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絲帕藏情御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將女帝趙姝煜的身影投在描金屏風(fēng)上,
拉得修長而孤獨。她朱筆懸在奏折上方已有半刻鐘,一滴朱砂悄然滴落,
在"南陵水患"四字上暈開,如血般刺目。"陛下,三更天了。"貼身女官蘇婉婉輕聲道,
將一盞參茶放在案幾邊緣,"您已連續(xù)批閱了四個時辰。"趙姝煜抬起眼,燭光映照下,
她眼角細紋比上月又深了幾分。二十八歲的女帝,眉目如畫卻威嚴天成,
杏眼中沉淀著十年帝王生涯磨礪出的銳利與疲憊。"等看完這份。"她聲音清冷如玉,
指尖劃過奏折上于適鼎俊逸的字跡——宰相親筆所書的南方災(zāi)情急報。窗外忽有電光閃過,
隨即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雨點砸在琉璃瓦上,如同戰(zhàn)鼓急催。殿門被輕輕叩響,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沉聲稟報:"陛下,宰相大人有緊急軍情求見。"趙姝煜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她合上奏折,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波瀾:"宣。"殿門開處,一個高大的身影邁過門檻。
宰相于適鼎渾身濕透,烏發(fā)貼在額前,卻絲毫不顯狼狽。他三十有二,面容如刀削般分明,
一襲墨藍便服被雨水浸成深色,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臣參見陛下。"他行禮如儀,
聲音低沉如大提琴般渾厚。趙姝煜目光在他濕透的衣衫上停留片刻:"婉婉,
取朕那件玄色貂裘來。"蘇婉婉領(lǐng)命退下,殿內(nèi)只剩君臣二人??諝夥路鹉?,
只有雨水順著于適鼎衣角滴落的聲音,在青玉地磚上敲出細碎的節(jié)奏。"洛河決堤,
三州六縣成澤國。"于適鼎從懷中取出密封文書,雙手呈上,"災(zāi)民已逾十萬,
易子而食者不在少數(shù)。"趙姝煜接過文書時,指尖不慎觸到他掌心。那一瞬,
兩人如觸電般同時收回手。文書邊緣在她食指劃開一道細痕,血珠倏然冒出。未等她反應(yīng),
于適鼎已從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絲帕,動作熟稔地為她包扎。
帕角一個繡工精致的"煜"字在燭光下格外醒目——那是十五年前,趙姝煜還是公主時,
親手繡了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你還留著。"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于適鼎目光深邃如古井:"臣從未有一日敢忘。"趙姝煜猛地抽回手,
將染血的絲帕攥在掌心:"去年工部才撥了八十萬兩修堤,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臣已派人暗查。"于適鼎后退半步,保持臣子應(yīng)有的距離,
"恐怕與工部侍郎王煥脫不了干系。""王煥?"趙姝煜冷笑,"不是你一手提拔的人嗎?
"于適鼎面色不變:"臣舉賢不避親,若他有罪,亦當嚴懲。"蘇婉婉捧著貂裘回來,
見狀識趣地候在門外。于適鼎接過貂裘卻未立即穿上,而是先為女帝換了盞新茶,
水溫正好是她喜歡的七分燙。"陛下今日又沒用晚膳?"他語氣平靜,
卻帶著不容回避的關(guān)切。趙姝煜不答,繼續(xù)翻閱奏折。于適鼎繞到她身后,雙手搭上她肩膀,
拇指精準按在她右肩那處舊傷上。十年前宮變時留下的箭傷,每逢陰雨天便隱隱作痛。
"力道重了。"她輕哼一聲,身子卻不由自主放松下來。"跟當年在演武場一樣。
"于適鼎聲音里帶著回憶的溫度,"您練劍脫力,臣也是這樣為您推拿。"趙姝煜閉上眼,
仿佛回到十六歲那年的春日,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少年于適鼎的白衣上。
那時他還是太學(xué)最年輕的博士,她是驕傲任性的三公主。"明日朝會,"她突然開口,
打斷自己的回憶,"朕要你提出加征商稅以賑災(zāi)。"于適鼎手上動作一頓:"此時加稅,
恐激起民變。""那依你之見?""可暫借王公貴戚私庫錢糧,朝廷立字為據(jù),秋后償還。
"趙姝煜輕笑一聲:"你明知那些人視財如命。""所以需要陛下配合演一出戲。
"于適鼎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溫熱氣息拂過她耳垂,"臣在朝堂上提議加稅,
陛下再提出借糧之策,兩相比較...""他們就會爭先恐后地捐糧。"趙姝煜接上他的話,
嘴角微揚,"于卿還是這般狡猾。""為陛下分憂而已。"兩人相視一笑,
剎那間仿佛回到年少時光,沒有君臣之別,只有心意相通的默契。次日朝堂,
戲碼按計劃上演。當于適鼎提出加稅時,滿朝嘩然。趙姝煜適時提出"借糧"之策,
權(quán)貴們果然紛紛表態(tài)愿捐糧賑災(zāi)。退朝時,兵部尚書程肅故意落后幾步,
與于適鼎并肩而行:"于相當真好手段,一石三鳥——既解了災(zāi)情,又賣了人情,
還讓陛下領(lǐng)了仁政之名。"于適鼎目視前方,聲音平靜:"程大人想多了,為臣者,
不過盡忠職守罷了。""是嗎?"程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聽聞昨夜宰相大人亥時入宮,
子時才出。這般'盡忠',倒是令人羨慕。"于適鼎腳步一頓,
眼神陡然銳利如刀:"程大人,慎言。"兩人目光交鋒,空氣中似有火花迸濺。
最終程肅率先移開視線,拱手告辭。御書房內(nèi),趙姝煜把玩著那方染血的絲帕,
聽蘇婉婉匯報朝中動向。"程肅?"她微微蹙眉,"就是那個在隴西立過戰(zhàn)功的兵部郎中?
""正是。去歲才調(diào)回京城,據(jù)說與太后娘家有些遠親關(guān)系。"趙姝煜將絲帕收入袖中,
若有所思:"傳朕口諭,升程肅為兵部侍郎,三日后隨朕微服巡視南城災(zāi)民安置。
"蘇婉婉驚訝地抬頭:"陛下要出宮?這...于大人可知曉?""朕行事,何須宰相首肯?
"趙姝煜語氣驟冷,"去準備吧。"當夜,宰相府書房燈火通明。于適鼎聽完心腹匯報,
手中茶盞"咔"地一聲出現(xiàn)裂痕。"陛下要微服出巡?"他聲音平靜得可怕,
"還帶著剛提拔的程肅?""是。相爺,要不要派人...""加派影衛(wèi)暗中保護。
"于適鼎打斷他,"記住,絕不能讓陛下察覺。"心腹退下后,
于適鼎從暗格中取出一卷畫軸。緩緩展開,畫中少女一襲紅衣,在梅樹下挽弓搭箭,
英姿颯爽。那是十六歲的趙姝煜,他此生唯一畫過的人像。手指輕撫過畫中人笑靨,
于適鼎低聲自語:"十年了,你還是不信我..."窗外,一道黑影悄然掠過屋檐,
消失在雨夜中。第二章 舊書新謀子時的更鼓剛剛敲過,趙姝煜披著一件素色斗篷,
獨自走在通往皇家藏書閣的甬道上。夜風(fēng)掠過廊柱,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她擺手制止了想要跟隨的侍衛(wèi),只提一盞琉璃宮燈,昏黃的光暈在青石板上投下?lián)u曳的影子。
藏書閣的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趙姝煜邁過門檻,
撲面而來的是陳年墨香與樟木混合的氣息,熟悉得讓她心頭一顫。十五年前,
她幾乎每日都要來這里,不是為讀書,而是為見那個人。
"《六韜三略》..."她輕聲念著,指尖劃過一排排書脊,
最后停在一部藍布封面的典籍上。抽出時帶起一陣細塵,在燈光下飛舞如金粉。書頁翻動間,
一張泛黃的紙條飄落。趙姝煜彎腰拾起,上面是少年于適鼎清雋的字跡:"兵者詭道,
然用之于正,則為王道。——適鼎注,永和十二年春"永和十二年。她十六歲,他十八。
那是先帝還在位,她還是三公主,他還是太學(xué)最年輕的博士。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年春日,
她總愛躲在藏書閣最里間的窗邊,表面讀兵書,實則是等于適鼎來尋她。
他會帶著新摘的梅子,或是一卷自己寫的策論,兩人一辯就是半日。"公主以為,
治國當以仁還是以法?"少年于適鼎白衣勝雪,倚在書架旁問她。"自然是仁政!
"她揚起下巴,"暴秦嚴刑峻法,二世而亡。"于適鼎輕笑,
眼角彎成好看的弧度:"可若無律法約束,仁政易流于放縱。譬如治水,堵不如疏,
疏不如導(dǎo)。""你這是詭辯!"她氣得拿書砸他,他卻穩(wěn)穩(wěn)接住,順勢握住她的手腕。
"兵不厭詐。"他湊近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惹得她耳根發(fā)燙,"公主連這都受不住,
如何治天下?""陛下?"一聲輕喚將趙姝煜拉回現(xiàn)實。蘇婉婉站在門口,
手中捧著暖爐:"太后娘娘派人來問,您明日可要去長樂宮用早膳?"趙姝煜合上書冊,
神色恢復(fù)如常:"告訴母后,朕辰時過去。"待蘇婉婉退下,她小心地將那張紙條夾回書中,
卻未放回書架,而是收入袖中。轉(zhuǎn)身欲走時,
余光瞥見墻角一個樟木箱子——那是她年少時用來藏些私人物件的。鬼使神差地,
她走過去掀開箱蓋。里面靜靜躺著一把折扇,扇面上是于適鼎畫的墨梅,
題著"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她記得那日他握著她的手教她畫畫,一筆一畫,
耐心至極。"適鼎..."她無意識地輕喚出聲,隨即被自己嚇到般猛地合上箱蓋。
琉璃燈劇烈搖晃,在她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長樂宮的早膳一如既往地精致,
趙姝煜卻食不知味。太后崔氏年近五十,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歲月痕跡,
唯有一雙眼沉淀著深宮歷練出的銳利。"聽說你昨夜去了藏書閣?
"太后夾了一塊茯苓糕放在趙姝煜面前。趙姝煜筷子一頓:"查閱些舊典。
""是為了南陵水患的事吧。"太后輕啜一口茶,"于適鼎處理得如何?""還算妥當。
"太后放下茶盞,瓷器相碰發(fā)出清脆聲響:"煜兒,你可知先帝晚年為何要派于適鼎去邊疆?
"趙姝煜抬眼看母親:"不是為歷練他嗎?""是忌憚。"太后聲音壓低,
"那孩子才華太盛,又得太學(xué)諸生擁戴。先帝曾言,若非他家世寒微,
恐怕..."話未說完,意味深長。趙姝煜放下筷子:"母后想說什么?
""如今他權(quán)傾朝野,門生故吏遍布六部。"太后目光灼灼,"你雖為女帝,
到底...""兒臣明白。"趙姝煜打斷母親,"但眼下朝局離不開他。"太后嘆了口氣,
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看看吧,劉昶今早秘密遞來的。
"奏折上詳細列舉了工部侍郎王煥貪污河道工程款的證據(jù),數(shù)額之大,觸目驚心。而王煥,
正是于適鼎一手提拔的心腹。"這折子為何不直接遞到朕手里?"趙姝煜瞇起眼。"劉昶說,
現(xiàn)在通政司都是于適鼎的人,他不敢。"太后意味深長道,"煜兒,這是個機會。
"趙姝煜合上奏折,面上不露分毫:"朕會處理。"離開長樂宮,趙姝煜沒有立即召見劉昶,
而是去了御花園的梅林。春末夏初,梅樹早已謝了花,只剩郁郁蔥蔥的葉子。
她站在最大的一棵梅樹下——這是于適鼎離京前為她栽的,說是"見梅如見臣"。"陛下,
戶部尚書劉大人求見。"蘇婉婉匆匆趕來稟報。趙姝煜嘴角微揚:"宣。
"劉昶是個精瘦的中年人,蓄著短須,眼神精明。他行禮后左右張望,
確認無人后才低聲道:"陛下,王煥之事只是冰山一角。臣懷疑,于相恐怕...""劉卿,
"趙姝煜冷冷打斷,"你有確鑿證據(jù)證明于適鼎參與貪污嗎?
"劉昶額頭冒汗:"這...暫時沒有。但王煥是他心腹...""那就先拿下王煥。
"趙姝煜折下一段梅枝,在手中把玩,"記住,要人贓俱獲。""臣明白!
"劉昶眼中閃過喜色,"臣已安排御史臺的人...""不必。"趙姝煜將梅枝折斷,
"朕親自處理。"待劉昶退下,蘇婉婉小心翼翼地問:"陛下真要動于相的人?
"趙姝煜望著手中斷成兩截的梅枝,輕聲道:"樹大分枝,不得不修。
"宰相府的書房燈火通明。
于適鼎正在接待兩位風(fēng)塵仆仆的客人——隴西節(jié)度使派來的心腹將領(lǐng)。"軍中怨氣很大。
"絡(luò)腮胡將領(lǐng)悶聲道,"女帝削減軍費,兄弟們連冬衣都湊不齊。這次南陵水患,
又調(diào)走了我們?nèi)f石軍糧!"于適鼎面色沉靜:"朝廷有朝廷的難處。""于相!
"年輕些的將領(lǐng)忍不住拍案,"兄弟們都說,若是您...""住口!"于適鼎厲聲喝止,
眼中寒光乍現(xiàn),"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本相不想聽第二遍。"兩人噤若寒蟬。
于適鼎起身走到窗前,月光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告訴節(jié)度使,軍費之事我會想辦法。
但若讓我知道有誰膽敢對陛下不敬..."他轉(zhuǎn)身,眼神凌厲如刀,"休怪我不念舊情。
"待將領(lǐng)們唯唯諾諾退下,管家來報:"相爺,王煥大人求見,說是有急事。
"于適鼎皺眉:"讓他進來。"王煥慌慌張張闖入,官帽都戴歪了:"相爺,大事不好!
御史臺的人在查下官,說是南陵河工的賬目有問題...""慌什么。"于適鼎冷冷道,
"賬目確實有問題嗎?"王煥撲通跪下:"相爺明鑒!
下官只是...只是按照慣例...""慣例?"于適鼎聲音陡然提高,"八十萬兩銀子,
你貪了三十萬,這叫慣例?""相爺!"王煥面如土色,"下官知錯了!求相爺救命!
"于適鼎沉默良久,突然問:"賬本在哪里?""在...在下官府上密室。""蠢貨!
"于適鼎猛地拍案,"現(xiàn)在立刻回去,把賬本燒了。記住,一片紙屑都不能留!
"王煥連滾帶爬地退下后,于適鼎的幕僚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相爺,此事恐怕不簡單。
王煥是您的人,查他就是沖著您來的。"于適鼎望向皇宮方向,
眼神復(fù)雜:"她終于要動手了...""要不要保王煥?""保?"于適鼎冷笑,
"這種蠢貨留著只會壞事。"他頓了頓,"不過,不能讓她覺得我太好對付。去查查劉昶,
他最近和誰來往密切。"幕僚領(lǐng)命而去。于適鼎從暗格中取出一幅畫像,
畫中紅衣少女在梅樹下挽弓,英姿颯爽。他指尖輕撫過畫中人臉龐,低聲道:"姝煜,
你非要如此嗎?"窗外,一片烏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間驟然暗了下來。
第三章 箭雨故人來南陵城的空氣里彌漫著腐爛與絕望的氣息。趙姝煜身著粗布衣裳,
走在泥濘的街道上,靴子早已被污水浸透。她身后只跟著扮作家仆的程肅和兩名侍衛(wèi),
四人看起來就像尋常的商賈家眷。"夫人,前面不能去了。"程肅低聲道,
"災(zāi)民聚集處恐有疫病。"趙姝煜恍若未聞,繼續(xù)向前。轉(zhuǎn)過一個街角,
景象令她胃部絞痛——數(shù)十個衣衫襤褸的災(zāi)民蜷縮在殘垣斷壁間,
一個婦人抱著面色青紫的嬰兒無聲啜泣,旁邊老者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朝廷的賑災(zāi)糧呢?
"趙姝煜聲音發(fā)顫。程肅面露難色:"按例三日前就該發(fā)放...""去問問。
"她朝那堆災(zāi)民走去。老婦人見他們衣著光鮮,立刻跪爬過來:"貴人行行好,
給點吃的吧...我孫女三天沒進食了..."趙姝煜蹲下身,
將隨身帶的干糧遞過去:"老人家,官府沒發(fā)糧嗎?""發(fā)?"老婦人凄然一笑,
"那幫狗官把好米都換了霉米,一斗米要搭半斗沙子!我兒子去理論,
被活活打死了..."說著掀起孩子破布,露出腹部可怕的淤青。趙姝煜猛地站起,
眼前一陣發(fā)黑。程肅連忙扶住她:"夫人保重。""查。"她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給朕查清楚這南陵知府是哪個混賬舉薦的!"回程路上,趙姝煜一言不發(fā)。馬車里,
她攥著從災(zāi)民手中接過的一把霉變米粒,指節(jié)發(fā)白。車窗外,程肅正與侍衛(wèi)低聲交談。
"確定是王煥的人?""千真萬確。那知府是他小舅子,兩人合伙倒賣賑災(zāi)糧。
""難怪陛下..."侍衛(wèi)話未說完,突然厲喝,"有埋伏!"箭矢破空之聲驟起。
趙姝煜只覺馬車劇烈一震,三支羽箭已釘入她方才靠坐的位置。車外慘叫連連,
她拔出袖中短劍,剛沖出馬車就被眼前景象震住——十余名黑衣刺客從四面八方涌來,
兩名侍衛(wèi)已倒在血泊中,程肅左臂中箭,仍持劍死戰(zhàn)。"陛下快走!"程肅格開一刀,
后背又添新傷。趙姝煜尚未動作,一支冷箭直取她咽喉。電光火石間,
一道玄色身影從側(cè)面撲來,箭矢深深扎入那人肩頭。"于適鼎?
"趙姝煜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宰相。于適鼎無暇應(yīng)答,反手一劍刺穿逼近的刺客喉嚨,
左手將趙姝煜護在身后:"跟我走!"更多刺客涌來。于適鼎吹了聲尖銳的口哨,
林中立刻沖出七八名便裝武士,與刺客纏斗在一起。他趁機拉著趙姝煜奔向密林深處,
程肅想跟上,卻被兩名刺客死死纏住。"程肅!"趙姝煜掙扎著要回去救人。"他死不了。
"于適鼎聲音冷硬,"刺客是沖你來的。"山路崎嶇,于適鼎肩頭的箭傷隨著奔跑不斷涌血,
在身后留下斷續(xù)血線。趙姝煜被他拽著手腕,能感覺到他掌心滾燙——箭上有毒。
半山腰出現(xiàn)一座獵戶木屋。于適鼎踢開門,確認安全后立刻閂上門栓,這才踉蹌著靠墻坐下,
臉色已白如宣紙。"你..."趙姝煜伸手要查看他的傷。
于適鼎擋開她的手:"先檢查你自己。""我沒受傷。""永和十三年秋獵,
你也是這么說的。"于適鼎喘著氣,"結(jié)果回宮才發(fā)現(xiàn)腳踝扭傷,腫了半個月。
"趙姝煜怔住。那年她為追一只白狐摔下山坡,是于適鼎背她走了十里山路。
途中她一直說自己沒事,結(jié)果到營地就暈了過去。"轉(zhuǎn)過去。"于適鼎從懷中掏出金瘡藥,
"你右肩胛有血跡。"趙姝煜這才感到背部刺痛,順從地轉(zhuǎn)身。于適鼎用匕首劃開她衣衫,
動作熟稔得像做過千百遍。"箭矢擦傷,不深。"他聲音忽然柔和,
"還記得你第一次學(xué)射箭嗎?也是這個位置磨破了皮。"趙姝煜閉上眼。那年她十四歲,
逞強不用護具,結(jié)果拉弓時弓弦反彈,在肩胛留下血痕。于適鼎一邊責備一邊為她上藥,
手法輕柔得像對待珍貴瓷器。"為什么要救我?"她突然問,
"你知道我這次出巡是為了查王煥,查你的黨羽。
"于適鼎的手指在她背上停頓了一瞬:"臣救陛下,需要理由嗎?""需要。
"趙姝煜轉(zhuǎn)身直視他,"現(xiàn)在不是朝堂,沒有君臣。我要聽實話,于適鼎。"燭光下,
他眸色深沉如墨:"因為我答應(yīng)過,此生不負。"簡簡單單七個字,
卻讓趙姝煜心臟狠狠一縮。那是他們年少時的約定,在梅樹下,他吻她指尖時立下的誓言。
屋外雨聲漸起,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于適鼎解下外袍鋪在簡陋的木床上:"休息吧,天亮再走。
""你的傷...""不妨事。"他靠坐在門邊,長劍橫放膝上,"我守著。"趙姝煜躺下,
卻毫無睡意。透過半閉的睫毛,她看到于適鼎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吞下。
借著月光,她認出那是解毒丹——他果然中毒了。"適鼎..."她輕喚。"嗯?
""如果...如果我不是女帝,你不是宰相...""沒有如果。"他聲音很輕,
卻斬釘截鐵,"你是君,我是臣,這就是我們的命數(shù)。"雨聲漸密,
掩蓋了趙姝煜輕微的抽泣聲。不知何時,她沉沉睡去,夢里回到十六歲的春日,
于適鼎在梅樹下對她微笑,伸手可觸。"陛下!陛下!"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她。
天剛蒙蒙亮,于適鼎已持劍立在門后,眼神銳利如鷹。"是誰?""臣程肅,
奉太后懿旨尋陛下回宮!"趙姝煜整理好衣衫,示意于適鼎開門。門外除了滿身泥濘的程肅,
還有太后身邊的老太監(jiān)李福,身后跟著一隊禁軍。"老奴參見陛下。"李福行禮如儀,
眼睛卻在于適鼎染血的衣衫上打了個轉(zhuǎn),"太后娘娘憂心如焚,請陛下即刻回鑾。
"趙姝煜注意到程肅欲言又止的表情:"刺客查清了?""全部服毒自盡,
但..."程肅瞥了眼李福,"微臣在一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他遞上一塊銅牌,
上面刻著工部侍郎的官印。趙姝煜冷笑一聲,將銅牌收入袖中?;貙m路上,
于適鼎騎馬跟在龍輦后方,始終保持三丈距離,仿佛昨夜生死與共從未發(fā)生。
趙姝煜透過紗簾看他挺直的背影,想起他毒發(fā)時滾燙的掌心,胸口一陣刺痛。五更鼓響,
紫宸殿上氣氛凝重。趙姝煜高坐龍椅,面色冷峻。王煥跪在殿中,面如死灰。
"工部侍郎王煥,貪墨河工銀兩,倒賣賑災(zāi)糧草,致使南陵堤潰,百姓流離。
"趙姝煜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更膽敢派刺客行刺朕躬,罪證確鑿。著即刻押赴市曹,
凌遲處死,夷三族。"滿朝嘩然。王煥癱軟在地:"陛下饒命!微臣冤枉啊!
那刺客與臣無關(guān)!于相...于相救救下官!"所有目光轉(zhuǎn)向立于文官之首的于適鼎。
他緩步出列,躬身一禮:"陛下圣明。王煥罪不容誅,臣請親自監(jiān)刑,
以示臣與奸佞劃清界限。"趙姝煜瞇起眼:"準。"退朝后,
太后在長樂宮等著她:"你瘋了?當眾打于適鼎的臉!""母后,"趙姝煜冷笑,
"您給朕的銅牌是偽造的。"太后神色不變:"何以見得?""王煥沒那么蠢,
派刺客還帶著官印。"趙姝煜逼近一步,"是您想借我之手除掉于適鼎的臂膀。
""是又如何?"太后猛地拍案,"你可知今早密報,于適鼎昨夜離府前,
秘密會見了北衙禁軍統(tǒng)領(lǐng)?"趙姝煜心頭一震,想起于適鼎那些突然出現(xiàn)的武士。
"從今日起,"太后遞上一份名單,"這些人必須安插到關(guān)鍵位置。"名單上第一個名字,
赫然是程肅,擬任金吾衛(wèi)中郎將。三日后,王煥被凌遲處死,
接替他的是趙姝煜的太學(xué)同窗林衍。同時,程肅等十二人獲得升遷,全部是帝黨或太后黨羽。
而于適鼎,自請監(jiān)斬王煥后便告病在家。據(jù)密探回報,宰相府夜夜燈火通明,
各路官員進出頻繁。趙姝煜站在梅樹下,手中把玩著那片從刺客身上找到的銅牌。月光下,
牌背一個極小的"崔"字隱約可見——那是太后娘家的標記。"于適鼎..."她輕聲自語,
"你到底站在哪一邊?"與此同時,宰相府密室中,于適鼎正對著一幅軍事地圖沉思。
幕僚低聲匯報:"北衙禁軍已安排妥當,隨時可以...""不。"于適鼎打斷他,
"傳令下去,所有人按兵不動。""可是相爺,女帝已經(jīng)開始清洗我們的人了!
"于適鼎看向窗外明月,肩傷隱隱作痛:"再等等...我要確定一件事。
"第四章 詩心劍魄御花園的芍藥開得正盛,趙姝煜倚在沉香木亭欄邊,
指尖輕撫一朵重瓣紅芍藥?;ㄈ锷铣柯段磿?,沾濕了她的指甲,
在陽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陛下,賓客已到齊了。"蘇婉婉輕聲稟報。
趙姝煜收回手:"程肅來了嗎?""來了,正在西廊與幾位翰林學(xué)士談詩。""于適鼎呢?
""于相剛到,在墨韻堂品茶。"趙姝煜唇角微揚:"好一場'雅集'。
"今日這場宮廷詩會,名義上是賞花吟詠,實則暗藏玄機。受邀的三十余人,
不是新科才俊就是世家子弟,皆在可堪重用之年。她特意吩咐將請柬做得精美絕倫,
引得京城權(quán)貴爭相求取——誰不知女帝詩才斐然,能得她青睞,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墨韻堂內(nèi),于適鼎正與幾位老臣寒暄。他今日著一襲靛青長衫,玉冠束發(fā),
比平日朝服加身時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儒雅。見趙姝煜駕到,眾人齊齊行禮。
"諸位愛卿免禮。"趙姝煜虛扶一下,目光在于適鼎身上停留片刻,"今日只論文藝,
不論尊卑。"樂師奏起《清平調(diào)》,侍女們端上時令鮮果與蘭陵美酒。趙姝煜坐于主位,
環(huán)視眾人:"今日以'春暮'為題,詩詞皆可。最佳者,賜金絲硯一方。
"席間頓時議論紛紛。那金絲硯乃先帝珍藏,硯臺天然紋路如金絲纏繞,據(jù)說用此硯磨墨,
墨香三日不散。更重要的是,這是女帝登基后首次以私藏賞人。程肅率先起身。
他二十五六年紀,劍眉星目,一身月白錦袍襯得身形挺拔如松:"微臣斗膽,拋磚引玉。
"他踱步至庭中,略一沉吟:"春深宮柳綠如煙,玉漏聲長花影偏。不是君王重詞客,
何人敢賦上林篇。"詩畢,滿座喝彩。趙姝煜微微頷首——詩雖直白,
但"不是君王重詞客"一句頗有深意,既贊她重才,又暗表忠心。
"好一個'何人敢賦上林篇'。"太后不知何時駕到,在宮女攙扶下入席,
"程愛卿年紀輕輕,詩才不凡。"趙姝煜起身相迎,余光瞥見于適鼎嘴角幾不可察地繃緊。
太后近來屢次夸贊程肅,用意不言自明。"于卿,"趙姝煜突然點名,
"朕記得你少年時曾以《春暮》為題,一舉奪得太學(xué)詩魁。今日何不再展才華?
"于適鼎從容起身:"臣遵旨。"他緩步走至一株白海棠下,風(fēng)拂花落,有幾瓣沾在他肩頭。
不急著吟詩,他先向趙姝煜深施一禮,然后轉(zhuǎn)向太后,最后環(huán)視眾人,目光所及,
嘈雜聲自然平息。"春事闌珊花事休,杜鵑啼破暮云愁。"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愿為西南風(fēng),長逝入君懷。"最后一句落下,滿座寂然。趙姝煜指尖一顫,茶盞差點脫手。
這是曹植《七哀詩》中的名句,原意是女子對夫君的思念。于適鼎在此引用,用意昭然若揭。
太后眉頭微皺:"于相好才情,只是這'君懷'二字,用在宮中恐有不妥。""娘娘明鑒。
"于適鼎不慌不忙,"臣只是感慨春光易逝,忠君之心當如西南長風(fēng),長伴明主。
"趙姝煜強自鎮(zhèn)定:"于卿忠心,朕心甚慰。"詩會繼續(xù),卻再無人能蓋過于適鼎風(fēng)采。
宴席將散時,太后召程肅近前說話,趙姝煜則信步至后園涼亭。她知道誰會跟來。果然,
片刻后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于適鼎立于亭外石階下,保持著君臣應(yīng)有的距離。
"西南風(fēng)?"趙姝煜背對著他,"于卿好大的膽子。""臣只是念詩。""念給誰聽?
""給十六歲時在太學(xué)桃樹下,說要聽臣念一輩子詩的姑娘。"趙姝煜猛地轉(zhuǎn)身,
看到他肩頭還沾著那片海棠花瓣。她幾乎要伸手去拂,卻在半空停住,
緩緩收回:"那姑娘已經(jīng)死了?,F(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周女帝。
"于適鼎抬眼直視她:"在臣心里,她一直活著。"風(fēng)過亭臺,吹落一地花瓣。
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后退一步,恢復(fù)君臣該有的姿態(tài)。"陛下。"程肅快步走來,
看到于適鼎時明顯一怔,"于相也在。"于適鼎拱手:"本相正要告退。"待他走遠,
程肅低聲道:"陛下,太后娘娘請您過去,說有要事相商。"長樂宮內(nèi),
太后正在把玩那方金絲硯:"今日詩會,收獲如何?"趙姝煜不答,只是接過宮女奉上的茶。
"程肅這孩子不錯。"太后似不經(jīng)意道,"家世清白,才華橫溢,
關(guān)鍵是...沒有于適鼎那么深的根基。""母后想說什么?
"太后放下茶盞:"你該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了。程肅可以出任金吾衛(wèi)將軍,掌宮禁宿衛(wèi)。
"趙姝煜蹙眉:"他才入朝幾年?""正因資歷淺,才會對你死心塌地。"太后意味深長,
"不像某些人,羽翼已豐...""于適鼎若有異心,早在那獵戶小屋就可動手。
"太后冷笑:"苦肉計罷了。你以為他真中毒了?李福親眼看見他服下的是普通藥丸。
"趙姝煜心頭一震。她確實沒親眼確認那是不是解毒丹。"還有,"太后遞來一封密信,
"看看吧,于適鼎最近的動作。"信上記載,于適鼎半月內(nèi)秘密接見了三位邊關(guān)將領(lǐng),
其中兩位曾公開表示"女主當國,非社稷之福"。"煜兒,"太后語重心長,
"為娘不是要你立刻除掉他,但必須有所防備。"趙姝煜將信放在燭火上,
看著它化為灰燼:"朕自有分寸。"次日清晨,趙姝煜正在批閱奏折,
蘇婉婉匆匆進來:"陛下,于小姐求見。""靜瑤?"趙姝煜有些意外,"宣。
"于靜瑤是于適鼎的胞妹,年方二十,因體弱多病鮮少出門。
她與趙姝煜卻有一段特殊緣分——五年前趙姝煜微服出游,恰遇于靜瑤發(fā)病,親自送醫(yī)救治,
從此這姑娘便視女帝為恩人。"民女參見陛下。"于靜瑤行禮時有些喘,臉色蒼白如紙。
趙姝煜連忙扶起她:"身子不好還進宮做什么?
"于靜瑤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兄長后日生辰,民女想求陛下...在這平安符上題個字。
兄長最敬重陛下..."趙姝煜接過錦囊,里面是個繡著梵文的護身符。她心頭微動,
走到案前提筆寫下"安康"二字,又在背面極小地寫了個"煜"。"謝謝陛下。
"于靜瑤小心翼翼收好錦囊,卻沒有立即告退的意思。"還有事?"趙姝煜敏銳地問。
于靜瑤咬了咬唇:"陛下...近日可有邊關(guān)軍報?""為何這么問?
""昨夜兄長與人在書房密談,
我路過時聽到'隴西'、'調(diào)兵'等詞..."于靜瑤聲音越來越小,
"今早發(fā)現(xiàn)府上來了幾個生面孔,看著像...軍人。"趙姝煜面色不變:"靜瑤,
這些話還對誰說過?""沒有!"于靜瑤急道,"民女只信陛下一人。
"趙姝煜輕撫她發(fā)頂:"好姑娘。以后若再聽到什么,直接告訴婉婉。"送走于靜瑤,
趙姝煜站在窗前久久不語。于適鼎確實在調(diào)兵?為什么?是為自保,還是為...謀反?
"陛下,"蘇婉婉輕聲問,"還按原計劃去賞荷嗎?""去。"趙姝煜回過神,
"傳程肅伴駕。"太液池畔,新荷初綻。程肅劃著小舟,趙姝煜坐于船頭,看似閑適,
實則心緒紛亂。"程愛卿,"她突然問,"若君要臣死,臣當如何?
"程肅不假思索:"臣當問,君要臣何時死,如何死。"趙姝煜挑眉:"哦?
不該是'臣萬死不辭'嗎?""陛下恕罪。"程肅認真道,"臣以為,真正的忠臣,
當為君分憂到最后一刻。死太容易,活著效忠才是難事。"趙姝煜若有所思。小船行至湖心,
遠處傳來隱約的琴聲,彈的正是《鳳求凰》。她循聲望去,只見對岸水榭中,
一個青色身影正在撫琴,不是于適鼎又是誰?"掉頭。"趙姝煜突然道。"陛下?
""朕累了,回宮。"小舟調(diào)轉(zhuǎn)方向,琴聲漸遠。趙姝煜沒有回頭,所以她不會看到,
對岸的于適鼎望著遠去的船影,手按在琴弦上,直到指尖滲出血珠。
第五章 烽煙爭鋒五更鼓剛過,紫宸殿外已聚集了滿朝文武。趙姝煜隔著珠簾望去,
只見于適鼎立于文官之首,正與幾位邊關(guān)將領(lǐng)低聲交談。那些平日在她面前畢恭畢敬的將軍,
此刻卻對于適鼎流露出罕見的親昵與敬重。"陛下駕到!"隨著太監(jiān)尖利的唱喝,
眾臣跪拜行禮。趙姝煜緩步登上龍座,目光掃過殿中眾人,最后落在于適鼎身上。
他今日著紫色官服,玉帶金冠,比平日更顯威儀。"眾卿平身。"趙姝煜聲音清冷,
"北疆急報,匈奴十萬鐵騎犯邊,連破三城。諸位有何良策?
"戶部尚書劉昶率先出列:"陛下,連年天災(zāi),國庫空虛。臣以為當遣使和談,
以金銀絹帛換取邊境安寧。""荒謬!"一位虬髯將軍厲聲打斷,"匈奴貪得無厭,
今日割肉喂狼,明日它必更猖狂!臣請出兵五萬,直搗王庭!"朝堂頓時分成兩派,
文官主和,武將主戰(zhàn),爭論不休。趙姝煜靜靜聽著,目光不時瞟向一直沉默的于適鼎。
"于卿,"她終于點名,"你意下如何?"于適鼎緩步出列,
每一步都踏得沉穩(wěn)有力:"臣以為,非戰(zhàn)不可。""理由?""三年前匈奴也曾犯邊,
先帝許以公主和親,歲貢加倍。"于適鼎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錘,"結(jié)果如何?
今年他們來得更早,搶得更狠。蠻夷畏威而不懷德,此乃千古至理。
"趙姝煜指尖輕叩龍椅扶手:"依你之見,該當如何?""發(fā)精兵八萬,分三路出擊。
"于適鼎目光如炬,"同時調(diào)隴西鐵騎側(cè)翼包抄,務(wù)必一戰(zhàn)打出十年太平。
""八萬大軍..."趙姝煜冷笑,"糧草從何而來?軍費從何而出?""陛下,
"于適鼎直視她,"若容匈奴肆虐,損失的又何止百萬糧餉?"兩人目光在半空交鋒,
似有火花迸濺。趙姝煜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登基以來,
于適鼎第一次在重大國策上公開與她唱反調(diào)。"朕認為..."她話未說完,
殿中已嘩啦啦跪倒一片——全是邊關(guān)將領(lǐng)和與于適鼎交好的官員。"臣等附議于相!
"眾人齊聲道,聲震屋瓦。趙姝煜胸口劇烈起伏。她瞥見站在武將隊列末端的程肅,
他是少數(shù)幾個沒有跪下的官員之一,正擔憂地望著她。"陛下,
"太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殿側(cè)屏風(fēng)后,輕聲道,"軍國大事,當廣納諫言。
"趙姝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明白太后的暗示——此刻若強行否決,恐激起兵變。
"既如此,"她強壓怒火,"就依于卿所奏。著兵部即刻調(diào)兵,戶部籌措糧草。"退朝后,
趙姝煜一腳踢翻了御書房的香幾。"他竟敢!竟敢在朝堂上逼宮!
"她一把抓起案上青瓷筆洗,狠狠砸向墻壁,碎片四濺,"那些將領(lǐng),朕平日待他們不滿,
竟全都跪在他面前!
"蘇婉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收拾碎片:"陛下息怒...于相或許只是為國著想...""為國?
"趙姝煜冷笑,"他是要讓滿朝文武知道,誰才是這江山真正的主子!"她走到窗前,
猛吸幾口清涼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傳程肅。"程肅很快到來,額頭還帶著汗珠,
顯然是跑著來的。"陛下。""起來。"趙姝煜直接問,
"軍中究竟有多少人是于適鼎的心腹?"程肅略一遲疑:"北衙六衛(wèi)中,
四位統(tǒng)領(lǐng)是于相提拔。邊關(guān)八大將領(lǐng),有五位曾在他麾下效力。"趙姝煜心頭一震。
她早知道于適鼎在軍中影響力巨大,卻沒想到到了如此地步。"你呢?"她突然問,
"你可是太后舉薦的人。"程肅跪下:"臣首先是陛下的臣子。太后舉薦之恩不敢忘,
但更知忠君為大的道理。"趙姝煜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道:"即日起,你升任兵部侍郎,
協(xié)助處理此次出兵事宜。
"程肅震驚抬頭:"這...兵部已有兩位侍郎...""朕會調(diào)走一個。
"趙姝煜轉(zhuǎn)身望向窗外,"你去替朕看著,于適鼎到底在軍中布置了什么。
"程肅深深叩首:"臣萬死不辭。"當夜,趙姝煜輾轉(zhuǎn)難眠。起身來到瑤琴前,
信手撥動琴弦,《鳳求凰》的旋律在空蕩的寢宮內(nèi)回蕩。彈到一半,
她突然住手——這是于適鼎教她的曲子,那年她十五歲,
他說這曲子講的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文君當壚賣酒,
相如撫琴..."少年于適鼎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真心相愛的人,總能沖破世俗阻礙。
"趙姝煜猛地合上琴蓋。真心?權(quán)力面前,真心值幾個銅錢?"陛下,"蘇婉婉輕聲進來,
"程大人求見,說有緊急軍情。
"程肅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于適鼎否決了兵部擬定的主帥人選,