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逸仙,五年前因遭家族迫害,連夜逃離祠堂,投奔軍營存身。被流彈擊中腦部,
失去記憶。最近,常被鬼掐脖,醒來脖子上竟真有勒痕!自從失憶后,一切都變了!
01我他媽又被掐醒了!脖子火辣辣地疼,像被麻繩狠狠勒過。伸手一摸,
指尖沾上黏糊糊的東西——血?「操……」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冷汗浸透了背心。
這已經是第八天了!每晚上,都夢見一個穿藍布戲服的老太太,蹲在我床頭,
用手死死掐住我脖子。最邪門的是,每次醒來,脖子上真他媽有道新鮮的勒痕!窗外,
天剛蒙蒙亮。我摸出枕下的懷表——凌晨四點二十。鎏金表殼的背面,
嵌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中央顯眼的位置,一個戴金絲眼鏡的老太太坐在藤椅上,
身前站著個約摸兩三歲的男孩。這是被流彈擊中后,我唯一留下的東西。不知怎么回事,
每當我記不清放在哪里的時候,它總會適時的出現在我的面前,就像和我有心靈感應一樣。
每次我都會以為是自己的幻覺,腦子有毛病的人,看啥都不對勁也很正常不是。
我盯著照片上的老太太,那張臉,和夢里掐我的那個……太像了。五年前那個夜里,
我逃出了祠堂,甩掉身后追來的周家人,一路直奔南方。那時我才十八歲。一場激戰(zhàn)后,
流彈擊中了我的頭部。醒來后,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名字叫陳逸仙,
是洋行里的一名小職員?!戈愐菹??又做噩夢了?」窗欞里探進一張鵝蛋臉,
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姑娘,踮著腳朝屋里瞧。晨光里,她的睫毛像鍍了層金邊,
襯得那雙杏眼格外亮。我一把抓起床頭的襯衫,趕緊遮住赤裸地上身:「筱羽,
姑娘家的扒男人窗戶,害不害臊?」「誰扒你窗戶了!」筱羽耳根唰地紅了,
一個油紙包扔了進來,「燒餅!再不吃就涼了!」油紙包砸在懷表上,「咔嗒」
一聲彈開了表蓋?!高@懷表…」筱羽突然半個身子探進窗戶,「照片背面有字!」
我猛地合上了表蓋。1924 年周家的合影,這事兒絕不能讓這丫頭知道。
五年前我持槍殺敵時,這丫頭還在學堂里念《女戒》呢?!戈愐菹?,你不對勁?!?/p>
筱羽突然伸手撩開我的衣領,她的指尖涼絲絲的,激得我渾身一顫。
當兵五年練出的條件反射瞬間爆發(fā),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從窗外拽了進來。
「哎喲!」筱羽一個冷不防,摔在我的被窩里,辮子散了半邊。
洗衣皂的清香混著晨露的氣息,撲面而來,鬧得我喉頭直發(fā)緊?!阁阌鸸媚铮?/p>
一個聲音隔著窗戶傳來,是王嬸,她手腕那串黑菩提,總讓人感覺涼颼颼的,
「申時別往西廂房去,留神點兒?!埂复笤缟系?,真是晦氣。這大雜院里,
都住些什么人呀……」筱羽慌忙爬起身,臉漲得通紅,嘴里嘟嘟囔囔的,
顯然對這王嬸沒什么好印象。「筱羽都搬來多久了,看來還是沒習慣這兒的生活啊。」
「壞了壞了!我上班要遲到了!」嘴上說著筱羽,其實我心里比她還打鼓呢!02天使洋行,
早上八點整。「小陳,你這……」周經理端著茶杯,眼神古怪地掃過我脖頸,
「昨晚……玩挺野?。俊刮腋尚α藘陕?,沒接話茬。周海青是洋行的業(yè)務經理,長我五歲。
平日里對我還算照顧,只是那眼神深處,偶爾會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復雜。「對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袖口帶起一股若有若無的香灰味,
「明天去趟檔案室,把那些舊賬本理一理。十年前的老賬,總行催著核查,
加班加點也得趕出來。」我點頭應下,心里卻咯噔一沉。檔案室在三樓最里間,
終年不見陽光,平日里連老鼠都嫌棄。上個月,新來的小李整理了半天文件,
第二天就高燒不退,最后直接辭工回老家了。「經理,那屋子……」話未出口,就被他打斷。
「小陳,」周經理的嘴角,帶著似笑非笑,「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他抿了口茶,
「咱們洋行前身是教會醫(yī)院,死過人不假,
但那都是民國十三年(1924 年)的老黃歷了?!刮液蟊扯溉桓Z起一股涼意。
1924 年?這不正是我懷表照片的日期嗎?!中午時分,我悄悄溜達到天橋底下。
這里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算命的、賣假藥的、耍把戲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與北平別處的蕭條冷落相比,倒顯出一片畸形的熱鬧。我徑直走向西南角,
瘸腿老頭的攤位孤零零立著,只擺賣些五帝錢。此刻攤前冷清,連個問價的影子都沒有。
「老頭,這串怎么賣?」我指著那串最古舊的銅錢,早已暗中留意。五枚嘉慶通寶的銅錢,
被褪色的紅繩串著,錢體上凝結著暗紅的銹跡,如同干涸的血痂。老頭抬起眼皮,
渾濁的眼珠在我臉上定了半晌,忽地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黃牙:「兩塊銀元,不還價。」
我掏錢的手一頓——這價錢,夠買三串嶄新的了。「嫌貴?」老頭不再看我,佝僂著背,
用煙袋鍋子敲了敲盛銅錢的破木盒,「真東西……得沾過人血氣。你那洋行地界兒不干凈,
這串……正合適?!刮倚念^猛地一跳:「您……怎么知道我在洋行做事?」老頭沒有回答,
一把將那串銅錢塞進了我手里。剎那間,一股冰涼刺骨的寒意,順著掌心直竄天靈蓋,
仿佛攥住的不是銅錢,而是一塊寒冰?!复骱昧耍鼙C??!顾麎旱土松ぷ?,「記住嘍,
越臟……越靈?!瓜氲竭B日糾纏的噩夢,暫且信他一回吧。況且我失憶太久,
病急亂投醫(yī)也好,小心點總沒壞處。03晚上九點,大雜院。煤油燈昏黃的光暈下,
我又掏出懷表端詳。照片上的老太太,金絲眼鏡反射著一片冷光,眼神銳利如刀。
「她到底是誰?怎么就記不起來……」念頭一起,熟悉的頭疼立刻襲來,
像有根針在腦仁里攪動。大夫說過,指不定啥時候,大腦再受一次刺激,興許就能好了。
可這都一年多了,記憶還是像摔碎的鏡子,東一片西一片,怎么都拼不完整。
我剛要合上表蓋,「窸窸窣窣——」,一陣細微的拖沓聲,突然從窗外傳來,「誰?」
我猛地坐直,低喝出聲。死寂。無人應答。但就在這時,桌上攤開的舊賬本,竟然「嘩啦啦」
自行翻動起來!突然又停了下來,泛黃的紙角處,好像用墨水畫著一個嬰兒的輪廓,
透著一股子邪氣!「操!」這賬本我白天親手整理過,絕沒有這鬼東西!還沒等我緩過神,
「砰!」一聲爆響,桌上的暖瓶毫無征兆地炸裂!我低頭一看,只見冒著熱氣的積水表面,
竟浮著一層細密的黑灰!那分明是……燒過的紙錢灰燼!「媽的!真撞邪了!」「砰砰砰!」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這么晚了?我起身去開門?!T外站著的,竟是王嬸。
平日里不過是點頭之交,她幾乎從不串門。她站在門框的陰影里,
手腕上的黑菩提油亮得反光,臉上堆著笑,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臉:「逸仙啊,
你屋里……有『東西』吧?」我這才驚覺,院內不遠處的墻角陰影里,
陶盆里堆著小山似的紙錢,正冒著青煙。「王嬸,您這是……」「給你燒點紙錢,壓壓驚,
保佑你平安?!雇鯆鸬男θ萁┯驳貟煸谀樕?,顯得極不自然,「這大雜院里,
誰不知道你最近……撞上不干凈的東西了?」一股冰冷的寒意涌上心頭,王嬸這人,
我向來覺得她神神叨叨,愛嚼舌根,可眼前這陣仗……「王嬸,」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嗓子有些發(fā)干,「我沒事,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埂咐哿耍俊?/p>
王嬸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短促的干笑,顯然沒打算放過我,「累能累出脖子上的血道子?
傻孩子,你還是太嫩。這世上,有些玩意兒……看不見摸不著,可它就在你身邊盯著呢!」
「王嬸,您要是真知道什么,就直說!」我也不繞彎子了,豁出去似的追問。
王嬸死死盯著我,半晌,才幽幽嘆了口氣,聲音陡然變得低沉:「逸仙啊,你命里帶煞。
從哪兒來?你是誰?自個兒都糊涂著??捎行﹤嵌悴坏舻?。」再一抬眼,
門外的陰影里……空空如也!王嬸竟像鬼魅般消失得無影無蹤!04當晚,大雜院鬧鬼了。
我正拿著懷表出神,「哐當!」一聲,房門被猛地撞開!筱羽跌跌撞撞沖進來,
臉色慘白如紙,辮子完全散亂,胸口劇烈起伏:「陳逸仙!王嬸!王嬸在灶房煮東西!」
一股濃郁的、帶著油脂香氣的肉味,正從灶房方向飄來——這深更半夜的,
根本不是做飯的時辰!我一把將筱羽拽到身后,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挪到灶房窗邊,
借著窗縫往里窺視:昏暗中,只見王嬸佝僂著背,蹲在灶臺前。她正將菩提子,
扔進面前咕嘟冒泡的大鐵鍋里!那珠子落入沸騰的水中,立刻發(fā)出了嬰兒般的啼哭聲音!
在翻滾的白色水汽里,我恍惚看見她后頸的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隱隱露出出一張模糊扭曲的人臉輪廓!「??!」筱羽發(fā)出一聲低呼!我猛地回身,
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就在這時,灶臺前的王嬸緩緩扭過頭來!她的雙眼在灶火的映照下,
竟泛著兩點幽幽的、非人的綠光:「逸仙啊……湯好了……來喝一口啊……」「?。 ?/p>
我渾身一顫,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
又做噩夢了!05每天早上醒來,我都要用手指摸脖子上的五帝錢,冰涼的觸感,
似乎能給我?guī)硪唤z安慰。當我匆匆趕到洋行,剛踏進大廳,就見周海青杵在中央,
正指揮幾個職員搬動文件箱。他瞥見我進來,眼神里倏地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復雜,
旋即又掛上了那副慣常的微笑?!感£?,來得挺早。」周海青幾步迎上來,
手掌在我肩上拍了拍,力道不輕不重,「去把賬本理清楚,總行那頭催得緊,耽誤不得?!?/p>
檔案室的門一推開,一股濃重的霉腐味直沖鼻腔,嗆得我皺緊了眉。
屋里堆滿了陳年的文件和賬冊,我屏住呼吸,只想快點找到目標,離開這鬼地方。
剛打開柜門翻找,一股陰冷的風毫無征兆地從背后襲來,我猛地打了個寒噤!
我下意識地回頭,身后空空蕩蕩。那股陰森感卻揮之不去,仿佛暗處真有什么東西,
正用冰冷的視線黏著我。就在這時,眼前攤開的一本舊賬冊上,一片暗紅色的污漬,
正詭異地洇開、擴大…眼花了?我急忙伸手去擦,那紅色非但沒抹掉,反而越擦越濃,
最終竟凝成了一行歪歪扭扭、仿佛蘸血寫就的字:「城南 18 層?!刮倚念^一驚,
手一抖,賬本「啪嗒」一聲重重摔落在地!慌忙蹲下去撿,指尖觸及冰冷的封面,
再翻開那頁,哪里還有字跡?只剩下干涸般的暗紅污跡,模糊一片?!感£悾炅藳]有?」
周海青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門口響起,驚得我差點跳起來!猛一回頭,他果然站在那里,
身影堵著門框的光?!缚臁⒖炝私浝?,」我強作鎮(zhèn)定,聲音有點發(fā)緊,「年頭太久,
得仔細點核……」「嗯,抓緊點就行,別誤了總行查賬。」他說完,
腳步聲便干脆利落地遠去了。那行血字……「城南 18 層」……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城南 18 層……」走在回去的路上,
這幾個字像烙鐵一樣燙在腦子里??墒浐蟮哪X子就像一團漿糊,怎么想也想不出頭緒來,
這怪事一樁接一樁,到底還有完沒完?剛走到大雜院門口,
門房老李突然從他那小屋里探出身來:「小陳!過來過來!」我走近幾步,
老李立刻壓低嗓門,湊到我耳邊,帶著一股劣質煙葉的味道:「聽說了沒?
總行那位珍妮佛小姐要來查賬了!周經理他……昨晚偷偷請了人做法事!」
我一怔:「做法事?在洋行里頭?」老李緊張地左右瞟了瞟,聲音壓得更低了,
幾乎成了氣聲:「就在檔案室!我半夜起來解手,聽得真真兒的……里頭有人在……哭!
那聲兒,瘆得慌!」「老李,那檔案室……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李的眼神飛快地閃爍了幾下,喉結滾動,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聽、聽說……早先是教會醫(yī)院的……產房?!巩a房?
怪不得那地方……那么邪性!061924 年,天使醫(yī)院在那樁駭人聽聞的事件后,
很快便宣告倒閉。五年后,這片沾染了血與謎的土地搖身一變,成了天使洋行。
十多年光陰流轉,可昔日的陰影,卻像滲進磚縫里的污跡,從未真正消散。整理賬本時,
我無意間觸到檔案柜角落一處微妙的凹陷。我屏住呼吸,輕輕撥開暗格擋板,
一個破舊的牛皮紙文件夾,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甘裁礀|西?藏得這么深……」我皺著眉,
心頭疑云更重。小心翼翼地取出文件夾,拂去浮塵,
封面上赫然用褪色的墨水寫著三個字:李梅芳。我迫不及待地翻開。里面是一份薄薄的檔案,
還有一張折疊整齊、邊緣泛黃發(fā)脆的《申報》剪報。剪報標題刺目:「1924 年,
天使醫(yī)院接生婆李梅芳墜樓身亡,疑遭謀殺!」然而,真正讓我血液幾乎凝固的,
是剪報下方空白處一行蠅頭小字:「事后,涉事的周家,卻贈予李梅芳家屬金鐲一對,
以表『答謝』?!刮宜浪蓝⒅切凶郑@份檔案……為何被人藏匿于此?
也許有人想掩蓋真相,埋葬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只猶豫了一瞬,
我便迅速將文件夾夾在腋下,強作鎮(zhèn)定地離開了令人窒息的檔案室?;氐酱箅s院,
反手插上門閂。我將文件夾攤在桌上,借著昏黃的燈光,逐字逐句研讀。
檔案里除了那份剪報,還有一些零散的醫(yī)院內部記錄,猛地一看并沒什么異常。
我努力試圖能想起什么,可失憶的腦子如同銹死的鎖,怎么也打不開關鍵的線索。
07「吱呀——」木門被推開一條縫,筱羽探進半個身子,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學生裝,
斜倚在門框上。這丫頭自從上回扒窗戶,倒像是把這兒當成自家門了。
我迅速將檔案袋塞到賬本底下:「又有什么事?筱羽姑娘?」「你這屋……陰氣太重了。」
她看我搭話,立刻閃身進來,身后的舊書包隨著動作「嘩啦啦」作響,不知裝著什么寶貝。
「你看這里!」她突然指著賬本,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血指印……是倒著寫的!」我低頭一看,賬本封面上,不知何時,
又浮現出幾個暗紅色的指??!「城南 18 層?!顾部吹搅四切醒?!「轟隆!」
窗外毫無預兆地炸開一聲驚雷!慘白的電光撕裂夜幕,瞬間照亮了院墻!
就在院墻濃重的陰影里,一個扭曲的人形輪廓,正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凸」了出來!
「小心!」筱羽一聲低呼,猛地將我推向墻角!同時手探入書包,「嗖」地甩出一道暗影!
竟是一枚打磨尖銳的桃木釘!「嘶啦!」一聲凄厲的慘嚎,驟然響起!
那黑影劇烈地扭曲、晃動!我反應極快,抄起桌上的賬本護在身前,順勢將驚魂未定的筱羽,
嚴嚴實實的擋在了身后。她急促的呼吸噴在我后頸上,溫熱又帶著細微的顫抖,
像只受驚的小奶貓?!改銖哪呐獊淼倪@些玩意兒?」我聲音發(fā)緊,「你別管!
這是我爹留下的老物件!」她嘴上強硬,手卻死死攥緊了我后腰的衣角,指節(jié)泛白。
過了許久,外面只剩下雨打瓦檐的噼啪聲,再無半點異動?!概铝耍俊刮夜室鈧冗^身,
扯開一點衣領,露出布滿舊日彈痕的胸膛,想緩解這緊繃的氣氛。「誰、誰怕了!」
她眼神慌亂地避開,臉頰飛起紅暈,「我…我是看你整天睡不好,人都瘦了……」
一縷清冷的月光從窗縫鉆入,如銀紗般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勾勒出領口下,
那截若隱若現的精致鎖骨?!竿鯆鹄显谠鹤永餆堝X,你不覺得…有古怪嗎?」她輕聲問,
帶著一絲憂慮。我剛想開口——筱羽突然像受驚的兔子般,一下子撲進了我懷里!
溫軟帶著馨香的唇瓣,猝不及防地擦過我的耳垂,激起一陣戰(zhàn)栗!她驚恐的聲音帶著哭腔,
死死盯著我身后梳妝臺上的那面小圓鏡:「別動!你背后……鏡子里!」
冰冷的鏡面中映出一個虛影:似乎還是那個老太太,仿佛正張著大嘴,狠狠地向我撲來!
08最終,我還是跟著王嬸來到了城南。目的地是一棟老舊筒子樓。只一眼,
一股強烈的悔意就攫住了我——這地方,邪性!但「城南 18 層」那行血字,
像鉤子一樣扎在腦子里,不探個究竟,我寢食難安。再加上這陰魂不散地噩夢和鬼影,
我決定冒險一次。來這兒的事,我沒跟筱羽提半個字,那丫頭膽子小,
不能讓她跟著擔驚受怕。這樓仿佛被遺忘在時光角落,四周荒草萋萋,外墻剝落得厲害,
爬滿了枯死的藤蔓,毫無生機。踏上第 18 層的樓道,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撲面而來!
「馬三爺,可等你半天了。」王嬸的聲音在昏暗里響起。門虛掩著。就連我這上過戰(zhàn)場的人,
自認膽氣不弱,可當我推開門看清屋內情形的剎那,還是倒吸了一口氣!油膩的供桌后,
蹲著個老道,正捧著燒雞,啃得滿嘴流油。供桌正中央的香爐里,
駭然插著三根線香——香頭朝下,香腳沖天!裊裊青煙竟違背常理,筆直地向上飄升!
香爐后方,是一尊開裂的陶塑三眼狐貍。那猙獰的裂縫深處,隱約可見一截嬰兒的小指頭!
「來了?」被稱作馬三爺的道士,把啃剩的雞骨頭隨手往道袍上一蹭,「再晚來兩天,
你脖子上掛的……可就不止是勒痕,是上吊繩了?!埂格R三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馬三爺嗤笑一聲,突然猛地睜大眼睛,「小子,你背上趴著七個怨靈呢!
還有個老太太夜里向你索命,是不是?!」沒等我從震驚中回神,「命里有貴人吶,
不然你早被拖進陰曹地府了!」「貴人?」我一愣?!高?,」馬三爺戳了戳我胸前,
「你去過天橋吧?還有王嬸……」他瞥了眼旁邊的王嬸,嘿嘿一笑,「把你引到貧道這兒,
也是你小子的造化!」「不過嘛,」他話鋒一轉,小眼睛里精光閃爍,「光靠這點東西,
頂不住多久。想徹底擺脫那些纏身的冤鬼,你得『立堂口』!」立堂口?!
我對剛才的話還沒回過味來,這會又是啥情況?「甭怕!立堂口又不是讓你跳油鍋!聽我的,
就能保你平安無事?!惯€沒等我說話,他把我按在鏡子前,
塞給我一把桃木梳:「這是八卦鏡。對著鏡子,用這梳子,梳頭三下。前兩下甭管,
第三下梳的時候,心里頭大聲問——『誰害你』!」我握著冰涼滑膩的桃木梳,
心頭的疑慮如同野草瘋長。這算哪門子法事?對著鏡子梳頭問話……真能靈驗?我干什么,
你都知道?難道你跟蹤我不成?還是…這會子,我的腦子還是有點清醒的。09聽王嬸說,
這位馬三爺道行高深,既然來了,索性就按他說的做,倒要看看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剛梳第一下,「嘶!」后頸驟然傳來一股劇痛,我硬著頭皮,繼續(xù)梳著,
我下意識瞥向八卦鏡!鏡中映出的那張臉……竟然自己咧開了嘴角!可我明明緊咬著牙關,
臉上肌肉紋絲未動!「操!」我猛地睜大雙眼!鏡子里那個「我」,
正用完全陌生的、充滿惡意的眼神,嘴角掛著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笑!「穩(wěn)??!別停!」
馬三爺低沉的喝令在耳邊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就在梳齒觸及頭皮的剎那!
手臂像被無形的線猛地扯動,完全失去了控制!「唰啦!」梳子脫手掉落!我無意識的用手,
在鏡面上寫下一個血字:「李」!「臥槽?。?!」我魂飛魄散,身體本能地狠狠向后彈開!
「哐當——咔嚓!」供桌劇震!那尊開裂的三眼狐貍塑像,應聲徹底崩碎!
馬三爺重重地嘆了口氣:「唉……命里劫數,生根發(fā)芽,躲……不過了?!刮夷X袋里「嗡」
的一聲,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冒!這該死的毛病又來了!失憶留下的后遺癥,
一遇劇變就天旋地轉。馬三爺猛地按住我的太陽穴!「小子……你腦子被炸壞過,對不對?
從前的事兒,一丁點都記不得了,是不是?」我像被施了咒,不由自主地僵硬點頭。
他那雙眼睛仿佛有魔力,「你奶奶種下的惡因……」馬三爺嘴角咧開,
露出一個冰冷殘酷的獰笑,「她造的孽,如今……該由你這親孫子來償了!」話音未落!
我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一個沉重的、滾燙無比的香爐,被他毫無征兆地抄起,
狠狠朝我額頭扣了下來!「嗷——?。?!」?jié)L燙的香灰混合著未燃盡的火星,
如同燒紅的烙鐵一樣,直接摁在了皮肉上!灼痛、窒息、眩暈……等我從這地獄般的痛苦中,
勉強找回一絲意識,掙扎著抬起劇痛未消的右手時——掌心正中,
一個深可見肉、邊緣焦黑的血字,正隨著脈搏突突跳動,
如同一個剛剛烙印上去的詛咒:「仙」!「以爾之血,立此堂契!」
馬三爺的聲音冰冷、陰鷙,帶著掌控一切的殘酷:「從此刻起!你,便是我的『出馬仙』了!
」10我感覺自己受騙了!從馬三爺那棟筒子樓里出來,我整個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魂魄都散了架。腦子更是混沌一片,像塞滿了浸水的棉絮,越來越沉,越來越模糊。
我?guī)缀跏菓{著本能,跌跌撞撞回到大雜院,將自己反鎖在冰冷的屋里。右手掌心那個「仙」
字,無時無刻不在灼燒!火辣辣的痛感深入骨髓,要把我的皮肉生生燒穿!「陳逸仙!開門!
快開門!」筱羽帶著哭腔的喊聲,使勁的拍打著門板,震得窗欞嘩啦作響。
我卻像只受驚的困獸,蜷縮在床角最深的陰影里,右手死死攥著滾燙的掌心。
從那個魔窟回來不過三天,脖子上的紫黑掐痕又添了幾道,深得發(fā)烏。
徹骨的寒意從骨頭縫里往外鉆,頭疼得像要炸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砰——!」門栓斷裂!筱羽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手里拎的食盒「咣當」一聲摔在地上,
湯汁四濺。她一身素凈的裙裝濺滿了泥點,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改恪?/p>
她急切的聲音戛然而止!昏暗的光線下,我竟穿著一身寬大、不合體的黑色道袍!
正對著一面蒙塵的鏡子,用一把沾滿灰白香灰的桃木梳,一下,一下,緩慢而機械地梳著頭!
鏡子里映出的,哪里還是我陳逸仙?!那是七張慘白、重疊在一起的臉孔,
像被強行揉捏進一個框里,每一張都帶著怨毒的獰笑!「你…你立堂口了?!」
筱羽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絕望的哭音。她猛地撲上來,冰涼的手指帶著驚人的力量,
一把扯開我胸口的道袍!「這…這些疤…是倒頭香燙的?!」我這才驚覺!
自己布滿舊傷和新痕的胸膛上,竟密密麻麻地烙印著數十個焦黑的卍字符!這氣味如同鑰匙,
猛地捅開了記憶的銹鎖!碎片轟然炸開!一只油膩膩的肥手,
…三根倒插的、燃燒的線香…滾燙的香頭帶著火星…狠狠戳進皮肉的劇痛和焦糊味…「滾開!
!!」一股混雜著恐懼、羞恥和劇痛的狂怒直沖頭頂!我猛地揮臂將筱羽狠狠推開!
筱羽驚叫一聲,踉蹌著撞翻了旁邊那張臨時搭起的簡陋供桌!嘩啦啦——散落一地的黃表紙,
如同紛飛的冥錢!每一張紙上,都寫著我的生辰八字!11「啊!」筱羽的臉瞬間蒼白如紙,
她像是被燙到般移開目光,卻又在下一秒,以驚人的速度,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羅盤!
羅盤中央的青銅指針,此刻如同瘋魔般劇烈震顫、旋轉,最后帶著破空般的嗡鳴,
指向我的——丹田!筱羽的聲音撕裂了死寂,「馬三爺那老畜生!
他在你肚子里……種了鬼胎!!」我如遭雷擊,猛地低頭看向劇痛的右手掌心!
那個被梳齒劃破的傷口處,流淌的鮮血竟將原本的「仙」字,扭曲、覆蓋,
變成了一個猙獰的「棺」字!「哥……」一個小女孩的啜泣聲傳來,
「哥…快逃…他們要把你…做成活棺材啊…」「跟我走??!」筱羽不顧一切地抓住我的手臂,
「王嬸在灶房煮紫河車!」灶房!那晚噩夢中的場景,瞬間與現實重疊!
濃稠得化不開的白色蒸汽,混合著血腥與肉香的詭異氣味。王嬸佝僂的背影,
她的面前是一口大鐵鍋。而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是,在她布滿褶皺的后頸皮膚下,
一張清晰無比、五官扭曲的人臉正瘋狂地蠕動、凸起!那張臉…赫然就是檔案照片里,
那個墜樓身亡的接生婆——李梅芳!「別看!」電光火石間,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和被欺騙的憤怒沖散了部分混沌!我猛地清醒了一絲,下意識地伸手死死捂住筱羽的眼睛!
然而,就在我目光掃過灶臺時,被煙火熏得漆黑的壁龕里,正供著一尊小小的三眼狐貍塑像!
那塑像的臉……那眉眼輪廓……分明就是……我的臉!「呃??!」筱羽突然咬破自己的指尖!
狠狠點在了我的眉心!「嗤!」如同滾油潑雪!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轟然炸開!無數被封鎖的記憶碎片,
裹挾著硝煙與血腥,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涌入腦海!
爆炸的火光…戰(zhàn)友的呼喊…還有…還有祠堂里那張冰冷的、戴著金絲眼鏡的蒼老面孔…奶奶!
「筱羽!快走?。?!」我徹底清醒了!嘶吼聲帶著血沫!猛地將身前的女孩推向門口!
一切都太遲了!灶臺前,王嬸那顆花白的頭顱,竟如同折斷的枯枝般,
毫無征兆地、硬生生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一張布滿尸斑、怨毒到極致的臉,正對著我們!
嘴角咧開一個非人的獰笑!「啪!啪啪啪啪!」又是那串黑菩提子,瞬間齊齊崩斷!原來,
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菩提子,而是由嬰孩的指骨,打磨而成的人骨念珠!此刻,
它們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帶著凄厲的破空尖嘯,鋪天蓋地般朝我和筱羽激射而來!
12我抱著筱羽猛地向旁邊一滾,兩人重重摔進冰冷的柴草堆里!「噗噗噗噗!」
幾乎就在同時,那激射而來的人骨念珠,已經深深嵌入我們剛才位置的墻磚中!
磚石的表面上,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孔洞,「滋滋」地冒著惡臭的黑煙!混亂中,
懷表從衣兜里滑落,「咔嗒」一聲彈開了表蓋?;璋抵校?/p>
照片上的周家老太太——那是我的親祖母!那原本冰冷刻板的嘴角,此刻竟詭異地向上咧開,
露出一個無聲的、充滿惡意的笑容!突然,我的小腹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低頭一看,
腹部的皮膚下竟高高的隆起!薄薄的皮膚下,
清晰地映照出一張皺縮的、雙眼圓睜的嬰兒面孔!「操!老子現在就把它剜出來!」
我目眥欲裂,反手拔出貼身的軍用匕首,寒光一閃,對著那蠕動的肉瘤就要狠狠扎下!
「你瘋了??!」筱羽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尖利,「它會要了你的命!現在剖開,
你立刻就會死!」話音未落,她竟一把扯開了衣襟!月光下,她心口那片雪白的肌膚上,
竟有一個朱砂八卦圖案!「我來保護你……」她迎著我的驚愕,「我爹…曾是青云觀的弟子,
后來還俗娶了我娘,有了我……他怕我一個女孩子,在這亂世里受人欺辱,
就在我心口種下了這『護心印』!我雖然不知道什么護心印,卻知道剛才是筱羽救了我!
我?guī)缀跏鞘置δ_亂地、帶著粗魯的急切,一把扯下身上的道袍,緊緊裹住了她單薄的身子。
「聽你的就是了…別…別著涼?!刮业穆曇羯硢〉脜柡Γ瑒幼鞅孔?,
卻帶著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呵護。在這充斥著血腥、邪祟和背叛的冰冷夜晚,
她心口那抹微光,像一顆種子,悄然落進了我荒蕪多年的心田。13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小腹里那作祟的鬼胎,竟也詭異地安靜下來,如同蟄伏的毒蛇。我坐在滿是裂痕的鏡子前,
指尖撫過右眼。那日被香灰灼傷時,一塊碎裂的鏡片嵌入了眼球,此刻,卻沒有任何疼痛感!
然而,奇怪的是……我的視野從未如此清晰銳利!更詭異的是,透過這片染血的鏡片,
世界仿佛被撕開了一層偽裝,露出了底下涌動的、常人看不見的暗流。「是時候…收債了。」
冰冷的聲音從喉間擠出,帶著一絲久違的、屬于戰(zhàn)場狼性的殘忍。我拿起那把桃木梳,
對著鏡子,一下,又一下地梳著。當第三下梳齒劃過發(fā)根…鏡中那七個重疊的、怨毒的臉影,
如同掙脫束縛的惡鬼,緩緩「走」了出來!
而緊隨其后的第八個影子……赫然是穿著藍布衫的我!眼神空洞,
嘴角掛著與祖母照片如出一轍的陰冷笑意。我無聲地翕動嘴唇,
仿佛在與鏡中的邪影達成某種契約。不覺間,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床鋪的方向。筱羽已經醒了,
蜷坐在那里,臉色蒼白,杏眼里盛滿了后怕與擔憂:「逸仙…你剛才…嚇死我了?!雇蝗唬?/p>
她驚恐地指向我的手腕:「你的手!掌心在流血!」我低頭,果然看到那烙印般的「仙」
字邊緣,正不斷滲出粘稠的黑血!筱羽本能地掏出手帕要擦拭,「別碰!」我厲聲喝道,
動作迅捷如電,一把揮開她伸來的手,語氣冷硬如鐵,「想死嗎?這是用尸油淬煉過的邪物!
」「啪!」桌上的煤油燈,猛地爆出了燈花!就在這時,布滿裂紋的鏡面上,
突然蕩漾起水波般的漣漪!那個細弱游絲、叫我「哥哥」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鏡子中,
隱約出現了一個小女孩紙輪廓!她蒼白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像是在急切地訴說什么。
「她…她在說話!」筱羽的聲音帶著顫抖,她竟然也能看見!筱羽哆嗦著湊近鏡面,
努力辨認著:「她說…她冷…好冷…」「咔啦?。?!」話音未落,鏡面轟然炸裂!
無數鋒利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而來!「躲開!」我反應快如獵豹,猛地將筱羽撲倒,
抱著她滾向床底!沉重的木床成了唯一的屏障。碎裂的玻璃渣「嘩啦啦」傾瀉而下,
狠狠砸在我的背上!「別動!」筱羽整個人幾乎壓在我身上,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側。
她按住我的肩膀,手指精準地捏住那片玻璃碎片,猛地一拔!動作干脆利落!
「我在紅十字會…包扎過很多傷員…」她低聲解釋,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微喘。
一股淡淡的、清甜的桂花香,從她散落的發(fā)絲間幽幽傳來。這熟悉的味道……像一把鑰匙,
瞬間打開了另一段塵封的記憶!戰(zhàn)地醫(yī)院里,硝煙味和血腥氣中,
那個總愛偷偷看他換藥、發(fā)間也帶著桂花香的小護士……她明媚的笑靨,
最終定格在一枚呼嘯而來的流彈里…「好了?!贵阌鹚合吕镆律系牟紬l,
熟練地在我肩上打了個結。傷口被緊緊勒住,疼痛稍緩。然而,她做完這一切,并未退開,
反而突然捧住了我的臉!指尖冰涼,但那雙凝視著我的杏眼里,
卻燃燒著毫無遮掩、火辣辣的關切與…某種更深的東西!「陳逸仙,」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告訴我,剛才…你是在和誰說話?」
我下意識地別過臉,避開了那灼人的目光。視線正好落在鏡框扭曲的殘骸上,
一縷纖細的、散發(fā)著微弱陰氣的黑色發(fā)絲,正從碎片中緩緩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