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小年夜。雪瘋了似的下,不是飄,是砸。天地間白茫?;煦缫黄?/p>
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刀子一樣刮過燕離裸露在破麻布外的臉頰和脖頸。
他蜷縮在破廟坍塌了一半的泥胎神像后面,背靠著冰冷刺骨的斷壁殘垣,
像一只被世界遺棄的、瑟瑟發(fā)抖的雛鳥。冷。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深入骨髓的冷。
胃里空得發(fā)慌,火燒火燎地絞痛著,提醒他已經(jīng)三天沒吃過一點像樣的東西了。
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破得如同漁網(wǎng)的單衣,根本擋不住這臘月里索命的寒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拉風(fēng)箱般的嘶鳴,噴出的白氣瞬間就被寒風(fēng)撕碎。
破廟里并不止他一人。幾個同樣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乞丐擠在另一處稍微避風(fēng)的角落,
圍著一小堆奄奄一息的篝火,貪婪地汲取著那點微弱的熱氣?;鹧嫣鴦?,
映著他們麻木而饑餓的眼睛,像幾頭在寒夜里瀕死的困獸。
“嗬…嗬…”燕離喉嚨里發(fā)出無意識的呻吟,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手臂環(huán)過胸前時,隔著單薄的破布,
清晰地觸摸到左胸下方那道猙獰的凸起——一道斜貫而下的、蜈蚣般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那個地獄般的夜晚留下的印記,也是他全身破碎經(jīng)脈中,
最頑固、最疼痛的一道枷鎖。丹田處,曾經(jīng)被父親強行封入的、磅礴如海的“驚鴻劍意”,
如今像一座死寂的火山,沉甸甸地壓在那里。非但不能動用分毫,
反而日夜不停地灼燒、撕扯著他脆弱不堪的經(jīng)脈,帶來無休無止、如附骨之蛆般的劇痛。
每一次寒氣入侵,每一次饑餓的抽搐,都像是在這死火山口投入一塊巨石,
引發(fā)更猛烈的內(nèi)里動蕩。“爹……娘……”意識在寒冷和劇痛中浮沉,
燕離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吐出兩個早已融入骨血、卻再無人回應(yīng)的稱呼。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沖天而起的火光,聽到了那凄厲絕望的慘叫,
聞到了那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還有父親燕驚云臨死前,
那雙布滿血絲、充滿了無盡悲憤與不甘的眼睛,
以及那只死死按在他丹田上、滾燙如烙鐵的手掌。
“活下去…阿離…帶著…燕家的劍…活下去…”父親嘶啞的遺言如同魔咒,
三年來日夜在他耳邊回蕩?;钕氯ィ肯駰l蛆蟲一樣,在這爛泥污淖里掙扎求存?
燕離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一點點漫過心臟。就在這時,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靠近。一個瘦小的身影,像只受驚的耗子,
躡手躡腳地挪到了他蜷縮的角落。是破廟里最小的那個乞丐,叫狗兒,頂多七八歲,
頭發(fā)像枯草,小臉臟得看不清五官,只剩下一雙因為饑餓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
此刻正死死盯著燕離懷里——那里,隔著破布,
隱約露出半塊硬得像石頭、凍得發(fā)黑的雜面窩頭。那是燕離昨天在城西粥棚外,
像條真正的野狗一樣搶來的,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吊著命的東西。狗兒咽了口唾沫,
喉嚨里發(fā)出咕嚕的聲響,眼中的渴望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他試探著伸出烏黑的小手,
動作快得像閃電,猛地抓向燕離懷里的窩頭!“滾開!”燕離幾乎是本能地,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蜷縮身體,護住懷里的食物,同時嘶啞地低吼一聲。
他布滿凍瘡的手下意識地揮出,帶著一股被冒犯的戾氣,想將這小乞丐推開。然而,
他忘了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筋骨強健、劍術(shù)初成的燕家少主。他這虛弱的一推,
非但沒能推開狗兒,反而因為用力過猛牽動了胸口的舊傷和丹田處的劍意反噬!“呃啊——!
”一股尖銳的劇痛瞬間從丹田炸開,閃電般竄遍全身!燕離眼前一黑,身體猛地痙攣,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整個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冷汗,
連呼吸都停滯了。懷里的那半塊硬窩頭,也因為這劇烈的動作滾落出來,
沾滿了地上的灰塵和枯草。狗兒被燕離的慘狀嚇了一跳,但食物的誘惑壓倒了一切。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那沾滿污穢的窩頭,轉(zhuǎn)身就想跑回篝火那邊的角落。就在這瞬間!
“轟隆——!”破廟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腐朽木門,被一股蠻橫至極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
狂風(fēng)卷著暴雪如同冰寒的洪流,瞬間灌滿了整個破廟!那堆微弱的篝火被狂風(fēng)吹得瘋狂搖曳,
火星四濺,眼看就要熄滅!幾匹神駿的高頭大馬噴著濃重的白氣,堵在了門口。馬背上,
是幾個穿著簇新錦緞棉袍、披著厚實貂裘的少年。個個油頭粉面,臉色被寒風(fēng)吹得發(fā)紅,
眼神里卻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百無聊賴的傲慢。他們顯然是城里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不知為何在這風(fēng)雪夜里跑到了城外荒郊?!芭?!真他娘的晦氣!
”為首一個圓臉胖子嫌惡地捏著鼻子,
環(huán)視著破廟里骯臟的環(huán)境和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乞丐們,
目光掃過燕離和正抓著窩頭想跑的狗兒,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笑意,“哥幾個,
這破地方臭死了!不過……嘿嘿,看那幾個叫花子凍得跟鵪鶉似的,咱們找點樂子暖暖身子?
”“王少,怎么個樂法?”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少年立刻湊趣。圓臉胖子嘿嘿一笑,
從馬鞍旁的袋子里摸出幾個黑乎乎的東西,竟是幾個拳頭大的炮仗!
他晃了晃:“聽說這破廟鬧鬼?咱們給這鬼地方添點響動,驅(qū)驅(qū)邪氣!
順便……給那幾個叫花子暖暖炕頭!哈哈哈!”他說著,掏出火折子,迎風(fēng)一晃點燃。
橘紅色的火苗在風(fēng)雪中跳躍,映著他臉上殘忍的興奮?!安灰?!不要??!
”一個老乞丐驚恐地叫了起來,掙扎著想往神像后面躲。“嘿!老東西,
給你送點熱乎的還不領(lǐng)情!”另一個公子哥怪笑一聲,手中的馬鞭猛地揮出,啪地一聲脆響,
狠狠抽在老乞丐背上!“??!”老乞丐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包c火!丟進去!
”圓臉胖子興奮地大叫,
將點燃的炮仗朝著破廟里乞丐們聚集的角落和那堆篝火猛地扔了過去!
其他幾個公子哥也紛紛效仿,點燃炮仗,大笑著扔進破廟!“嗤嗤嗤——!
”引線燃燒的刺耳聲音在死寂的破廟里響起,如同死神的倒計時!“跑!快跑??!
”乞丐們驚恐萬狀,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離!但太遲了!“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火光伴隨著濃煙瞬間在破廟內(nèi)炸開!
本就腐朽的梁柱被震得簌簌落下灰塵,那堆篝火被炸得火星四濺,
點燃了地上的枯草和破爛的草席!“著火了!救命啊!
”凄厲的哭喊聲、慘叫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破廟!混亂中,狗兒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
手中的窩頭也不知滾到了哪里。他嚇得魂飛魄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一根燃燒著火焰的椽子被爆炸震塌,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和灼熱的氣浪,
朝著趴在地上的狗兒當頭砸落!“狗兒——!”一個老乞丐發(fā)出絕望的嘶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蜷縮在神像后、被丹田劇痛折磨得意識模糊的燕離,猛地抬起了頭!
火光映亮了他蒼白如紙的臉,也映亮了他眼中那瞬間迸發(fā)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兇光!
他看到了那根燃燒著、即將吞噬幼小生命的火椽!
看到了狗兒那張布滿恐懼和淚水的臟污小臉!一股無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沖動,
壓過了丹田的劇痛和全身的冰冷!救他!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心上!
燕離不知道從哪里涌出的力氣,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像一支離弦的箭,
朝著狗兒的方向瘋狂地撲了過去!他要把那孩子推開!身體在撲出的瞬間,
因為劇痛和虛弱而扭曲變形。
烈的動作徹底滑落出來——那是一個用破布層層包裹、僅有尺余長的、毫不起眼的黑色劍柄!
劍柄末端,系著一縷早已褪色、殘破不堪的暗紅劍穗!劍柄落地的瞬間!異變陡生!
“嗡——?。?!”一股低沉到極致、卻又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嗡鳴聲,
毫無征兆地以那黑色劍柄為中心,驟然爆發(fā)!仿佛沉睡了萬年的兇獸,
于地底深淵發(fā)出了蘇醒的第一聲咆哮!整個破廟的地面,
連同那些燃燒的火焰、彌漫的濃煙、紛揚的灰塵,都在這一聲嗡鳴中劇烈地震顫起來!
如同平靜的湖面投入了萬噸巨石!燕離撲出的身體猛地僵在半空!
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丹田處那死寂的“驚鴻劍意”仿佛被這嗡鳴引動,驟然變得滾燙、狂暴!
全身破碎的經(jīng)脈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同時穿刺,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幾乎昏厥!
在他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柄落在地上的黑色劍柄,連同那縷殘破的暗紅劍穗,
竟如同擁有生命般,劇烈地顫抖起來!隨即,一道刺目的、暗沉如凝固血液的烏光,
驟然從劍柄末端爆發(fā)!“轟隆——!”燕離身前布滿凍土和碎石的地面,
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撕裂!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猛地炸開!泥土碎石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
在漫天飛揚的塵土和碎石中,在破廟內(nèi)外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一柄通體漆黑、造型奇古的長劍,裹挾著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兇煞之氣,破土而出!
劍長三尺三寸,劍身非金非鐵,黯淡無光,卻隱隱流動著暗紅色的、如同血脈般的詭異紋路。
劍鋒并非筆直,而是帶著一種妖異的、如同獠牙般的弧度,僅僅是看一眼,
就讓人感到眼睛刺痛,仿佛要被那無形的鋒芒割裂!劍格處,
雕刻著猙獰的、如同深淵惡鬼咆哮的圖案。這柄兇劍破土而出后,并未墜落。它懸停在半空,
就在燕離觸手可及的前方!劍尖微微顫動,發(fā)出一陣陣低沉而興奮的嗡鳴,
仿佛在渴望著什么。一股冰冷、霸道、充滿了無盡殺戮與毀滅氣息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潮水,
瞬間將燕離徹底淹沒!這意念是如此強大,如此邪惡,
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源自血脈的熟悉感!燕離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劍……這氣息……他絕不會認錯!這是父親的佩劍!
代代相傳、卻因其兇戾之氣而被視為不祥、最終被父親親手封入劍冢最深處的魔兵——九獄!
它怎么會在這里?!它為什么會破土而出?!
“九……獄……”燕離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如同夢囈般的兩個字。仿佛是回應(yīng)他的呼喚,
懸停的九獄劍猛地一震!劍身之上,那些暗紅色的詭異紋路驟然亮起,如同活物般流動起來!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嗜血的兇煞之氣轟然爆發(fā)!劍柄末端,那縷殘破的暗紅劍穗無風(fēng)自動。
劍柄靠近護手的位置,兩個古拙、猙獰、仿佛用鮮血書寫的篆字,
在流動的血色光芒中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出必見血!****歸必斷魂!**八個大字,
如同八道來自九幽地獄的詛咒,帶著滔天的殺伐與不祥,狠狠地烙印在燕離的視網(wǎng)膜上,
也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嘶——!”破廟內(nèi)外,無論是驚魂未定的乞丐,
還是門口那幾個原本囂張跋扈的公子哥,
都被這破土魔劍散發(fā)的恐怖兇煞之氣震懾得倒吸一口涼氣,渾身汗毛倒豎,
如同被最頂級的掠食者盯上,連呼吸都停滯了!那圓臉胖子王少臉上的殘忍笑意早已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驚恐,胯下的駿馬更是被這兇煞之氣驚得連連后退,嘶鳴不已。
燃燒的椽子帶著死亡的呼嘯,距離狗兒的頭頂已不足三尺!
灼熱的氣浪幾乎要將他枯黃的頭發(fā)點燃!“啊——!”狗兒發(fā)出瀕死的尖叫,
小臉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剎那!燕離眼中所有的震驚、恐懼、茫然,
都被那熊熊燃燒的椽火和狗兒絕望的尖叫徹底點燃!化作一股焚盡一切的決絕!
丹田處那沉寂的“驚鴻劍意”被九獄的兇煞之氣瘋狂引動,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
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劇痛依舊撕心裂肺,但一股更強大、更原始的、源自血脈的力量,
壓過了一切!救他!不惜一切!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指令!“呃啊——!
”燕離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痛苦與狂野的嘶吼!他不再猶豫,不再恐懼!
那只布滿凍瘡、傷痕累累的右手,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抓向了那柄懸停在空中的、散發(fā)著滔天兇煞之氣的九獄劍柄!五指合攏!
“噗嗤——!”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刺穿的輕響!預(yù)料中的冰冷堅音并未傳來。
入手的感覺,竟是一片難以言喻的……粘稠與滾燙!燕離低頭,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那九獄劍柄之上,在他手指握住的瞬間,竟詭異地蠕動起來!
數(shù)根尖銳如毒牙、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的黑色骨刺,
毫無征兆地、狠辣無比地從劍柄內(nèi)部猛地刺出!瞬間洞穿了他右手的手掌!鮮血!
滾燙的鮮血順著那猙獰的骨刺汩汩涌出,瞬間染紅了劍柄!更詭異的是,那些血液并未滴落,
而是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迅速被那劍柄吞噬吸收!劍身上流動的暗紅色詭異紋路,
在吸收了鮮血之后,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如同巖漿般灼熱的血光!
一股狂暴到難以想象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順著那刺入掌心的骨刺,
蠻橫無比地沖進了燕離的身體!這股力量充滿了毀滅與殺戮的意志,冰冷、霸道、邪異!
它與他丹田深處那被引動的、同樣狂暴的“驚鴻劍意”轟然對撞!“轟——!
”燕離感覺自己的靈魂和身體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撕成了兩半!
一半是父親留下的、堂皇正大卻又瀕臨失控的驚鴻劍意!
一半是九獄魔劍灌輸?shù)?、冰冷邪異、渴望著毀滅與鮮血的兇煞之力!
兩股同樣磅礴、卻屬性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破碎的經(jīng)脈中瘋狂沖撞、絞殺!劇痛!
前所未有的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把燒紅的鋼鋸在他體內(nèi)每一個角落瘋狂切割!
又仿佛有無數(shù)的冰錐在同時穿刺!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皮膚下青筋暴起,
如同虬龍般蠕動,眼白瞬間被狂暴的血絲充滿,口鼻之中甚至溢出了絲絲縷縷的血沫!然而,
在這非人的劇痛之中,在這兩股毀滅性力量的瘋狂對撞之下,一個匪夷所思的變化正在發(fā)生!
他體內(nèi)那些早已被判定為永久性破碎、如同干涸河床般淤塞的經(jīng)脈,
竟在這兩股狂暴力量的蠻橫沖擊下,被硬生生地、粗暴地拓寬、貫通!
雖然過程充滿了撕裂般的痛苦,但那些沉寂了三年、如同死灰的通道,竟被重新鑿開!
絲絲縷縷微弱卻真實的氣流,開始在他體內(nèi)重新流轉(zhuǎn)!力量!
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充滿了毀滅與不祥氣息的力量感,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
如同野火般在他體內(nèi)燃燒起來!“吼——!”燕離猛地抬起頭,
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兇獸般的咆哮!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了那根即將砸落在狗兒頭上的燃燒椽子!來不及思考!
身體的本能超越了意識!握著那柄吸食他鮮血、妖異血光暴漲的九獄魔劍,
燕離如同一個提線木偶,又像一個被遠古戰(zhàn)神附體的傀儡,對著那根呼嘯而下的火椽,
用盡全身剛剛獲得、尚無法掌控的、蠻橫無比的力量,狠狠一劍揮出!沒有招式!沒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最本能的劈砍!“嗡——!”九獄劍發(fā)出一聲興奮到極致的、尖銳刺耳的嗡鳴!
劍身之上,那暗沉的血色光華驟然凝聚,化作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彎月般的暗紅劍罡!
這道劍罡甫一出現(xiàn),破廟內(nèi)外的溫度仿佛瞬間驟降!空氣被無聲地撕裂!
帶著一種凍結(jié)靈魂的酷寒與焚盡萬物的邪異!所過之處,連飄落的雪花都被瞬間蒸發(fā)成虛無!
快!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嗤——!”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過凝固的牛油!
那道妖異的暗紅劍罡,毫無阻滯地、悄無聲息地掠過了那根粗大的、燃燒著熊熊火焰的椽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那根呼嘯而下的火椽,在距離狗兒頭頂不足三寸的地方,
驟然靜止!隨即,一道平滑如鏡的切面在椽子中斷顯現(xiàn)。上半截燃燒的部分,
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抹去,瞬間化為最細微的飛灰,簌簌飄散!而下半截,
則帶著一星半點殘留的火焰,無力地砸落在狗兒身邊的地上,濺起幾點火星。
狗兒的尖叫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著身邊冒著青煙的半截木頭,
又茫然地抬頭看向前方那個手持妖異魔劍、如同魔神般屹立的少年背影。一劍揮出,
燕離只覺得全身的力量瞬間被抽空!丹田處兩股狂暴力量的對撞并未停止,
反而因為這一下宣泄變得更加混亂和猛烈!劇痛如同海嘯般反撲回來!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在地。握著九獄劍柄的右手掌心,傳來鉆心的刺痛,
那幾根骨刺似乎扎得更深了,貪婪地吮吸著他的鮮血。然而,這驚世駭俗的一劍,
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徹底點燃了廟門口那幾個公子哥的恐懼!“妖……妖怪!他是妖怪!
”尖嘴猴腮的少年最先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凄厲的、破了音的尖叫,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想逃!“快跑啊!
”其他幾人也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顧得上找樂子,紛紛勒緊韁繩,
手忙腳亂地想要逃離這個如同魔窟般的破廟!“想走?!”燕離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中,
的兇戾之氣被“驚鴻劍意”中殘留的、屬于燕家少主的驕傲和眼前這些人渣的卑劣徹底點燃!
一股冰冷的、混合著滔天恨意的殺機,如同實質(zhì)般彌漫開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憤怒,
或許是三年來積壓的屈辱,或許是剛才這些畜生視人命如草芥的惡行,
又或許是九獄魔劍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心智的兇煞之氣在作祟!
身體再次被那股狂暴的力量驅(qū)使!燕離低吼一聲,拖著沉重如同灌鉛的雙腿,
踉蹌著朝廟門口沖去!手中的九獄劍再次揚起,劍尖直指那幾個倉皇逃竄的背影!“攔住他!
快攔住這瘋子!”圓臉胖子王少嚇得亡魂皆冒,對著身邊一個身材最為魁梧的護衛(wèi)嘶聲尖叫。
那護衛(wèi)臉色煞白,但職責(zé)所在,只能硬著頭皮,拔出腰間的厚背砍刀,
催馬迎向如同魔神般沖來的燕離!他怒吼一聲,借著馬匹前沖之勢,一招力劈華山,
刀光雪亮,帶著凌厲的破風(fēng)聲,朝著燕離當頭斬下!這一刀勢大力沉,顯然有幾分火候,
絕非普通護院!若是三年前的燕離,這等刀法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此刻的他,經(jīng)脈初通,
力量狂暴混亂,根本無法運用精妙身法。眼看著刀光臨頭,燕離眼中兇光更盛!他非但不避,
反而將全身混亂的力量再次瘋狂灌入九獄劍中!“滾開!”一聲嘶啞咆哮!
九獄劍帶著一股蠻橫無比的邪異力量,由下而上,斜撩而出!依舊是毫無章法,
只有純粹的力量與殺意!“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火星四濺!
護衛(wèi)只覺得自己這一刀像是劈在了一座移動的、裹挾著萬年寒冰的山巒之上!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邪異又霸道絕倫的巨力順著刀身狂涌而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
那柄精鋼打造的厚背砍刀,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從中斷為兩截!
“噗!”護衛(wèi)如遭重擊,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被那恐怖的巨力直接從馬背上震飛出去,重重摔在數(shù)丈外的雪地里,
生死不知!一劍!僅僅一劍!一個武功不俗的護衛(wèi)連人帶刀被廢!這一幕,
徹底擊潰了剩下幾個公子哥的心理防線!“媽呀——!
”尖嘴猴腮的少年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再也顧不得許多,猛地一夾馬腹,
朝著茫茫風(fēng)雪中亡命奔逃!另外兩人也嚇得屁滾尿流,緊隨其后。唯有那圓臉胖子王少,
因為太過驚恐,手忙腳亂之下,韁繩一抖,胯下的駿馬受驚,竟在原地打了個轉(zhuǎn),
將他重重地甩了下來!“哎喲!”王少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狗吃屎,
昂貴的錦袍沾滿了污泥和雪水,狼狽不堪。他驚恐地抬起頭,
正好對上了燕離那雙如同地獄惡鬼般、充斥著血絲與兇戾的眼睛!
還有那柄滴著護衛(wèi)鮮血、散發(fā)著滔天邪氣的魔劍!“別……別殺我!我爹是王百萬!
城里最大的糧商!我給你錢!給你很多很多錢!”王少嚇得渾身篩糠,涕淚橫流,
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手腳并用地向后倒退,試圖遠離這個煞星。燕離一步步逼近,
九獄劍冰冷的劍尖拖在雪地上,劃出一道深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劍身嗡嗡低鳴,
仿佛在催促著他飲血。丹田內(nèi)兩股力量的瘋狂沖突讓他的意識在殺意與劇痛中沉浮。殺了他?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誘人。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紈绔,死不足惜!
九獄劍似乎也在渴望著他的鮮血……就在燕離眼中殺機暴漲,手中魔劍即將遞出的剎那!
“呃啊——!”丹田深處,那股屬于父親的“驚鴻劍意”猛地劇烈震蕩!
一股浩然堂皇、卻又帶著無盡悲愴與守護意念的力量瞬間沖散了部分兇煞戾氣!
父親臨終前那雙不甘的眼睛,那句“活下去”的嘶吼,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燕離揮劍的動作猛地一滯!他死死咬著牙,牙縫里滲出鮮血,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如同爛泥般求饒的王少,
又看了看破廟里驚魂未定、滿臉恐懼的乞丐們,還有角落里依舊呆呆看著他的狗兒。不能殺!
這一劍下去,痛快是痛快了。但殺了這糧商之子,
必定引來官府和其家族勢力無窮無盡的追殺!他自己爛命一條,死不足惜。
可這破廟里的乞丐呢?狗兒呢?他們怎么辦?他們會被自己牽連,死無葬身之地!
活下去……帶著燕家的劍……活下去……父親的遺言如同沉重的枷鎖,
壓下了他心中翻騰的殺意。燕離猛地閉上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
握著九獄劍柄的右手因為極致的克制而劇烈顫抖,骨節(jié)捏得發(fā)白,
那刺入掌心的骨刺似乎又深了幾分,帶來鉆心的痛楚?!皾L!
”燕離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冰冷刺骨的字眼,如同九幽寒風(fēng)吹過。王少如蒙大赦,
連滾帶爬地掙扎起來,甚至顧不上撿掉落的貂裘帽子,
連滾帶爬地沖向自己那匹受驚后在不遠處徘徊的馬匹,手忙腳亂地爬上去,
瘋狂地抽打著馬臀,頭也不回地朝著同伴逃竄的方向亡命奔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風(fēng)雪之中。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燕離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松。
那股支撐著他的狂暴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丹田內(nèi)兩股力量沖撞帶來的劇痛和經(jīng)脈強行貫通的虛弱感瞬間反噬!“哇——!
”他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淤血,身體晃了晃,
單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九獄劍脫手而出,“哐當”一聲掉落在身旁,
劍身上的妖異血光瞬間黯淡下去,變回那副通體漆黑、毫不起眼的模樣,
只是劍柄上沾染的血跡依舊刺目?!翱瓤取瓤瓤取毖嚯x劇烈地咳嗽著,
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用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
死死按住劇痛的丹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來陣陣刺痛。
破廟內(nèi)外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雪呼嘯的聲音。乞丐們驚魂未定,
看著跪在雪地中、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回來的少年,眼神中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竟無一人敢上前。狗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怯生生地挪了過來,
撿起地上那半塊沾滿泥土的窩頭,小心翼翼地遞到燕離面前。
“大……大哥哥……給你吃……”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小臉上滿是淚痕和恐懼,
但那雙大眼睛里,卻有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感激。燕離抬起沉重的眼皮,
看著眼前臟兮兮的窩頭和狗兒那雙清澈的眼睛。他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卻比哭還難看。他搖了搖頭,聲音嘶啞虛弱:“你……吃吧……”就在這時,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自己噴在雪地上的那口暗紅淤血。鮮血潑灑在潔白的雪地上,
像一幅猙獰詭異的抽象畫。而就在那片血泊的邊緣,
幾滴尚未被雪花覆蓋的、同樣暗紅色的液體,顏色卻更深沉,帶著一種奇特的粘稠感。
那是……剛才那個被他震飛出去的護衛(wèi)噴出的血!燕離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種莫名的直覺驅(qū)使著他,他掙扎著,用左手支撐著身體,艱難地挪了過去。
只見在護衛(wèi)噴出的那片血泊邊緣,幾滴暗紅的血珠旁邊,赫然躺著一小塊破碎的布料!
那布料顏色深藍,質(zhì)地精良,顯然不是普通護衛(wèi)能穿的。更關(guān)鍵的是,在布料破碎的邊角處,
清晰地繡著一小片圖案——那是用金線勾勒的、龍身的一鱗半爪!蟠龍紋!
雖然只是極小的一塊碎片,但那熟悉的、張揚霸道的蟠龍形態(tài),
那獨特的金線繡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燕離的瞳孔上!
瞬間點燃了他靈魂深處最黑暗、最痛苦的記憶!三年前!那個血與火的夜晚!
沖天而起的火光中,那些沉默冷酷、如同殺戮機器般的身影!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深藍色勁裝!
他們的衣角、袖口、領(lǐng)口……都繡著這種猙獰的、張牙舞爪的蟠龍紋!正是這些蟠龍紋,
如同死亡的烙印,隨著冰冷的刀鋒,一次次斬落他熟悉的面孔!染紅了他燕家的祖庭!
“呃啊——!”燕離猛地抱住了頭,發(fā)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嘶吼!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血色覆蓋!父親浴血倒下的身影,母親絕望的哭喊,
師兄們拼死搏殺的怒吼……無數(shù)被刻意塵封的、如同地獄般的畫面,
伴隨著丹田處“驚鴻劍意”的劇烈震蕩,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沖擊著他的意識!
原來……原來他們一直在這里!原來屠戮他滿門的兇手,從未離開!
那個被護衛(wèi)拼死保護的糧商之子王少?不!不對!區(qū)區(qū)一個商賈之子,
怎么可能擁有繡著這種蟠龍紋的護衛(wèi)?!這種紋飾,這種金線……這絕非尋常富貴人家所用!
這分明是……是某種強大勢力核心成員的標識!一個更加冰冷、更加可怕的念頭,
如同毒蛇般鉆入燕離混亂的腦海!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望向青州城的方向!
透過漫天風(fēng)雪,
他仿佛看到了那座雄踞城池中央、象征著武林正道魁首的巍峨建筑——武林盟總壇!
一個名字,帶著刻骨的寒意,從他齒縫間森然擠出:“趙……天罡……!”三年前,
正是父親燕驚云最信任的結(jié)義兄弟,時任武林副盟主的“裂天刀”趙天罡,
在燕家遭逢滅頂之災(zāi)后不久,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因燕家覆滅而動蕩的武林,
順理成章地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從此權(quán)傾天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什么神秘人血洗?
什么江湖仇殺?全都是謊言!是趙天罡!是他勾結(jié)外人(或者根本就是他主使)!
是他為了奪取武林盟主之位,為了鏟除燕家這個最大的障礙,
策劃了這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而那些穿著深藍勁裝、繡著蟠龍紋的殺手,就是他的爪牙!
是他的“蟠龍衛(wèi)”!如今,這些兇手,披著武林正道的外衣,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
堂而皇之地成了這青州城、乃至整個九洲武林的主宰!而他燕離,燕家唯一的血脈,
卻像條野狗一樣,在破廟里掙扎求生,甚至連報仇的念頭,都因為經(jīng)脈盡碎而成了奢望!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獄的業(yè)火,瞬間焚盡了燕離心中所有的迷茫、痛苦和虛弱!
這股恨意是如此純粹,如此磅礴,甚至?xí)簳r壓過了丹田內(nèi)兩股力量的瘋狂沖突,
壓過了全身經(jīng)脈撕裂般的劇痛!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
伸出那只被九獄骨刺洞穿、還在淌血的右手,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
再次握住了身旁那柄冰冷、邪異、仿佛感受到他無邊恨意而再次微微嗡鳴的九獄魔劍!
劍柄上的骨刺再次刺入血肉,帶來鉆心的痛,也帶來一種毀滅性的力量感!燕離拄著魔劍,
艱難地、搖搖晃晃地從冰冷的雪地上站了起來!風(fēng)雪吹打著他單薄染血的身軀,
卻吹不滅他眼中那兩簇熊熊燃燒的、如同九幽寒冰般的復(fù)仇烈焰!他望向青州城的方向,
望向那武林盟總壇所在的位置,布滿血污的臉上,
緩緩扯出一個冰冷到極致、也瘋狂到極致的笑容。
“趙天罡……武林盟主……”“等著我……”“我燕離……回來了!”風(fēng)雪更急,
如同天地在嗚咽。破廟的殘骸在寒風(fēng)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點微弱的篝火早已熄滅,
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和彌漫的焦糊味。燕離拄著九獄劍,如同一尊從血泊里站起的雕塑,
矗立在風(fēng)雪之中。復(fù)仇的烈焰在他胸中燃燒,暫時驅(qū)散了身體的劇痛和虛弱,
但丹田內(nèi)那兩股狂暴力量的沖突卻并未停止,反而因為滔天恨意的刺激,
變得更加猛烈、更加難以調(diào)和。驚鴻劍意,至陽至剛,堂皇浩大,
帶著父親守護蒼生的執(zhí)念;九獄兇煞,至陰至邪,冰冷霸道,充斥著毀滅一切的殺伐欲望。
這兩股力量如同水火不容的冰龍與火龍,在他強行貫通的脆弱經(jīng)脈中瘋狂撕咬、沖撞,
每一次對沖都如同在他體內(nèi)引爆一枚炸彈,帶來撕裂靈魂般的痛苦。
“呃……”燕離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又是一口帶著內(nèi)臟碎片的淤血涌上喉頭,
被他死死咽了下去。他低頭看著緊握劍柄的右手,掌心被那猙獰的骨刺洞穿,
鮮血順著劍柄的紋路緩緩流淌,被那妖異的劍身貪婪地吸收著,
劍身上黯淡的血色紋路似乎又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這劍……在飲他的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燕離的心。他毫不懷疑,若無法控制這柄魔劍和體內(nèi)這兩股力量,
他恐怕會先被它們撕碎,或者徹底淪為只知殺戮的劍奴!必須離開這里!剛才的動靜太大,
那些公子哥逃回去,必定會引來追兵!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無法抵擋!
破廟里的乞丐們也會被牽連!燕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痛。
他目光掃過破廟里依舊驚懼地看著他的乞丐們,最后落在狗兒身上。他從懷里摸索了一下,
掏出一個同樣破舊、卻干癟許多的小布包——里面是他僅剩的、幾枚磨得發(fā)亮的銅錢。
他走到狗兒面前,蹲下身(這個動作讓他疼得一陣齜牙咧嘴),
將布包塞進狗兒冰冷的小手里。
著……帶大家……去城里西市……找‘老孫頭’的粥棚……躲幾天……”他的聲音嘶啞破碎,
幾乎不成調(diào)。狗兒看著手里沉甸甸的銅錢,又看看燕離慘白如紙、嘴角還帶著血痕的臉,
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用力地點了點頭:“嗯!大哥哥……你……你要小心!
”燕離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揉了揉狗兒枯草般的頭發(fā)。他不再停留,
撿起地上那縷殘破的暗紅劍穗,珍而重之地揣進懷里最貼身的地方。然后,他拄著九獄劍,
拖著沉重如同灌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踉蹌著、卻又無比堅定地,
朝著與青州城相反的方向——城外莽莽的伏龍山脈深處走去。每一步,
都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血腳印,又迅速被新的風(fēng)雪覆蓋。風(fēng)雪更急,
將他的身影徹底吞沒?!嘀莩?,武林盟總壇,后山禁地——寒冰洞。此地終年冰封,
寒氣刺骨,堅逾精鋼的玄冰覆蓋四壁,
乃是武林盟用來囚禁重犯或修煉特殊寒屬性功法的地方。此刻,洞窟深處,
一處被巨大玄冰柱環(huán)繞的空地上,一個身影正盤膝而坐。正是燕離。
距離破廟那場風(fēng)雪中的搏殺,已過去半月有余。這半月,他如同受傷的孤狼,
在危機四伏的伏龍山脈深處亡命奔逃。憑借著對地形的一絲模糊記憶和野獸般的本能,
他躲過了幾波由王家和蟠龍衛(wèi)派出的搜山隊伍。身上的傷勢在逃亡中反復(fù)發(fā)作,
丹田內(nèi)兩股力量的沖突日夜不休,如同兩把鈍刀在體內(nèi)反復(fù)切割。
饑餓、寒冷、傷痛、還有九獄劍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心神的兇煞之氣,
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最終,他憑借著殘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