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青山村林悅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下?lián)u搖晃晃的長途汽車，
撲面而來的熱浪裹挾著泥土氣息讓她不由得瞇起眼睛。遠處連綿的青山在烈日下泛著青灰色，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青山村"三個字已經(jīng)被曬得褪了色。"是林老師吧？
"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人小跑著迎上來，汗?jié)竦乃{襯衫貼在他結(jié)實的背上，"我是趙陽，
李校長讓我來接您。"他不由分說接過行李箱，粗糙的手指不小心蹭到林悅的手背，
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林悅注意到他指甲縫里還留著新鮮的泥土，
袖口卻整整齊齊地卷了兩道。他們沿著坑洼的土路往村里走，趙陽的解放鞋踩出噗噗的聲響。
"小心那個水坑，"他側(cè)身讓林悅走內(nèi)側(cè)，"上周下暴雨沖出來的，
老張家的三輪車昨天在這兒翻了。"路邊的野向日葵被曬得蔫頭耷腦，
幾只蘆花雞撲棱著翅膀從他們腳邊竄過。轉(zhuǎn)過曬谷場，
斑駁的磚墻上用紅漆寫著"青山小學"四個大字。鐵門吱呀一聲打開，
穿的確良襯衫的老者快步走來，"可算到了！"他握住林悅的手直搖晃，"我是李建國，
孩子們都等不及見新老師了。"林悅的手被他掌心的老繭硌得生疼，
卻看見老人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趙陽把行李箱拎進辦公室，
磚地上立刻滾出兩道泥印子。"對不住，"他慌忙用袖子去擦，"早上給菜地澆水濺的。
"李校長笑著擺手，"這小子見天地往學校跑，不是修桌椅就是通水管。
"窗臺上的搪瓷缸里泡著野菊花，水面上還漂著幾根沒摘凈的草莖。"宿舍在后院，
雖然簡陋但收拾過了。"李校長掏出串叮當作響的鑰匙，"趙陽連夜給你換了新紗窗，
說是城里人怕蚊子。"年輕人耳根突然紅了，低頭盯著自己沾滿泥巴的鞋尖。
林悅順著走廊望去，盡頭貼著歪歪扭扭的歡迎黑板報，
彩色粉筆畫的小花邊上還粘著幾粒稻谷。傍晚的炊煙從各家屋頂升起時，
趙陽端著個粗瓷碗過來，"我娘讓送的腌黃瓜，就著粥吃爽口。
"翠綠的瓜片上沾著亮晶晶的辣椒末，林悅咬了一口就被嗆出眼淚。
趙陽手足無措地拍自己后腦勺，"忘說放朝天椒了！"他沖去井臺打水，
木桶哐當撞在石欄上的聲響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李校長點起煤油燈，
昏黃的光暈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明天四年級語文課代表會來領你認教室，
"他翻開磨破邊的課表，"那孩子爹去年挖礦砸傷了腰，全靠趙陽幫著種地。
"林悅望向窗外，月光下趙陽正蹲在菜畦邊拔草，后背的汗?jié)n映出一片深色的地圖。
2 雨夜驚魂半夜突然下起急雨，鐵皮屋頂被砸得噼啪作響。林悅驚醒時聽見有人輕叩窗欞，
趙陽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東墻角可能會滲水，我拿塑料布來了。
"閃電照亮他淋濕的短發(fā)，雨水順著下巴滴進卷起的塑料布卷里。等林悅拉開插銷，
走廊上只留下幾個濕漉漉的腳印，和一把靠在墻邊的新掃帚。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
林悅就聽見操場上有掃地的沙沙聲。趙陽正把落葉攏成堆，看見她立刻挺直腰板，
"早啊林老師！"他的布鞋邊沿沾滿露水，褲管被晨霧打濕成深藍色。
教室門口探出幾個小腦袋，又嗖地縮回去，緊接著傳出壓抑不住的嬉笑聲。
李校長捧著掉瓷的保溫杯走過來，"這幫皮猴子，從昨天就開始猜新老師會不會扎辮子。
"李校長捧著掉瓷的保溫杯走過來，"這幫皮猴子，從昨天就開始猜新老師會不會扎辮子。
"話音未落，教室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驚呼。
林悅快步走進教室，發(fā)現(xiàn)講臺邊的粉筆盒翻倒在地，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正手腳并用往課桌上爬。"王小石！"李校長重重放下保溫杯，
杯底磕在講臺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那孩子卻充耳不聞，反而站在課桌上做了個鬼臉，
沾著泥巴的鞋底在木質(zhì)桌面上留下清晰的印子。林悅注意到他右腳的布鞋已經(jīng)開膠，
大腳趾不安分地從裂縫里探出頭來。"快下來，這樣太危險了。"林悅伸手想去扶他，
卻被靈活地躲開。王小石像只猴子似的從這張桌子跳到那張桌子，
惹得其他孩子又是尖叫又是大笑。李校長嘆了口氣，"這孩子爹在城里打工，奶奶管不住他，
上學期氣走了兩個代課老師。"午休時分，林悅坐在辦公室揉著太陽穴，
教案本上只寫了兩行字就被紅墨水暈開了一片。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抬頭看見王小石正扒著窗臺往屋里張望，發(fā)現(xiàn)被注意到后立刻縮成個球滾到墻根下。
林悅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小石頭，要不要進來幫老師整理作業(yè)本？""才不要！
"男孩的聲音從墻根傳來，帶著悶悶的回響，"作業(yè)本最沒意思了！
"林悅看見他露在墻外的一截衣角，那件褪色的藍布衫袖口已經(jīng)磨出了毛邊。
她拿起桌上半塊沒吃完的芝麻糖，"那要不要嘗嘗這個？城里帶來的。"衣角突然不動了，
過了幾秒，臟兮兮的小手慢慢從墻角伸出來。正當王小石要夠到糖塊時，
趙陽扛著鋤頭從菜園方向走來，褲腿上還沾著新鮮的泥點。"又偷懶不睡午覺？
"他故意板起臉，鋤頭柄輕輕敲了下男孩的屁股。王小石卻像見到救星似的蹦起來，
"陽子哥！林老師要用作業(yè)本毒死我！"趙陽噗嗤笑出聲，鋤頭差點從肩上滑下來。
"瞎說八道，"趙陽用沾著泥土的手指彈了下王小石的腦門，
"你上次把我家冬瓜當球踢我還沒算賬呢。"男孩捂著額頭嘿嘿直笑，
突然搶過林悅手里的糖塊塞進嘴里，
鼓著腮幫子含混不清地說："林老師的糖比李校長的甘草片好吃多了！
"林悅看著兩人熟稔的互動，忍不住問道："你們很熟？"趙陽把鋤頭靠墻放好，
順手拎起王小石的后衣領把他提溜到臺階上坐好，"他爹走前托我照應著，
這小子就愛跟我去河邊摸魚。"王小石突然安靜下來，低頭用指甲摳著臺階縫里的青苔，
糖塊在嘴里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下午的語文課上，林悅特意讓王小石領讀課文。
男孩站在講臺邊像根不安分的彈簧，把"碧玉妝成一樹高"讀成了"鼻涕流成一樹高"，
全班哄堂大笑。林悅正要糾正，后排突然飛來個紙團正中王小石后腦勺，
教室里頓時炸開了鍋。等放學鈴響，林悅的嗓子已經(jīng)啞了，粉筆灰沾滿了她的淺色連衣裙。
夕陽西下時，趙陽提著水桶來給教室前的野花澆水，看見林悅正蹲在走廊上撿散落的作業(yè)本。
"第一天就當上孩子王了？"他擰開生銹的水龍頭，水流沖在鐵桶里濺起細小的水珠。
林悅苦笑著搖頭，"王小石把我準備的生字卡片折成了紙飛機。"趙陽蹲下身幫她整理本子，
手指上的繭子蹭過紙張發(fā)出沙沙聲，"小石頭就吃激將法，你越盯著他越來勁。
"他指著操場邊的老槐樹，"看見沒，那上頭有個廢棄的喜鵲窩，全村就他能爬上去。
"林悅順著望去，果然在高高的樹杈間瞥見一團雜亂的樹枝。
"去年他偷了李校長的老花鏡掛在那上頭，"趙陽壓低聲音，"我假裝夠不著，
激他自己取下來的。"水桶突然傾斜，幾滴水濺在林悅的裙擺上，趙陽慌忙用袖子去擦，
結(jié)果蹭上了一道泥印子。兩人都愣住了，王小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拍著手大喊："陽子哥把林老師裙子弄臟嘍！
"3 洪災來襲趙陽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他拎起水桶作勢要潑，
男孩尖叫著跑開了。林悅看著王小石靈活地翻過矮墻，突然有了主意，
"明天我打算教《小蝌蚪找媽媽》，能不能請他幫忙抓幾只真蝌蚪來？"趙陽眼睛一亮，
"這主意好！他準保把全村水溝都翻個底朝天。"暮色漸濃，趙陽堅持送林悅回宿舍。
路過曬谷場時，他們看見王小石正蹲在石碾邊玩螞蟻，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趙陽突然吹了聲口哨，男孩抬頭時，他變魔術似的從兜里掏出個竹編的蛐蛐籠，"想要嗎？
明天幫林老師找蝌蚪就給你。"王小石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
像兩顆沾了露水的黑葡萄王小石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像兩顆沾了露水的黑葡萄。
他一把搶過蛐蛐籠，轉(zhuǎn)身就往田埂上跑，邊跑邊喊："我明天要抓一桶蝌蚪！
"趙陽望著男孩遠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揚起，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林悅正盯著他看，
慌忙收斂了笑意。"這孩子其實很聰明，"林悅撣了撣裙擺上的灰塵，"就是缺少人引導。
"趙陽點點頭，順手接過她懷里抱著的教案本，"小石頭他爹三年沒回來了，奶奶眼睛不好，
村里人都幫著照應。"他們沿著長滿狗尾巴草的小路慢慢走著，夕陽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
轉(zhuǎn)過曬谷場，迎面碰上挎著竹籃的王嬸。這個精瘦的中年婦女眼睛一亮，
快步走過來攔住他們，"林老師，這是自家種的豇豆，嫩著呢！
"她不由分說把竹籃塞進林悅手里，籃底還墊著新鮮的南瓜葉。趙陽的耳根又紅了，
伸手想幫忙接籃子，"王嬸，林老師東西夠多了...""哎喲，陽子還知道心疼人了，
"王嬸促狹地眨眨眼，故意提高嗓門，"上回給你說親怎么沒見這么積極？
"林悅低頭假裝整理籃里的豇豆，發(fā)現(xiàn)每根都掐得整整齊齊，連蟲眼都沒有。
趙陽急得直搓手，"您別瞎說，林老師是城里來的...""城里姑娘咋了，不吃飯啊？
"王嬸一把拉過林悅的手，粗糙的掌心熱乎乎的，"明兒來家吃飯，我燉老母雞！
"她突然壓低聲音，"陽子打小就實誠，幫人種地修房從不含糊，就是見了姑娘就結(jié)巴。
"林悅感覺臉頰發(fā)燙，豇豆的清香混著泥土味直往鼻子里鉆。趙陽急得直跺腳，"王嬸！
"他伸手想拉人又縮回去，活像只燙了爪子的貓。王嬸哈哈大笑，
拍著林悅的手背說："瞧見沒，一說準就急！"遠處傳來悶雷聲，她抬頭看了看天色，
"要變天了，你們快回吧。"說完風風火火地走了，竹籃在她胳膊上一晃一晃的。
走到宿舍門口，豆大的雨點已經(jīng)砸了下來。趙陽手忙腳亂地幫林悅把教案本和菜籃搬進屋，
雨水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淌。"那個...王嬸就愛開玩笑..."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水漬在門檻前積了一小灘。林悅遞過干毛巾，"擦擦吧，都淋濕了。"毛巾是淡黃色的，
角落繡著朵小雛菊，趙陽接過來只敢輕輕按了按頭發(fā)。"謝謝，"他局促地站著，
"明天我早點來修東墻的裂縫，這場雨怕是要下整晚。"突然一道閃電劃過，
照亮了他濕透的衣領，林悅看見他喉結(jié)緊張地滾動了一下。雷聲轟隆炸響時，
王小石像只落湯雞似的沖進院子，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蛐蛐籠。"陽子哥！"他帶著哭腔喊，
"李大爺家的玉米地淹了！"趙陽臉色驟變，抓起墻角的蓑衣就往外跑。林悅急忙找出雨傘，
"我也去！"王小石拽住她的衣角，"林老師別去，溝里的水都漫到腰了！
"趙陽已經(jīng)沖進雨幕里，背影很快被雨簾吞沒。林悅站在屋檐下，
聽見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急促的銅鑼響。王小石突然打了個噴嚏，臟兮兮的臉上掛著水珠，
蛐蛐籠里的小生物正在不安地跳動。"先去換衣服，"林悅拉著他進屋，
"你陽子哥會處理好的。"她翻出自己帶來的備用T恤給男孩換上，
衣服下擺直接垂到了他膝蓋。王小石吸著鼻子說："去年發(fā)大水，
陽子哥背了七個老人去祠堂。"窗外電閃雷鳴，林悅看見幾個黑影正往村口方向跑，
隱約能聽見趙陽嘶啞的指揮聲。雨越下越大，房頂開始漏雨，水珠正好滴在教案本上。
林悅剛挪開本子，就聽見王嬸在門外喊："林老師，祠堂進水了，得把孩子們轉(zhuǎn)移到學校來！
"她渾身濕透地站在雨里，手里還拎著個哭鬧的娃娃。林悅趕緊開門，"快進來，
我去找李校長！"王嬸一把拉住她，"李校長帶人去河堤了，趙陽他們正在搶收曬場的稻子。
"她把孩子往林悅懷里一塞，"我得回去搬糧食，這些娃你先照看著！"說完又沖進雨里，
膠鞋踩在水坑里濺起老高。林悅低頭看懷里的孩子，不過兩三歲大，
正把鼻涕眼淚全蹭在她衣襟上。陸續(xù)有村民送孩子過來，
不一會兒教室就擠滿了濕漉漉的小腦袋。王小石不知從哪找來半截蠟燭，
蹲在講臺上護著火苗。年紀小的孩子開始哭鬧，大些的則扒著窗戶往外看。林悅清點人數(shù)時，
教室門突然被撞開，趙陽渾身泥水地闖進來，褲腿撕開一道口子。"上游決堤了，
"他氣喘吁吁地抹了把臉，"得把孩子們轉(zhuǎn)移到后山！"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轟隆巨響，
像是樹木倒塌的聲音。有個小女孩突然尖叫起來，撲進林悅懷里發(fā)抖。
趙陽蹲下身平視孩子們，"每人牽好一個小的，我們玩?zhèn)€排隊游戲好不好？
"王小石第一個跳起來，"我當火車頭！"他舉起蠟燭，火光在他眼睛里跳動。
林悅抱起最小的孩子，感覺有只溫暖的手輕輕托了下她的胳膊。趙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怕，后山路我熟。"他的掌心全是老繭，卻穩(wěn)得像塊石頭。雨幕中，
一隊小小的身影沿著泥濘的山路移動。趙陽走在最前面，不時回頭清點人數(shù)。
林悅走在隊伍最后，懷里孩子的重量讓她手臂發(fā)酸。經(jīng)過一片滑坡的玉米地時，
她看見倒伏的秸稈下露出幾個沒來得及收的南瓜，金黃的瓜皮在閃電下格外刺眼。
4 搶收稻谷"陽子哥！"王小石突然指著山下喊，"水進村了！"借著微弱的燭光，
眾人看見渾濁的洪水正在吞噬低處的房屋。有個孩子哭起來，緊接著傳染了整個隊伍。
趙陽突然吹起口哨，是當?shù)睾搴⒆铀X的調(diào)子，慢慢地，啜泣聲變小了。
林悅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趙陽的口哨聲混著雨聲，
奇異地安撫著所有人。當他們終于到達山腰的涼亭時，王嬸和幾個婦女已經(jīng)鋪好了干草。
燭光下，林悅看見趙陽的解放鞋底已經(jīng)脫膠，露出磨出血的腳后跟。燭光下，
林悅看見趙陽的解放鞋底已經(jīng)脫膠，露出磨出血的腳后跟。她剛要開口，
涼亭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校長撐著竹竿一瘸一拐地出現(xiàn)，褲管上沾滿泥漿。
"堤壩暫時堵住了，"他喘著粗氣說，"但曬場的稻子再不收就全泡湯了。
"趙陽立刻站起身，血腳印留在干草上，"我?guī)鄩涯耆屖铡?/p>
"林悅把睡著的孩子輕輕放在草堆上，"學生怎么辦？"李校長擦了擦鏡片上的雨水，
"年紀大的可以幫忙看小的，咱們沒時間了。"王小石突然從草堆里鉆出來，"我也要去！
我能扛麻袋！""胡鬧！"趙陽按住男孩的肩膀，"你負責看好這些弟弟妹妹。
"王小石急得直跺腳，"去年我就幫王叔曬過谷子！"林悅蹲下來平視他，"小石頭，
這里更需要你。"她從包里掏出最后幾塊芝麻糖，"誰聽話就給誰發(fā)糖，你是總指揮。
"雨勢稍緩，趙陽已經(jīng)組織起十幾個村民。林悅把裙擺扎在腰間，露出城里帶來的運動鞋。
"我也去，"她搶在李校長反對前說，"多個人多份力。"趙陽張了張嘴，
最后只是遞給她一頂破草帽，"戴著，稻芒扎人。"曬谷場上，
沒來得及收的稻谷泡在淺水里，金黃的谷穗隨著濁浪起伏。趙陽脫下汗衫擰干水，
露出曬得黝黑的脊背，"兩人一組，麻袋在倉庫！"林悅學著他的樣子把褲腿卷到膝蓋，
冰涼的泥水立刻漫過腳踝。王嬸拖著板車過來，車輪在泥里碾出深溝。"林老師別勉強，
"她往林悅手里塞了副粗布手套，"城里姑娘細皮嫩肉的。"林悅剛戴上手套，
趙陽已經(jīng)扛著三袋稻谷從倉庫出來，脖頸上青筋暴起。"小心臺階！"他朝后面的人喊，
水珠從發(fā)梢甩出一道弧線。林悅和王嬸一組裝袋，稻谷濕漉漉的沉得驚人。她剛抱起一捆，
稻芒就透過手套扎進手心。"要這樣，"王嬸示范著用膝蓋頂住麻袋口，
"壓瓷實了能多裝兩成。"遠處傳來趙陽的吆喝聲，
他正帶著幾個漢子把裝好的麻袋往高處轉(zhuǎn)移。"林老師！"王小石的聲音突然從場邊傳來，
他身后跟著五六個大孩子，"我們來看弟弟妹妹了！"趙陽急得直揮手，"快回去！
這兒水深！"孩子們卻已經(jīng)蹚著水跑過來，王小石手里還舉著林悅給的芝麻糖，
"我們也能幫忙！"林悅看著孩子們被泥水弄臟的褲腿，突然有了主意。"咱們比賽吧，
"她指著場邊干燥的角落，"看哪組運的稻谷最多，獎勵是..."她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
趙陽立刻接話，"獎勵是明天坐我的拖拉機去趕集！"孩子們歡呼起來，
王小石已經(jīng)抱起一小捆稻谷往麻袋里塞。天色漸暗，搶收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趙陽不時偷瞄林悅，發(fā)現(xiàn)她的馬尾辮早就散了，碎發(fā)粘在汗?jié)竦念~頭上。
有次兩人同時去抓同一捆稻谷，趙陽的手像觸電似的縮回去，"對不起！"林悅卻笑了，
"你手上都是繭子，還怕我笑話？""林老師！"王小石突然驚叫，
他抱的稻捆里竄出只濕漉漉的田鼠。林悅下意識后退，踩進個水坑差點摔倒。
趙陽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扶住她，掌心燙得像塊烙鐵。"沒事吧？"他聲音發(fā)緊，卻沒立即松手。
林悅聞到他身上混合著汗水和稻谷的氣息，"沒，就是嚇了一跳。"王嬸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故意大聲說："陽子啊，倉庫頂上還有十幾袋呢！"趙陽這才如夢初醒，紅著臉跑去搬梯子。
孩子們趁機起哄，王小石學著他的腔調(diào)喊："林老師~小心臺階~"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最后一袋稻谷安全轉(zhuǎn)移時，月亮已經(jīng)爬上山頭。林悅癱坐在干燥的麻袋堆上，
發(fā)現(xiàn)運動鞋早就開膠了。趙陽提著煤油燈走過來，燈光照出他手臂上被稻芒劃出的紅痕。
"給，"他變魔術似的從兜里掏出個野蘋果，"后山摘的，甜著呢。
"林悅接過蘋果咬了一口，酸得瞇起眼睛。趙陽慌了，"不好吃嗎？"她搖搖頭，
把蘋果掰成兩半，"你也吃。"兩人并肩坐著，聽見曬場那邊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
王小石正在學趙陽扛麻袋的樣子，逗得其他孩子前仰后合。"今天多虧你，"趙陽突然說，
"孩子們比大人還能干。"林悅看著掌心的小刺，"其實我什么都不會，連稻子都抱不動。
"煤油燈的光暈里，她看見趙陽認真搖頭，"你來了，大家才有干勁。"夜風吹散了烏云，
露出幾顆星星。王嬸提著竹籃過來，"累壞了吧？嘗嘗新蒸的米糕。"米糕還冒著熱氣，
林悅咬了一口，糯米的香甜立刻充滿口腔。"好吃嗎？"趙陽緊張地問，
手指無意識地搓著褲縫。林悅點點頭，發(fā)現(xiàn)他眼睛亮得像曬場上的水洼映著月光。
"明天要曬谷子，"王嬸意有所指地說，"陽子可得早點來。"趙陽的耳朵又紅了，
低頭盯著自己的腳趾，"我天不亮就來。"王小石不知何時溜過來，
突然插嘴："林老師也來嗎？"沒等回答，他就被王嬸拎著耳朵拽走了，"就你話多！
"曬場上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蛙鳴。林悅感覺有東西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低頭看見是趙陽遞來的草編螞蚱。"給小石頭做的，"他聲音輕得像夜風，
"剛才...謝謝你。"螞蚱的觸須在月光下微微顫動，林悅突然覺得手心的刺都不疼了。
林悅接過草編螞蚱，指尖不小心碰到趙陽粗糙的手掌，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
螞蚱的觸須在月光下微微顫動，遠處傳來王小石和王嬸斗嘴的聲音。"編得真像，
"林悅輕聲說，小心地把螞蚱放進襯衫口袋，"小石頭肯定喜歡。
"5 螢火蟲之約趙陽低頭搓著手指上的草屑，"他最近可黏你了，
昨天還問我城里有沒有會飛的汽車。"月光照在他沾著泥點的脖頸上，喉結(jié)緊張地滾動著。
林悅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摸出封信，"對了，今早郵遞員送來的，說是要本人簽收。
"信封上燙金的?；赵诿河蜔粝麻W閃發(fā)亮，趙陽的視線在上面停留了幾秒，
"是...城里的信？"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干巴巴的。林悅點點頭，小心地拆開封口，
"應該是上次面試的結(jié)果。"她的手指在展開信紙時微微發(fā)抖，趙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他們...給了我正式教職，"林悅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下個月就可以入職。
"信紙在夜風中嘩啦作響，趙陽的嘴角努力揚起，"那太好了，城里條件好，工資也高。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褲腿上的破洞，線頭越扯越長。王小石不知何時溜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