容器了,
那孩子的眼睛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只要把靈魂封進(jìn)鏡子,
再用活人血祭......”后面的字跡被大片血跡覆蓋,最后一頁貼著張黑白照片。
穿著馬褂的男人站在老宅門口,脖頸處猙獰的燙傷疤痕,和鴨舌帽男人如出一轍。
輪胎在柏油路上擦出焦痕,很快我便抵達(dá)老宅。74號老宅的朱漆門虛掩著,
門環(huán)上掛著半枚銅鏡。鏡面映出我扭曲的臉,額角不知何時多了道傷口,
鮮血正順著眉毛往下淌。“你終于來了?!鄙硢〉哪新晱亩莻鱽?。我握緊撬棍沖進(jìn)去,
腐木在腳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二樓的祠堂里,供桌上擺滿了青銅鏡,正中間的主鏡里。
陳琳被鎖鏈吊在半空,而戴鴨舌帽的男人就站在我身后,手里的匕首抵在我腰眼。
“知道為什么選你嗎?”他扯下墨鏡說,疤痕在燭光下泛著油光。
“你以為自己是古董修復(fù)師?不過是百年前沒完成的容器罷了?!彼偷仵呦蛭业南ドw。
我跪倒在地的瞬間,瞥見主鏡里的陳琳突然睜眼,她的嘴角裂開詭異的弧度,
用口型對我說:“殺了他!”匕首刺進(jìn)我左肩的同時,我反手將撬棍捅進(jìn)他的大腿。
男人慘叫著撞翻供桌,十幾面銅鏡轟然落地。鏡中世界開始扭曲,
無數(shù)個“我”從碎片里爬出來。有的渾身是血,有的只剩白骨,他們同時伸出手,
將戴鴨舌帽的男人拖進(jìn)鏡面?!靶⌒模 标惲盏募饨袕溺R中傳來。我猛地滾向一旁,
主鏡突然炸裂,無數(shù)碎片像子彈般擦著頭皮飛過。等煙塵散盡,戴鴨舌帽的男人已經(jīng)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鏡中白衣女人的尸體。她脖頸的鐵鏈纏繞在房梁上,空洞的眼窩里,
正緩緩爬出百年前的記憶。我摸出懷里的日記,翻開夾著照片的那頁。
照片上的男人突然咧嘴笑了,而照片背面,不知何時多了行新鮮的血字:“歡迎回家,
我的新容器?!?來之前我提前報了警,聽著祠堂外傳來警笛聲,總算放下心來。
我低頭看著掌心的鏡碴,血紋已經(jīng)蔓延到手肘。鏡面上浮現(xiàn)出新的倒計時:5:59:59。
陳琳的鎖鏈突然繃直,她的身體開始透明化。
后只留下一句飄散在空中的低語:“別相信鏡子里的自己......”當(dāng)警察破門而入時,
我正對著滿地碎片發(fā)愣。每一片鏡子里都倒映著不同的場景:有我被鐵鏈吊在鏡中的樣子,
有戴鴨舌帽的男人獰笑的臉。還有個模糊的影子正在拼合所有碎片,而那個影子的輪廓,
分明就是我自己。我被按在審訊室的鐵椅上,手銬勒進(jìn)傷口的瞬間,
鏡碴里的血紋突然在皮膚上燒出灼痛。王法醫(yī)尸體的照片擺在我面前。
他脖頸的鐵鏈勒痕在慘白皮膚下泛著詭異的青黑,和我左肩匕首傷滲出的血珠,
詭異地在地面匯成扭曲的符號。“說說吧,連續(xù)兩起命案現(xiàn)場都有你的指紋。
”陳隊把證物袋摔在桌上,里面躺著那片要命的鏡碴。“還有這視頻——你朋友臨死前,
兇手的臉和你一模一樣?!北O(jiān)控屏幕突然滋啦作響,雪花點中閃過鏡中女人的臉。
她空洞的眼眶盯著陳隊,腐爛的手指隔空點向我的太陽穴。我渾身發(fā)冷,
猛地撞翻椅子撲向屏幕,卻被三個警員死死按住。余光瞥見證物袋里的鏡碴,
血紋正透過塑料袋扭動。在桌面映出老宅地下室的畫面:無數(shù)具骸骨堆疊成金字塔,
最頂端的頭骨空洞地張著嘴,那分明是我的臉。“放我出去!”我喉嚨發(fā)腥,
指甲在金屬桌沿劃出火星。“有人在鏡子里操控一切!”我大喊道。審訊室的頂燈突然爆裂,
玻璃碴混著血漿砸在陳隊肩頭。他摸了把臉上的液體,瞳孔猛地收縮——那根本不是血,
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正順著他的領(lǐng)口鉆進(jìn)皮膚?;靵y中,我撞開側(cè)門沖進(jìn)走廊。
5手機(jī)在褲兜瘋狂震動,一百多個未接來電全是陌生號碼。
最新短信附了段視頻:陳隊倒在血泊里,七竅爬出的蟲子聚成鏡面圖案,而我正站在他身后,
手里把玩著枚青銅戒指,戒面刻著和日記里相同的血紋圖騰。暴雨澆透衣衫的瞬間,
我終于看清街對面的櫥窗倒影。我肩頭站著鏡中女人,她腐爛的手掌貼著我的后腦勺,
嘴角咧到耳根:“該去完成百年前的儀式了?!币惠v黑色面包車急剎在面前,
戴鴨舌帽男人的疤痕臉從車窗探出,副駕赫然擺著那面明代古鏡,
鏡中陳琳的魂魄正瘋狂撞擊鏡面。我抄起路邊的路障砸碎車窗,滾燙的引擎蓋騰起白煙。
古鏡突然懸浮半空,鏡中世界像旋渦般擴(kuò)張,將整條街道吞噬。
戴鴨舌帽的男人化作黑霧鉆進(jìn)鏡面,而陳琳的聲音穿透時空炸響:“毀掉主鏡!
在老宅地下室!”當(dāng)我渾身是血地撞開老宅暗門,地窖里的景象讓胃袋翻涌。
三百六十五面銅鏡組成八卦陣,中央石臺上躺著具和我一模一樣的尸體,
胸口插著那把熟悉的手術(shù)刀。鏡中女人的實體從陣眼升起,鐵鏈纏繞著她的脊椎,
每一節(jié)骨頭都嵌著血紋碎片?!皻g迎回家,容器。”她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銅鏡。
“百年前我把靈魂封進(jìn)鏡子,卻被徒弟背叛,困在這永無止境的輪回里。
”她抬手召出鎖鏈纏住我的脖頸,“現(xiàn)在,該由你繼承我的位置了。
”石臺上的尸體突然睜眼,握住手術(shù)刀劃開我的手腕。鮮血滴入陣眼的瞬間,
所有銅鏡同時亮起,無數(shù)個“我”從鏡面走出。他們有的穿著囚服,有的戴著鴨舌帽,
共同舉起手中的鏡子,將光線聚焦在我胸口。6劇痛中,我摸到褲兜的日記殘頁,
泛黃紙頁突然燃燒,浮現(xiàn)出被血覆蓋的真相:百年前的“鏡魔”不是別人,
正是試圖封印自己的我?!霸瓉砦覀兌际潜焕ё〉耐龌?.....”我咳出帶血的笑,
任由鐵鏈穿透心臟。鏡中世界開始崩塌,
無數(shù)個時空的記憶涌入腦?!壹仁潜槐撑训姆庥≌撸彩潜撑颜?;既是受害者,
也是操控一切的兇手。當(dāng)陳琳的魂魄終于沖破鏡面,我將最后的力量注入古鏡,
在時空裂隙閉合前,把她推回現(xiàn)實世界?!盎钕氯?.....告訴陳隊,鏡子里的真相,
從來不是看到的那樣......”我的聲音消散在轟鳴中,無數(shù)鏡面碎片穿透身體。
黑暗降臨的剎那,我聽見陳琳撕心裂肺的哭喊。
也聽見陳隊在審訊室說的最后一句話:“這案子透著邪性......所有死者的瞳孔里,
都映著同一片鏡子。”我在一片黑暗中醒來,鐵鏈摩擦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伸手摸索,
指尖觸到的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密密麻麻的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