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板畫面微微變化，分出一個更清晰的小視窗，顯示出觀音菩薩失魂落魄的臉（法術傳輸回天庭本體的畫面）。
太白金星的聲音變得更加凝重，像是在傳達絕密情報，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誘導：
“佛祖那邊……雖說發(fā)了駁回指令，似乎還觸發(fā)了什么深層檢測，但眼下并無進一步訓斥法旨下達，或許是留了轉圜余地？道友是項目實際負責人，同時也是我們對接靈山合作的主要聯(lián)系人……您的專業(yè)意見是？必須快！”他把“快”字咬得極重。
“轉圜……”觀音喃喃重復著這個詞，像抓住一根稻草，“對！對！轉圜！還有機會……佛祖沒有直接降下懲罰法相，或許只是認為此次劫難數(shù)據(jù)不夠‘實’？需要更……更‘厚實’的記錄？比如……追溯補錄？！”她那雙死寂的眸子里，被太白金星的話強行點燃起一絲回光返照般的瘋狂求生欲！
“追溯補錄？”太白金星眉頭皺得死緊，像是在評估風險。
“對！補錄！”觀音像是溺水者終于抓住了方向，聲音都急促尖銳起來，“前幾世輪回里！雖然項目失敗了！但團隊依然存在！沙僧！對！沙悟凈！他一直都在！他是我們十世輪回完整數(shù)據(jù)鏈的最重要一環(huán)！他一直承擔著繁重且關鍵的‘隱形任務’！”
沙悟凈的身體猛地繃緊！跪地的膝蓋因為用力而碾碎了身下地磚裂縫的邊緣！掌心四個血洞再次滲出滾燙的粘稠！“隱形任務”？！
太白金星還沒說話，旁邊一直沉默的后臺空間里（可能是其他仙官的群聊接入），一個顯得更加刻板、更加強調(diào)組織紀律性的冷硬聲音突然插入討論（似乎是天庭人事司或審計部門背景的高階文官）：
“追溯補錄？仙錄系統(tǒng)是有嚴格的‘時空唯一性’驗證鎖的！沒有核心數(shù)據(jù)節(jié)點和因果鏈佐證，空口白話就想增加積分？你們當天地法則邏輯校驗是兒戲嗎？”那聲音充滿了對流程違規(guī)的不屑，“況且，就算能補，涉及這么多輪回的無效歷史……工作量多大？審核成本多高？誰去負責核對？天庭人力資源池現(xiàn)在有多緊張你們不清楚嗎？編制都凍結多少年了！”
“工作量大又怎樣？總比項目徹底黃了強！”觀音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孤注一擲的尖利！她豁出去了！“沙悟凈就在這里！他就是活證據(jù)！我可以提交他保留的詳細……行動記錄！”她情急之下甚至不知道沙悟凈有沒有記錄，只能賭！她必須把這個關鍵“變量”拋出去！
“活證據(jù)？卷簾……沙悟凈？”另一個帶著些許懶洋洋、似乎對什么資源分配更感興趣的油滑腔調(diào)插了進來（聽口吻很像天庭物資調(diào)配或基建司的實權仙官），“他倒確實是十世都在崗……聽說流沙河那個老據(jù)點地脈能量還有殘余？算是個‘固定資產(chǎn)’？要是能合理利用……弄個‘劫難孵化基地’？集中培養(yǎng)一批速成標準化小妖……湊數(shù)？”
“孵化？成本？靈石？材料？”太上老君那帶著火藥味的聲音猛地搶入頻道！“批！項目追加預算什么時候能下來？！我現(xiàn)在煉丹鍋里等米下鍋的缺口……”
“預算？預算個屁！當務之急是解決問題！是保項目！”太白金星厲聲打斷愈發(fā)混亂的群聊！他把聲音壓到最低，如同在做一場骯臟的交易，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對著觀音的主視窗強調(diào)道：“不管追溯還是孵化，關鍵是……速度！要快！要能最快看到‘進展’！”
他渾濁但異常精明的眼珠子隔著通訊板的光幕死死鎖定觀音菩薩慘白的臉，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道友！你是項目經(jīng)理！這項目核心人員配置冗余……效率瓶頸總要解決！有時候……必要的犧牲……是優(yōu)化的開始！流程上……這叫‘止損’，懂嗎？”
“犧牲？”觀音的瞳孔驟然收縮！太白金星沒有明說，但那赤裸裸的暗示像毒蛇般鉆進她的耳朵！
犧牲誰？
視線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掃過！
一個選擇：僵跪在破裂玉磚上、低垂頭顱看不清表情、但后背如同山岳般死寂沉默的沙悟凈。
另一個選擇：不遠處，茫然無措地站在孫悟空身后、同樣被這場風暴震懾得微微顫抖的——那匹雪白如銀、身姿俊逸、此刻正不安地刨著蹄子的龍馬！小白龍！
“犧牲……一個？”觀音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優(yōu)化配置……提升……效率？”
太白金星那張汗涔涔的臉上，露出了一副“你終于開竅了”的贊許表情（雖然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冷酷）。他果斷地、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其他視窗里混雜的聲音也短暫地安靜了一瞬。似乎……這個“犧牲論”，得到了默認？
犧牲誰？！
沙悟凈？去填補那狗屁“隱形記錄”的坑？他這九世背的鍋還不夠沉嗎？
犧牲小白龍？那只知道吃草、在流沙河馱他過水、馱了九世的沉默搭檔？！
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帶著九世沉淀下來的腥臭淤泥，猛地沉入了沙悟凈的心湖最深處！
同時點燃的！是比猩紅駁回警示更加暴烈、更加焚盡一切的怒火！
那火焰不是從心臟燒起來！而是從四肢百骸每一個被壓迫了九世的細胞深處猛然爆發(fā)！將他那副被凍結在屈辱姿態(tài)下的“后勤沙悟凈”軀殼，從內(nèi)部徹底點燃！
他跪在地上的右膝！
猛地傳來一聲清晰無比的！
裂響！
并非地面的玉石！而是他膝蓋骨內(nèi)部發(fā)出的、承載了九世無窮重壓后，終不堪負重的骨骼擠壓碎裂聲！如同寒冬河面冰層的第一次崩裂！
緊接著！
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自那副如同死火山般沉寂的軀殼深處驟然爆發(fā)！
轟！
沙悟凈跪伏在地的身體！
如同被一張無形巨弓狠狠拉開、然后驟然松弦的千鈞箭矢！
頂著那猩紅警示！頂著那尚未散盡的玉帝投影震怒余波！頂著佛祖蓮臺遺留的神圣威壓！頂著所有視窗里混亂商談的仙官聲音！
猛地！掙脫了重力的束縛！強行破開了那早已刻入骨髓的卑躬屈膝姿態(tài)！
直挺挺地！如同一桿刺破蒼穹、撕裂黑暗的標槍！
站了起來?。?！
不再是木訥的背負！不再是沉默的佝僂！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幅度之大！力量之狂猛！掀起的風壓讓近在咫尺的、還在討論“犧牲方案”的仙官通訊板和觀音化身都劇烈搖晃！
巨大的行李卷如同累贅的死物般被強行甩在身后，砸在滿是裂紋的白玉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卷起的破布灰塵彌漫開來！
他低垂的頭顱！第一次！在所有人——震驚的孫悟空！驚恐的八戒！茫然的唐十！愕然的觀音！以及所有通訊板視窗里那些驟然呆滯的仙官眼神注視下——
猛地！
高昂而起！
露出了那張臉！
那張……曾飽經(jīng)風霜、寫滿麻木、刻著仆從式順從的臉！
此刻！
再看不出一絲木然！再看不出一絲屬于那個“卷簾序列”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